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傅曉塵朦朦胧胧醒來時,覺得腹內像是有一團火燒的滾燙,翻騰着,叫嚣着,連帶着五髒六腑的一起燒起來,那灼人的溫度燒的他渾身都疼。
艱難地睜開眼睛,傅曉塵看到穆染正在床邊忙忙碌碌地在搗鼓些什麽,傅曉塵一開口,喉嚨也像是硬生生吞下一塊火炭一般,聲音沙啞得難以辨別“我怎麽了?”
穆染簡單粗暴地回了他一句“沒事,病了,死不了。”
傅曉塵無語地在腦海中點了六個點,既然穆染說死不了那就應當沒什麽大事。傅曉塵回顧了一下自己來穆府之前并無異樣,就算在路上灑了些迷藥,當時自己已經屏住呼吸了才是,即使吸入了一點半點,也不該是現在這個症狀。
這一病真是病的離奇,傅曉塵甚至有些疑心自己是故意病的。也許是他下意識地不想離開,才自願生了這樣一場病賴在這尚都附近。出去雲游,說的也輕巧,只是自己真的離得開楚雲起,能無牽無挂地在外面逍遙快活個一年半載的再若無其事的回來嗎。
反正病着,身體虛弱到一根指頭都擡不起來,傅曉塵索性就躺在床上胡思亂想着。想着初相識時自己的慌亂,想起鏡子被打碎時的心痛,想起那莫名其妙的穿越,想起初到太子府時的情景……
他和楚雲起有那麽多美好的回憶供他無事時拿來回想,不到半年的時間而已,傅曉塵卻發現原來這些回憶已經可以供他過完這輩子了。
傅曉塵開始在想自己離開的理由,這似乎是一件比穿越更飄忽的東西。明明是舍不得的,卻好像有個非走不可的理由似的,傅曉塵心底隐隐有一種恐懼的念頭,他害怕留下來,會有越來越多的謊言被揭穿,他怕那些一個個被揭穿的謊言會慢慢腐蝕兩人之間的感情。
意識再次模糊起來,傅曉塵隐約聽到床邊有交談聲,是穆染和那名為華菱的青衣男子,再想細聽說些什麽時,大腦已經不聽使喚地再次陷入昏迷。
“既然他并不嚴重,你又何必廢寝忘食地在旁邊守着。”想當初他救自己回來以後哪對自己這樣好過,而現在竟然對這個傅曉塵這樣好,讓華菱看了又嫉妒又心疼的。
“我哪裏廢寝忘食了,只不過晚膳一時沒有胃口,晚上肯定會睡覺的,誰會閑着沒事守他一晚上。”
穆染這樣一說,華菱還真怕他就不吃不睡地守着了,這些天好不容易死纏爛打厚着臉皮的和他才親近了些,怎麽能讓對方的舊愛就這樣躺在穆府不走了,兩人一個大夫一個病人每日喂藥喝水的,萬一再擦出點什麽火花怎麽辦。
事不宜遲,華菱心下立刻拿定主意,當下就寫了封簡短的書信,一個暗號便有不知從哪個角落跳出來的人接了信又不着痕跡地飛走了。華菱這才又微笑着進了屋,端着從侍女手中接過的糕點,“就算沒胃口,也該多少吃點東西不是?”
穆染遲疑了一下,肚子是真的有些餓了,也就沒再說什麽捏起一塊白糖糕送進嘴裏。柔軟潔白的白糖糕清甜爽口,穆染微微滿足地笑着,而華菱只是死盯着對方那小巧紅豔的唇,配上純白的白糖糕,一白一紅的對比讓人産生某些不道德的聯想。
華菱微不可聞地吞了聲口水,看着床上躺着的傅曉塵分外礙眼,這誰家的人誰趕快領回去啊。
尚都的一處府邸裏,正苦逼着被“相親”的楚雲騰接到手下人的一封密信,打開一看臉上立刻笑出了朵花,那笑容生生把剛才還貼在他身上的姑娘吓退了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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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雲騰果斷地甩開皇兄安排的那些大家閨秀們甩到一邊,即刻進宮,這下終于也算是要将功贖罪了!
楚雲起剛回到宮裏,正梳理着以後該如何将傅曉塵誘回來的計劃,聽大太監禀報說玄威王求見,楚雲起心中疑惑,四弟現在應當老老實實地挑選正室才是,這些天他無不躲着不敢見自己,今天怎麽主動送上門了。
“皇兄。”楚雲騰進來以後看周圍并無外人,也沒行禮,開門見山地便說“傅曉塵他在穆府忽然暈倒了,現在正在穆府躺着。”
楚雲起愣了一下,似乎是還沒反應過來忽然暈倒了的意味,愣了半刻面色瞬間蒼白起來,待反應過來以後一言不發地使出自己有史以來發揮最好的輕功絕塵而去。留着楚雲騰在身後咋舌。大哥連平日不擅長的輕功都使得這般好了,愛情的力量真偉大。
按理來說傅曉塵縱然不作為楚雲起的大嫂,只是個普通兄弟而言,出了事他也當去看看的。只是華菱那信上又另起了一行小字,說是傅曉塵不過是內力混亂,并無大礙。楚雲騰是想要告訴大哥的來着,只是楚雲起沉默了片刻一言不發地說走就走了,還是刺溜一下就沒影了的那種,楚雲騰只能徒擺爾康手了。
楚雲起不知自己是以怎樣的心态趕到了穆府,那是天色已完全暗下來,黑壓壓的山谷裏僅穆府那一處斑斑駁駁的燈光,冬日的深山裏滿是凄涼之景,幹枯的吱嘎作響的樹枝,預示着不詳的鴉鳴,越靠近楚雲起的心便揪得越緊。
粗暴地推開房門,房間裏只有一青衣男子,楚雲起地視線直接略過他投向正昏睡着的傅曉塵身上,正擡腳要靠近,卻被那青衣男子彬彬有禮地攔了下來,楚雲起的目光立刻危險起來,青衣男子依然像是毫無所知地微笑着“閣下便是楚公子了?”
“是。”
“傅公子不過因內力忽然混亂,導致經脈倒滞、血氣不通,現由穆神醫調治已無大礙,稍作休息幾日便可無恙。”
楚雲起聽了這才稍放了些心,語氣也柔和了幾分“公子又是何許人也?”
“在下乃令弟一舊友,珩州薛家長子薛華菱。”
聽到是薛家的人,且是楚雲騰的朋友,楚雲起先前的敵意才算收起來。況且作為薛家長子,又是楚雲騰的朋友,想必也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楚雲起也不再虛與委蛇,徑直問他“穆染呢?”
“還在為他煎藥,這藥其實只要有藥房在,随便哪個丫鬟都煎得了,可他偏偏非要自己去煎。”說着語氣似是有些無奈。
楚雲起立刻意識到了對方的意思,他也正有此意,不過在此之前還是要先從穆染那裏獲悉傅曉塵為何突然內力混亂才是。
走到床邊,楚雲起挨着床只坐了最外面那窄窄的床沿,皺着眉頭看着緊閉着眼、面色蒼白的傅曉塵,細細的汗珠從他額頭滲出,縱使在睡夢中表情依然有些痛苦。
楚雲起心疼地握了握對方乖巧地貼在身側的手,那手也是冰涼的,裏面盡是細密的冷汗,楚雲起連忙又伸過去另一只手,用兩掌手心散發出的熱度捂了一會兒才感到對方的手暖和了一些。剛被粗暴推開的木門吱嘎一聲被推開,似是已經不堪重負快要散了似的。
穆染看到楚雲起在房間裏,倒也沒說什麽,自顧自地将藥端到了圓桌上指着藥對楚雲起說道“喂他喝了。”
楚雲起很順從地将藥從桌上端了過來,先舀了小半勺在嘴邊細細地吹着,才緩緩喂進傅曉塵的嘴裏,又用湯勺輕柔地将流在唇邊的藥汁向嘴角攏去,滿意地看着那被液體滋潤過以後略顯紅潤的雙唇,繼續着先前喂藥的動作。
穆染就信手站在一旁看着,不說話,神情倒也無異常,華菱偷偷打量着,心裏也算舒坦了些,若是對方真要有什麽吃醋的舉動,那自己可就真要吃醋了。
喂藥的過程進行的極為緩慢,約莫過了一刻鐘才把那一小碗藥水喂下去,期間楚雲起只顧認真地喂着,穆染就站在一旁靜默地看着,華菱就一直偷偷打量着穆染,屋子內的氣氛多少都有些奇妙。
楚雲起将空了的藥碗擺在圓桌上,這才第一個開口打破了這屋子裏無言的尴尬氣氛“曉塵他為何會突然內力混亂?”
“他那內力都不是自己修煉,而是憑一些奇珍異果的效用堆起來的,本就極不穩定,況且他內力又深厚,稍有差池便是翻江倒海。”
“往常并無異狀,為何突然發作?”
“應當是近些日子他太懶,沒調息過內力,本就在體內有些凝滞了,偏又情緒有了較大的波動,這才帶出來的。”說到情緒有較大波動時,穆染意味深長地看了楚雲起一眼,那眼神讓楚雲起當下有些不痛快,只是沒表現出來。
華菱眼見着兩人之前的氣氛有些僵,适時地開口抛出了自己一直想要處理的問題“傅公子正卧床休養,不宜在此多言,既然傅公子并無大恙,楚公子可先行離去,閑暇時再來探望就是了。”
穆染頗為賞識地看了華菱一眼,沒想到他還是挺識相的,楚雲起早就猜出了華菱通知楚雲騰的原因,也沒有拆穿,遂了他的心意說下去“我自會帶傅曉塵離去。”
“不行,他還昏迷不醒呢,哪能讓你帶過來帶過去的,再說了你能把他帶到哪?”穆染倒是一分不讓地态度。
“我會帶他入宮,禦醫也不全是吃素的。”
“你每天忙你的家國大業,哪能分出些心神來照顧他,更何況就你那宮裏的禦醫加起來都不夠我看的。”
眼見着兩人針鋒相對,本是沉穩的楚雲起遇到脾氣極沖的穆染也有些沉不住氣來,更何況是圍繞在傅曉塵這個本就該毫不相讓的問題上,華菱剛想開口說些什麽,一陣微弱地咳嗽聲卻震住了在場的三人。
原來是傅曉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