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府試
周子謙自從來了府城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停背誦着孫先生給出的策論題,他不是第一次參加府試,四書五經早已滾瓜爛熟,頭兩場并不擔心。
很快就到了考試這日,他分到的座位不錯,在隊伍中間,既不用頂着考官的眼神做題,也不用忍受隊伍尾部惡心的氣味。
這幾日忙着背策論,基礎知識都扔下了,他有兩道題沒想出答案,不過問題不大,策論才是考試的重中之重,畢竟科舉選拔的是懂實幹的人才,而不是只知道死讀書的呆子。
他的自信在拿到第三天的考卷時徹底瓦解了。
不對,全都不對!孫先生給出的十道策論題竟然一個都沒考到!
他的冷汗瞬間就下來了,科舉考的不只是肚子裏的墨水,還有考生的心理承受能力,有那容易緊張的一進考場就拉肚子,壓根無法靜下心考試,這種是無論如何也過不了的。
周子謙覺得自己現在就是如此,他雖沒有肚子疼,可腦袋裏一團漿糊,什麽都想不起來,他顫抖着打着草稿,寫完後自己都讀不下去,別說考官了。
更離譜的是由于撰寫時太過緊張,停頓的時間久了點,墨水竟滴到了考卷上!
捕快直接過來收了他的卷子,周子謙崩潰了,他抱着捕快的大腿哭求,“再給我一張,求你了,再給我一張。”
“撒手!考場試卷數量是根據人數來的,哪有多餘的給你!再撒潑信不信取消你未來的科舉資格!”
聞言周子謙連忙松了手,是了,他還年輕呢,他才二十一歲,四五十才中秀才的大有人在,絕不能丢了資格。
渾渾噩噩回到客棧,原本他對府試自信滿滿,每天睡前都在幻想着自己通過後同窗羨慕的眼神,現在一切都完了,他又得回頭參加縣試了。
“就是他,我跟他一個考場,自己污了卷子還抱着捕快的大腿不撒手。”
“好像是豐雲鎮的吧?真丢人。”
周子謙面無表情從他們身旁經過,拳頭捏的死緊,身後的議論聲好像更大了,他幾乎是小跑着回到房間,衣服也沒脫,整個人縮進了被子裏。
良久,傳來了一陣壓抑的嗚咽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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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大終于能夠獨立上手了,江曉如今只需要收錢上菜即可,比之前輕松多了。
“曉曉,你說這府試結果什麽時候出來啊?”邱氏原本從來不關心這個的,畢竟家裏沒有人參加科舉,這不是因為周子謙嗎,周家村的所有人估計都等着呢。
“昨天剛結束,最起碼也要三天的吧,那麽多人呢。”
按照往常,參加過府試的學子都會等到結果出來才走,周子謙就是這樣,每年都是府試結束之後四五天到家。
可江曉沒想到的是,她剛牽着巧兒從陳家回來,就看到了胡子拉碴的周子謙。
巧兒怯生生地叫了聲二叔,周子謙沒說話,目光陰沉地望了這對母女倆一眼,轉身便回了房間。
江曉只覺得汗毛都豎起來了,周子謙的表現明顯是已經知道自己沒過了,難不成這時候他就把主意打到了巧兒身上?
“到底怎麽回事,你快說呀!”王氏看着進屋的二兒子焦急問道,本以為再過幾天就能等來報喜的人,她都準備好賞錢了,可兒子卻突然回來,還跟她說沒中。
“孫先生不是給你押了題的嗎?是不是你沒認真背啊。”
周子謙一聽到孫先生眼睛都紅了,他大聲朝王氏喊道:“什麽先生,他就是個騙子!已經跑了!”
受不了同客棧人的白眼,他天都沒亮就收拾好包袱退了房,一路上不停催促車夫快一點,就怕孫正奇逃跑,可沒想到還是晚了。
“他早就走了,在我們出發去趕考那天就走了。”周子謙抱頭蹲下,聲音嘶啞地說道。
王氏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十來兩銀子全打了水漂,“不能就這麽便宜他,子謙啊,咱去報官,讓官府出面抓他,把他的秀才名頭撸掉!”
“瘋了嗎!以什麽名義報官?說我科舉舞弊反被騙嗎?到時候不僅他的秀才沒了,我的科舉生涯也終止了!”
周子謙目光直直地望着地面,“娘,這個啞巴虧咱們只能認了,但是沒關系,我還年輕,我還能繼續考,等明年,明年我肯定能考上。”
周子謙沒有注意到的是,王氏自從聽到科舉生涯終止就開始發抖,她這才想起自己和裏正的約定,如今子謙沒有考中,豈不是說明她和王鐵樹的事要敗露了?
“子謙啊,如果,我是說如果,娘做了什麽錯事,會影響到你參加考試嗎?”
王氏還抱有些希望,她又沒有殺人放火,只是對不起老周頭而已,應該不至于太嚴重吧。
周子謙不明白娘為何有此疑問,不耐煩地解釋道:“我不是早就說過的嗎?直系親屬必須品行端正,否則被人逮到錯處拿去舉報,直接就喪失資格。”
“這錯處可有大致範圍?”
周子謙總算聽出了王氏的言外之意,他有些崩潰,“你到底做了什麽!”
一嗓門把隔壁房間抽煙的老周頭都驚着了,大聲喊道:“嚷嚷什麽!”
王氏吓了一跳,連忙上前捂住兒子的嘴,“小點聲,小點聲。”
這事如果被老周頭知道她可就沒有活路了,十幾年前其他村子有個女人和同村的盲流子搞到一起,被丈夫發現後直接沉了塘,不僅沒人追究責任,衆人還紛紛叫好。
王氏見兒子冷靜了才松開手,顫抖着将事情解釋了一遍,距離府試成績公布沒剩幾天,她實在不知該怎麽辦了。
“子謙,是娘對不住你,你快想想辦法,不能讓這事傳出去啊,要不,我去給裏正磕頭?求他放我們一馬?”
周子謙不停深呼吸,才控制住自己沒有破口大罵,“我是不是說過很多次,不要搞出這種事情來!”
王氏此時也很後悔,略帶哭腔說道:“你參加科舉之後我就想斷掉的,但是他不同意,糾纏不休,我怕事情鬧大,這才維持了好些年。”
事實上這麽多年,王鐵樹沒少給她塞銀錢,農閑時出去做活從來都只上交一半,剩下的一半給她,王氏也是貪心了。
周子謙懶得聽解釋,不停思索着解決辦法。
只怪他知曉的太晚,若是早點發現早就讓他們斷掉了,何至于鬧到現在不可開交的地步。
“那天村裏人其實都知道了?”
王氏沒注意都有誰來,不過外面烏泱泱的人頭,就是剛開始不知道的後面肯定也聽到風聲了,“是,差不多都知道了。”
她又想到了江曉,若不是她設計自己怎會落得如此地步,“一切都是你那個好大嫂搞出來的鬼,她和陳家人故意設計害我們母子。”
“行了!若不是你有把柄被人家抓到,她能設計什麽?”
王氏一噎,不吭聲了。
周子謙在房間內來回踱步,他絕不能丢掉資格,必須想出個對策。
良久,天都徹底黑透了,才聽他說道:“娘,你去把家裏現在所有的銀錢都找出來,再拿個籃子,裏面放些雞蛋,把銀子擺在雞蛋下面。”
王氏也顧不上心疼了,連忙應道:“诶,好。”
可當她把裝錢的陶罐取出來後,才想起這裏早就沒錢了,“子謙,家裏如今只剩二百多文了,給孫先生的,再加上你這幾天的住宿夥食費,全用光了。”
周子謙終于沒忍住,狠踹了凳子一腳,王氏吓的一哆嗦,動也不敢動。
“拿地契!”
這事只有裏正能解決,花再大的價錢也得辦好!
“可你爹,你爹那頭怎麽解釋?”
家裏剩下的這幾畝地是老周頭的命,兒子要服兵役都不肯拿出去賣,要是被他知道白送給人家了,還不得瘋掉。
周子謙哪考慮得了那麽多,先解決眼下的問題才是正經事,“瞞着,瞞不住了就說給我湊趕考費用賣掉了。”
賣掉了,總得見銀子吧?家裏的水田雖然不是上好的,也能賣個七八兩一畝,這麽些銀子誰能憑空變出來啊,王氏心裏腹诽,面上卻不敢表現出來,畢竟這事算是她惹出來的,最沒資格發表意見的就是她。
周子謙趁着王氏忙活的功夫,趕緊換了件長衫,又重新束了發,将面上清理幹淨,登時又恢複成了往日自信滿滿的樣子。
王氏将籃子遞過去,“可要我跟你一道去?”
“不用。”
說完,他直接拎着籃子出了門。
江曉正在搗粉末,每日的用量實在太大了,這東西又只能自己來,只好逮到空就幹。
她見周子謙出門倒是挺疑惑的,還拎着個籃子,誰家走親戚挑這種時候啊。
周子謙大步流星地往裏正家走去,到了門口還逼着自己露出笑容,這才敲了敲院門。
來開門的是裏正的孫子周順,他認得周子謙,見其像是有事的樣子便将他迎了進來。
裏正已經準備睡覺了,聽到動靜披了件外袍,“是子謙啊,考試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