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預感
餘文佑最近總覺得陰風陣陣,村裏人經常用一種探究的眼神看他。尤其是熊大好幾次欲言又止讓餘文佑感到十分不安。日子平靜無波,實在想不明白緣由。周末,游鶴軒照例背着背包來到村裏,餘文佑很自然的接過他的背包放好。游鶴軒實在來的太多了,這一套動作默契到無須交談,熊桂遠遠的看着,心裏搖擺的天平越來越歪,對網友天生呆的猜測也越來越肯定。
山裏的日子特別乏味,游鶴軒抵達後,兩個人也沒什麽可做,去山上轉一圈,回來做飯聊天而已。游鶴軒有過遇險的經歷,山裏危險又多,兩人能走的僅限于周圍幾個被人走熟的山坡。爬上山ding往下眺望,風景十分秀麗,下午三四點的陽光已經被山坡遮住一些,與明亮的光線形成對比,臨近收獲的季節,稻田裏一片金黃。餘文佑不由感嘆:“真像一副油畫。”
游鶴軒問:“你會畫畫嗎?”
餘文佑搖頭:“不會,以後有空了要自學一下,才不辜負美景。”卡通畫不算會畫啊。
“你都來這麽久了,還沒看膩?”游鶴軒不解,“很普通的風景,說不好看是胡扯,可要說好看也算不上。梯田不夠壯觀,山峰也不夠險峻。你要喜歡山水,将來有空我們一起去看看名山名水,那些才像畫呢。”
餘文佑點點頭,爽快的應了一聲好。他有寒暑假,十天八天的旅游時間随便就抽出來了。并不是覺得仡熊村的風景有多好,只是最近詭異的氣氛讓他有些說不上來的情緒。見到喜歡的人,一起爬山看風景,美的是心境。
二人找了塊幹淨的石頭坐下,游鶴軒遞了一瓶水過來,餘文佑接過喝了一口,眼角的餘光掃到了不遠處的人影,扭頭一看是熊遠的二舅熊安貴。餘文佑笑着問了聲好,對方卻皺着眉頭來回掃視着他與游鶴軒。游鶴軒一臉不高興,起身拍了拍餘文佑的肩胛處:“我們回吧,太陽就要落山,你招蚊子,等下又是滿身包。”
餘文佑莫名其妙的看了熊安貴一眼,又看了游鶴軒一眼,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只好起身沿着山路往村裏走。幾步以後,明顯的聽到背後傳來了“呸!”的一聲。強忍住沒回頭看,直到拐了個小彎,才停下來問游鶴軒:“你說他什麽意思?”
“不知道,”游鶴軒冷笑,“他們這樣的人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的事多了。最近你得罪誰了沒?”
餘文佑頭痛:“最多是熊桂一家,跟熊安貴又有什麽關系?我給熊遠吃東西掃了他面子?”
游鶴軒遲疑了一會兒,才道:“最近……村裏有沒有發生什麽事?”
餘文佑搖頭。
游鶴軒道:“我覺得有些不大對勁。”
餘文佑猛點頭:“一個個中邪了一樣,老是盯着我看!熊桂也不來鬧我了。”
游鶴軒噴笑:“你還懷念?”
“沒有,就是覺得怪。”餘文佑沉下臉,“我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肯定有事情發生,還是跟我有關。”變化是突然産生的,可是村裏村外平靜的如同一潭死水,連學生感冒請假都沒發生過。他沒有讀心術,熊安貴皺眉他并不知道代表什麽,可那一句“呸”卻是明顯的厭惡。為什麽要厭惡他?他已經感覺到了村民們對他的态度充滿了不善,可是他自問做老師除了經驗不足,已毫無破綻。他不占田不分地,收入全由國家發放,實在想不出有什麽沖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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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三三兩兩的村民開始收工,不時與餘文佑二人擦肩而過。回到宿舍,游鶴軒momo鼻子:“怎麽感覺是我得罪了他們?”
“怎麽說?”
游鶴軒扯了扯嘴角:“大概是我想多了,一個外來戶哪裏就能得罪他們了。不過少數民族總是有些我們想不明白的禁忌,你要不要問問人?”
餘文佑在村裏最熟的是書記一家,其次是熊遠一家。熊大的神情他看在眼裏,恐怕即便是知道也不說。看來只能找機會問問熊遠了,沒準真是冒犯了什麽神明之類的。餘文佑心塞,他實在漢化的太徹底了。
次日一早,熊遠的媽媽來敲門。經過一段時間的交往,餘文佑總算知道了熊遠媽媽的名字——熊曉蓮,很清秀的名字,卻有着一張幹癟的臉,臉色更稱不上好。餘文佑關心的問:“曉蓮姐,有事嗎?”
熊曉蓮朝裏屋看了看,為難的說:“那個……那個……”
餘文佑不知為何,心裏忽然有些緊張,忙問“曉蓮姐有話直說。”
熊曉蓮很不好意思的說:“卓連長那邊打電話到我阿媽家了,說要幹貨。可以請你朋友幫我帶出去嗎?我、我、我有點不舒服,扛不動。”甲亢是很讨厭的病症,要說很嚴重也沒有,只是治療期間不能斷藥。熊曉蓮不舍得多吃,經常感覺好點就省着,今天着實發作了,吃了藥卻還是覺得全身無力,武警中隊那邊不敢耽誤,只好厚着臉皮求游鶴軒幫忙。
餘文佑松了口氣後又為難了,游鶴軒不喜歡跟卓道南打交道,要他去送東西簡直強人所難。可是熊曉蓮的臉色真的很難看,餘文佑又不忍心撒手不管。撓撓頭說:“行,我待會兒來你家拿,你要不要坐一坐?感冒了嗎?要不要跟着我們一起去縣裏看看醫生?”
熊曉蓮松了一口氣,忙擺手道:“老毛病了,躺一躺就好。”
屋子不大,游鶴軒早聽到了。餘文佑說“我們”,肯定是想自己送去武警中隊,算是顧忌兩邊。翻個白眼,走出屋子道:“我去提吧,你那小胳膊小腿的,還是省省吧。曉蓮姐請帶路。”
兩蛇皮袋子的幹貨并不重,平時熊曉蓮一邊擔子就挑了,另一邊擔子還可以挑上趕去集市賣的東西。今天一病,連趕集都顧不上,熊曉蓮心情十分低落。熊遠乖巧的幫忙打包,自己也背上了一個竹簍,裏面塞滿了幹貨。餘文佑見狀心下了然,這是要去趕集,小身板挑不了擔子,那就能背多少背多少。看着熊遠,餘文佑仿佛看到了當年的自己,嘆口氣,對熊遠說:“再去找個背簍,我替你背一個出去。你跟着誰去趕集?”
熊遠低低的說:“阿婆。”
餘文佑momo熊遠的頭:“行,趕緊再收拾一個,趁早走。”
游鶴軒無力吐槽,只得看着餘文佑利落的背上一個背簍,又過來拿他手中的蛇皮袋。游鶴軒更無力,抱着蛇皮袋後退一步,擠出一個笑臉:“走吧走吧,早去好占位置。”
熊遠人小走不快,漸漸的就落在村裏的大部隊後面。熊遠的外婆見他有餘文佑帶着,便加快腳步趕路好去占個黃金檔口。熊遠一路都很沉默,一直到鎮上,上了游鶴軒的車都沒開笑臉。餘文佑皺着眉頭問:“阿遠,怎麽了?”
熊遠癟着嘴說:“我阿媽病了。”
餘文佑笑了笑:“人吃五谷雜糧哪能不生病?休息兩天,再不好我陪她去縣裏看看就是了。”
熊遠搖頭:“是大病,他們都不告訴我,可是我知道。我看見阿媽半夜偷偷吃藥了。不是大病不會瞞我的。老師,你說阿媽會不會死?”說完這句,已是帶着哭腔。
餘文佑一怔,他無法回答,因為完全不知道熊曉蓮到底得了什麽病。反而是游鶴軒道:“吃藥的病多了,未必就是會死人的。有些病是要長期吃藥,還要保持心情舒暢。你乖乖的,阿媽沒什麽煩心事就好的快了。”
熊遠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趕忙追問:“真的嗎?”
游鶴軒想了想:“一般情況是這樣,還得看你阿媽的病。我看不嚴重,要過兩天還不舒服,你就要你餘老師打電話給我,我進來接你阿媽去看病好不好?縣裏看不了就去市裏,我沒空就托人帶去。放心吧,沒什麽大不了的。”
熊遠懸着的心頓時落下,市裏啊!那是大城市!大城市的醫生一定很厲害,就像大城市來的餘老師一樣厲害!阿媽一定會沒事的!
鎮裏到縣城的路不好走,趕集的人多拖拉機摩托車也多,搞的一路走走停停。三個人雖然是坐車,抵達目的地時居然比熊遠的外婆還遲,一問才知道他們坐了一段拖拉機。餘文佑捂臉,游鶴軒的越野車被拖拉機完爆了。熊遠心情極好,一蹦一跳的就下了車,一路飛奔到外婆跟前大喊:“阿婆阿婆,游叔叔剛才說可以帶阿媽去市裏看病,阿媽的病一定能好的!”
熊遠外公行六,村裏的稱呼并不按排行叫,只是外公小名又叫六子,晚輩便叫他六公,他老婆自然就叫六婆。村裏人趕集都是紮堆的,熊遠一嗓子喊的衆人面面相觑。待到游鶴軒陪着餘文佑趕到跟前,所有人都齊刷刷的看着他們。餘文佑霎時雞皮疙瘩爬滿全身,那種違和感又來了!氣氛過于詭異,餘文佑放下背簍随便打了聲招呼就走。不知是不是錯覺,似乎背後的議論聲一瞬間就炸開了一般。回頭一看,剛才聚在一起的人頓時作鳥獸散。餘文佑再遲鈍也知道,是在說他。難道最近的異常,真的跟他幫助熊曉蓮有關?是視執意自主婚姻的熊曉蓮為恥辱?還是熊遠的身世有異常?
人很多,餘文佑和游鶴軒差點被沖散。游鶴軒見餘文佑被人撞來撞去也不自知,只好伸手拉着他的胳膊想往人少的地方拽。誰料餘文佑一個踉跄直接栽到游鶴軒懷裏。溫香軟玉在懷,游鶴軒簡直美極了!餘文佑頓時渾身僵硬,尴尬的想去死一死。游鶴軒低低的笑着:“柚子害羞了?嗯?”
餘文佑的臉轟的炸紅了,手忙腳亂的站直了身體。游鶴軒大笑,再次抓着他的胳膊:“人太多,咱們回車上再害羞。”
餘文佑的臉更紅了,心也跳的更快了。沉浸在慌亂卻又有一絲絲雀躍中的他并沒有發現,剛才的一幕完完全全的落在了仡熊村民的眼中。
烏雲彙聚,天,漸漸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