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攤牌
一層秋雨一層涼,仡熊村的氣氛已越過深秋直奔冬至。村裏從來沒有秘密,村長和書記也在趕人和留人間糾結。作為一村頭目,他們兩人自然比村民來的有見識。唯一一個肯來教書的老師……他們兩家畢竟還有要子孫上大學的野心。在大學生村官被積極鼓勵的今天,想讓自家長久強大下去,讀書幾乎是僅剩的一條路。可村民的意見不能不顧,自古皇權不下鄉,村官從來是選舉制。說句時髦的話——不能得罪選票!兩個老人一個用手敲着桌子,一個抽着煙。良久,村長吐出了一個煙圈:“開會吧!我們倆做不得主。”
書記嘆口氣,他心裏是不願相信的,可事實已經擺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多可惜啊,多好的老師啊!怎麽就是個變.态呢?仡熊村真是命不好!
村裏沒有大禮堂,開會就在曬谷坪裏,有心的自家扛個凳子出來,懶的就直接蹲在地上。剛下過雨,空氣裏帶着涼意,水泥制的曬谷坪濕漉漉的,鞋底若是薄一點,踩在上面有一種冰腳的感覺。謠言已經傳了那麽久,喊一聲開會,大家都心知肚明,除了熊曉蓮和熊遠。
甲亢是個磨人的病症,更磨人的是心裏上的恐懼。吃藥,副作用不提,昂貴的藥品吃下一粒熊遠就少一分讀書的希望;不吃藥,任由其發展會死!熊曉蓮自顧不暇,本就沒空關心村中閑言碎語的她,現在更是一無所知。在外村上學的熊遠一面讀書一面做家務,也無暇他顧,因此餘文佑的消息來源為零。他被徹徹底底的困在孤島,完全不知道外面已洪水滔天。
村長的發言,直接給了熊曉蓮悶頭一棒!第一反應就是不可能!她已經不是青蔥年少,孰好孰壞心中自有标準。環視周圍一圈,冷笑!呵呵,艾滋病?傳染病?放你娘的狗屁!餘老師那麽好的人,真有病他會亂來?游鶴軒那麽有錢,有病了會跑到窮鄉僻壤住着?又不是她,病了只能苦捱,有錢人早就上京城上外國去治了!一群傻x,連這都看不透!分明就是嫉妒,看不慣人家過的好!這幫狗娘養的她還不知道嗎?說是同族同宗,這麽多年來,誰給他們家搭把手了?她阿媽喂熊遠半塊糍粑都被要嫂子堵着家門罵了一天。
最困難的時候誰給過她們家一口吃的了?村裏連分地都欺負她!誰能像餘老師一樣記着他兒子上學沒肉吃?同性戀又怎麽樣?看上熊遠又怎麽樣?她病了,沒準哪天就死了,她死了熊遠怎麽活?難道這幫人會替她養兒子?熊曉蓮無比認命的想:被看上才好,看上了,起碼她兒子能活!想到此處,心裏竟生出一絲期盼來。期盼過後緊接着感受到的是心酸,居然混到賣兒子了!随即憎恨的看着一群嘴裏冒着對餘文佑惡毒詛咒的人,狼!心!狗!肺!你們統統都不得好死!
衆人雖說是議論紛紛各抒己見,可實際上要攆走餘文佑的聲音始終是主流,意見不同的無非是一些人抹不開臉。熊友琴的伯父熊華德見狀開口道:“還有什麽好說的?傳染病還能放村裏?你們不怕啊?”熊華德鼓着眼睛瞪着書記,“你不怕我還怕,我就一個兒子,要落他手裏,那還得了?趕走!必須趕走!”
熊大剛想張嘴,慶嬸先咬牙切齒的道:“沒錯!別的不說,那什麽愛什麽病,我聽人說了,一傳一個死。還不是馬上就發作的,要過一段才能看出來。誰知道我們誰染了?”女婿沒挑成,倒讓全村看笑話,慶嬸早就怒火熊熊。村裏人最講究一個面子,如今裏子面子都被踩在地上,豈能不恨?
然而慶嬸沒想到的是,此言一出,大家率先聯想的正是熊桂。熊桂膽子大,平常就喜歡調.戲餘文佑,除了熊遠以外接觸的最多,真要傳染的話……衆人都忍不住悄悄離熊慶一家遠了一點點。
又有熊遠的二舅熊安貴,先前只聽到傳餘文佑和游鶴軒,心裏十分鄙視,好好的男人做女人樣,不要臉。到今天才知道連熊遠也繞給進去了,一樣是覺得很沒面子,推了妹子一把:“你兒子被他……你就不說話?”
村裏從來就是少數服從多數,熊曉蓮眼看餘文佑大勢已去,馬上就要離開,可她的兒子還沒着落,不由怒喝:“閉嘴!證據呢?啊?證據呢?捉賊捉贓,捉奸成雙!你們誰看見了?”
熊崇德咳了一聲:“熊遠還是孩子,這事兒我們都知道不怨他,曉蓮你別激動。”
“呸!”熊曉蓮道,“關我兒子什麽事?別說熊遠,你們說的那游鶴軒,捉奸在chuang了?”說着冷笑,“收人家東西的時候恨不得跪下了,現在又嫌髒?學校裏的房子也是餘老師弄來的,你們就真不怕他喊人拆了走!?就是拆不走,砸個稀巴爛,誰能說他?啊?人家修的屋子,愛拆拆愛砸砸,你們一個兩個當有錢人好惹啊?呵呵!”
此言正中村長心思,學校說是餘文佑拉的贊助,可贊助的人都不站出來,走賬紮紮實實是餘文佑的賬戶,他要說是他修建的非要砸了再走,誰能攔得住?何況民不與富鬥,富不與官争,他是官卻也只是在仡熊村,游鶴軒別的不能,替餘文佑出氣那還不是簡簡單單的事?家裏有孩子上學或即将上學的,也被當頭一盆冷水澆的透心涼,對啊,不單是沒老師,還有學校的事呢!彼此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說不出話來。
熊嬌嬌之母正青嬸一撇嘴:“我就覺得惡心,那天趕集誰沒看見?兩個大男人摟摟抱抱,呸!”
熊曉蓮斜了她一眼:“我沒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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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婆忙拉了女兒一把,低聲說:“別亂說話!你一個外姓人插什麽嘴?況且當天我也親眼看見的!”
熊曉蓮被自己親娘一棒子打中,氣的連話都忘了怎麽說。熊安貴平日裏就有些混,見自己妹子為了點好處臉都不要了,公然維護那騷.貨,怒道:“還有什麽好說的?你們怕得罪他?那就上教委告去!我就不信沒有王法了!”
教委一鬧,餘文佑的黑檔案更甚。攆他走一說,支教老師跑了的多了去了,誰都不會在意。要鬧到教委,基本是毀人前途。熊曉蓮氣的随手抄起一個扁擔朝自己兄長身上狠狠一拍:“告你娘!我還沒說話呢!滾!”
熊安貴被妹子一扁擔敲的怒發沖冠:“你tm看見哪個白面小生都犯賤啊!我為了誰啊?啊?關我屁事,難道我不是為了你好?”
“為了我好?”熊曉蓮指着親哥哥的鼻子吼,“你平常管過我們娘倆的死活?現在要你來出頭?朝廷問斬還要講證據呢,證據呢?”熊曉蓮氣的半死,她沒錢又有病,熊遠能不能有出息就只看餘文佑的心,為了兒子她今天護定了,尖銳的聲音叫喊着,“看着我賣東西眼饞了是不是!?看着我兒子有人照顧嫉妒了是不是?親舅舅還不如外人,你有臉說話?滾!”
熊安貴被當衆揭了面子,更是惱火非常。出手就扇了妹妹一巴掌:“給你幾兩米就收買了,拿親兒子出來賣,你要不要臉!”
熊曉蓮恰被說中心事,惱羞成怒,舉起扁擔瘋狂的砸:“你才不要臉!你才不要臉!看着外甥要餓死了連口吃的都不給。我打死你個不要臉的!”兄妹兩個就扭做一團,他們的母親六婆哭着拉這個也不是拉那個也不是。衆人醒過神來,想要勸架,熊曉蓮又跟瘋了一樣,見誰靠近都打,現場頓時陷入了混亂。
喊打喊殺聲早已傳到了學校。學生們都紛紛伸頭出來看坪裏的亂況。學校離坪裏不遠不近,聽不清在說什麽,偶爾幾個單詞飛入耳中,餘文佑聽到教委兩個字,長長嘆了口氣。扭頭對學生說了句:“你們自習,我去看看。”便往坪裏走去。
當事人一出現,坪裏立刻就安靜了。餘文佑環視一周,淡淡的問:“說吧,什麽事?”第二只鞋子遲遲不落,他不耐煩了。只恨不能來一句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見到餘文佑,衆人才想起一切一切都是謠傳。就如熊曉蓮說的,捉奸成雙,他們誰親眼看見過餘文佑與游鶴軒滾chuang單了?誰又親眼看見過餘文佑弄過熊遠了?就憑一個猜測,跑去教委告狀,哪個不當你神經病?何況熊曉蓮說的的确有道理,惹惱了他,他去教委訴苦不說,把學校砸了,他們哪裏再找二十萬修一個?還得罪了縣委書記——好不好人家小舅子辛辛苦苦修的呢!鬧起來,理由是一個小姑娘看了一篇文章所以懷疑支教老師是同性戀要趕走,卧槽,教委下下輩子都不打算給仡熊村派老師了好吧!這是心裏明白的村民心中所想,村裏不明白的人見沒人說話,也不好開口。靜默片刻,一個一個的都看着村長和書記。村長和書記互看一看,又彼此扭頭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熊桂平地扔個炸雷,直愣愣的看着餘文佑問:“你跟游鶴軒到底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