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4.02晉江獨家發表
“依臣看,這方古硯應是紫金石硯,且産自青州。殿下,你看,這硯臺石色純紫,色潤細膩,發墨如端歙……且又形狀古拙,只是簡單地打磨成鳳字形……”
韋瑜一只手将巴掌大一方古硯托于手上,另一只手指着那硯臺含笑對三皇子紀文楷說話。
紀文楷背着手饒有興致地一邊聽韋瑜解說這硯臺,一邊不時拿眼角餘光去瞄一眼身旁這人。不知道為何,他覺得每當跟這絕色的廠督大人在一起兩兩相對,或是鑒賞古玩,或是品茶閑聊的時候,他便感覺這是自己最愉悅的時候。
猶記得,還在他十一二歲時,一次他出城去參加勳貴子弟的射柳的活動歸來,從厚載門進入皇城下馬,沒有坐肩輿回清寧宮去,而是在幾個內侍的陪同下步行。他身邊服侍的一個小內侍叫白風的說他有個一起進宮的同鄉如今進了司禮監的內書堂讀書,着實讓人羨慕。
白風八|九歲就進宮,被分到了紀文楷身邊兒服侍他。這白風相貌清俊,勤快會來事兒,并且嘴甜,紀文楷很喜歡他。進進出出一般都是點名讓他在身邊伺候着,因此白風說什麽話都沒忌諱,想到就說。
今日陪着三皇子紀文楷出城參加了勳貴子弟的射柳活動回來,進了厚載門,難得這位爺不願意坐肩輿回皇子住的清寧宮,要步行。恰恰步行回清寧宮,要經過司設監,而在宮中大名鼎鼎的司禮監就在司設監後面,白風之前知道了同鄉鐘桐那小子被選上進了內書堂讀書,就想去瞧瞧。可是一直沒有抽出時間來,今日陪着三皇子從這司禮監跟前過,他就順嘴一說。沒想到三皇子今天興致高,便說:“那就過去瞧瞧呗!”
于是衆內侍陪着這位三皇子從黃瓦東門進,一直往前再右轉就到了司禮監衙門跟前。此時正當日暮,那內書堂內學習的小內侍們散了學,從司禮監中三三兩兩的出來。這些小內侍見到了三皇子,便都上前深施一禮。
三皇子神态倨傲,閑閑站着,手裏拿着一枝柳枝輕輕甩着,問白風:“你那同鄉呢,可見到了?”
白風踮起腳尖看,說:“還沒出來呢,想必在後頭。”
此時做內書堂老師的翰林院一位姓黃的翰林走出來,見到了三皇子,就上前來請他進去坐一坐。其實這也是口頭上一說,表示尊重而已。
紀文楷本來就是想略站一站,等小內侍白風見過了他那同鄉就走的,不想被這黃翰林邀請進去坐一坐,正在虛于應付之時。忽然見到一人從司禮監出來,只見此人身穿繡有鬥牛的貼裏,頭戴三山帽,年紀約在十六七歲,身材适中,容貌生得光風霁月,實在是不俗。春日夕陽照在他身上,讓這美貌的內侍瑩白的臉竟然淺淡發光,如同上好潤澤的羊脂美玉一般。傍晚的春風吹拂起他的袍角,又如谪仙一般姿态飄逸灑脫。
不知怎的,紀文楷一下子就看住了。自小,他就被稱為宗室內最漂亮的男子,對自己的容貌也很是自負。因為至少在宮中,以及宮外那些和他打過交道的勳貴男子裏頭,他沒有見到一個人比他的容貌更出色。可是此刻,他見到的這個人,卻使得他第一次産生了自愧不如之感。
他的視線就那麽黏在他身上,等他走入那些從內書堂散學的小內侍中,人群席卷着消失在拐角之時,他才粗粗呼出了一口氣。原來他方才看着那人時,竟然屏住了呼吸,心律一霎時有那麽短時間的失衡。
黃翰林說了請三皇子進去略坐一坐的話後,見他并未回答自己到底進不進去,而是轉眼去看一人,手中甩動着的柳枝也停住了甩動。就順着他的視線去看,一看,他一愣,随即暗暗的一笑。心想看來三皇子也如同大多數見到此人的男子一樣,一見到就如同看到月宮仙子一般轉不過眼去。想當初,自己奉旨才來司禮監內書堂來教書時,這絕色的內侍還只有十一歲,但是那時候已經在衆多學習的小內侍中如同鶴立雞群一樣,遠遠超過別人。
原因在于,此人容貌不但長得出色,學東西又快又好,而且性子穩重,是可以堪大用的人。
按說這樣的人物不被人觊觎都難。本朝的士人還有宗室中都有不少好酷好男風之人,還有宮中的內侍也有好男風的,像是此人的容色自然是被不少見到過此人的人所垂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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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垂涎歸垂涎,但卻是不好動他的。因為這人有個後臺,有他在,那些垂涎他的人也只好抹掉口水了。
“殿下,此人是司禮監新任的随堂太監韋瑜,乃是司禮監秉筆太監兼提督東廠的太監史賓的徒弟。”皇翰林躬身對紀文楷介紹道。
“韋瑜?原來姓韋……”紀文楷喃喃道。
這個名字真好聽,而且和他人很貼切,“瑜”乃是美玉,他不是就如同一塊美玉一般麽,人如其名啊……
紀文楷在心中暗暗贊嘆,覺得他的名字念在口中都如同他人給自己的感覺一樣美好。
——
回去後,紀文楷就對韋瑜這人上了心,派了人去細細打聽他的情況。負責去打聽的人回來向他禀告:“殿下,這叫韋瑜的随堂太監是九歲多不到十歲進的宮,他是由負責淨身的老太監齊三領進宮的,據說這韋瑜是齊三的同鄉,韋瑜的爹娘因為家鄉大旱餓死了。臨死托付齊家人幫着給韋瑜找條活路。齊家老大就做主把韋瑜送到京裏,讓齊三找人給韋瑜淨身,進了宮做內侍。韋瑜先是去了皇太後那宮裏學着伺候人,後來皇太後見他機靈,一次秉筆太監史賓去慈慶宮見皇太後,皇太後就說她那裏有個機靈的內侍,可以跟着史賓做徒弟。皇太後這麽說了,史賓自然要奉承,立馬就收了韋瑜做徒弟。不久,韋瑜就在師傅史賓的幫助下進了司禮監內書堂讀書。韋瑜也是個争氣的,在內書堂內學習,就數他學得好,經史子集多有涉獵,更寫得一手好字。在內書堂學了三年後,他就被要到了文書房去寫字。如此兩三年後,前些日子升成了文書房的随堂太監。這年紀就做了司禮監的随堂太監,可說是頂頂年青了。”
“韋瑜今年多大?”紀文楷問,雖然他看韋瑜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但還是想确定知道他的年紀。
“禀殿下,說是滿了十六歲了,到今年九月十七歲。”
“九月?我也是九月過生辰呢,這麽說是比我大上差不多六歲了。對了,你可探聽到他平日都喜歡些什麽?”
“奴打聽了,這韋瑜素日愛收集些文玩,得空出了宮愛去買字畫文玩的坊市瞧東西。”
紀文楷勾唇一笑:“倒是個風雅的人。”
那來回話的內侍接話道:“殿下也是喜歡收集那些文玩,韋瑜倒跟殿下是同道中人呢。”
“同道中人……但願如此……”紀文楷眼有亮色,随即吩咐:“你去打聽下韋瑜啥時候有空,請他到我這裏幫着我鑒賞一件古畫。記住喽,務必把人給我請來,請不來的話,你也就別在我跟前當差了。”
“是,殿下,小的一定把韋瑜給請到清寧宮殿下這裏來。”
沒過兩日,韋瑜果然被那內侍請到了三皇子紀文楷所在的清寧宮。紀文楷拿出來一副宋代的古畫讓韋瑜鑒賞。
兩人在鑒別古畫的過程中言談融洽,自此後,也算是相識了。一年下來,紀文楷幾乎每月都要拿出一樣東西來,讓人去請韋瑜過來看。又或者是韋瑜有出宮的機會時,邀上“他”一起去宮外賣文玩的坊市一起去淘東西。
這麽着一晃就過去了六年多,一直到三皇子滿了十七歲,一直到韋瑜成為司禮監掌印太監兼提督東廠,比“他”師傅齊賓曾經的位置還更高。齊賓是三年前病亡的,他一死,皇帝沒多久就将已經是秉筆太監的韋瑜給提了上來,頂替了齊賓的位置。
“還是韋公公見識高,經由你這麽一說,我明白了。五代的硯臺喜歡做成這種鳳字形。所以這方紫金古硯應是五代的?”
“殿下說得極對,只是這硯容易跟紫石硯搞混,所以殿下一時之間不容易分清也是正常。”韋瑜将手中古硯放到書案上淡淡道。
“韋公公,你覺得這方紫金古硯你可喜歡?”
“……”韋瑜不明白三皇子紀文楷這句話後面是什麽意思,短暫停頓後,她點頭:“五代的紫金硯實在難得,而且這方硯臺品相好,絲毫都沒有損壞,臣自然是喜歡的。”
紀文楷說:“那就好。”
随即親自去把那方紫金古硯拿起來,放到早配好的一個紫檀雕刻的印盒中,蓋好蓋子,往韋瑜跟前一推,眸子閃亮,唇角噙笑:“韋公公,既然喜歡,那這方紫金古硯我就送給你好了。”
韋瑜一愣,覺得今日的紀文楷有點兒奇怪。跟自己來往了這麽多年,難道他不曉得自己是不要包括他在內的宗室皇親們送的東西麽。偏偏今日他要送給自己這方紫金石的古硯了?難道是對最近宮裏的一些事情有耳聞,怕他被牽連其中。又或者是要如同二皇子那邊一樣,想讓自己幫他登上太子位,所以送這硯臺給自己?
将韋瑜的疑問看在眼裏,紀文楷随後哈哈一笑,說:“韋公公,我知道你的規矩。而且這麽多年,也是因為我遵守你的規矩,所以你才願意和我來往的對不對?不過,這一次不一樣,因為父皇說明日就要将二皇兄,我,還有三皇弟子封王。而封完王,三日後,我就要代替父皇巡視宣府。最近宣府那邊送進京城裏的折子說,那些鞑靼部的鞑子們又不安分了。開年後,多次襲擾宣府一帶的百姓,所以父皇命我去代他巡視宣府,最好是能跟宣府總督商量着,讓那邊的衛所協作,好好教訓一下子那些鞑靼人。讓他們知道我們大夏的鐵騎可不是吃素的!”
這番話倒是讓韋瑜暗暗一驚,心想皇帝的動作竟然如此快麽?很顯然,三皇子封了王,再去宣府以代替皇帝巡視的名義轉悠一圈,宣府總督配合着打上一兩場小仗,殺上幾十百把個鞑靼人,這功勞就得算在三皇子頭上。等到他立了功從宣府回來,到那時皇帝要封三皇子做儲君,外朝的儒臣們怕是再不能激烈發對了?要是再加上一些別的手段的話,三皇子的儲君之位怕是十拿九穩了。
她在這裏暗自思忖時,紀文楷又說話了:“……要離開京城了,說不定一去就要兩三年,所以我想将這方紫金石古硯送給韋公公,略表心意。還請韋公公不要推辭。”
他的話語裏滿是誠摯,而且一雙漂亮的鳳眸也隐約灼熱,讓韋瑜突然覺得眼前這三皇子讓她覺得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