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6)
葉子揣進衣兜裏,疑惑道:“你們要做什麽?”
“失火了嗎?大人!”侍從們面色緊張。
何安瑤看了看壁爐,平靜的解釋道:“我只是在燒火取暖。”
“……”衆侍從石化良久,不太肯定的問她:“取暖嗎大人?”
好吧……都城這種三十度上下的氣溫,确實不适合燒火取暖。
何安瑤尴尬笑了笑,解釋道:“在獸人大陸凍怕了,都習慣了,你們出去吧,我自己來。”
支走侍從後,何安瑤迅速從矮櫃裏翻出剪刀,将樹葉上那行白巫守護神的簽名裁下來,夾進櫃子上的一本羊皮書裏,随後迅速将剩餘部分燒毀。
接下來,她的麻煩才剛剛開始。
長老們很快得到消息,在後殿信誓旦旦要帶回楚洛的何祭司,并沒有立刻啓程,到了傍晚,依舊在自己的宅邸裏轉悠。
“陛下,來告密的獸人都說楚洛叛變之事與何祭司不無關系,而何大人卻表面憤慨,實則沒有任何行動,這其中恐有密謀啊陛下!”
幾個長老翻來覆去的念叨,女王始終沉默着閉目靠在座椅邊。
她如今已經失去了一切鬥智與怨恨,楚洛的事情徹底擊潰了她,讓她懷疑這是自己的報應。
聽完一批又一批的長老上報,基本都在批判何安瑤無作為,甚至有人對此次沒有帶頭懲罰何安瑤的息言也頗有微詞,無奈,女王再次傳召了何安瑤與息言議事。
離事發已經過去三天,何安瑤再見女王和息言,卻像是過了三年,那兩人臉上都是化不開的滄桑與沉郁,唯獨她倒是精神更好了。
這讓她不免有些過意不去,可那個能讓他們激動又安心的秘密,是不能分享的,何安瑤只好強做悲痛的入座,擺出一副跟他們一樣苦大仇深的表情。
該怎麽解釋自己沒去找楚洛的事情呢?何安瑤正想着,女王就善解人意的替她開口說:“看來何祭司已經想通了,與其做沒必要的犧牲,不如保留實力,再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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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安瑤怔愣片刻,急忙應聲:“是,是的,我不該那麽沖動,現在已經想清楚了,還是該跟大家一起想方設法,抵禦敵襲。”
女王深吸一口氣,點點頭。
一旁息言沉默的看着女王,許久,清了清嗓子,道:“沒有其他辦法了,陛下,我認為您應該考慮它的建議。”
女王聞言陡然一皺眉,低頭避開息言的視線。
“什麽建議?”何安瑤發覺自己好像被瞞着什麽事情,立刻打起精神開始套話。
她現在的心态真像個徹頭徹尾的奸細,生怕白巫想出什麽計策,打亂楚洛的預謀。
息言斜眼看了她一眼,沉聲問女王:“這件事,何祭司本就知道吧?”
什麽事?我知道什麽事?
何安瑤焦急看向女王。
女王頹然點頭,像是個認罪的犯人。
“那麽,”息言看向何安瑤,态度肯定的問:“何祭司想必也會支持這個建議。”
何安瑤:“什麽建議?”
息言揚起下巴,開口道:“向楚修求救。”
何安瑤心裏一個咯噔。
這……關楚修什麽事,人家父女倆關系本來就不大熟,你現在還挑撥人家站在不同陣營,太過分了吧!
何安瑤急切用眼神瞥向女王,為什麽……息言對向楚修求助的事情如此有自信?
難道……難道女王坦白了自己是楚洛的生母?
女王無力的看向她,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抿着嘴聳了聳肩。
那意思顯然是息言已經知道了!
何安瑤痛苦的閉上眼,嘆息一聲。
息言繼續平靜的開口:“我們有必要向它求助,一來,作為守護系獸人,它也有義務維持黑白巫之間的平衡。二來……”
他意味深長的看向女王:“龍雀很少拒絕配偶的求助。”
女王頭埋得更低,雙唇抿成一條鋒利的直線。
何安瑤知道,這些話對她來說,是羞辱。
她張口想要反駁息言,卻又被他搶先一步說:“您真的沒必要再隐瞞這件事,在從前龍雀繁盛的活躍期,歷任白巫王都會想方設法利用暧昧關系接近它們,從而驅使它們的力量,這并沒有什麽值得愧疚的。
而且,您是第一個産下龍雀的白巫,這個種族對于後代純種度和進化方向有着近乎苛刻的執念,它願意選擇您,正是說明了您白巫靈階力無與倫比的強大!這是值得驕傲的事情。”
何安瑤忍不住打斷他的話,蹙眉道:“你想讓楚修與楚洛對抗?它是楚洛的親生父親,這根本……”
“放心吧何祭司。”息言回頭打斷她的話,解釋道:“對于龍雀來說,幼崽的重要性遠不及配偶,如果楚洛威脅了女王的安全,楚修肯定會出手。”
“可是!”何安瑤警惕起來,直起身體反駁道:“這根本無濟于事,”她看着息言冷冷的說:“楚修是守護系龍雀,照常理來說,它不是楚洛的對手,是嗎?”
這是她瞎猜的,事實上,她心裏已經亂成一團,可不能真的讓它們父女相殘啊!
息言挑了挑眉毛,依舊揚着下巴自信的說:“可以賭一把。”
“什麽意思?”何安瑤捏緊拳頭。
息言解釋道:“楚洛畢竟還是頭龍雀幼崽,正處于三年換鱗期,身體的致命弱點有很多,而楚修的戰鬥經驗又比它豐富得多,在特定條件下,并不是沒有一擊致命的可能性。”
何安瑤頓時倒抽一口冷氣,眼前一陣陣發黑。
“不……不行,陛下……”何安瑤顫抖着看向女王,懇求道:“我們……還有其他辦法不是嗎?”
“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了。”息言斬釘截鐵的說:“這是楚洛的獸人特地來向女王透露的弱點。”
“這不行!我……”何安瑤的心剛揪起來,聞言又猛地反應過來,扭頭問息言:“什麽?你是說,這……這也是那個獸人,來給你們告密的建議?”
息言禮貌的一點下巴,并贊揚道:“多虧陛下先見之明,早早就将自己的獸人安插在楚洛身邊,”他轉頭恭敬的對女王行禮:“陛下明智。”
何安瑤又感覺智商不夠用了……
是楚洛的獸人出的主意?那顯然就是楚洛自己出的主意,也就是楚洛建議女王去找楚修保護白巫族……
可是……要是真打起來怎麽辦?
那個龍渣自己也知道自己在換鱗,這多危險!
為什麽要這麽做?何安瑤感覺有點喘不上氣來,手心一直一直的冒汗。
她或許應該選擇完全相信楚洛。
可天知道那熊孩子的腦子裏在想什麽,萬一真的存在風險怎麽辦?
信任的建立需要一個很長的時間,而那個熊孩子甚至沒法向她證明自己有生活自理能力!
這要她怎麽放心的看事态自然發展?她想開口阻止女王去找楚修幫忙,又怕自己影響了楚洛的計劃。
究竟……該怎麽辦?
☆、71.70.69.68.67.66.65.1.2
正當她猶豫之間,女王已經支撐不住,遣二人退下。
何安瑤想留下再次勸說,可自己尚未拿定主意,只好先行離開。
回到家,毛毛正站在院子裏的棗樹下扮“梯子”,水藻就踩在它肩膀上,奮力去抓枝丫裏的小鳥巢。
看見主人垂頭喪氣的走近,毛毛一時激動,轉身就颠過去,肩上的水藻猝不及防啪叽掉地,摔了一鼻子灰。
“毛毛!”水藻坐起身瞪向滾圓的毛球。
毛毛假裝耳聾,一路狂奔到何安瑤身旁,眨着小眼睛問她:“主人,外邊有人說蛋蛋投敵了!”
何安瑤回過神,擡頭看它一眼,遲鈍的回答:“額……是啊。”
毛胖晴天霹靂。
主人居然就這樣承認了,“為什麽……”毛胖一臉失落的問何安瑤:“小殿下不是壞孩子!”
何安瑤揉了揉太陽穴,思緒還在楚修和楚洛的對決上,實在沒心思安慰毛胖脆弱的心靈,心不在焉的回答:“為什麽不是?她都把你當雪球滾着玩。”
“這不一樣!”毛胖一揮爪子,情緒異常激動,它吸了下鼻涕,堅定的說:“小殿下不會這麽不懂事的!它都從來沒參與過毀滅系獸人的打鬥賽!只在旁邊看着過點瘾!我了解它!它很乖!”
何安瑤被毛胖突如其來的崩潰吓一跳,停下腳步轉身看它,耐心的勸到:“毛毛,蛋蛋總是會長大的,總會有自己的選擇,你了解的并不是她的全部。”
毛毛不服氣的低下頭,一旁撣掉身上泥土的水藻慢悠悠走過來,小聲說:“那個……我雖然沒你們了解殿下,但是,我覺得我可能知道它為什麽憤然背叛白巫族。”
它一雙杏眼直直看向何安瑤,雙手抱臂道:“何祭司,講真的,你實在太不解風情了……”
看着水藻責備的眼神,何安瑤突然想起她所說的信息素,什麽“一個巴掌拍不響”……
何安瑤急忙抓住水藻的肩膀,鄭重的說:“這話不能亂說,不管你是怎麽想的,都不要和任何人議論。”
水藻撇了撇嘴,顯然是有什麽話憋着。
何安瑤皺起眉,問:“你想說什麽?”
水藻聳聳肩,眼睛斜着毛胖,尴尬的說:“您最好坦白這件事情何祭司,知道外面的人是怎麽說您的嗎?”
何安瑤心裏升起不好的預感,她不想聽到無謂的诽謗,想了想,還是低聲問到:“怎麽說的?”
“說你留在獸人大陸挑撥了殿下與白巫族的關系,因為長老曾從你手中奪走它,所以你蓄意報複,故意寫書主張發展經濟,導致近些年來,白巫戰鬥力收編短缺……”
“呵!”何安瑤忍不住仰頭嗤笑一聲,反問道:“近年來獸人難補難道要怪到我頭上?它們是被獸人大陸的部族吸納了,黑巫白巫都遇到了這個困難,到頭來白巫單方面只有我成了罪人?
連續四年,黑巫力量因為我的平民治理方案銳減,他們難道……”
“我們知道!”水藻見她發怒,忙解釋道:“我們當然知道你為白巫做的巨大貢獻,可現在小殿下投敵,外面人心惶惶,你又與此事有所關聯,自然躲不了閑言碎語,與其讓它們說你報複白巫族,不如将小殿下為什麽……為什麽與你反目的事情公布于衆,你就可以徹底擺脫幹系了。”
何安瑤愣在原地,低下頭,許久,開口回答:“那就讓他們把責任怪在我身上好了,不關楚洛的事情。”
水藻聞言吃驚,見她頹然轉身要走,又急忙叫住她問:“你即使自己蒙冤,也不想別人說它的不是?我不明白,何祭司,反正大家遲早都要被它殺光的,到了這一步,你還有什麽好袒護它的?為什麽?”
何安瑤頓住腳步,突然想起毛毛剛剛說的話,苦笑一聲,輕聲重複:“因為,小殿下不是壞孩子,如果一定有個人要被冤枉,我不希望那個人是她。”
毛毛聞言仿佛得到了主人的認可,眨巴着眼睛看水藻,好像在說“看吧!我主人也這麽說!”
整個都城陷入一種絕望的恐慌之中,女王始終沒有下達抵禦外襲的具體計劃,終于,按耐不住的幾個長老私下組織了獸人,秘密前往獸人大陸尋找楚修。
一星期之後,何安瑤被屋外慌張的吵鬧聲驚醒,才得知十多年前的那頭龍雀,再次進入了城堡。
楚修已經來到這裏三天了,一直聽話的讓人給自己穿衣洗漱,耐心等待,可那些人答應它的事情始終沒有實現——女王并沒有主動出來見它。
楚修在這天掀翻了息言宅邸的圍牆,立在他家大門外來回走動,喉嚨裏不斷發出威脅的呼嚕聲,都城所有的白巫為之震顫。
息言此時就跪在女王寝宮門口求見。
女王始終沒有出門,對長老們的私自行動十分憤怒,直到……直到侍從來報,楚修試圖攻擊何祭司。
楚修看見了何安瑤。
何安瑤只是想确定楚修是不是真的來到了都城,而她躲在牆後沒多久,眼前那座結實的大理石壁,就被楚修一尾巴甩塌了……
一人一龍四目相對,而後,楚修心想:這特麽不是當初偷我老婆的那丫頭麽?
化成灰都忘不了。
何安瑤從來不能理解從前那些人對着楚洛匍匐在地的行為,因為她從來沒感覺到楚洛對自己的殺氣,所以也就沒有真正體會過龍雀的戰鬥氣息,直到,她與楚修對視的這一刻……
她仿佛是出于本能的,跪地、趴下、額頭點地、冷汗直蹿。
這是一頭對她沒有任何情感的龍雀,和楚洛不一樣。
楚修的腳步緩慢的接近,她渾身的汗毛都倒立着,她不能死,如果楚修真的對她動手,楚洛恐怕也會假戲真做,對自己父親出手。
正當她胡思亂想吓破膽的檔口,不遠處傳來女王無力的呼喚——
“回來,楚修。”
**
黑巫臨界中心的古堡西側,座落着一排多幢單層住宅,朱頂灰牆上爬滿常春藤,乍看像是閑置已久的空房,臨街的一面牆上有四扇拱形窗子,積滿厚厚的灰塵,讓人無法看進屋內的設施。
這是黑巫住宅的慣常外觀,表面看去,全然看不出這群燒殺搶掠的惡魔所享受的奢侈生活,但如果能在這荒廢的宅子裏找到前往地下的機關,那你所見的将是白巫皇城都無法比拟的華貴景象。
身披麻布鬥篷的女人行色匆匆,走向其中靠近城堡的一幢房屋,灰白剝落的木門在距離她還有三五步時,就應聲而開,屋內走出兩個黑巫侍從,低頭哈腰的對那女人行禮,“滄藍大人。”
“怎麽樣?”女人壓低嗓音,左手若無其事的摩挲着腰下的長鞭,鮮紅的長指甲緩緩劃過鞭子尾端,最終将它抽出來,遞給了身後的随從。
黑巫侍從低頭回應:“還是老樣子,大人,那頭龍雀一直在索要各種各樣的食物,有些食物制作需要白巫領地特有的食材,我們很難尋找。”
“去找,人手不夠就立刻向陛下調用。”女人嗓音魅惑,用食指挑起侍從的下巴,一雙狐媚的紫色眼睛緊盯着對方,仿佛要生生将那男人的魂魄勾出來,輕聲吐氣道:“不管它要什麽,必須最快時間弄到手。”
那侍從半張着口,像失了神智,呆呆看着女人,竟忘了應聲答是。
女人倒也沒有發怒,輕蔑笑了一聲便推開侍從,徑直走進屋內,轉動機關,直入地下。
轉過幽深逼仄的長廊,她停在一扇拱形門前發起咒語,大門悄無聲息的向兩邊打開,眼前豁然開朗,殿堂般富麗堂皇的大廳裏,一群黑巫侍從圍繞着一個修長身影,恭敬讨好的舉着食物和酒水,噼裏啪啦的聲響不斷從他們中央傳入耳裏。
女人嘴角挑起溫柔的弧度,靜悄悄的走進去,侍從們瞬間避讓開一個缺口,讓她進入。
她卻也只站在場邊,一臉溫柔的注視着場中——
那個孩子正一臉興奮的用彈弓射落侍從抛向半空的金幣,百發百中。
丟金幣的侍從一臉殷勤的悄悄豎了個拇指,小聲說:“小殿下真厲害!”
“喂!”楚洛聞言垂下手,蹙眉走到那侍從身旁,低頭在他耳邊不滿的說:“這裏有很多人,你沒看見嗎?”
那侍從一愣,想這孩子必是害羞內斂,吓得急忙彎腰抱歉,直道自己不敢再多言。
沒想到,楚洛卻在他耳邊挑起一個邪邪的笑,玩笑得逞似的對他說:“你該說得再大點聲,他們才都聽得到。”
那侍從頓時明白自己又被耍了,立刻喜笑顏開的對小殿下笑出一臉褶子,随即扯着嗓門喊到:“小殿下真厲害!”
楚洛聞言一挺胸,轉身對圍着自己的衆人揚起下巴巡視一周,勾着嘴角攤開雙手,像是等待鮮花的勝利者,場邊頓時響起山呼海嘯的齊聲吶喊:“小殿下萬歲!小殿下萬歲!”
場邊的女人沒有跟着衆人歡呼,嘴角的笑意卻更濃了——它果然還是個孩子,自尊心過強的毀滅系龍雀。
楚洛視線最終落在女人身上,像是才發現她的到來,随即眯縫起妖異的雙瞳,歪頭喊到:“滄藍姐姐?”
☆、72.71.70.69.68.67.66.65.1.2
那股殺氣在女王的呼喚傳來後急轉直下,何安瑤這才死裏逃生般放松了緊繃的身體,依舊癱在地上。
楚修并沒有立刻轉身去看女王,而是像個害羞的孩童般拉了拉自己的衣裳,尾巴尖還透露心情的歡快擺動着,在确定自己形象帥氣得體後,楚修才緩緩轉過身,看向女王。
女王可能是急着趕來救何安瑤,長外套都沒有披上,腳跟就赤、裸的踩在短皮靴上,跟拖鞋似的趿拉着。
沿着她光潔纖細的腳踝往上看,夏日的綢緞短褲不到七分長,一雙骨肉均勻的纖細小腿,看得楚修移不開眼。
她的頭發也胡亂的披散着,像是剛從卧室走出來的嬌妻,完全沒了白巫王的氣勢。
何安瑤也悄悄擡頭看向女王,這才發現她衣着這般“不得體”,真是迷死龍雀不償命,很難說她是不是故意的。
可能是看女王始終神色埋怨,楚修忍不住開口解釋道:“他們說你要找我。”
何安瑤聞言皺了皺眉,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女王垂着無神的雙眼,似乎在做最後的抉擇,片刻後,她嗓音有些嘶啞的輕聲說:“嗯。”
“我帶你回家。”楚修幾步走到她跟前,看它步伐的增幅,顯然是高興壞了。
何安瑤終于發現哪裏不對勁——這貨怎麽不結巴了?它的古冶語什麽時候這麽流利了?
霎那間她眼前一亮——這整件事都像是被人早就安排好的一出戲,連楚修都能順暢的說出臺詞!
何安瑤心開始狂跳,那個該死的龍渣……它真的四年來沒有跟父親接觸過嗎?還是故意疏遠撇清關系?這會不會是做給監視它的黑巫看的?
何安瑤不甘心的咬着下唇,知道這場戲的原本只有她一個人,可龍渣顯然沒有把所有細節全都告訴她,所以她只能懷疑——楚修會不會也是龍渣早就排演好的一枚棋子?
我的天……
何安瑤再次心髒狂跳,熊孩子實在太可怕了!
她原本以為龍渣這四年在獸人大陸跟雌性們騙吃騙喝,沒幹正經事,現在因為看穿了那家夥的真智商,她開始懷疑這熊孩子從三年前就已經展開了所有計劃——
有意回避自己的父母撇清關系,三年囤積獸人戰鬥力,阻止黑白巫收納新獸人,從而減少覆滅計劃的難度,私下串通父親傳授古冶語(以及哄女王開心的泡妞技巧),只等待一個能迷惑緯巫的反叛契機……
還有好多她想不通的疑點,何安瑤此刻的內心是崩潰的,那個曾經搶藥丸吃的傻胖鳥究竟做了些什麽!
女王将頭發挂到耳後,輕聲回答:“這裏就是我的家,我哪兒也不回。”
楚修怔愣片刻,一雙翡色眼瞳略有遲疑,卻又很快妥協的看向周圍——它是願意陪老婆搬家的,但必須自己尋找地點挖好巢穴。
女王似乎看穿了它的想法,擡頭注視着楚修,伸手指向自己的寝宮,柔聲說:“那裏有現成的洞穴。”
現成的?
楚修皺起眉頭,作為挖洞小能手的它,不能在老婆面前展現神乎其神的打洞技巧,實在太憂傷了。
女王顯然沒有慣着它的意思,直接轉過身朝自己寝宮走去,撂下一句輕飄飄的:“我就喜歡住那兒,你要打洞就自個兒一個人住。”
哎呦我去!何安瑤心裏七上八下,女王這是鬧脾氣要分居呢,可別把那貨惹急了啊,惹急了拿她撒氣咋辦,她還癱在這旮旯呢……
何安瑤可憐兮兮的挑眼偷看楚修的反應,只見它僵在原地看着女王悠然走遠,還沒幾步的距離,它就甩起長尾,輕緩的向前,用尾尖柔軟的部分圈住了女王的纖腰,阻攔了她的去路。
女王被它裹着,倒也沒掙紮,似乎對它這樣的舉動很熟悉,随後,她整個人都被那尾巴提起來拉向後,最終跌入楚修懷抱裏,被整個人橫抱而起,腰間的尾巴才松開來。
那翻震蕩,将女王左腳的鞋子給甩掉在地上,可楚修并沒有彎腰去撿,就這麽抱着一只腳光着的女王,朝她剛指的方向大步離去。
就在二人即将消失在圍牆拐角的時候,何安瑤看見女王扒在楚修臂彎旁,伸出小爪子沖她揮了揮,示意她自己起身離開。
那畫面莫名讓人很想點火燒是怎麽回事!秀恩愛可恥!
何安瑤咬牙切齒……
那個龍渣從來沒有用尾巴圈過她,看起來……好好玩的樣子!
事實上,楚洛從小被女王帶大,各方面習性跟人類無差,但和楚修顯然差距很大,很多原始獸性早就被完全抹除了,龍渣甚至羞于在人前伸出尾巴,智商還甩楚修十幾條街,顯然沒那麽好左右。
想到這裏,何安瑤心裏浮起一絲絲憂傷,她自認不是熊孩子的對手,恐怕以後像楚修一樣被牽着鼻子走的……應該是她。
等一下!為什麽要拿自己跟楚修比較?
何安瑤心裏一個咯噔,面部表皮迅速達到火化溫度……
好吧,雖然龍渣現在确實不是從前的小孩了,可是、可是……她才沒有對它心猿意馬呢!
等楚修離開後,息言家的仆從才慢慢回到宅子裏,将何安瑤從地上扶起來,撣幹淨衣上的塵土,扶上馬車送回去。
得知楚修“會講話”之後,何安瑤放下了最後一份擔憂,一切應該都在龍渣掌控中,她想,她應該盡快找些事情做,看看有什麽能夠幫上忙。
畢竟,她可不希望蛋蛋在那群壞蛋黑巫的領地呆太久,就算是卧底,也必然會為了融入敵方,而沾染上一些不體面的習性,這不是她想看見的,只能祈禱那家夥快一點動手。
然而,事情遠沒有她想的那麽簡單。
楚洛在獸人大陸的部下,開始攻擊白巫都城了。
一開始,何安瑤認為它們只不過是走過場,直到高級白巫死亡人數不斷上升後,她才意識到事态的嚴重性。
更麻煩的是,楚修并不如想象中好指使,女王要求它去攻擊那些襲擊都城的獸人,它卻總是一言不發看着她,臉上露出茫然不解的神色。
龍雀的裝死習性在它身上展露無遺,那些獸人并沒有攻擊女王的“洞穴”,莫名其妙去反擊那些獸人,在“龍雀紳士”楚修先生看來,是一種蠻橫無禮的行為。
所以,楚修一直行動緩慢的盯着上竄下跳的女王看,只在她要離開獨自應戰時,用尾巴将她圈回自己的身邊。
女王以為它還是像從前一樣不能理解她的語言,只好不斷拽着它的尾巴往敵襲方向甩,示意它去發起攻擊,奈何楚修像是跟她做游戲一樣一臉淡定的微笑,任由她扯着自己的尾巴往外拖。
這真是頭脾氣極好的龍雀,守護系的優勢确實能體現出來,這要換了毀滅系的龍渣被這麽扯尾巴,多少都要鬧點脾氣的……
特地請來楚修的長老們已經快絕望了,他們完全沒料到楚修“事不關己”的姿态,就是養條吉娃娃犬還知道叫喚兩聲呢!
都城裏人心惶惶,來自獸人大陸的陌生戰鬥力不斷沖擊着白巫的防禦,死傷率持續上漲。
何安瑤也開始慌了。
這是怎麽回事?
她真想把事情全都告訴西娅,兩個人一起琢磨,說不定還能猜到楚洛的計劃走向,她一個人實在承受不來,腦袋想破了都猜不透龍渣這是要幹什麽。
為什麽要真的攻擊白巫都城呢?
何安瑤回憶着樹葉上的幾段話——“我是唯一能躲過緯巫預測的人。”
緯巫既然預測能力傑出,為什麽要遣人在獸人大陸監視楚洛的行蹤?
為什麽要在溫泉邊跟自己說那段話?
何安瑤咬着指甲苦思冥想,始終沒有頭緒,只好舔着臉再去找星巫詢問此事。
星巫很反感她提緯巫說的那段“必然覆滅”的過去,所以,何安瑤這次放聰明些,只向他詢問:“大人,為什麽緯巫特地告訴我這件事呢?為什麽是我?”
星巫正為近期的襲擊預測忙得不可開交,現在見誰都頭疼,聽見何安瑤又提及這事,板着臉就要下逐客令。
何安瑤在他變臉當下就立刻喊道:“大人!這很重要,請你務必告訴我,否則我會上報女王,求她替我詢問你!”
星巫一驚,這才不情不願的負手蹙眉,對她回答:“因為你是不穩定星宿,跟你有關的未來他無法預測,也不能對你動手,以免引起未知的逆轉,只能想辦法将你籠絡到他的陣營。”
何安瑤聞言心中一驚,真相呼之欲出,她眼睛一轉,緊接着問:“還有誰是向我一樣的不穩定星宿嗎?還有誰是他無法預測的?”
星巫搖搖頭:“沒有了。”
何安瑤皺起眉,為什麽和她想的不一樣?她不甘心的問到:“楚洛呢?緯巫能預測到楚洛的未來嗎?”
星巫聞言詫異的打量她一眼,似乎對她提出這個問題很吃驚,頓了片刻才回答:“能,但楚洛是時間控制獸人,它的未來走向有無數種,他沒法确定哪一種一定會發生。”
何安瑤聞言揚起嘴角——那就是了。
難怪他需要觀察楚洛真實動向來揣測它的未來走向,難怪楚洛可以靠演戲蒙混過他的預測。
緯巫也無法确定哪個未來真的會發生。
何安瑤若有所思的走出占星殿,在轉過西殿的後巷時,陽光陡然像是全部熄滅了,周圍巡邏的白巫守衛頓時全部消失,一個青綠色身影閃過她眼前。
“誰!”一股陌生的戰鬥力點燃了何安瑤的身體,她本能的伸手握住法杖。
電光石火間,那綠影擦過她身側,一股力道握住她的手腕使她松開手掌——
何安瑤詫異擡頭看去,頓時對視上那人雙眼,那頭綠色的頭毛……孔雀男?
這是楚洛的屬下!
“你!”何安瑤剛要驚呼,突然感覺手掌心被揣進某個薄薄的小方片,那綠影轉瞬之間消失在眼前,周圍緩緩敞亮起來。
守衛們如夢初醒,有幾個人匆忙感到她身旁詢問:“大人?您沒事吧?”
何安瑤心驚肉跳,死死攥着手掌心那方片,強作鎮定搖搖頭,繞過守衛繼續往家走。
她能感覺出,手裏捏着的,是片折疊的樹葉。
龍渣有什麽事情想要告訴她?
☆、1.3
回到家,何安瑤匆匆将門窗關好,警惕的檢查了周圍确定沒有人,才急忙打開那片樹葉,沒錯,是楚洛的字跡——
“別害怕,
襲擊很快就會結束,
緯巫那老狐貍還沒有露面,我需要立個投名狀。”
何安瑤看完就将樹葉捂回手心裏,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片刻後又打開看了一遍,确定已經背熟上面的文字,才将樹葉迅速燒毀。
原來是這樣。
緯巫不露面,守在各個隐藏據點的黑巫戰鬥力也肯定不會暴露行蹤,這讓楚洛無從下手。如果時機沒找準,就會給黑巫翻盤的可能,從此就再沒有博取他們信任的機會了。
怪不得這幾次襲擊都有些動真格的意味,緯巫果然還在懷疑楚洛的動機。
何安瑤蹙起眉,如果自己也假裝投靠黑巫,會不會更容易獲取緯巫的信任?
**
太陽還沒落山,黑巫膳房的夥食仆從已經開始進進出出的忙碌起來。
城堡外的烈日的餘溫還沒有散去,頂樓的黑巫貴族都在屋裏盛放着冰系獸人制造的水冰,用以降溫,然而,這些設施,夥食廚工是享受不到的。
柴火噼啪作響,加之原本的高溫,黑巫城堡膳房內的溫度幾乎能悶得人無法喘息,賽琳娜卻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溫度,她蒼白的臉上綴滿了細密的汗珠,卻沒有一絲痛苦的表情,全神貫注的攪拌着手裏的肉醬。
她是緯巫的專屬廚師,頂替父親的職務還不到半年,手腳利落的已經不似新手。
此時此刻,她如往常一樣準備了780g份量的肉醬,下鍋炸得七分熟,就撈起放入銀盤,走到窗口遞給緯巫的侍從。
與以往不同的是,今日來領餐的侍從們異常活躍,在她做菜的時候,窗口外就一直窸窸窣窣的議論着什麽,以至于賽琳娜完工後報了三遍菜名,都沒有侍從前來接應。
“荠菜牛肉沫!”她加大嗓音又喊一遍,伸手将餐盤遞出窗外,可依舊沒人回應。
賽琳娜失去耐心,将腦袋也探出窗口,想要搜尋緯巫的侍從,竟發現窗外所有仆人,都退在離她三五米外恭敬的站着,目光都朝着同一個方向偷瞄。
賽琳娜不禁好奇的轉頭看去,這才發現,一旁靠着窗口,一個金發翡瞳的尤物,正半倚着牆壁,距離她不足一米的地方斜斜的站着,一雙動人的桃花眼微微眯着,也同樣好奇的垂頭打量着她。
賽琳娜難得很不專業的愣在當場,這樣的外形,幾乎用不着詢問确定,她就猜出這個人一定就是傳言中,那個投靠黑巫的毀滅系s級獸人——楚洛。
賽琳娜很想縮回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