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前緣
一場夢醒,華思突然覺得村裏的二狗子都比她幸福。雖然娶了個傻子,但她自己也是個二愣子啊。
至少人家門當戶對,一個傻,一個愣。豬圈裏多了個豬仔兒,絕對沒人說産一彘兒。
哎,華思嘆了一口氣。但覺得既然已經結為夫妻,有問題就要提到明面上來。若真的不适合,再做不适合的打算。
所以,華思問:
“仁贊,你覺得《封神小傳》和《尚書》哪個更好看一些?”
夏仁贊轉頭,華思指着旁邊的一家書店,表示她只是臨時起意,随便一問。
胸腔內傳來一聲悶笑,夏仁贊突然停下步子,轉身将華思上上下下打量着,直打量的華思十分不好意思:“你看我幹什麽啊?我問你,你喜歡哪一本呢?”
“也談不上喜歡不喜歡哪一本,因為我根本就沒看過封神小傳。”
“哦。”華思悶悶地低下頭。
“但是……”
夏仁贊将怏怏不樂的華思拽進書店,認真地補充道,“只要是華思喜歡的,往後我都會去看,并且會和華思一起喜歡。”
“掌櫃,拿一本封神小傳。”
“這位郎官,不好意思,店裏的封神小傳脫銷了。”
“……”
“哈哈,仁贊。”華思笑地沒心沒肺,立馬将茶樓的不愉快抛之腦後,“看到沒,天命如此。注定你聽你的陽春白雪,我玩我的下裏巴人。”
“這位小娘君就說錯了,誰說達官貴人就只是陽春白雪,不看封神小傳這類的雜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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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櫃的是個小眼中年女人,擠着她那快要看不見的小眼睛,湊過來,神神秘秘的跟華思分享了一個秘密。
“昨天楚王殿下臨走時,還在小店拿走了一本封神小傳呢!人家王爺的床頭邊也放的是雜記故事書,跟咱們小老百姓一樣的。”
“哦,是嗎?”華思偷瞄夏仁贊,見對方古井無波的眼睛,面上竟沒有一絲的感情波動。
他跟楚王之間,還真是讓人捉摸不透的存在。
“小娘君,要不要看看這本八國演義?昨兒楚王殿下也拿了。裏邊賈南風和司馬倫那段寫的……”掌櫃挑了挑眉,“可有意思!”
“是嗎?”華思拿起書,正準備翻看,被夏仁贊突然按住,吓了華思一跳。
不解擡頭,見夏仁贊低頭道:“回去吧。”
“啊?”華思一路狀況在外的被夏仁贊拉回了家。
回家給華思爹報平安,華思爹在做蘇繡,遮遮掩掩地也不知道他在幹什麽。
華思就被夏仁贊拉去了書房。
“……”華思表示她很困惑。
“街上我們被跟蹤了。”夏仁贊說。
“啊?”華思思考良久得出結論,“那一定是跟蹤你的,跟蹤我有什麽意義。”
“……”夏仁贊很頭疼,“夫妻本是同體,我既嫁給了你,我以前擁有的,也是你今後所有的,包括危險。華思,你能不能将憂患意識提起來?以前你就是這樣……”
雖然夏仁贊突然停了下來,華思還是聽見了。
“以前?”以前怎樣,華思對于夏仁贊有以前這一說嗎?“我怎麽感覺你有很多事瞞着我?”
“我……”夏仁贊伸手,想去撫摸華思蓬松的鬓發,被華思側身躲開,眼裏是從沒有的堅定,“華興酒樓那事,是你設計的?”
“我……”見華思目光堅定,夏仁贊無奈點頭,“是。”
“你利用我,想擺脫楚王孟義。”
“是!”
“你調查我。”華思在這糊裏糊塗過了七八年,卻從沒有像此刻如此清醒過。
在二十一世紀,她渴望親情,渴望友情,她早熟,也渴望過愛情。可是她是特殊的,老天什麽都沒有給她,匆匆的十二年,就像個笑話。
在這她有了身體,有了爹,有了朋友,她珍惜每一份感情。然後,她還有了夫郎,她覺得這是愛情敲開了她的生活。
然後,老天又跟她開了個玩笑。
“你倒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夏小将軍,我知道婚姻對你這樣的人來說不算什麽,我是女的,在這也不算什麽。但是請你算計就算計,能不能不要假裝深情,來算計我的情意?”
“我說我是認真的,我想去愛你,願意跟你一輩子,你能不能相信我?”夏仁贊将華思抵在書架上,吼得歇斯底裏。
“你覺得我會信一個滿嘴謊言的人?”華思一掌将夏仁贊推飛出去,掌力打在重穴上,沒有手下留情。
一口血噴在地板上,豔的像歲寒的梅。夏仁贊看着華思決絕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誰也不能規定家徒四壁的泥腿子沒點兒歷史。華思作為一個穿越人士,在這玄幻的世界過了七八年,怎麽會沒點兒玄幻的色彩。
十二歲,正是遇見奇遇的最好年紀。
華思過來這裏,附上這個華思身。
拍了拍臉,華思不知道這該不該是她的臉。
以前她是個透明人,也沒有臉。
只是覺得現在這張臉圓圓的,美美的,還挺好。
對于一個突然恢複神智的女兒,華思爹并沒有表現多少的驚詫。因為那時候她們奔南闖北,華思爹忙的也顧不上華思有什麽不一樣。
華思不知道這個華思和華思爹有什麽故事,華思爹也從來不願意讓華思知道什麽。
華思爹帶着華思,每走一個地方,就會換一個身份。可換的身份,還沒用上幾天,就會被識破,迎來一撥殺她們的人。
日子過得實在太累,華思故意拖累她爹,這一次沒有逃走。
她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什麽人,在幹什麽事?
客房裏,華思燒的厲害,卻能緊緊拽着華思爹的手,不讓他走。
華思爹急得滿頭大汗,見窗外人影閃動,終知不妙。
和每次一樣,一群着裝統一的殺手,和華思爹來了幾個回合。華思爹的功夫好,從不顯山漏水,全都用在逃跑和打小怪獸身上了。
這次也不例外,華思爹很快就解決了一群不入流的殺手。
可是也有例外,就比如說華思。
她燒的厲害,華思爹想帶着她趕快逃跑,卻被賴在床上的華思纏住了。
“爹,你跑吧,不要管華思了,華思真的累了。”華思說的情真意切,将華思爹唬了一跳。
“華思,你怎麽了?”
“怕是不行了。我真的走不了了。”華思奄奄一息狀。
“走不了就不走了。華思你一定要堅持住,爹這就去給你找大夫去,你不要吓爹,你堅持住。”華思爹匆匆将華思緊握的手放下,急急忙忙地開門下樓。
華思看着他的背景,知道他一定會回來。而屬于華思不知道的秘密,就要解開了。
果然,一個豔紅的女子,出現在華思的床前。
她看着華思的臉,眼裏的記恨瞬間而逝,後換上戲谑:“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呢,連騙紫枋的手段都是一樣。”
紫枋,華思爹的表字。沒人叫過,人們都稱他華思爹。
華思是怎麽知道的?
因為她曾經見到過。
華思爹喜歡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拿起一把扇子。也不用,就對着月光細細把玩。實在是忍不住好奇心,華思偷過去看了一眼。上邊畫了幅血紅血紅的彼岸花,落款是贈紫枋。
彼岸花就是石蒜花,河溝子裏開的黃色兒的不少,這麽紅的,華思還是第一次見。
以華思兩輩子的經驗來看,一定是她爹的相好送的,父母的愛情子女不要幹涉,華思也就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
但是,眼前,華思不得不重視起來。
這女人是誰?紫枋,難道那扇子是她送的?
華思搖搖頭,不像。
“那麽,今天我就毀了她留在這世上的唯一阻礙,我到要看看,她還能拿什麽來跟我争!”
完了,華思要把自己給作死了。
這女人情傷嚴重,這是要掐死對手的愛情結晶啊!
“住手!”華思爹一臉急切的推門進來,後邊還躲了個戰戰兢兢的大夫。
“大人們的恩怨,跟孩子有什麽關系?”華思爹說。
“沒關系?她就是用她。”紅衣女人指着華思,“奪走我的東西。”
“我從來就不是你的東西。”華思爹反駁說。
“你胡說,你若不是我的,在師門中,你為什麽要獨獨對我好。”
“我不知道我做了什麽讓你誤會了。但我對你從來沒有不該有的心思。”
“你對我沒心思,為什麽?她就是個病秧子。這麽多年,我什麽都努力做到最好,我有哪一點兒不如那個病秧子的?”
“愛情沒有比較。”
一句話,把激動地紅衣給定住。華思忍不住給爹點個贊,這句話說的真好!
樂極易生悲,華思不明白兩個人聊的好好的,注意力為什麽又轉移到自己身上了。
看着那以子彈的速度在接近自己的劍,華思覺得,這次自己是真的要交代了。
噗的一聲,時間只以秒記,鮮血飛濺。
華思閉上眼睛,感受着刺烈的疼痛。
“爹!!”
“紫枋!!”
是的,劍沒入了華思爹的身體裏,鮮血濺了華思一身。
華思才知道,這個爹,他是能拿他的命來保護自己的。
這又是何必?
到底是她動的手,她也為此付出了代價。
可能對于紅衣女子來說,華思爹與她之間,真的有一段美好的回憶。可是這段回憶,一把劍進出一趟,真的是斷了。
華思爹沒死,一身功力盡廢。殺手自此之後再也沒有出現過,華思與她爹過上了普通人的生活。
但前提是,華思是個安分的。
華思沒想,她的一身功力,來的是擋也擋不住。
華思在已經手無縛雞之力的華思爹的指導下,漸漸當起了小家庭的頂梁柱。
開挂的人生,華思知道她注定不平凡。因為沒幾年,在那風沙漫天的大西北,小華門已經讓人聞風喪膽了。
作為開創小華門的華思,她只負責當個小無辜,大街上撿撿漏。
“少俠,老衲看你筋骨清奇,定是練武奇才……”
“你有病吧!”現在的年輕人就是那麽沒禮貌,話都不讓人說完。
“少俠,老……”
“滾滾……沒錢。”華思就奇了怪了,她哪裏看起來像個乞丐了?
聊無所獲,華思收起她的碗,明天又是元氣滿滿的一天。
小肩膀被拍了拍,華思轉頭,一個帶着高原紅的大臉,鼻子下還流着倆面條:“我要加入小華門。”
小華門終于壯大了。華思收了門內大執事兼任小跟班的孟義兩刀錢。沒錯,高原紅就是孟義。
華思和孟義,年少無知的時候是認識的。那時候的孟義,還是一個會爬狗洞沒人管的落魄宗室。
人生,總有那麽幾件朗朗上口的傳奇。華思也不例外。
就比如,她和孟義那上房揭瓦,上樹掏蛋的友誼,整整三年有餘。
伊犁,那是華思過上普通人生活,待的最久的地方。
直到有一天,孟義來告訴她:“我要去過我該有的生活了。對不起,同生共死的金蘭之言,是兒時的無知,你忘記吧。”
“為什麽?你過你的生活,金蘭之誓為什麽要忘記?”
“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孟義甩開華思抓上來的手,“你覺得一個皇親貴族會有一個乞丐朋友?”
“可是,我不是一個乞丐啊?”
“你和乞丐沒什麽兩樣,拿着碗就會有人丢錢的那種。實話告訴你,我跟你玩,想想就丢人。”
華思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話,那麽的打擊。她覺得她可以甩頭就走,留下最後的一點兒尊嚴。
但是,華思沒有。畢竟孟義陪伴了她一年,那是她第一個朋友。
華思覺得這應該是最後一次為她出手。
華思從來沒有讓孟義知道,在她的身邊有多少刺客在等着她。
一個一朝飛升做鳳凰的破敗宗室女,怎麽會沒有人嫉妒。
為朋友兩肋插刀,今天,她,華思,做到了。
華思一直以為作為小華門的大掌門,她是無敵的,武功是出神入化的。
握着插在自己脅下的利劍,華思覺得,大概,還是差點火候。
“華思!”孟義錯愕了,驚詫了。她向着華思的方向跑了一步,又猶豫了。
華思,兩個不該有交集的人,你這又是何必?
州府的兵在出事後,及時趕了過來。紅黃相間的玉甲将孟義圍的密不透風。
華思看着孟義漸漸迷糊的面容,漏出一抹笑容。
人的這一生,朋友會有很多。除了有點兒血緣關系的,其他都是有用的。華思之于孟義,大概在這一天,應該就是沒用的,所以也就越走越遠。
華思這次真的是病的很重。不是服了龜息丹拿去騙她爹的把戲。
待她有了意識,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窗外山江碧水,舟車停晚。
細聽腳下流水潺潺,華思閉上眼睛,感受着水霧的滋潤,心裏是從沒有的寧靜。
大概一夜中心智成熟,無外乎大喜大悲。
“爹,我們這是去哪?”
“或是故地重游,或是欣賞一番我們從沒有去過的美景吧!”
“那就但願是個美景之地,開上一塊兩分的地兒,女兒種瓜果給爹吃。大米荞麥和小米,爹喜歡吃什麽?”
“大米吧,北邊的風沙太大了。”
“那就大米吧。”
清原城是個與世無争的水鄉,占着淮河的南邊,華思種了一田的稻谷。
華思爹值錢的東西花的差不多,最後一個玉釵還賄賂給了村長。
不幸的是,華思她不會種田啊!
就這樣,有着鴻鹄之志的華思,把日子過成了家徒四壁的土包子。
在清原城下轄的一個山村裏,為兩口飯忙的不可開交,誰又曾想起當年的沖動呢?
人呀,果然還是不能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