第7章 冬至元禮
冬至這天沒太陽,星城雖然不冷,但是北風吹過,難免令人心生蕭索之感。
王觀在宿舍畫了半天圖,下午看書,到操場聽着音樂,回宿舍洗個澡出來,外面天已經黑透了。
同門都回家過節去了。只覺四下安靜得很。
王觀收拾收拾,到食堂吃飯。
因為放假,食堂人也極少,燈只開了一半,偌大的餐廳有一半是隐在黑暗中的。原本打飯的窗口只剩下兩個,特色小吃的窗口挂個牌子,寫着大大的“湯圓”兩個字,手寫的字,歪歪扭扭。王觀正徘徊着要現在吃呢,吃完飯打些回宿舍吃,手機響了。
元賀聲打來的。
“照臨,在宿舍嗎?”
“我在食堂。”
“啊,你吃了嗎?我給你送湯圓來了。”
“……還沒有。”
“那你等着。你在哪個食堂,我來找你。”
“不是說好不給我送飯了麽?”王觀看着元賀聲帶來的飄在湯上的圓滾滾白花花的湯圓,笑道。
“欸,今天不同嘛。今天是冬至佳節。你看,幸虧我手腳快,湯圓都沒花——你今天吃過嗎?”
“還沒吃。”
“哇塞,那這是你今年第一顆湯圓喲。吃了湯圓就加一歲了。”元賀聲邊說,邊給他遞調羹,“你嘗嘗看,我們家自己做的,從湯圓粉到花生餡,全是純手工無添加。”
“嗯。”湯還冒着熱烈的暖氣,散發着糯米的淡淡的食物清香。王觀吃了一個湯圓,喝了幾口湯,全身的寒氣被這熱湯驅趕,寒暖之氣在身體裏激蕩游走,王觀瞬間眼熱,喉嚨發緊,居然沒忍住眼角發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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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元賀聲訝然地掏出紙巾給他。
王觀接過紙巾擦了淚,抽抽鼻子,笑道:“沒事。我體質特殊,冷天熱湯,就容易流淚……你別見笑。”
“怎麽會。”元賀聲柔柔地看着他,“味道怎麽樣?我知道你不喜歡太甜的,所以你的這鍋裏少加許多糖。”
“嗯,很香。”王觀低頭吃完湯圓,連湯圓連湯吃得精光。
元賀聲很滿意很欣慰地收起保溫飯盒,說:“一會兒做什麽?過節不給自己放個假嗎?”
王觀幫忙收盒子,道:“沒做什麽。能看得下書的話看看書。可能早點睡覺。”
元賀聲笑着商量道:“沒事的話,送送我?我車子停操場邊。”
冬至節回家的學生多,校園裏沒幾個人。
遠近的路燈照得地上兩個人的影子都想被寒氣逼出了內斂感。
“今天還好,沒那麽冷呀。”元賀聲道。
元賀聲今天穿着心領米色長衫,外面套着今年年輕人流行的藍色羽絨服,王觀光看着都覺得他整個人又暖和又鮮活,“嗯,還好。”
“你明天會很忙嗎?”
“應該會。”
“要準備些什麽事情?”
“要布置會場,排練,安頓賓客……等等,聽大師兄安排。”
“他們明天不會一早回來吧?”
“嗯,可能中午左右才會到。也因為這樣所以明天才會比較忙。”
“那明天早上你就比較閑喽?”
“應該不會。要是沒安排,我會到圖書館去。”
元賀聲看着他笑:“你不會怕我明天給你送早餐,所以才趕緊說明天早上沒空吧?”
王觀窘道:“沒有……再說我手都快好了,而且明天也不是周末。”
元賀聲笑而不答。
過了一會兒,王觀道:“你今晚是回宿舍還是回家裏?”
“回家裏。”元賀聲答道:“需要我明天早上給你送早餐嗎?”
王觀趕緊道:“不用,不用。”
說話間已經到了車門邊,“給我吧。”元賀聲從王觀手裏接了飯盒,放到車裏。又從車裏拿了個薄盒子給他:“給你的禮物。”
王觀愕然,還沒來得及推辭,元賀聲道:“襯衫。那回在明夷花園把你的衣服弄壞了,這是賠給你的。”
王觀臉都紅了,連忙搖手:“不用不用。”
元賀聲挑眉笑:“按你的尺寸買的。”
王觀的臉更紅了:“不用不用。”
元賀聲笑得眼角含媚,将禮盒往王觀懷裏塞,嗔怪道:“為什麽不用?”
“我……我不穿別人給的衣服。”王觀結巴起來,試圖把禮盒塞回給元賀聲,“真的,真的。我從小就不穿別人給的衣服。那個……能退的話你拿去退了吧?”
元賀聲有些疑狐有些無奈地笑道:“你不試試,也許很合身呢?我的目力一向很準的。”
王觀搖頭,淡定了一些:“就算很準,我也不能穿。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感激不盡。”
元賀聲望了他一會兒,妥協笑道:“好吧,我拿去退錢。退回來的錢等你過兩天有空了請你吃飯。”
王觀只好答應。
元賀聲這才作罷,上了車,搖下車窗跟他告別:“後天見。”
拜師元禮定在上午十時。王觀因手傷未愈,又年紀最大,大師兄遂将安頓賓客的任務撥給他。到九時,各位師兄的家屬皆已經到場,在主席臺下搭的涼棚坐定;又有同道來祝賀的、來觀禮的賓客陸續到了。王觀正有些手忙腳亂地給他們引坐安排點心,有人輕拍他的肩膀:“照臨。”
王觀回頭,看見穿着廣袖博帶禮服的任泊,喜道:“停沄。”
任泊喜笑:“恭喜恭喜。”
王觀請他入座,任泊客氣推脫了一番,又四下看看。露天的禮臺席臺上帷幔屏風、席桌禮器都已經安排停當,典禮時間将近,這個時候應當由婁亘往屆的學生來替代将要行禮的當屆學生主持典禮。但一路走來,并不見配着主持禮绶的人群。因問道:“——前屆的師兄們還沒到嗎?”
“說是路上車子出了些問題,所以晚了。”
任泊點頭,又看王觀身上穿着常服,道:“這裏我來吧,時間快到了,你去換禮服。我看大有和健行他們都準備去換衣服了。”
王觀躊躇。
任泊笑道:“放心吧,我主持過兩屆師弟們的束脩元禮了,一定替你們辦妥。”
王觀道:“你遠來是客,怎麽好勞動你?”
任泊道:“同道師兄弟,舉手之勞,不要見外。快去吧,不能耽誤時間。”
正說着,大師兄也來叫換衣服,又跟任泊交代些細節,将場上都托付給了任泊。
王觀手傷未愈,禮服繁複,又恐時間遲了,換得出了額頭出了層薄汗。待整理好衣冠回到場上,只見賓客皆已就列,任泊安坐在同道席上向他點頭致意。而前屆師兄已經配着執事禮绶主持瑣事了,冉大有和呂越正在和其中一人說話,看見王觀,也招呼他過去,介紹道:“我們上上屆的劉大師兄。”
王觀見禮,劉大師兄歉疚道:“我辦事不嚴謹,今天差點遲到了,今天典禮結束了,任由老師和師兄們處罰。”
冉大有拍他肩膀:“說這個見外——老師在叫呢。” 劉師兄趕緊告辭往主席臺去。
王觀找好自己的位置,剛坐定,背後有人打招呼:“照臨。”
是元賀聲,喜氣洋洋地向他抱拳:“恭喜呀。”
王觀笑道:“謝謝——你什麽時候來的?剛才沒見到你。”
“剛到,我坐後面,地方高,看得清。”
王觀點頭,又問:“吃點心了沒有?”
“吃了——你忙,”元賀聲指指後面:“我回後面座上去了。”
王觀點頭,目送他躬身走出幾步。
片刻後臺上放起禮賓樂,劉師兄上臺主持,宣布典禮正式開始。先請婁老師上臺在主席坐定,次請諸位新學生上臺在生席坐定。
王觀整整衣冠,按師門行次跟在六師兄身後上臺。路過家屬席邊,只聽最前排有人喊他。他側臉看去,只見一張大大的笑臉。其人束着高高的頭發,很瘦很白很高挑。
王觀愣了愣,才勉強認出是蕭臨。應是作為長輩來看大師兄的。不及多想,邊前進邊朝他點頭致意。
獻束脩,行大禮,老師致辭賜玉,新生才算是真正拜入門下。一切按彩排儀程順利進行,劉師兄宣布典禮結束,來賓可以上臺合影留念。家屬們都拿着捧花送給師兄們,又和婁老師合影。王觀正要往邊上退,只見元賀聲捧着束淡橙色的大花束上臺來獻給他:“照臨,恭喜!祝願你學業有成!”
王觀驚喜地接過捧花:“哇,太感謝了……你什麽時候準備的……”
元賀聲站在他邊上,拿出手機:“來,我給你拍照。你們這身校服真是飄逸極了。原來我看次亮給的樣品圖還沒覺得多好看呢,你們師兄弟穿起來真是各個如立青松之下。”他咔咔咔地給王觀拍了幾張,又拿自拍杆要和王觀合照。
“需不需要幫忙?”任泊向王觀點頭微笑致意。
元賀聲剛才來的時候是任泊接的,見他穿着不同制式的禮服,猜他是王觀的同道或是同門,當下說:“好呀,麻煩。”
“舉手之勞。”任泊笑着,站在遠處給兩人拍了全身照,又由元賀聲給他倆拍了合照。又拍拍王觀的右肩膀,去找別的師兄道賀去了。
王觀正目送他,有人喊:“王觀。”
是蕭臨。他原戴着個黑色口罩,邊走邊摘下來向他笑。
王觀也笑:“蕭師叔。”
“祝賀你。”蕭臨大闊步走過來,隔着王觀手上的大花束一只手抱他,拍拍他的後背。
“謝謝。”王觀一只手拿着花,一只手臂受傷,沒能回抱他。
“入學禮物。”蕭臨将手上的一個長方灑金禮盒遞到他手上。王觀笑着接過道謝。
元賀聲喊道:“來,我給你們拍照。”
兩人對着鏡頭拍了兩張照片。王觀方問:“你今天怎麽有空過來?”蕭臨偶爾會給他發消息,按時間算他應該還沒有殺青。
“時間是擠出來的嘛。”蕭臨的聲音帶着濃濃的鼻音,說着忍不住側臉咳了兩聲,“還好趕上了。”
“感冒了?”
“發燒。”蕭臨說着清清嗓子,又跟元賀聲點頭致意,扭頭去看婁老師的方向,道:“我們去找婁老師合照吧。”
三個人觑着婁老師空閑的當口,和他合了照,往邊上避開,蕭臨将方才一直捏在手上的口罩戴上,“我去找大有,一會兒再來找你。”
王觀點頭:“好。”
蕭臨跟元賀聲點頭告辭,開步走了。元賀聲看着他的背影,問:“那個人,是蕭臨?”
“嗯。你認識他?”
元賀聲道:“他的那個選秀節目我有看過一些。他也是運道中人?”既是趕時間趕過來的,也許在這種運道傳統的場合不穿禮服也可以諒解。
“不是。”王觀道:“他是大師兄雙親那邊的師叔。我們都跟着大師兄叫師叔。”
“哦,難怪。”元賀聲開玩笑道:“真人比鏡頭更好看啊。”兩人都目送着蕭臨找到冉大有和他的雙親,跟他們擁抱合照。
不多時,劉師兄又叫衆賓客全都上臺,排了高低前後,拍完全體大合照,便有不留宴的賓客開始告辭。王觀便和劉師兄便大師兄一起張羅送客。
蕭臨跟大師兄和他的雙親說了幾句道別的話,對王觀道:“你送送我?”
王觀答應了,便一路将蕭臨送到場外。知道他時間寶貴,王觀便不說留他下來宴飲這樣的客氣話,問:“你早上到的?”
“嗯,一早從醫院直接坐飛機來的,從還好趕上了。”蕭臨說一句咳一句。
“你一個人來的嗎?”
“有一個助理。他已經叫了車開進來等我了。”
“你咳得挺嚴重?”
“有一段時間了。要殺青了,都在搶時間,劇裏的幾個主演都開始輪流去打點滴了。就我一直咳,發燒反反複複。”
最近大寒潮,蕭臨拍戲的影視城那邊氣候是出了名的冬冷夏熱,不是此時此地溫暖和煦的風景可比。
王觀伸手,說:“手給我。”
蕭臨的眼睛包含笑意,将手伸給他:“你還會把脈?”
王觀搭着他的手腕,“不會。只是我病得多了,大概能知道些。你才是醫生麽。”
兩人腳下都沒停,蕭臨道:“我們是不是應該停下來?”
王觀很快放開他的手,笑說:“都說我不會號脈——等下。”
中午可愛的冬日陽光照在人的身上,很舒服。蕭臨望着王觀兩步快走到路邊明光湖畔,蹲下來往樹蔭下石頭圍欄裏采了一株什麽回來,攤手給他看:“喏,綠色植物。你在北方,這個季節可定沒有。”
是一顆三角形的草葉,雞蛋大小,嫩綠的,水分飽滿,葉子排列得整整齊齊。
蕭臨笑着接過來,道:“現在通大能亂采亂摘花草嗎?”
王觀笑道:“這個不算。只要環境好空氣好就能長好多,在通大不屬于需要保護的植物種類。”
“所以王醫生是讓我把這顆草回去三碗煎成一碗喝了好治咳嗽嗎?”
王觀愣了愣:“這個草能治病嗎?我不知道。我對花草認識得極少。”
蕭臨笑道:“不然你送我顆草葉做什麽?”
“對于生病的你來說,綠色的,蓬勃的葉子,寓意好。”王觀說着從随身的禮服荷包中拿出一張汗巾,将草葉包了,塞進蕭臨背着的随身包的側格裏,“祝你早日康複。”
蕭臨一眼認出那條純白色汗巾是秋天爬通拟山那次自己給王觀擦汗的那條,沒想到王觀一直留在身邊,還随身戴帶着,不由心底裏一陣歡喜。
“這也是你們運道的講究嗎,謝謝——”蕭臨笑道,“那你認得今天那位文學院的校友給你送的香槟色的花是什麽花嗎?”
“香槟色?”王觀想了想:“原來那個顏色叫香槟色。我不認識,我只認得裏面白色的叫滿天星。那是什麽花?”
蕭臨卻不答話,看看他的手臂,問:“你的手臂怎麽樣了?剛才問大有才知道你前一段時間摔了一跤,把手臂摔斷了。”
王觀奇道:“這你怎麽也知道?挺好的,再小心一段時間就能恢複了。”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助理等着的那輛車邊。蕭臨先道別道:“我再過半個月左右就能殺青了。”
王觀點頭:“嗯,那到時候可以好好休息了。”
“嗯,殺青後會回星城,那時候再見。”
王觀點頭。目送他上了車子。蕭臨放下車窗,跟他搖手再見。
送過蕭臨,王觀又送了幾個客人。餘下的賓客多是家屬、同道,一同吃了午宴,各個送走。師兄弟們又張羅收拾會場,只有任泊作為同道一直留到最後,一起将諸事物收拾完畢了,又和大家團坐敘話一回,及夜方才告辭。
婚約者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