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意外與犧牲
“你們都覺得這個地方好嗎?”梁倜看着一望無際的的油菜花皺了皺眉,他真的并不喜歡這種地方,這讓他想起葵園,想起在葵園回憶起的冷漠的惡寒,他打從生理上厭惡這種地方,胃也有些泛酸。
“小倜不喜歡嗎?”蘊生下意識覺得梁倜有些不對勁,确定場景的時候明汀溪提出要來這裏,他當然知道明汀溪打什麽主意,這裏是他和梁倜關系的開始也是結束,他想要和梁倜重新開始,而這裏在理論上、戲劇上都是一個非常理想的地方。蘊生自己也是在這個地方走上了另一條不歸路,他潛意識同樣想從這裏重新來過,因此他也投了贊同票。
梁倜搖搖頭,卻沒說他搖頭到底是否定這裏還是否定蘊生的問,一個人把行李箱拖到芸苔園酒店的大廳裏,直接去了櫃臺,外面的油菜花沒有再看一眼。
明汀溪剛到外面接電話,回來後發現梁倜正和倪蘊生說着什麽。
“我覺得他給你訂的房間挺好的,為什麽要和我換?”蘊生也很驚訝,明汀溪提前給梁倜和他訂好了房間,很明顯的不公正待遇,不過蘊生也能理解,可是卻沒想到梁倜聽服務員的介紹後,果斷要和他換。
梁倜揉了揉眉心,“我那房間兩面牆都對着油菜花,雖然知道是汀溪好意,但不知為何我看着就覺得不舒服,還是你的普通标間比較适合我,能和你換嗎?”
“這、這樣啊……當然可以,不過你是哪兒不舒服?暈車?密集恐懼症?花粉過敏?(這些以前沒有現在應該不會有吧)……”蘊生有些擔心。
“有點胃疼,以前就這樣了,沒事,我先回房間了,謝謝你的房卡。”梁倜接過房卡就回去了,留下蘊生一臉蒼白。
一聽到“胃痛”,蘊生就想起那時自己的冷漠,也僅過了兩年多,過去的自己竟像陌生人似的,好像只是偶爾聽到一則故事裏的人物,然而對方做過什麽都真真切切地痛在現在的他身上。
明汀溪把他們的對話聽得完完整整,即使心裏有氣也無法發洩,他怎麽知道梁倜寧願住簡陋的小标間都不願住豪華大房,那兩面牆的油菜花算是徹底黃了,偏偏那房間就在他房間的隔壁,真晦氣!
梁倜把行李丢在一旁,躺在床上,看着略微有些膨脹發黃的天花板,他覺得心裏亂騰騰的。
和上次去葵園一樣,一些平日裏蟄居的記憶一下子全部湧現。那時的葵園只是類比,過去記憶的呈現倒像是夢;現在真來到油菜田,就不是類比而是重現了,記憶的浮現讓他産生穿越的錯覺。
“倪蘊生倪蘊生倪蘊生……”梁倜呢喃道,“弟弟……”
倪蘊生做的事一點都不像一個弟弟會做的事,以拍攝哥哥胃穿孔時痛苦的模樣為樂趣的弟弟?真讓人心寒吶!可倪蘊生為何那麽做?因為他喜歡自己,而他們是兄弟?好像不太對。梁倜想不明白。
記憶之所以成謎是因為記憶和夢混在了一起。
自主動和倪蘊生接吻以來,梁倜就處在一種混亂狀态中。不能說他對倪蘊生毫無感覺,倪蘊生發燒時對他的道歉以及道歉中的表白足以讓他不計前嫌,至少在那個時刻他是可以做到不計前嫌的;在意識到倪蘊生和他有血緣關系時,他想了一段時間後也并不認為自己是排斥亂倫的,可一旦把這種情感放長遠來看,他就開始退縮。這種感情就像一只手電筒,打開開關由那光線随便一照,過去記憶中什麽陰暗的雜沓裏,某些既定的肮髒就會全曝光在手電筒的照射下,無處躲藏。梁倜害怕知道真相,他不敢面對。
“怎麽辦才好呢?”梁倜自言自語道,雖然說了一起參加比賽,讓他好好想清楚,可他這種狀态真能想清楚嗎?他有那個勇氣想清楚嗎?不給他們一個清楚的交代,在他看來非常可憎并且卑鄙,雖然也許他交代了對方也不接受,像明汀溪。可他該怎麽辦呢?
程映推開展館倉庫門的時候,就看到唐瑞圭被綁在一張廢舊的床上,褲子已經脫得大半,剩下的也跟脫了差不多。阿楠在角落裏找工具,水月扶着屁股大罵。
“映、映哥……”阿楠拿着剛找到的剃刀,呆呆地叫了聲。
“你、你怎麽來了……”水月強裝鎮定問道。
程映冷冷看了水月一眼,水月立刻別開了臉,“放了他。”
“可、可是他、他知道我們……”阿楠猶豫道。
“話不好好說,你覺得別人會聽嗎?”程映道。
“是、是……”阿楠低下頭,拿剃刀割了一下綁唐瑞圭手腕的繩子,水月卻一咬牙,喝到:“別聽他的,阿楠!”
“啊?水、水月?”阿楠停了下來。
“割,阿楠。”程映又道。
“不能割!”水月上前一把奪過阿楠手裏的剃刀,拍在唐瑞圭床邊,陰森森地盯着程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意思,你要放棄我們!”
阿楠渾身一震,瞪大了眼睛看着程映。
程映沒有說話,他看見唐瑞圭一只手已經自由,正拼命用手指摳那把剃刀,但是他沒說出來。
“你根本就沒百分百的信心能說服他,我們這次綁架了他、差點殺了他,你一放他走他會不報案?你有梁淮你當然能脫身,可我和阿楠呢?作為主犯,又沒有周大他們的庇護,我們遲早會被抓!你叫我們放了他,難道不就是要放棄我們嗎?”水月冷冷質問。
阿楠不安地看着程映。
“不是,我當然想周全地處理好這事,我們是一條船上的蚱蜢,你們任何人被抓,我都逃不掉。”程映緩緩道。
“放屁!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梁淮那茍且之事,今天我在辦公室門口看見梁淮給你打電話,那眼神簡直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女朋友,一看到我們,就冷着一張棺材臉,你要和他沒發生什麽我才不信!”水月道,“現在還想騙我們?沒門!”
程映的表情有些微松動,還是面無表情地說道:“你想多了,我是喜歡他,但他并不喜歡我,他只是把我當成一個可憐蟲一樣可憐罷了,要是真正連累他的家人,他也會毫不猶豫舍棄我。我們都一樣,也正因如此,我們才會成為一個大家庭,不是嗎?”
“是你要抛棄這個家!你要我們放棄,你要我們眼睜睜看着那些人傷害孩子但是卻無動于衷!就為了你的那什麽梁淮!”水月說着說着竟然眼睛都濕潤了,他是變态沒錯,可是他卻無法容忍一切虐待未成年人的變态大人。
“我只是想換一種方法達到想要的目的罷了。我們沒有辦法代替國家的法律制裁,不然就會被那個經常上門的柳東枭一樣追到天涯海角,難道你們就不怕嗎?我們既然還想拯救更多的孩子,僅僅只靠處心積慮殺死一兩個人是不夠的,這世上還有成百上千的變态家長在虐待孩子,而他們自己很可能并不知道他們對孩子造成了多麽大的傷害。鏡虛幫需要轉型,我是認真的。”程映說。
水月也有些動容,卻還是嘴硬:“可是你都已經有梁淮了,你想要什麽溫暖他不能給你?你怎麽可能還有精力去實現你的這些虛假的大話!我和阿楠可沒有遇到什麽好人,像阿楠,去打童工就遇到唐瑞名,只會欺負弱小,阿楠殺了那家夥後幸好是被我們發現,當時阿楠身上的傷你都忘了?要不是那家夥,阿楠的眼睛現在還好好的,不用戴什麽眼鏡,更用不着害怕一兩年後完全失明!也不用害怕和別的男性相處!我知道,這家夥肯定在心裏罵我們是變态,可變态都是被變态折磨出來的!”
唐瑞圭已經穿好了褲子,還把剃刀遞到另一只尚被捆綁的手上,反握着開始磨繩子。聽水月這麽說後,他心裏很複雜,剛被他們這麽變态地對待,還讓他……他說不想殺人都是騙人的,可他們會變成這樣,說不定還是他哥以及像他哥的那些人造成的,然而他還想給他哥報仇,特別是柳東枭,就為了他一直在調查殺他哥的兇手——眼前這兩個折磨自己的人。真是個奇怪的圈。
程映也忍不住沉默,阿楠的遭遇他也難以釋懷,就因為當時親眼目睹過阿楠被唐瑞名折磨後的慘狀,他才參與那次事件,親自設計了一個圖案,讓水月操刀處理屍體。可是現在那個被綁在床上的不是唐瑞名,是唐瑞圭,是那個叫柳東枭的人帶來的人,如果他出了什麽事,已柳東枭那種性格,且不說他和水月他們如何,就連梁淮也很可能會吃虧。程映雖有急智,但是目前沒有發生轉機的條件觸發,他需要時間想。只不過他心裏有一幅畫,他在構思,他知道事情大致不會脫離他預計的最嚴重後果,最嚴重後果只會是梁淮不要他,而按目前這一情況,這一後果不會發生,他也一定不能讓這一後果發生,即使要用他身體的某個部分交換。
程映低頭思考,水月被自己的話激動過後,有些摸不準自己那番話的影響力,神使鬼差往周圍看了一眼,正好看見唐瑞圭雙手抓着那把尴尬的剪刀在剪他腳踝上的繩子,頓時大怒:“媽的!居然被你解開了!休想!”說着就抓起地上的繩子往唐瑞圭身上撲去。
唐瑞圭一驚,恰腳上的繩子剪開,腳一自由,以前學跆拳道的優勢立顯,一腳掃過去,水月便被踢飛。
阿楠原本還一直處在遲鈍狀态中,一見水月倒下,整個人頓時一震,腦袋全然空白,等反應過來時已經空手向唐瑞圭沖去。
唐瑞圭還在納悶“水月怎麽那麽容易就被踢飛”的驚詫之中,突然一巨影襲來,反射性就把手裏的剪刀刺了過去,阿楠只覺眼前一閃,鼻子一涼,胸前一緊,整個人往左重重倒去,一只纖細修長的手突然出現,把那把即将刺進自己脖子的剪刀鉗住,險險停在了他的頸側。
水月覺得自己的手臂似乎脫臼了,疼得要命,剛從地上爬起來,就看見唐瑞圭抓着那把剪刀刺進了阿楠身後程映的右手裏,愣怔了好一會兒,才恍然意識到眼前發生了什麽。他殺過的人一只手都數不過來,血腥是他最擅長的藝術,可是看到眼前這副景象,他卻吓得簌簌發抖,聲音也止不住震顫,“程映、程映……你的……手……手……”
阿楠的眼鏡掉了,他的視力很差,沒有眼鏡他幾乎就是個瞎子。聽到水月的聲音,他才意識到身後的人正是程映,他察覺右肩上有些溫熱的液體不斷地從上面滴下來,他聞到鐵鏽的味道,這種味道在處理屍體的時候非常熟悉,“水月哥?映哥怎麽了?我的眼鏡掉了……”
“沒、沒事,阿楠你沒受傷吧……有沒哪裏摔疼了……我剛沒注意力道……”程映平靜地聲音從身後傳來,伴随一陣十分輕微的抽氣聲。
“我沒事,映哥……你受傷了……嗎……”阿楠不安地問道,他不敢亂動,他下意識感覺不妙,他很着急,可是他不能動!
水月掙紮着沖過去,看見鮮血汩汩地從程映手腕留下,指着唐瑞圭想罵都怕吓到人:“你!你居然還敢刺殺我們的人!你!你還不把剪刀拿開!”
唐瑞圭其時已經完全不在狀态,當剪刀刺過去的時候他就已經意識到不妙,他想起當年拿着把美工刀行刺梁淮的場景,他想起那把美工刀沒入蘊傥身體的時候,那些血也是這樣流出來的。他又傷人了,盡管他并非出于本意,可他就是傷人了。
“沒事……水月,這裏有繃帶嗎……別急,沒事……”程映微笑道,臉色卻由于失血變得有些蒼白,他慢慢引導唐瑞圭把剪刀抽出而又不加深他的傷口,可那把剪刀是猛刺過來的,沿着他的食指和中指劃進掌心裏,直接刺到手背去。
水月他們把唐瑞圭綁來就是為了滅口,繃帶準備了很多,剪刀抽出來後立刻就開始止血,阿楠眼鏡也找到了,對着程映的傷口直掉眼淚,喊着“映哥、映哥……”
水月見程映的手直冒血,纏了好幾卷繃帶卻還是在滲血,血淋淋的非常恐怖,他手腳無措不知道該怎麽辦,一瞅見唐瑞圭連殺對方的空閑都沒有了,直嚷嚷“你想想辦法啊”,可唐瑞圭還是一臉重大精神受挫的樣,他也只能繼續瞎忙。
程映因為失血過多,本想說些什麽安慰他們,卻開始有些暈暈的。他的衣兜裏突然震了起來,他猜可能是梁淮的電話,一定是來問他為什麽沒有等他一起吃飯的吧……
水月慌手慌腳從程映兜裏拿起電話,一按接聽鍵就大喊“救命!程映受傷了!流了好多血!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