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舉報
餘文佑一臉錯愕。想了無數種可能,萬萬沒想到竟然是因為游鶴軒!是!游鶴軒喜歡他,他也喜歡游鶴軒。不知道游鶴軒喜歡他的理由,而他喜歡游鶴軒的開端正是其對仡熊村捐贈物品。悲哀的是他背負着定時炸彈,沒有任何在一起的可能。正因為如此,這一切才不為外人道,仡熊村的人是怎麽知道的?
看着村民神色各異的表情,餘文佑忽然覺得自己是一個闖入中世紀天主教堂的異教徒。這一種接近原始野蠻的場面,讓他聯想到了很不好的東西。很多年前,他也與人這樣對峙過。爸爸死亡的那一年,撫恤金發下來的那一天,他躲在媽媽的身後探出小半個腦袋,就這樣與伯父叔叔對峙着。他被伯父搶走了,她們輸了;他又被爸爸的朋友搶回來了,她們贏了。餘文佑感到了一股從心底生出的悲哀,即使他打算孤獨終老也不容于世麽?僅僅只是懷疑,甚至沒有人來跟他談過,就這樣被活生生的孤立了好幾個月。突然想起黑板上自己認真一筆一劃寫下的板書,每一個字都透着認真;備課本上一行一行的字跡,每一個标點都沒有敷衍。自問做支教老師,做到問心無愧。可即使是這樣,竟然也沒有取信于眼前任何一個人。他和游鶴軒暧.昧,也止于暧.昧,他不知道村民怎麽聯想的,但已經不重要了。
看着接他進村的書記,餘文佑的聲音很冷:“所以,你們打算怎麽辦?”
書記一臉尴尬,含含糊糊的說:“沒什麽,咳,就是要過年了,大家聚在一起說說怎麽過……閑聊麽,就亂上了。”
借口拙劣到現場沒有一個人相信,但似乎是目前最好的理由了。書記揮揮手:“大家散了吧,過年的事兒下次再讨論。餘老師先回去上課?”
就這樣戛然而止?所有的人都有些mo不着頭腦。可是現在要誰出頭去直接謾罵餘文佑,也沒人願意幹。qiang打出頭鳥一直是老百姓們所信任的教條,所以只能不做聲。
餘文佑知道原因後,五味陳雜,也不想說話,更沒必要解釋,扭頭就走。村長看着他的背影哀嘆,往死了得罪人家了。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書記服軟村長不做聲,不相幹的人都紛紛道:“散了散了,該幹嘛幹嘛去!”
熊安民見衆人要走,忽然心中一動,立刻跳了出來大喊:“那我外甥的事,就這樣算了?”
還未走遠的餘文佑愣神,外甥?熊安民,熊遠的大舅,又跟熊遠有什麽關系?
村長斷喝一聲:“閉嘴!”
“村長你別息事寧人,做了壞事不賠錢?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書記一瞬間就聽明白了,熊安民壓根就是想訛詐,怒道:“胡說八道什麽?人家照顧沒爹的孩子還照顧錯了?再胡說今年沒你家的年貨!”
餘文佑氣樂了:“熊安民,我做了什麽壞事?我竟不知道好好教書幾個月,惹着你們什麽了?還有什麽我不知道的,一起說說吧。”
書記想阻止已經來不及,只聽熊安民道:“少裝蒜!你給我賠錢!不然我就去教委告你弄我外甥,看教委開不開除你!”熊安民想的很美,游鶴軒有錢,随便詐點出來,都夠他們發財了。他們那些單位上的人最怕開除,誰舍得丢鐵飯碗,不怕他不從!
餘文佑簡直覺得今天他腦子不夠使了,硬是聽不明白熊安民在說什麽。熊曉蓮忙拉住餘文佑的袖子:“餘老師,你別聽那短命豬的!他想訛你錢,拿着熊遠作由頭。你別理他。”
餘文佑才看到熊曉蓮一身狼狽,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剛才在坪裏扭打的難道是熊曉蓮?再看了看,另一個更狼狽的是熊安貴……這都是什麽跟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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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安民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說:“妹妹,你別被他騙了!要不是心裏有鬼,他對熊遠那麽好幹什麽?又是買衣服又是給臘肉還單獨補課。當老師滿打滿算就那麽點錢,憑什麽養不相幹的人?”
熊曉蓮壓根不接茬,一個眼神掃過去:“你也想吃一頓扁擔?”
“靠!”熊安民罵了一句,“你傻啊?我當哥的還能害你不成?”
熊曉蓮抄起扁擔就打!論打架熊安民并不怕,但今天熊曉蓮特別瘋,他心裏不免嘀咕難道病瘋了?氣勢上一輸,只能被追的抱頭鼠竄。
餘文佑料想沒什麽好事,看樣子至少熊曉蓮是護着他的,心裏稍微有了一絲暖意,但心情始終沒什麽回轉。今天估計讨論不出什麽結果,完全不想跟一幫流.氓糾纏。跟停下來的熊曉蓮點了點頭,轉身便走,壓根懶的理熊安民背後的叫嚣。
事情當然是不了了之,仡熊村和餘文佑之間陷入了僵持。餘文佑在思考,他是否還應該留下,如果要申請調往別處,又該去哪裏?如果去了別的地方,也許就要跟游鶴軒分開了吧?畢竟他的生意在這邊。還有卓道南,更是比游鶴軒沒有自由。熊遠誰來照顧呢?苦笑,沒想到他孑然一身的人,也會有了顧忌。
村長和書記在鬧出事情後就開始後悔,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好像沒有挽回的餘地了。餘文佑停了所有的額外補課,下了課就把自己關在房子裏不出來。日常用品自有熊曉蓮幫忙處理,他無須跟任何人打交道。書記尤其難過,他一輩子見識了不少,負責如餘文佑的老師還是生平僅見,光免費補課一條,四裏八鄉就沒見過。可不管他怎麽難過,餘文佑都不打算搭理他們家了。在熊曉蓮之前,餘文佑最信任的就是書記一家,可事到臨頭願意替他出頭的僅僅只有一個病弱的女人。平日爽朗的熊大竟一言不發。他理解熊大的顧慮,可是來說一聲來談一次會死麽?幾個月的真誠相待,換來的僅僅是欲言又止。除了天性涼薄,再也找不出其它形容詞。
游鶴軒知道後有心幫忙,說花點錢調到縣裏算了。可是餘文佑拒絕了。雖是緋聞,可無風不起浪,可見平常他們兩個是過了。要是打算談戀愛,過了就過了,鬼地方也沒什麽值得留戀。但既然不打算在一起,就不要給游鶴軒希望。游鶴軒對他很好很好,可是他一絲回報都不能。一個善良能幹的人,別耽誤人家的時間了。這也是他暫時不打算離開的重要原因,得先斷了游鶴軒的念頭。
餘文佑心裏充滿了遺憾,多年一個人行走,好不容易遇到同伴,卻不能在一起。什麽時候都是一個人,孤零零的。就算在學校六個人一間的宿舍,他也始終沒有結交朋友。心中有秘密,不習慣跟人共處一室,但每次游鶴軒來到他的客廳打地鋪,隔着厚厚的木門,能夠清晰的感覺到何為陪伴。門外有一個人,他喜歡的人,早上起來拉開.房門撲面而來的是人氣而不是冷風。游鶴軒睡着會輕輕打呼嚕,有時候胡子拉碴。活的,溫暖的,帶着呼吸的……他開始有了對周末對假期的期盼,已經死掉的心又一點一點跳起來。才知道原來他對孤獨的恐懼,已經深.入四肢百骸,為了不吓死自己,只好一次又一次的欺騙自己到麻木。絢麗的夢該醒了,他是一個不詳的人,不能再拖累別人了……
平靜并不意味着河.蟹,村裏閑言碎語沒有斷過,村長找了餘文佑幾次,都吃了閉門羹。餘文佑又不是自虐狂,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對朋友的不舍并不能阻止他的決定。歷經離喪,關鍵之處自然比普通人想的開。現在還呆着無非是有始有終,起碼教完這個學期。再則要跟教委做申請。他不挑地方,唯一的要求是不去北方,怕冷。彩南省貧苦山區多了,搶手貨從來就是他。既然如此,就沒必要奴顏婢膝。讀書人總有讀書人的傲骨,犯不着伺候一幫沒良心的人。
離開的跡象如此明顯,熊曉蓮心急如焚。她并不是一個聰明的女人,否則不會在年輕時栽上一個無法翻身的跟頭。可是她已經陷入絕境,所有的腦細胞都開始運作。她不想死,一點也不,所以藥一定要吃下去;她也不想熊遠辍學,那比她死了還可怕。不上學能有什麽出息?雖然姓熊,卻是外人,沒有本家沒有父母沒有文化,這輩子還有指望?熊曉蓮長長籲了口氣,她們母子兩個無法離開,那就必須把餘文佑留下。她是一個傳統的女人,大事上習慣性找男人做主,她沒有男人跟兄長也不是一路,就只能找唯一一個與她與餘文佑都有交集的男人,那就是卓道南。
與此同時,仡熊村所屬的縣教委接到了兩封信。一封是餘文佑要求調離的書面申請,中規中矩;另一封就十分耐人尋味了,一樣關于餘文佑,卻是一封匿名舉報信。三頁a4紙打的滿滿當當,細數了餘文佑所有的“罪證”,其中最嚴重的一條就是“猥.亵.男.童”。教委主任李振剛看完兩封信,心裏就咯噔了一下,糟了!要壞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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