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這是傅曉塵生平第一次真正有意地疏遠楚雲起,确切地說,是有意地疏離傅園裏的所有人,那些都是由楚雲起安排給他的下人。
傅曉塵開始覺得自己應當作為一個秘密存在,而不是這樣堂而皇之的擁有一處府邸,光明正大的出現在朝堂。
忽然想起來前些日子,程香韻死後自己問楚雲起的話“有朝一日,你也會殺了我嗎?”那時候對方是堅定的否認了吧。傅曉塵忽然有一種奇妙的想法,如果有朝一日楚雲起真的想要殺掉自己也挺好的,說不定死了就神秘的消失了,可能回去了,也可能灰都不剩。不過那也沒關系,死在對方手裏也算死得其所了不是。
傅曉塵相信楚雲起對自己的感情,若是連這個都要懷疑,那他在這個世界就再無可相信的東西了。只是相信能如何,有感情又能如何,感情越深,就更容不得欺騙和隐瞞。
楚雲起瞞過他太多事,先前的大婚也好,後來朝堂上發生的事也好,如果那些隐瞞的理由是不想讓自己費心,那程香韻的事呢?
這種事向來都是越想越煩的,傅曉塵在傅園已經呆不下去了,收拾了些銀票碎銀子,誰都沒帶便要出門。
老管家看傅曉塵走的頗有種氣勢洶洶的,心裏瞬間有些忐忑,這管家是傅園建成以後由原太子府撥過來的,早就知道這位傅公子性情和善,平時也沒什麽事吩咐,偶爾召些丫鬟進來奉個茶挑個燈就無事了,管家的日子也就平平淡淡地過來了。
傅公子先前還好好的,這突然面色不佳地朝外走,期間傅園裏也沒來什麽外人,難不成是被毛躁的下人們頂撞了?只是下人的話随便責罰一下就是,又何必這樣氣着自己呢?管家越想越不妥,鬥膽在門口攔住了傅曉塵,滿臉堆笑
“傅公子這是要哪去,不帶些人手?”
“去挖墳。”
“啊?”管家被吓了一跳
傅曉塵突然想到了什麽,嘴角微微上揚成一個微妙的弧度,只是那笑容讓老管家又是下意識地打了個冷顫“要是墳裏有人,我就在墳前磕十個響頭,要是墳裏沒人,我就自己躺進去。”
還沒等管家從這話回過味來,傅曉塵已經走遠了,待到老管家意識到傅曉塵剛才說了些什麽的時候人早就沒影了。
程香韻神秘消失的時候傅園鬧得挺大的,管家自然知道這件事,現在想來傅公子說的就是這件事了吧。在傅園的人多少都知道傅公子和皇上之間的關系,傅公子說了這麽句爆炸性的話管家自然不敢遲疑,立刻派人去禀報皇上。
傅曉塵知道自己身後還有三個秘密保護的暗衛,依然是若無其事地大步走着,走出城門以後,官道上除了偶爾來往的馬車再無他人,傅曉塵才從袖口将一個小藥包裏的藥粉輕輕地灑在了地上。
這藥粉是根據穆染給他的筆記裏配出來的,所謂醫毒不分家,作為一名神醫,在制毒方面也頗有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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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粉呈淡淡的褐色,和官道上飛揚起的塵土顏色相近,也沒有氣味,又極易散播,只是灑在地上,路過的人聞到以後都會陷入昏迷,而且越是內力深厚的人受到的影響越大。
傅曉塵撒藥粉的時候屏住了呼吸,再向前一段路以後換了口氣,又灑了幾次以确保效果。
按理來說這些能被皇上派來暗中保護傅曉塵的暗衛們功夫都是不錯的,對這些迷煙毒粉的也有幾分的敏感,只是都沒有想到被自己保護着的傅曉塵竟然會在路上暗中灑下這些東西,反應過來不對的時候已經着了道,只能無還手之力地被放倒了。
傅曉塵确認幾個暗衛都被自己放倒了以後,還是很有良心地把他們的身體都移到了路邊的大樹上靠着,滿意地拍拍手繼續向前走去。雖然他們也礙不了什麽事,不過現在一直被人跟着讓他很不爽就是了。
此時楚雲起正在批閱奏折,臨近年關事情一堆一堆地擠了過來,因為臘月二十六日就封筆、封玺,在正月初一的大典上才重新開筆,所以各種事務都要盡快的處理完。除夕夜的國宴、大年初一的大典、給皇親大臣們的封賞、去光祿寺祈福,一樁樁一件件地擺在那裏,更不要說前些日楚雲揚在獄中的神秘失蹤,也是費了一番心思才壓下來的。
忽有一親信上來回報說是傅園那邊有消息過來,楚雲起一聽立刻傳那人上來,四周服侍的都是信得過的人,楚雲起邊批着奏折,邊問道“何事?”
“管家說傅公子突然出門了,臨走時還說‘要是墳裏有人,他就在墳前磕十個響頭,要是墳裏沒人,他就自己躺進去。’”傳話的人說到這額頭也是冒了一絲冷汗。
楚雲起的手一抖,一滴朱色就落在了那無辜的奏折上,開出一朵鮮豔的花。
不再去管傅曉塵是怎麽知道的,楚雲起聽到這話心跳都停了兩拍,起身的時候衣擺帶掉了桌上的幾本奏折也不再回頭看一眼,曉塵的輕功不算多好,自己應該能趕上。而且對方身後還一直有自己的人暗中保護着,應當出不了什麽大事……
盡管這樣安慰着自己,楚雲起還是一刻都不敢耽擱。他來到程香韻的墓碑前時,還沒有看到傅曉塵的身影,想必應當是還沒過來。
果然等了不足半柱香的功夫,楚雲起便遠遠地看到傅曉塵正從官道那邊走過來,腳步倒十分悠閑,看上去更像只是單純地在郊外散步。
“曉塵…”楚雲起先開了口,卻不知道應當說什麽。
“你來了啊,有什麽要說的嗎?”傅曉塵的樣子倒是完全看不出來生氣或是什麽,只是越是這樣平靜的樣子楚雲起看了越是有些不安。
楚雲起張了張嘴,又把解釋的話給咽了回去,他知道對方現在也聽不下他的辯解。
“對不起,我确實騙了你。”
“還有呢?”
“這是我對你說過的最後一次謊。”
“誰知道呢?”傅曉塵笑了一下,“在謊言沒被揭穿以前,誰知道那是謊言呢?”
楚雲起沉默了片刻,剛想說話,又被傅曉塵打斷了“我想到處走走,看看你楚國的大好河山。”
“…好,我等你回來。”楚雲起深知欲擒故縱的道理,現在強留下對方只會徒增龃龉,倒不如先放一段時間,再使個苦肉計什麽的讓他主動回來,對方一旦主動回來,就不會讓他再離開。
楚雲起答應地算是幹脆,傅曉塵走的也幹脆。
仔細想來楚雲起似乎也沒做錯過什麽,只不過是隐瞞了一些事情的真相而已,只是感情越深的人,越是容不下對方半點的欺騙和隐瞞。就像你能堅強的面對不相幹人的風言風語,卻又會因為愛人的一句無心之失而委屈難過,在愛情裏,總有那麽些東西是不可以用尋常标準衡量的。
愛上一個人,好像突然有了軟肋,又好像突然有了铠甲,好像突然可以包容很多東西,又好像突然變得毫不妥協。
傅曉塵只是突然想做一個背包客,到處走走,看看楚雲起所生活的國度的風土人情。他知道自己肯定會回來,說不準什麽時候,大概就是等到能釋懷對方的這次欺騙以後吧。傅曉塵并不擔心自己離開以後楚雲起會變心,若是就這樣變心了,那他也就沒必要再回來了。
既然決定遠游,傅曉塵還是打算去給穆染打聲招呼,不管怎麽說對方也算是他師傅了。有些日子沒過來,傅曉塵在穆府的書房裏見到一從未見過的男子,确切地說應當是少年。少年一身青衫,面容英俊的無可挑剔,看模樣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但眼裏不經意流露出的精光讓傅曉塵不敢小看。
傅曉塵不知穆府什麽時候出了這樣一個人物,倒是對方先問起來“閣下可是傅公子?”
“正是。”
“師傅他正在藥房裏煉藥,有些時辰才能出來,不知公子有何要事?”
聽對方自稱原來是穆染什麽時候又收下的弟子,既然穆染在忙傅曉塵也不願去打擾他,托人給他傳個話就是了。
“沒什麽事,只是麻煩你轉告他,我打算出外游歷,不知多少時日才回來。”
少年心裏想出去的好,面上依然十分溫和地回着“好的。”
“謝了,那我走了。”傅曉塵大大咧咧地給少年揮了個手,一出書房門便遇到了正朝裏走的穆染。
“哎?你徒弟不是說你在藥房煉藥麽,這麽快就出來了?”
“徒弟?我可沒有他那麽個徒弟!”傅曉塵看着穆染莫名其妙地又炸毛了,有些不明所以,此時那青衣少年也從書房裏出來,見了穆染還規規矩矩地做了個禮“師傅是知道傅公子來了,便這麽快就從藥房出來了嗎?”
傅曉塵聽着這句話總覺得怪怪的,雖然那少年是很無辜的疑問語氣,只是聽起來怎麽都覺得有些微妙的感覺。
“哼,誰是你師傅。”
“師傅救我于瀕死之際,又教我如何包紮,既是我師傅,又是我救命恩人,華菱此生定要報答師傅的大恩大德。”
“報恩可以,我可從未認你為徒弟,你若是要留在穆府,就只能當我的仆人,知道嗎?”
“是,主人。”
穆染沒想到對方改口的這麽幹淨利落,噎了一下說不出話來。傅曉塵雖覺得兩人之間的關系有些微妙,不過這畢竟也不是他幹預的事,只對穆染說了此次來因“我要出去雲游,不一定什麽時候回來,所以來給你說一聲,放心,在我學成之前一定不會随便給人醫治,壞了你名聲。”
“就你那半吊子誰活得不耐煩了讓你醫。”穆染還是習慣性地打擊着傅曉塵,“你說去雲游,怎麽?和皇上吵架了?還是有了小相好要跟人私奔去?”
傅曉塵早就習慣了穆染這不氣死人不罷休的說話風格,難得的正經嚴肅地回了他“只是在尚都呆煩了想出去走走,他有一國家的事要忙,所以我就自己出來逛逛,不用擔心。”
“切,誰擔心你。”穆染口不對心地說着,沒注意到身邊的某青衣男子的臉色已經逐漸變黑。
“就這樣,我先走了,後會有期,師傅。”傅曉塵轉身離開時,突然感到心髒劇烈的收縮了一下,又不知為何,沒走幾步眼前也開始發黑,再一擡腳時已經渾身無力,直接癱倒在了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