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作死不一定必死的辯證法

第15章 坦白

聚餐結束後，梁倜拉着程映準備一起走。明汀溪在一旁瞅見，臉色臭得不行，立馬就拽着梁倜問道，“你們去哪裏！”

梁倜不禁又想起明汀溪強吻他的場景，沒好氣地說了句，“不關你的事！”就一把甩開明汀溪的爪子。

可是明汀溪死性不改，又忘了先前的教訓，伸手又是一抓，不料碰到梁倜被撞傷的肩膀，梁倜不由猛吸一口冷氣，重重抖了一下，轉身回頭就是一巴掌，“你夠了！”

周圍的路人都頻頻向這邊張望。正巧KTV斜對面就有一間小型gay吧，幾乎沒人不懷疑梁倜和明汀溪的關系如此“小衆”，明汀溪也許會為他人的誤解偷樂，梁倜卻是真的發火了。

程映微微皺眉，“師弟，你冷靜點。小倜也是。我們走吧，回去晚了你哥會擔心，說好今天回去的，不是嗎？”

梁倜一聽，才收起憤怒，準備和程映一起離開。

“小倜！帶我一起……”明汀溪簡直被打懵了，反應過來便可憐兮兮地又想跟上，周客及時拉了他一把，“算了吧，沒看到他現在很生氣，讓他冷靜一下。”

“你懂什麽！”明汀溪沒再追上去，卻對周客吼了一聲，眼睛卻仍死死地鎖定梁倜的背影，直到他們頭也不回上了一輛計程車後揚長而去。

周客失聲笑了，“對，我什麽也不懂。”

剛回到家，就撞見穿着浴袍剛從浴室裏出來的梁淮。

“回來了。”梁淮淡淡地問了句，眼睛一捕捉到程映，臉色頓時變得古怪起來。

程映的嘴角動了動，他從沒想過梁淮面對他的告白會産生如此可愛的反應。

“嗯。”梁倜應了一聲，反手關上門，順手把背包扔到沙發上。

“心情不好？這麽久沒見面了，你是在學校樂不思蜀，開始讨厭我叫你回來了？”梁淮擦了擦自己的頭發，頭發不長，卻也被擦得有些淩亂，和那個坐在辦公室裏把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的精英梁董相比，無疑具有強烈的新鮮感。

程映在一旁看得怪稀罕的，不過他卻自覺地到客房去洗澡了，不打擾兩兄弟談心，心底的羨慕漂浮着，漫無目的地游移，時不時冒個泡，“啪”地一聲自己破了，也只是在心海裏帶起一道無足輕重的漣漪，然後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沒。”梁倜擔心梁淮想岔了，又認真地補了一句，“心情是不太好，不過和回家沒關系。”

“既然上學讓你這麽不高興，不如你還是回來好了，希希可是很想你。”梁淮道。

“不不，不是上學讓我不高興，平時也不會這樣，就是跟同學發生矛盾了，當然他也不是總讓我不高興，只是今天不知道發什麽神經罷了。”梁倜連忙解釋道。

梁淮微眯雙眼，“倪蘊生？”

梁倜一頓，瞪大眼睛望着梁淮，不過卻立刻搖了搖頭，“不是他，跟他有什麽關系？是明汀溪那家夥！真不知他吃錯了什麽藥！”

“明汀溪？！”梁淮驚訝，不由微微皺眉，怎麽又來了個明汀溪？明汀溪不是在A大讀經管嗎？梁倜剛醒那會兒，梁淮特地調查過他，發現明家人把明汀溪送進了A大，梁淮才把家搬到了E市，沒想到明汀溪居然跑E美來了。

梁倜點點頭，說：“對，我都說了我失憶了我不認識他了，他就一臉崩潰的樣子，他還覺得我是裝的，說什麽也不願承認這一事實，狗皮膏藥一樣，還是一玻璃心的狗皮膏藥！”

梁淮盯着梁倜的眼睛，“你難道還沒恢複記憶？”

“恢複什麽記憶，我什……”梁倜說到一半，突然擡起頭看着梁淮，問道，“哥你也覺得我在裝失憶？”

“我以為你是想起來了，才會去E美找倪蘊生的。”梁淮說道。

梁倜一時語塞，欲言又止，好一會兒才悶悶地說道，“原來哥你那麽早就懷疑我了！你是不是覺得我在騙你？我沒有，我、我只是……我也不知道……”

梁淮心裏一軟，伸手揉了揉梁倜的腦袋，“你是哥的寶貝，你的事我沒辦法不多想，但是我不希望你瞞着我，小倜。”

“我沒有、沒有騙你！”梁倜解釋道，有些激動，“我真的沒有，我、我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想起來了，真的！”

“別急，慢慢說，我聽你說。”梁淮覺得事實沒有自己想的那麽簡單。

梁倜不知從何說起，咬咬牙，有些痛苦地開始回憶道，“我不知道那到底是過去的記憶還是夢境……那天在葵園，我不是迷路了一段時間嗎？在那段時間裏，我好像看到許多幻象，我看到我倒在田裏，那田裏不知道是葵花還是黃花什麽的，我的胃部很難受，身邊圍了許多人，可是他們卻沒有救我，還拿着相機拍我……”

“哥你知道嗎，我、我當時真的覺得無比心寒，那些人怎麽能這麽冷漠！我怎麽得罪他們了他們這樣對我……然後、然後我遠遠看見了一個人，我不知為何就知道那個人叫倪蘊生，他也在拍，他雖然沒有在那群人當中，可是他也拍，他拍的是被人圍觀的我，他還在笑，我想不明白他為什麽那麽高興，我當時心裏很難受，真的很難受……”

“然後，你就出現了，那些幻象便都消失了，可我還是覺得心口好疼，好疼……”梁倜至今想起仍覺得喘不過氣來，梁淮心疼，把梁倜摟在懷裏。

“之後的晚上，我便開始做一些莫名其妙的夢，到現在晚上也會做這些夢。”梁倜繼續說道，“夢不長，也沒什麽順序可言，有時是高中，有時是小學，關于初中的片段特別短，還有各種各樣做兼職的冗長情景，都是為了那個叫倪蘊生的人，可他卻那樣對我！雖然每次醒來我都忘得差不多，僅剩一些奇怪的細節，可是在夢裏我有多難受卻記得特別清……”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恢複記憶，那些夢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很可能只是一個夢，可是在夢裏那些委屈難受怨恨的感覺實在是太真實了，我想報複……我就想，如果現實當中真的存在倪蘊生這個人，我一定要還回去，讓他嘗嘗我的痛苦……”

“哥，如果這就是恢複記憶，我真的一點都不想要。”梁倜在梁淮懷裏，眼淚都湧了出來，“我去E美之後，我越發地覺得那些夢都是夢，噩夢，百分百的噩夢！我現在遇到的倪蘊生和夢裏的他相差太大，根本不像是同一個人，我覺得那個只是因為噩夢便要報複他的我實在是太蠻不講理……我、我真不知是怎麽回事，那到底是夢還是記憶？”

梁淮有些後悔逼梁倜坦白，他單純地以為梁倜只有“恢複記憶”和“沒有記憶”兩種狀态，當現在梁倜處在兩者的中間地帶，分不清記憶的真實性，特別是當記憶還是以夢境的形式出現時，梁倜不但自身需要忍受這種混亂，還要擔心自己的混亂給他人帶來的災難。

“不是你的錯，小倜。”梁淮撫着梁倜的背，他也不确定是否要告訴他那些噩夢很可能就是梁倜的過去，他不希望梁倜帶着過去的怨恨看待眼前這個世界，他希望梁倜眼中的世界還是幹淨的、美好的。可是他若否定噩夢的真實性，那梁倜從前受的那些苦豈不是白受了？

“那我該怎麽辦……”

“要不……別上學了？說不定不見倪蘊生，你就不會再做那樣的噩夢了……”梁淮建議道。與其讓梁倜猶豫徘徊是否要昧着良心報複一個可能折磨過自己的人，還不如把梁倜好好保護起來，遠離那些不确定的威脅。

梁倜一愣，苦笑了聲，“之前沒見過他我也做那些噩夢啊……應該不是上學的問題，而且學校怪有意思的，老師也很有趣……我、至少現在也并不是完全為了報複倪蘊生而上學……”

“那需要轉校嗎？除了E美還有很多好的學校，程映現在在公司裏實習，照顧不到你，而你現在的狀态哥很擔心。”梁淮說，他眉心的皺紋很深，不像是梁淮這樣年紀的人該有的痕跡。

梁倜皺了皺眉，終于還是點了點頭，卻又道，“不過我想上完這個學期，剛來沒一個月又轉，我可能适應不過來，大學學的東西比我想的難，我想學好來，到時去哥你的公司幫你忙。”說到這，梁倜不由笑了笑。

梁淮忍不住露出了寵溺的笑容，伸手掐了掐梁倜的鼻子，“好好好！真是貼心的弟弟，要我今天不問你，你是不是就打算把所有痛苦都硬抗了？”

梁倜吐了吐舌頭，“我也沒想到你居然會問我，我一直都覺得我心理有問題，居然莫名其妙做那樣的夢，好在沒傷到人。”

梁淮眼神一黯，傷到才好呢！今天聽梁倜這麽一說他才知道，原來倪蘊生過去如此虐待他的寶貝弟弟，如今要不是梁倜狀态不好，他真心希望倪蘊生被虐得生不如死！不過梁淮很快又調整過來了，柔聲說道，“以後有事千萬別心裏藏着，告訴我，我一定想辦法幫你解決，即使解決不了，至少讓我陪着你承受，你現在已經不是一個人了，知道嗎？”

“嗯！”梁倜重重地點了點頭，在梁淮懷裏撒了會兒嬌。

“快去洗澡，我真一點也受不了你這副陰郁的模樣！”梁淮“重重”給了梁倜那屁屁一巴掌。

梁倜做了個鬼臉，大大地親了一下梁淮的額頭，說了句“哥哥晚安！”便連忙跑自己房間去了。

梁淮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麽，比如說，梁倜今天到底是因為什麽心情不好，還有，梁倜總說報複倪蘊生卻從沒說過報複明汀溪，這是怎麽回事？

如果梁淮注意到這兩個問題背後的真相，他準保控制不住自己，立馬便沖到明汀溪那兒賞對方一頓拳打腳踢，敢他媽強吻他寶貝弟弟！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可惜梁淮沒有，因為程映緊接着又出現了，當然這次是穿着浴袍的。

程映并沒有說話，只是站在客房門口看着梁淮。

房子的構造很普通，兩層獨棟建築，一樓是客廳、廚房、飯廳、洗手間以及一間客房，二樓分別是梁淮、梁倜、願希的卧室、書房以及專門的會客室，每個房間都帶有獨立的衛浴系統。

程映來的次數多了，客房基本算得上是他的半個房間，他的部分課本幾乎就放在客房裏，這已經是梁淮默許的了。

可現在，梁淮坐在自己家的客廳沙發裏，卻有些不自在起來，一想起白天程映那昙花一現的論據式“告白”，就讓梁淮覺得內心有種古怪的情愫在膨脹。

梁淮被程映看得不舒服，強迫自己故作冷淡地問了一句，“這麽晚了，還不睡？”

“一會兒就睡。”程映道。

“是嗎，那我去睡了。”梁淮也不想問為啥還不睡，下意識便覺得這樣問很可能會問出某種令他瞠目結舌的答案，于是便潛意識忽略了這個問題。

程映卻不“善罷甘休”，梁淮剛走到他身邊的樓梯口時，便突然笑着問道，“你怎麽不問我現在為何不睡。”

梁淮心道有鬼，表面上卻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安排，你不小了，我也沒資格管你那麽多了。”

“如果我想和你分享我的安排呢？”程映又問。

“你什麽破安排還要和我分享？”梁淮想走走不成，腦海裏都是今天被告白的事，亂得很，現在他也糊塗，順口回了這麽一句，一說完又覺得不妙，緊張兮兮地等着程映的回答。

“我接下來……”程映緩緩說道，“想跟你說一聲晚安，然後想得到你的晚安吻。”

梁淮只想翻白眼，“這個還要算到安排裏？你的計劃到底做得有多細！”說着便湊過去親了程映的額頭一下，“晚安！”

剛說完就發現程映一動不動看着自己，他才意識到，他和梁倜這一普通的習慣落實在程映身上有多不普通！眼巴巴看着程映的耳朵尖一點一點開始泛紅，晶瑩剔透，看得梁淮有些口幹舌燥，心底那種古怪再次浮出水面。

“謝謝，你也晚安。”程映卻沒有多說什麽，溫和地笑着說完，便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随着房門的關閉，程映的身影消失在門後面，梁淮卻目瞪口呆簡直難以置信，程映這算是什麽反應？你不是說喜歡我要追求我的嗎？我給你一個晚安吻，一般情況下，你就沒想過親回來？

梁淮的腦子電路也不知道哪裏接錯了，哪裏的警示燈都在頻閃。他一點兒也想不明白！他甚至覺得，是不是程映小時候受的打擊太大，如今連追自己喜歡的人都不會追了，居然白白錯過這麽好的機會！看來還要想辦法給程映好好上一堂戀愛課！

他完全忘了自己就是那個被追的人了。

程映靠在房門後面，咬着嘴唇，經常握畫筆的手輕輕捂着額頭，眼睛瞪着地板，呼吸還有些急促，臉上的紅暈雖說淡淡的，可耳朵卻是徹底紅透了。

好一會兒，他才勾起嘴角笑了。他的安排可長着呢，梁淮你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