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4.02晉江獨家發表
東廠刑房裏,韋瑜坐在一張圈椅上,看廠中番子對內侍德興動刑。
今日已經是德興被抓進東廠的第三日,前兩日負責審問他的掌刑千戶陳震東先是好言好語叫他說出二丫之死的緣由,可以避免受刑。可是德興卻說他真不知道二丫到底為何而死,明明前兩天兩人還在一起說過話,她都沒啥異常,好好的。見他推說不知道此事,陳震東自然是不相信,後面就惡聲惡氣地說要是狡賴不招,那麽東廠裏的手段可要叫他嘗試一下了。
德興被吓得發抖,東廠裏的那些審訊犯人的手段可說是兇名在外,光是那些刑罰的名字聽了已經要把人吓死。可是他真得不知道為什麽二丫好好的會死,肯定是不願意招認,而且他也不曉得該招認些什麽,眼前這負責審訊他的掌刑千戶也不給他點兒暗示,到底要招認什麽才不會受刑。因此除了吓得發抖外,還腦袋發暈,在那掌刑千戶又一嗓子的恐吓之後,終于小便失禁,流了一褲子的尿,暈了過去。
“把這沒用的小子拖下去,把褲子給換了,等我向督主回了話,明兒再審!”陳震東捂着鼻子厭惡地揮了揮手道,讓手底下的番子把得興重新關回牢裏去。
其實剛才他也只是言語上恐吓一下德興而已。因為在德興被抓進來後,廠督韋瑜親自來吩咐了,不許随便對德興動刑,也不許誘供,這人很重要,他的供詞牽涉到宮裏許多人,所以務必要讓他說出真話。
督主這麽說了,陳震東就也按照這要求辦。沒想到只是言語上的恐吓,德興就沒出息的尿了褲子暈倒了。也只能等到回禀了廠督韋瑜再說了。次日,韋瑜來過問德興的事情時,聽了陳震東的回禀,便讓他暫時打他二十杖,看他說實話不。結果在德興被打了二十杖後,他除了喊痛,喊饒命外,依然是說自己不知道二丫的事情。
到第三日上,等到韋瑜再到東廠之時,陳震東就建議對這德興用點兒厲害的刑罰。因為他看過太多進了東廠诏獄後油鹽不進的頑固又狡猾的犯人拒不招認,一旦動了大刑後立即就招了。說不定眼前這內侍德興也是這種人,別看裝得膽小,實際上也是那類人。
韋瑜想了想也就同意了,她提督東廠這兩三年,也不少見過這種人。對付這種人要想撬開他的嘴,還得真動用酷刑不可。不然這些人存了僥幸的心思,被他們糊弄過去,就墜了東廠的威名了。盡管德興這人目前看起來很老實,而且不能随便死了。但是在不讓他丢掉小命兒的基礎上,況且自己又親自監視着,不讓他出大問題,這刑罰還是能用的。
“用插針吧,三根即可。”她對陳震東吩咐道。
“是,督主。”陳震東躬身答應,随即讓番子們去拿了一個銅盒子來,銅盒子裏裝着十支精鐵打制的長針,針尖很是鋒利。
插針這種刑罰也算是東廠裏審訊犯人動用的一種酷刑,只是這種刑罰和剝皮,抽腸等東廠的十多種酷刑相比算是比較輕的,可那也是極端折磨犯人的。番子們會拿這種長針刺到審訊的犯人們的手指中。都說十指連心,被針刺入指頭,這樣的痛苦也是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許多進了東廠的嘴硬的犯人,往往受不住插針三根就招了。很少有人可以挺過插針十根,所以韋瑜吩咐用三根即可。三根針□□指頭,她相信德興也該招點兒有用的東西出來了。皇帝那裏可是等着自己審出結果來呢。這會兒已經是第三天了,不能再拖了。
被綁在受刑的木架子上的德興在聽到韋瑜說要用“插針”的刑罰,又見到番子拿出一只銅盒子,再把銅盒子打開,從裏頭拿出一支長長的鐵針來,早已經吓得面色慘白,汗出如漿。他知道自己根本受不住這種東廠裏頭算是輕的酷刑。先前他一直死咬着說什麽也不知道,也是存了僥幸能夠硬撐着一下保全自己,他真是無辜的啊。
不過此時睜眼看着那針尖磨得雪白的鋒利的長針,他知道要是自己不說點兒什麽,肯定等會要被這長針給折磨得生不如死了。
他臉色慘白,望着那拿着長針走過來的兩個番子,縮着脖子往後躲。要是能夠的話,他真得想就這麽縮到牆壁裏去。可是背後是堅硬的木架子,木架子後是厚厚的青石牆壁,他無處可逃。
就在一個番子抓起他一只手,使勁兒把他一只食指從緊握着的拳頭裏摳出來,另一個番子拿起一支鐵針往他手指頭上插時,他突然尖着嗓子喊起來:“我招……我全都招……別用針紮我……”
掌刑千戶陳震東聞言咧開嘴笑起來,再俯身對着坐在圈椅上的韋瑜讨好笑道:“督主,您瞧,這小子不這麽着不說真話,跟那些嘴犟的酸儒一個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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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瑜點點頭,對着那兩個意欲動刑的番子說:“好了,把針拿開。”
又轉頭對陳震東說:“你叫人來寫供狀。一會兒他招供了,讓他畫押。”
——
韋瑜坐在凳杌上,往宮裏的清寧宮去。得到了德興的口供,要是皇帝問起來,無論如何是可以向皇帝交代一下了。所以,這也算是完了一件重要的差事。她下晌有點兒空,就打算去清寧宮見三皇子,赴約。前幾天,她答應了得空就去他那裏見他,幫着他鑒賞一件古硯的。
一路上,她一只手撐在凳杌的扶手上,拿右手拇指揉着太陽穴。想着方才在東廠刑房裏德興招供的話,他說一切都是趙貴妃指使的。因為趙貴妃和蕭貴妃不對付,所以就叫他去勾搭長寧宮小公主跟前服侍的小宮女二丫。借着兩人是同鄉的交情,讓二丫在那晚借着打雷去放火,意圖燒死二公主。後來發現二公主沒有被燒死,二丫害怕就自己投井死了。
在場聽到德興供詞的衆人,在德興哆哆嗦嗦說出來這些後,一時間都沒有笑顏。掌刑千戶陳震東更是使勁兒咽下了一大口的口水。雖然在審問德興之前,他也模糊的懷疑過二丫的死不僅跟德興有關,甚至還可能與趙貴妃有關。但是後面想一想,他立即否認了自己這種想法,寧願相信是德興造成了二丫的死,也許是他想要甩掉二丫,找別的宮女做對食,二丫想不開投井了。又或者他跟別的宮女勾搭上,嫌棄二丫礙着自己的好事了,把她約出去,推進井裏淹死了。
要是這樣的話,德興只要招了,就免于受東廠的酷刑,而他們也可以向上交待了。不曾想,德興竟然招供出趙貴妃是幕後的主使,意圖害死三公主,二丫只不過是被利用了。見事情敗露,自己投井尋了個死。
真要是這樣的話,那這案子可不得了。牽涉了宮中皇帝陛下的最受寵愛的妃子趙貴妃,還有最被皇帝喜歡的掌上明珠,三公主紀錦。可以想到,這供狀交上去,皇帝必然會龍顏大怒,不是責怪趙貴妃,就是會責怪他們這些審案子的人,說他們胡亂審案,竟然誣陷趙貴妃。總之,這事情嚴重了。
“德興!你小子說得可是真話?我可要跟你說清楚,你的供詞事關重大,要是有虛言,你就是死一百次都不夠!”陳震東指着耷拉着頭,似乎全身都沒有一絲力氣,跟個死人一樣一動不動的德興厲聲喝道。
他這麽一吼,德興身子抖了一抖,好像終于回過魂兒來一樣。驚懼的擡起頭,看向陳震東,眼神渙散地茫然點頭:“真的……真的……”
其實他知道這一回他要是不招出這個話來,怕是要死于東廠的酷刑。他怕疼,還怕死。就在東廠番子手中拿着的那長針的針尖碰到他手指的皮膚時,他激靈地抖了一下,立刻說他願意招供。至于招供的那些話也是他按照自己的臆測編的。不管如何,這些編的胡話表面看起來也算可信。如今二丫死了,死無對證,自己這麽說也沒人跳出來說自己說的是胡話。只要能躲過眼前要受的罪,以後怎麽個死法以後再說。自從被抓進東廠之後,他就知道自己是進了人間地獄了,能活着出去算是癡心妄想。既然如此早晚是個死,還不如躲過眼前的劫難,多活一天算一天。
陳震東得到了德興的肯定的答複,就又躬身對身邊兒坐着的韋瑜低聲問:“督主,您看,這德興的話可信麽?要不要他畫押?”
韋瑜卻沒有立即回答陳震東的話,而是望着被綁在刑架上臉色灰白的德興抿緊了唇。一開始她聽到德興願意招供時,還帶了些小小的希望,以為會從他嘴裏頭知道一些有用的線索。不曾想,他竟然招供出來了是趙貴妃作為幕後主使,讓他去叫二丫放火燒死三公主,二丫見事情敗露就投井死了這樣的話。
這種話對不知道那晚內}幕的人來說,差不多算是可信。可是在她這裏來看,這些話漏洞百出,根本無法自圓其說。這說明什麽,要不是德興狡猾拿這樣的借口應付審訊,那就是他是無辜的,根本不知道真相。
而且德興的這種供詞要是呈報上去,是必然會在宮中掀起巨浪的。若是皇帝相信,趙貴妃要倒黴不說,就連三皇子也要失去争奪太子位的資格。不過,按照她對皇帝的了解,這樣的供詞他不太會相信,那樣的話,司禮監和東廠可要倒黴了。皇帝震怒之下,必定會拿他們這些審案的人去做替死鬼和擋箭牌。外朝那些朝臣們更會借此說東廠一慣是用酷刑逼人招供,因此才會出現德興的這種荒謬的供詞,所以一定要整頓東廠。作為東廠提督的她必定是首當其沖要被斥責的,甚至會失去這個位置也是可能。
而且,這還不算完。雖然皇帝不相信并為趙貴妃母子出頭,但那些外朝的儒臣和禦史們不會就此罷手,一定會拿此事攻擊趙貴妃母子,特別是以首輔李易之為首的那一批人,是絕對會抓住這個機會打擊三皇子,從而上二皇子凳上太子位的。
這麽想了之後,韋瑜忍不住在心中冷笑,對手還真是狡猾至極。不論被冤枉的德興招或者不招,都會給她出一道大難題,都有利于對手。要是她猜得不錯,此事最終還是指向了儲君之位。
表面上看,出現這種結局是利于二皇子的。這實在讓她不得不去想,難道那懦弱無能的二皇子竟然有高人在背後幫他,設了這樣高明的局,要讓他成為大夏朝的新儲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