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楚雲起連忙坐到床邊關切地問着他身體情況,傅曉塵眨了眨眼,似乎是還沒完全醒過來,總覺得面前那熟悉的人影是虛的。待好不容易緩過神來,才看清那真是楚雲起,也不說話,就是睜着眼睛看着他。
楚雲起看他把棉被攥得緊緊的,輕輕拽了一下,沒拽動。
傅曉塵還是睜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可那眼眸裏什麽都沒有,是木然的。楚雲起心立刻顫抖起來,就沖着這眼神,楚雲起差點就想不顧在場的兩個人直接跪下來認錯說對不起我如果以後再有事瞞着你就讓我死一萬次。
“曉塵,我帶你回宮好不好?”
傅曉塵搖搖頭。
“你看,他自己也不想跟你回去吧。”穆染在一旁幸災樂禍。
楚雲起沉默了一下,語氣放的更為柔和“那讓雲騰替我打理政事,我留下來陪你好不好。”
傅曉塵心想就楚雲騰那性格和時而突降為零的情商,能處理的好政事才怪了,想開口說些什麽,只覺得喉嚨幹澀不堪,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只得瞪了楚雲起一眼。
就這随便的一瞪楚雲起卻像是全都明白了似的,又自顧自地說着“我知道雲騰他不擅長這些事情,只是你現在正病着我實在沒辦法離開你。”
“夠了,你這分明是在自言自語吧,還是說是在秀恩愛嗎?”穆染實在看不過去楚雲起那一副寶貝你什麽都別說我都懂的神情。
“別氣,我們也秀。”這是适時接過話頭的華菱。
“滾。”
楚雲起又一次問道,“那我留下好不好?”
傅曉塵搖頭。
“那麽…我帶你回宮好不好?”
遲疑了片刻,傅曉塵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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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染眼見着自己又一次地輸給了楚雲起,氣的在一旁念念有詞“豈有此理,竟然拿江山社稷來做籌碼真是厚顏無恥,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巴拉巴拉。”
華菱看着對方氣的鼓鼓的碎碎念的樣子覺得可愛極了,只是礙于當下形式也不好真的厚着臉皮去戳戳摸摸的,只好滿心盼着這兩尊大神快走。
既然傅曉塵都點頭答應了,穆染也就沒別的說法再強留下來,沒好氣地去書房寫了張藥房遞給楚雲起“不是什麽大病,照這藥方早晚兩次,過個三天就能活蹦亂跳了,以後記得注意調理內力。”
楚雲起十分恭敬地接過藥房,将再次陷入昏睡的傅曉塵連人帶被子的從床上抱起來,眨眼間便沒影了。
“可惡,還搭了我一床被子。”穆染依舊氣鼓鼓的。
“沒事,我們可以蓋一床。”這是表情無比正直的華菱。
“滾。”
在皇宮裏守衛的侍衛們一個個都不是吃素的,再加上越靠近皇上的寝宮,除了明裏巡邏的侍衛,暗處還有訓練有素的暗衛,這皇宮哪就是随便飛進來的。
不過能在寝宮附近巡邏的侍衛們多少都是有些眼色的,皇上不走正門不知從哪飛過來的他們就當沒看到就是了,只是皇上懷裏抱着的是什麽?
不多時,幾位有些歲數的禦醫穿着厚重的宮裝腳步匆匆地往寝宮走來,那飛起來的衣袂看着都讓打掃的侍女們覺得有些慌張,這急匆匆的是出了什麽事。
幾名禦醫們也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麽事,只知道傳旨太監匆匆傳令他們來寝宮,難不成是皇上那裏出事了?
楚雲起站在床邊,手指無意識的敲打着腰帶中央的那塊玉飾,那是他心底煩躁時無意識的動作。清脆微小的敲擊聲有規律的在室內響了一陣子,才聽到不遠處傳來那一陣匆忙的腳步聲,楚雲起斂下心緒走到寝宮的外室在一張紫檀圈椅前坐下。
見太醫來了,楚雲起便将那藥房遞與其中一位“照這方子,煎好藥晚膳時送來。”說完便又轉身回了內室,留下幾名太醫面面相觑。
煎藥這種事情,随便吩咐下去交給醫女做就好了,何必如此大張旗鼓,還以為出什麽大事了。而且…最讓太醫們好奇地就是,剛才見皇上氣色調和,不像是有傷病的樣子,那麽能讓陛下親自吩咐太醫來煎藥的人又會是誰呢?
楚雲起看着躺在床上的傅曉塵雙眼緊閉,面色蒼白,只有那微長的睫毛在輕輕地顫抖着,才顯得這臉上略有了些生機。
人是回來了沒錯,可這病怏怏的樣子看得楚雲起十分揪心,也怪自己這些天忙于政事,才沒能及時發現些什麽。若像是當初在太子府時那般朝夕相對的,又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這樣想着,楚雲起心裏真有些傳位的念頭了,只是雲騰他……實在不适合做皇帝。
冬日的夜總是黑的很早,天色已經完全暗下去以後,月亮才剛上來,宮裏都早早地掌上了燈。傅曉塵眼皮動了動,艱難地睜開了眼,完全陌生的地方。床的三面圍着朱漆髹金的屏風,上有卷篷頂,下有踏步,總之就是極盡奢華。
傅曉塵想了半天才回憶起來在穆府楚雲起說是要把自己接進宮裏,所以這裏便是皇宮了?感覺體力恢複了一些,傅曉塵正想坐起來歇會兒,躺久了也是會渾身難受的。
正紅的朱漆大門被輕輕推開,傅曉塵看着楚雲起以一種可以稱之為蹑手蹑腳的姿态走了進來,手裏端了一溫潤如玉的甜白釉碗。
“曉塵,你醒了。”楚雲起立刻欣喜起來,端着藥碗走向床邊“恰好把這藥喝了。”
傅曉塵心說那我起的可真不是時候。雖然厭惡中藥那聞起來便厭惡的藥味,到底也不是小孩子了,該吃的藥還是要吃的,不能放棄治療。
楚雲起卻沒有将碗遞給他的意思,而是自己一手端碗,一手拿着湯匙舀了半勺放在嘴邊吹了吹,又送到傅曉塵的嘴邊。
傅曉塵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乖乖地低頭把藥喝了,楚雲起看着對方乖順的樣子心也柔軟起來,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對方微長的頭發。
感覺自己像是被順毛了的大型犬類的傅曉塵嘴角抽動了一下,倒也沒炸毛,又自顧自地躺下了。
“曉塵,我知道你在氣我,我保證以後決不再騙你。”
傅曉塵的嗓子終于順暢了許多,聲音有些低啞“夏天的棉襖,冬天的蒲扇。”
楚雲起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傅曉塵話中的意思,這是在暗示他現在道歉已經沒用了麽?楚雲起心中哀嘆了一句自作孽不可活,只是不管現在傅曉塵态度如何,他的殷勤還是足足的,要知道對方生病時是最容易敲開心門的時候。
傅曉塵睡了太久,到了晚上有些睡不着了,楚雲起就坐在床邊和他聊些亂七八糟的事,一會兒說到楚雲騰被哪家閨秀罵成了登徒子,一會兒說到工部尚書前些日在早朝上書說你雄才大略要升你官,說着說着,楚雲起嘆了一口氣
“現在想來還是在太子府的那段日子好。”
傅曉塵看向坐在床邊的楚雲起,不知是不是因為光線的緣故,總覺得對方憔悴了些也消瘦了些,眼下有稍許的青黑,眉間也挂着一抹難言地哀愁,傅曉塵一下子心疼起來。
“不早了,睡會兒吧,我就在這陪着你。”楚雲起的眼眸中溫柔得像一潭清水,細密地為他掖了掖被角。
傅曉塵盯着楚雲起為他掖被角的手,觀察着他的每一個動作,看得非常仔細。那袖口露出的十指修長,白皙如玉,恰如書生雅士般的芝蘭玉樹,可傅曉塵知道那是一雙握劍的手,也是一雙執掌江山的手。
傅曉塵忽然感到一陣心酸夾雜着一陣心暖,這樣生病時殷切的照顧已經多少年沒有感受到了,他不知道人在生病的時候是不是真的特別容易觸景傷情,也特別容易被感動,只是傅曉塵已經情不自禁地伸手握住了楚雲起那為自己掖被角的手,感受到對方那只手微微地顫抖着,傅曉塵閉眼休息,不再去看對方的表情,只感覺到對方也輕輕地回握着。
“你也睡吧。”傅曉塵閉着眼睛說
“我坐在這兒就好,你要是醒了就能看到我。”
“一起睡吧。”傅曉塵說着身子朝裏挪了挪
“……”楚雲起立刻激動起來,這是多麽好的兆頭,他就知道打溫柔苦情牌沒錯。
兩人并肩躺下以後,傅曉塵忽然覺得困意陣陣襲來,感受着對方溫熱的手撫上自己的額頭,然後一遍遍地撫摸着自己的頭發,傅曉塵很快便迷迷糊糊地進入夢鄉。
傅曉塵做了一個夢,這夢真實得讓他總覺得已經不像是夢了,夢裏面的場景是現代化的高樓大廈,然後他看到了程香韻和楚雲揚手牽着手走在街上,夢裏的傅曉塵像幽魂般漂浮在半空,被街上行人的身體穿來穿去,這才終于飄到了程香韻的附近
“不用擔心,我很幸福。”程香韻看着傅曉塵的方向說了這樣一句話,傅曉塵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看到自己,因為彼此的視線根本沒有相彙,可他又覺得這話就是對着自己說的,正想試着說些什麽,虛空中一股力量又将他硬生生地拖了回去。
傅曉塵從夢中醒來,楚雲起立刻察覺到了身邊人的動靜,拿手扶上對方的額頭将汗液抹去,關切地問道“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傅曉塵的眼睛忽然酸澀起來,他知道自己心底已經原諒楚雲起了,以自己都想象不到的速度開始釋懷。
這樣的感受讓傅曉塵對自己有些無奈,之前明明下了那麽大的決心要出去雲游,不過一天的功夫又能開始原諒,開始為對方的行為而動搖,而感動,原來這感情已經深到,可以釋懷很多自己本以為無法原諒的東西了。
不管內心裏再怎麽嫌棄自己的不争氣,在這一刻,傅曉塵還是微妙地幸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