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70|4.(3)
至于韋瑜的結局,他也早想好了,要是按照韋瑜明面上所犯下的罪行來說,逃不開一個死字。既然大夏的律法要她死,便讓她死好了。她的死正好可以震懾先皇的那些舊臣,讓他們老實點兒,不要起心跟他這個新帝做對。
所以,他是不會答應紀錦的,遂涼涼地揮一揮手:“三妹妹,你回去罷,不要多說了。大夏律法在那擺着,朕也沒法子。”
紀錦當然是聽懂了紀文權的意思,那意思就是說要讓韋瑜死。
“不……不……”她害怕起來,搖頭無法接受。
她情急之下,忽然想到,韋瑜不是有先皇賜的免死鐵券嗎?便趕忙道:“陛下,韋公公有父皇禦賜的免死鐵券,她有免死鐵券,你不能讓她死!”
“……朕倒忘了這個了……”紀文權聞言突然有點兒失望。他是想讓韋瑜死的,可是先皇禦賜的免死鐵券在那裏擺着,他又不可能視而不見。難道就這麽放過韋瑜?他有點兒為難起來。
“萬歲爺……”突然乾清宮的管事牌子沈東從外面進來向他一躬身道。
紀文權稍有不快,這會兒他在跟皇妹紀錦說話,說得也是一些不宜讓外人聽到的話,沈東卻貿然闖進來,他當然不高興。可是他也曉得沈東一定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要向他回禀,所以才不顧規矩進來了。
“起來吧,何事?”他問。
沈東看一眼紀錦,紀文權明白大概是他要禀告給自己的話不想讓紀錦聽到。
遂說:“三妹妹,要不你先回去。朕這裏還有事情。”
紀錦在沒得到紀文權确定的能否放過韋瑜的話之前,她當然不願意就這麽回去,就說:“那我到外面兒等着,等着沈東跟陛下說完話,我再進來。”
紀文權又拉不下臉攆她走,就木着臉道:“随你。”
紀錦就站起來走到外間去等着。走到殿門口,卻瞧見了身穿大紅袈裟的一位四十出頭粗眉慧眼的一位和尚。這個人她有所耳聞,卻沒有見過。
此人就是皇帝紀文權才封的國師感恩寺的法師玄藏。大夏歷朝的皇帝有篤信道教的,也有信佛的。先皇因為那張天師而死,新皇帝紀文權繼位後就讨厭道教,扶持佛教,所以封了他佩服的玄藏法師為大夏國師,時不時地宣他進宮講經問政。
紀錦對自己的皇帝哥哥封個感恩寺的和尚做國師還是挺吃驚的,今日見到立在殿門口的玄藏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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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打量玄藏時,乾清宮管事牌子沈東去而複返,過來請那玄藏法師進去。待到玄藏一撩袈裟擡腳跨進殿中去後,沈東轉過身對紀錦道:“萬歲爺說請公主殿下先回去,你說的話他會考慮的。今日就不再見你了。”
紀錦知道她哥這是間接地下逐客令了。可她沒得到皇帝肯定的答複又豈願意這就回去。于是便在殿門口站着,搓着手往裏張望,明顯得不死心。
沈東見她這樣,心裏一軟,就提點她一句:“公主殿下,這天寒地凍地您在這外頭站着要是凍出病來就不好了。到時候怕是更沒有人替韋公公求情,奴看您還是去太皇太後那裏去暖和暖和好些,慈慶宮的暖閣可是阖宮最暖和的地方。”
紀錦聽了不禁眼睛一亮,心想,自己怎麽沒想到去求見太皇太後呢。韋瑜可是從太皇太後宮裏出去的,而且韋瑜甚得皇祖母的歡心。在這種時候,只怕去求見她老人家才能管用。自己自打韋瑜出事後,真是急糊塗了,怎麽忘了還有這麽一尊大佛在呢?
接下來,她對沈東道了謝。
沈東哪敢接受紀錦的道謝,側過半邊身體去,連說公主殿下多禮了。他是新皇帝紀文權跟前服侍的老人,費禮盡管也是為皇帝辦事的,可是他卻是看不慣費禮的咄咄逼人。此番紀錦為了韋瑜而來他當然猜得到,所以在紀錦聽了皇帝的話不肯走就明白一定是皇帝沒有準紀錦所請,因而出了主意讓紀錦去找太皇太後想法子。
關鍵時候,局中人倒還沒他這局外人看得清楚。
紀錦随後匆忙出去,到宮門口去叫上等候在外的芍藥和彩萍,主仆三人踩着雪往慈慶宮去。
——
慈慶宮暖閣裏,紀錦飛快地把韋瑜的事情說給了太皇太後聽,并且最後一口咬定韋瑜是被新任的提督東廠的太監費禮陷害的。
太皇太後靜靜地聽完紀錦的話,捧着一個青玉茶盅喝着茶,最後輕輕将青玉茶盅放下,看向紀錦道:“錦兒,你跟祖母說這些,是想讓祖母去救韋瑜麽?”
紀錦點頭:“是啊,祖母,韋公公自打小在您跟前當差,她是什麽樣的人您最清楚了,您說她會幹那陷害何升的事情麽?她已經是宮裏的內相了,犯得着去防範什麽要取代她的人?她會那麽傻麽?”
“那麽,你可否告訴祖母,你和韋瑜之間有什麽事沒有?”太皇太後沒有回答紀錦的話,反而問了另外一個問題。這也是因為紀錦老實,把去皇帝那裏聽到的看到的都說給了太皇太後聽,故而太皇太後有此問。
紀錦心裏頭咯噔一聲,不明白為何寵愛自己的皇祖母要問這個。就在她猶豫的功夫,太皇太後似乎已經看出來了什麽,不由得嘆口氣道:“傻丫頭,你不說,我也曉得你定然是喜歡韋瑜的,否則也不會在感恩寺舍了命去救他,也不會這會兒聽說他出了事,四面為他奔走。”
被皇祖母說中了心事,紀錦有些臉紅,但是她還是矢口否認:“祖母,不是……我只是覺得她是我師傅,對我也有救命之恩,所以在她被費禮陷害後,看不過,幫她的忙……”
太皇太後擺擺手,笑道:“傻孩子,你就別否認了,你祖母也是打你這個年紀過來的,什麽不明白,不知道。”
“我……”紀錦張口結舌,不知道該怎麽說好了。
只聽太皇太後繼續說:“韋瑜生得好,可惜了他是個太監,是個無根之人。不然,他還真配得起我的錦兒呢。不過,他要不是個太監,也進不了皇宮,來不了我們跟前。這孩子我是看着他長大的,他的人品我心裏有數。不過……你也知道祖宗規矩,就算我是皇帝的祖母,也不能去随便幹涉朝堂上的事情。”
“可是,祖母,韋瑜是個太監,她的事情不該是宮裏的事情麽,您怎麽不能管?”
“他不是一般的內侍,而是司禮監掌印,位同外朝的首輔,他的任免是皇帝說了算,可不是後宮裏的事情。”
“祖母,難道您就眼睜睜看着韋公公被人誣陷遭難麽?”紀錦都快哭起來了。要是她不能求得太皇太後幫忙,說不定韋瑜就真得死在東廠诏獄裏頭了。她也知道計算韋瑜有免死鐵券,可是進了東廠诏獄,落到費禮那厮手裏頭,怕是也會兇多吉少。
太皇太後表情嚴肅起來,看着紀錦要哭的樣子,搖搖頭,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錦兒,祖母可以幫你,讓韋瑜不死,只不過,你得答應,從今以後忘掉這個人,再不要跟他之間有任何牽連。韋瑜只不過是我們皇家的奴才,你皇帝哥哥這麽對他也有自己的理由。本來我不宜幹涉他的決定,可是為了你,我就違反祖宗規矩一回,誰叫你父皇在世之日,最疼愛的是你這個女兒呢。我不想讓他在九泉之下也不安心,我想他泉下有知,自己的女兒最後嫁給了他替你選定的驸馬,并且和美順遂地過一生。”
“祖母……”紀錦哭出了聲,眼淚洶湧而下。她既為太皇太後說的這話而感動,也為太皇太後要她忘掉韋瑜,跟韋瑜斷絕往來而傷心痛苦。
她又怎麽舍得跟韋瑜斷絕往來,又怎麽可能忘掉她。在這當口,她也明白要是自己不答應皇祖母的要求,那她就不會幫着去救韋瑜出來。要是拿韋瑜的命和自己想要的幸福相比,她無可奈何,也沒有多餘的選擇,唯有選擇讓韋瑜活下來。只要她能活下來,即便這輩子再不能和她有所交集,她也願意。
“你瞧瞧,你還說你只不過是把韋瑜當師傅,你看你這哭得傷心欲絕的樣子……哎,真是個傻孩子,你怎麽能去喜歡上一個太監?也是祖母疏忽了,早知道就不該答應你讓韋瑜來教你寫字的……好了,快別哭了,再磨蹭下去,韋瑜在東廠诏獄裏頭受了刑,你到時候想讓祖母去救他也來不及了……”
紀錦哭得越發兇了。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兩更。感謝:焚書扔了一個火箭炮 投擲時間:2015-05-22 02:36:54Jc扔了一個手榴彈 投擲時間:2015-05-21 20:51:18破費了,2333333
4.02晉江獨家發表
傍晚,陰霾的天空開始紛紛揚揚再次下起了雪。
乾清宮西暖閣裏頭,皇帝紀文權親自送了國師玄藏回來,禦膳房就送了晚膳來。紀文權略用了些,便将剩餘的菜賞了跟前服侍的內侍們。然後接了貢茶六安茶慢慢品着,過一會兒管理後宮嫔妃侍寝的魏尚宮就會進來,請他在可以侍寝的嫔妃的冊子上圈上他屬意的嫔妃的名字。
管事牌子沈東卻先于魏尚宮進來了,進來後便向皇帝回禀:“萬歲爺,方才有內侍來回禀,說太皇太後下晌去了東廠诏獄探望了韋瑜,并說,要審問韋瑜就規規矩矩地請三法司一起來審,誰要是敢對韋瑜私自動刑,她就跟誰沒完。”
“什麽?”紀文權聽了那眉頭立即就皺了起來。他怎麽又忘了這回事,韋瑜可是太皇太後那宮裏出來的人,而且這些年來,就算韋瑜去了司禮監,也常去太皇太後跟前伺候,很得太皇太後的歡心。
韋瑜才一進诏獄,太皇太後得了信就去東廠诏獄裏探望,還放出了那樣的話,這下誰還敢對韋瑜下手。
“真是胡鬧!”紀文權失望不已的情況下,嘴裏低聲吐出這幾個字。他有點兒惱怒,太皇太後明知道祖宗規矩,後宮女人不得幹政,這幾十年她也嚴格遵守。但為何韋瑜進了诏獄,她就忘了這條規矩了呢?
先別說太皇太後歷經三朝的威望,就是她說得要請三法司會同東廠來一起審韋瑜,恐怕最後就會審問出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畢竟費禮弄出來的那些所謂的供詞經不起仔細的推敲。原先費禮的建議就是把韋瑜弄進東廠的诏獄裏,動用酷刑逼供,想必韋瑜也受不住,必然會步何升的後塵,死于東廠酷刑之下。那樣的話,也就算是暗中除掉了韋瑜了。
可這會兒先有三皇妹來告訴他韋瑜有免死金牌,可以不用死。後有太皇太後對韋瑜的袒護,以及間接對皇帝的警告。紀文權不得不考慮改變自己最初那種想要讓韋瑜死的想法。
見皇帝皺着眉頭,一臉煩躁陷入沉思狀,一邊兒立着的沈東小心翼翼道:“萬歲爺,奴覺着吧,那韋瑜您還是罰去南京守太|祖的皇陵算了。這麽一來,對萬歲爺最有利。”
紀文權擡起頭“哦”了一聲,問:“最有利?你說一說。”
沈東:“恕臣多嘴,韋瑜也是個能幹人,又是太皇太後寵信的太監。您放過韋瑜,也就是對太皇太後盡孝,大夏朝以孝治國,天下人都會稱贊萬歲爺對太皇太後孝順的。再有,韋瑜的罪過可大可小,還不是萬歲爺說了算,萬歲爺罰韋瑜去南京守皇陵,留着這個人說不定還會有點兒用,不定啥時候就用上了……”
說到這裏,沈東就沒有說下去了。他相信皇帝是聰明人,應該能夠聽明白他的意思。這歷代君主要想讓底下的臣子們老老實實地按照自己的意思辦事,就需要玩弄平衡之術。萬不能讓一方的勢力太強,必須要立起來一個制衡對方的勢力。換言之,将能幹的韋瑜罰到南京去看守皇陵,将她閑置不用,将來要是費禮等人飛揚跋扈到了皇帝不能控制之時,還有韋瑜這個人可以用來對付他們。
這樣做的确是對皇帝最用利的,既不忤逆太皇太後,也讓自己的皇妹紀錦不怨恨自己,最後還可以給自己留一個後手,算是一箭三雕了吧。
紀文權做事情向來都是只考慮利益,所以親信沈東的話可說是打動了他。于是,他點點頭,對沈東道:“朕明白了,你下去吧。”
“是,萬歲爺。”沈東恭聲答應,随即慢慢退了出去。
這裏皇帝想了想,站起來去東次間的書房裏頭,叫了秉筆太監來,自己口述,讓那秉筆太監寫了兩道聖旨,一道是關于原先司禮監掌印太監韋瑜的,還有一道是關于下令諸王進京共慶新年的。
秉筆太監寫完了旨意,皇帝就讓人去尚寶司拿了玉玺來用印。
蓋上了大印,皇帝覺得心中了結了兩件大事,忍不住心情也變得好起來。正打算宣魏尚宮進來挑選今晚侍寝的嫔妃時,沈東又再次進來了,向他禀告:“萬歲爺,晉王殿下求見。”
“他來了?”皇帝乍然一驚,看一看窗外撕棉扯絮一般的大雪,不由得奇怪起來,自打父皇崩後,他将三皇弟和四皇弟拘在宮裏,他還沒有來乾清宮見過自己一次呢。不知道今日是為何而來?
“宣他進來。”皇帝淡淡道。随即将桌上的兩道聖旨裝進了案頭的兩個黃帛袋子裏,再将袋口系好。
紀文楷進來之時,門口的內侍接過他脫下來的沾滿了雪的貂裘大氅,他拍了拍袍子上沾着的些微雪花,然後向皇帝躬身請安。
皇帝紀文權坐在雕龍的紫檀大案之後,叫他起來,也不賜座,只是問他:“這個時辰了,晉王來見朕有何事?”
紀文楷深深一揖道:“臣弟懇請陛下能看在韋公公對父皇和三皇妹有救命之恩,這些年管理內宮諸事,兢兢業業,勤謹非常的份兒上,将功贖罪,饒他一命,貶斥出宮,去南京看守皇陵吧。”
皇帝聽完唇角一挑,深深看向紀文楷,想笑,可是眼裏的眸光卻逐漸陰冷起來,遂說:“是什麽時候,晉王如此關心起朝政來了。人都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現如今你只不過是空有個王爵,韋瑜的事情也是你能管的?”
紀文楷被皇帝的話刺得眼角一跳,他也知道來跟皇帝說這個大不妥,可是自從知道韋瑜被皇帝下旨褫奪了司禮監掌印之職,又被東廠的人抓進诏獄後,就再也坐不住了。顧不得臉皮,也顧不得會被皇帝譏諷,跑來求見皇帝,求他能饒韋瑜一命。
“臣弟……臣弟并不是想管什麽事。臣弟只是想求陛下能大發慈悲之心,放過韋瑜。”說到這裏,紀文楷跪了下去,向着皇帝重重磕了一個頭。那頭磕在金磚上,砰一聲響。
見到紀文楷向自己重重磕頭,皇帝很是快意。眼前這位漂亮的三皇弟以前可從來都是意氣風發,倨傲不已的。就算在登基大典上,他也只是跟着百官三叩九拜,臉上帶着傲氣。看得出來,他對自己即位為皇,很是不屑和不滿。
可如今他卻是為了韋瑜在自己跟前低下了高昂的頭顱,向自己重重磕頭,求自己放過韋瑜。看來,韋瑜在他心中位置很重啊。
想起以前做皇子時,見到韋瑜不兜搭自己,卻跟三皇弟走得很近,皇帝紀文權就來氣。這韋瑜是看着三皇弟長得漂亮,又是寵妃趙貴妃之子,而且父皇還寵愛他,所以才跟他來往密切的吧。這就是狗眼看人低,做奴才的人大抵如此。
本來已經寫下了饒恕韋瑜的聖旨,這會兒紀文權簡直想拿出來一把火燒了。對于自己讨厭的人,早就許下過願望,自己一旦得志有權,就一定會讓那些被他讨厭嫉恨過的人不好過。而他讨厭的人裏頭有韋瑜,嫉恨的人則是有三皇弟。
如今他成為了大夏的皇帝,對全天下的人擁有生殺予奪的大權。對于那些他讨厭過嫉恨過的人,要是不讓他們死,不讓他們跪在他腳下臣服求饒,他便覺得這皇帝是白當了。
“你想朕發慈悲,那就看你能做些什麽事情能配得上朕的慈悲了。”看到紀文楷連着磕了三個響頭後皇帝才漫不經心道。
紀文楷擡起頭來看向皇帝:“陛下想要臣弟做什麽,臣弟都願意,只要陛下能饒了韋瑜一命。”
皇帝嘿然一笑:“晉王,你對韋瑜真是情意深重啊,讓朕猜一猜,你莫不是也跟三皇妹一樣喜歡上了那個閹人?啧啧,原來晉王竟然有龍陽之好,你說,父皇在天之靈,要是知道了他最寵愛的兒子竟然是個好男色的皇子,他還想讓這個皇子繼承皇位,他會怎麽想?”
被精明的皇帝猜中了心事,這讓紀文楷好一陣羞赧,不過,在來見皇帝之前,他也猜到了要是自己替韋瑜求情,皇帝會看出他對韋瑜的情意,而猜出他好男色。
但是這會兒他什麽都顧不得了,就算是過來自取其辱,他也要來試一試。甚至他願意拿自己的命來換取韋瑜一命。
見紀文楷跪在地上不分辯,這越加證實了自己的猜測,那就是英武挺拔的三皇弟有龍陽之癖,他喜歡男子。知道了他的這個秘密,紀文權簡直無比得意,從今以後,只要拿這個說事兒,紀文楷在宗室皇親裏頭就再也擡不起頭,甚至他還失去了觊觎皇位的資格。
“哈哈哈哈哈!”紀文權仰天大笑起來,能讓曾經傲氣無比的三皇弟跪在腳下求饒,看到他屈辱而羞赧的表情,簡直再也沒有比這更快意的事情了。
“繼續磕頭,磕到朕滿意為止,朕便會考慮放過你心愛的韋公公……”紀文權惬意地往後靠在龍椅上,輕蔑地看向紀文楷道。
過了一會兒,殿宇裏響起一聲又一聲“砰!砰!砰……”重重磕頭的響聲,聽得站在殿門外等候着紀文楷出去的內侍白風眼中包淚,心如刀絞。
4.02晉江獨家發表
景平三十二年臘月二十九,離滄州城還有三十裏的一間土地廟。押解韋瑜的四個刑部的差人推搡着韋瑜走了進去。外面北風凜冽,漫天飄舞着鵝毛大雪。
韋瑜手上被一副鐐铐鎖着,身穿青布夾襖袍子,頭上戴了頂氈帽。進了土地廟,那四個差人自顧自地取下頭上的帽子,解了披風,又有人去尋了些枯草柴火來點起一堆火。
這處的土地廟十分破敗,廟裏的一個泥塑的土地爺歪倒在破爛的供桌後,看得出來這裏已經很久沒有香火了。
這四個差人罵罵咧咧,直嘆晦氣,這樣大的雪還要趕路,并且明兒就要過年了,不能在家裏頭好生跟父母妻兒一起團聚,卻要遭這樣的罪……
韋瑜也走累了,自從臘月十九接了皇帝旨意,令刑部差人押解她到南京去看守皇陵,離開京城在路上就整整走了十日。北地酷寒,因此每日也只能走上四五十裏路,頂風冒雪的十分遭罪。
眼前這一夥押解她的刑部差人對她也是不好不壞。既沒有好聲氣跟她說話,也不會對她動拳腳,還算是正常。
此刻在這間土地廟裏,那四個刑部公差正在喝酒啃幹糧,一個差人說:“從這裏到滄州城還有三十多裏地,這會兒已經是下晌了,要不咱們就在這裏歇一宿,明兒再進城。”
另一個卻不同意,道:“這裏怎麽住人,我看還是略歇一歇,就起來走,争取到天黑之前進到滄州城裏,好酒好肉吃一頓兒,再舒舒服服地睡個暖炕。”
韋瑜此時身上的青布夾襖上的雪化了,身上的衣服濕了大半,穿在身上又重又冷。她也想能再趕三十多裏路進到滄州城去,住進個暖和點兒的地方。不然在這裏歇一宿,那些刑部的公差只顧自己烤火,那她還不被凍壞了?
正這麽想着,忽然兩扇破爛的阖着的廟門被人從外頭大力地推開了,砰一聲響後,寒風夾雜着飛雪撲了進來。在廟裏的韋瑜等人給這一陣灌進來的寒意刺得忍不住身上一個激靈,凍得發抖。
有十來個商人夥計打扮的人湧了進來。這些人戴着竹笠,為首的一個戴着頂纏棕大帽,一襲黑貂皮的披風,另外還有一條黑貂毛的圍脖,那圍脖幾乎将他半個臉都遮住了,只露出一雙透出陰冷的眼睛。
“都給爺滾,眼瞎了,沒瞧見咱們在這裏歇腳呢!”一個五大三粗的刑部公差騰地一下子站了起來,兇神惡煞地大聲吼道。
那些進來的人是商人,想當然地看見官爺是要回避的,就算外面風雪再大,人家這裏頭的官爺不歡迎他們進來,要讓他們出去,他們也得出去。
可是出乎衆人預料,這些後面闖進來的商人模樣的人卻沒有一個被吓着退出去的,這些人進來後自顧自地拍掉身上的雪花,從敞開着的廟門外,遙遙地傳來了數聲馬兒的嘶鳴。很顯然,這些人是騎馬來到這個山坳裏的土地廟的,這個土地廟孤零零地在個小土坡上,只有一條土路通往山坡下。想必那些馬兒拴在了山坡下的那幾棵枯樹上。
坐在土地廟裏靠後一些地方的韋瑜望向闖進來的這些人,她坐得低,自然是掃視到了那些人的下盤,不經心地一掃後,悚然一驚。
這些人并不是行商之人!這是因為她看到進來的人穿在腳上的精致的黑色羊皮靴後得出的結論。這種靴子是東廠番子們下雪天常穿的一種靴子,跟外頭百姓下雪天穿的防水的油靴不一樣。如此說來,這些人是東廠的人!
想到這裏,她稍微擡起頭去看領頭闖進來的那個身穿黑色貂裘披風,圍着貂毛的圍脖的人。
恰好那人也向她投來冷冷的一瞥。電光火石間,她記起來了誰有這樣的目光。是他!
“砰!”有人回身去把土地廟的兩扇破爛的門給關上了,将韋瑜的思緒拉了回來。她慢慢站了起來,開始戒備着。
“你們這些賤民,不是叫你們滾出去麽?都聾了?是不是要讓我們打你們出去才聽話!弟兄們,都給我動手!”那五大三粗的刑部公差一揮手,腳一挑,将一條鐵棍挑起來握在了手上。其餘的幾個公差也開始撸起袖子,有人把手放到了腰間懸挂着的鋼刀的刀柄上。
“真是些不知死活的東西,除了她,其餘的人都給我……”站在前頭的那身穿黑色貂裘披風的男子輕飄飄地說出來一句話,指了指在土地廟後面破爛的供桌前站着的韋瑜,一只白皙瘦削的手比了個揮刀斬首的動作。
他一開口,韋瑜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這個人的陰冷而尖細的聲音,在東廠诏獄裏她可沒少聽。
那幾個刑部公差還沒弄清楚怎麽回事,刀光劍影間,跟着那個身穿黑色貂裘披風進來的十幾個商人小厮打扮的人,已經紛紛亮出藏匿在身上的刀劍,身手敏捷,配合默契地撲了上去,幾招之後,那四個刑部公差就倒在了血泊之中。至死,他們都沒明白為何這些屬于賤民的商人竟敢殺他們這些官爺,真是膽大包天。不過,說不準或者些人是來救韋瑜的……總之,他們是沒有機會弄明白他們今日到底是死在誰手上了。
“費禮,你竟敢違逆聖上的旨意,追到這裏來殺我,為此還殺死了這些公差,真是膽大妄為……”韋瑜看向那令人動手殺人的男子憤然道。
費禮森然一笑,将脖子上圍着的那條黑色貂毛圍脖扯下來,随手往旁邊站着的一個男子手上一扔,随即轉臉過來看向韋瑜道:“韋公公看來對費某人念念不忘啊,咱家才剛進來,你就認出來了咱家。還別說,咱家也十分惦記韋公公,還有萬歲爺,也惦記着韋公公,這不,咱家奉了萬歲爺的旨意來送韋公公一程。”
“什麽?是萬歲爺叫你來的?”韋瑜皺眉問,她不太相信費禮的話。還記得當初被費禮的人抓進了東廠诏獄,費禮站在她跟前獰笑着說:“沒想到權傾天下的內相韋公公會有落到咱家手裏這一天。咱家不會令韋公公失望,一定用東廠裏的這些韋公公熟悉的刑具好好伺候你。”
韋瑜道:“費禮,這些年你在司禮監,我對你不薄,你我之間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何苦如此逼迫于我?”
費禮的回答是他就是看韋瑜不順眼,看不慣她平日倨傲的樣子,說完,親自去拿了鞭子來抽打韋瑜。
就在費禮親自拿鞭子來抽打了韋瑜幾鞭子後,太皇太後及時趕到,費禮只得悻悻然的停手。後頭太皇太後說了不許對韋瑜動刑的話後,費禮不死心,還跑去見了皇帝,問皇帝的意思。皇帝就對他說,依照太皇太後的吩咐,讓他回去不要再管韋瑜的事情。費禮失望至極,回去後盡管沒有再對韋瑜動刑,卻是不給她吃喝,想餓死她。好在東廠诏獄裏頭有對韋瑜忠心的人,就偷偷給了她點兒吃食,才沒讓韋瑜餓死。
在東廠诏獄裏只呆了七八天,皇帝的旨意下來,罰她到南京去守皇陵,她這才脫離了費禮的控制,不用再擔心被費禮暗害死于獄中。
“咱家當然是萬歲爺派來送你的,你還以為是我想要你的命?咱家只不過是萬歲爺養的一條狗,他不叫我咬人我還真不敢咬。”費禮抖一抖衣袖上的雪花繼續道。
韋瑜的面色陰郁起來,她想到了一種可能性,就是皇帝明面上答應了太皇太後所請放了自己,暗地裏卻是叫費禮來在途中殺死自己,要自己的命。自己已經不是司禮監的掌印了,離了宮,對他也沒有任何威脅了,為何他還要這麽做?難不成真像是費禮參奏自己跟紀錦勾搭,有損公主閨譽,所以為了斷了公主對自己的念想,要斬草除根?
“我不信,萬歲爺一定不會這麽做,一定是你,是你想要我的命。”韋瑜擡起被鐐铐鎖着的雙手指向費禮道。她之所以這樣說,不過是想多說話,争取時間。
她不想死在這裏,就算在東廠诏獄裏,她也沒有放棄過想要活下去的想法。她曾經對深深愛着的紀錦說過,這輩子她一定要和她在一起的。
“你是把你自己個兒看得太高了吧,還以為當今萬歲爺會因為先皇會高看你一眼。咱家告訴你,就因為你深受先皇還有太皇太後寵愛,所以萬歲爺別提多讨厭你。萬歲爺下旨放過你,罰你到南京守皇陵,不過是因為顧及太皇太後的面子,還有榮昌公主和晉王都為你求了情,因此才在明面上答應了……可是,萬歲爺自己的意思麽……你應該明白,凡是被萬歲爺讨厭過的人都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死!”
“不,不會,你在說謊!”韋瑜面現驚懼之色地搖頭。
費禮見狀哈哈大笑,接着又說:“看你馬上就要變成個死人,咱家再告訴你件事,讓你死也死得明白……還記得那個內官監的寫字韓江嗎?他一直以來都認為給他銀子花的人是何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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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2晉江獨家發表
韋瑜立刻恍然大悟,明白了為何韓江那封死前寫下的書信裏言之鑿鑿地肯定何升就是指派他來暗害自己的兇手了。原來收買韓江的就是費禮,只不過費禮沒有告訴韓江自己真實的身份,韋瑜猜測費禮和韓江見面時一定沒有顯露出真容,反而告訴韓江自己是何升。于是等到韓江被費禮的人殺死在了賭坊,去調查的錦衣衛得到的韓江的遺書,何升自然而然就被費禮陷害,成為了所謂的“幕後兇手”。
這條借刀殺人之計真是高明,可惜了何升那樣一個人竟然成為了費禮這厮的替死鬼。而何升的死也和自己沒有詳查有關。
本以為這些年來掌控東廠,審問過的各種案子已經不少,一定不會在自己手上出現冤案,但此刻從費禮的口中知道了何升冤死,還是讓韋瑜好一陣愧悔。
見到了韋瑜臉上那種難受的表情,費禮又是一陣得意大笑,他就是想看到曾經被譽為大夏最睿智的內相知道了何升真正的死因後會表露出何種表情,這會兒他如願看到了……
“讓咱家想一想,該讓你怎麽死,才不枉我頂風冒雪地親自來送你一程。”費禮得意大笑後,摸着光滑的下巴盯着韋瑜不壞好意道。
韋瑜面無表情地看向費禮,她在計算着自己和費禮之間的距離,打算突然暴起躍過去制住他,然後再要挾随同費禮一起前來殺自己的東廠番子們退開,再下到山下騎馬逃離。在滄州城裏,可是有她創立的一個镖局的分號。只要到那裏,就有法子了……
“……要不這樣,我砍去你四肢,再放一把火,讓你在這廟裏頭變成一只烤彘……”費禮一邊說一邊想象着被砍去了四肢的韋瑜在大火裏頭爬呀爬,面上竟然顯露出品嘗美味的惬意表情。
“拿刀來。”費禮看着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