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車速
“眼淚、星光一絲不見,四下一片荒涼、漆黑。”
——惠特曼
“狗?”
“對,狗,會聽話會哄人,不會以為自己有幾個臭錢就了不起的狗。”她笑眯眯地說。
聞言,他不怒反笑:“你是想說我連狗都不如?”
“怎麽會呢。”她湊近他的俊顏,學他先前做的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柏少長得比狗帥多了。”
纖指捋過他的發絲,最後停在他的頰側。指尖微微發燙,不知是因為他的體溫還是鼻間逸出的氣息,她想收回手,卻被他一把扣住了手腕。
“牙尖嘴利。”
“謝謝誇獎。”她不甘示弱地回嘴,抽回自己的手。
他揚唇一笑,擡腕看了眼手表:“我們打個賭,我賭你五分鐘後就會主動上我的車。”
“柏少是困了想做夢了?”她皺起細眉,對他的話不以為然。
“回見,伊洛小姐。”他故意将“小姐”二字咬得極重。
不等她回應,車門被打開又“砰”地關上。
透過車窗瞪着柏淩離開的背影,伊洛咬了咬唇,心想,她果然讨厭他!
柏淩走後不久,周海生便喜笑顏開地回到車上。
“伊洛小姐你簡直是我的幸運女神!”他心情激動地拍了拍掌,“哈哈,柏少終于同意買下我們在南太平洋的小島。這可是一筆大生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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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洛望着興高采烈的周海生,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今晚帶伊洛小姐來真是帶對了。”周海生高興地說完,接着面露難色地看向她,“伊洛小姐我這兒有一不情之請……”
當伊洛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坐入停在路旁的淺灰色車裏時,駕駛座的柏淩兩手握着方向盤,微微勾唇地睨着“主動”上車的她。
“滿意了嗎?”她雙手抱臂地瞪視着他。
“美女肯坐我的車,怎麽不滿意?”他雖然笑着,眼神卻無任何溫度,仿佛毫不意外這個“賭約”的結果。
“你真自信。”她諷刺地說。
“我說過我是這兒最有錢的,就算你不願意,你的男伴也會替你答應。”語畢,他冷不防地前傾上半身,罩住她的視野。
她渾身僵硬地盯着突然靠近的俊顏,以為他要做什麽地閉上眼睛,然而下一秒,耳邊傳來卡扣被扣上清脆聲。
原來他只是幫她系好安全帶。
“你以為我會吻你?”他輕嘲她的反應。
“你都強迫我上車了,鬼知道你還會幹嘛。”她再善于僞裝,也忍不住對着他咬牙切齒。
“這是‘邀請’不是‘強迫’。”他淡淡地糾正。
“原來柏少爺都是這麽‘邀請’女伴的呀。”她出言嘲諷。
“不,你是第一個。”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發動了汽車。
引擎的低鳴伴随他的餘音在她耳畔回蕩。
這家夥真教她捉摸不透。
明明表現得那麽讨厭她卻又費這麽大勁強迫她陪他。除了腦子有病外,她實在找不到其他答案。
這樣看來上帝還是公平的。
她未将心中這份“同情”表現出來,就被他超快的車速吓得花容失色。
“害怕了?”他還有閑情注意她表情變化。
“我不想和你一塊兒死而已。”她強作鎮定地抓住安全帶,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
“放心,這條公路我跑過很多次。”他動作利落駕駛汽車漂移着過彎,而她脆弱的心髒跟甩動的尾氣似的左右搖擺。
為什麽她要答應周海生陪這姓柏的?就因為對方承諾事後會補償她?若她知道他開起車來和瘋子一樣,打死她都不上他的車!
淺灰色的車快如閃電地飛馳在環海的公路上,車裏的伊洛大氣不敢喘地緊盯着前方被車燈照亮的路面,柏淩則很淡定,淡定得好似将生死置之度外,将油門一踩到底。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只是短短的數分鐘,煙塵滾滾裏,車子穩穩地停住,對伊洛而言就像過山車終于抵達了終點。
她撫着胸口側身推開車門,戴着鉑金腳鏈的玉足剛踩上細軟的沙地,就站立不穩地朝前摔去。在即将撞向地面的那一刻,她被他從背後撈回車內。
冰涼的氣息貼近她柔軟的後頸。
長指扣住她脖頸,另一只手則攬住她的腰——她不得不仰起臉看向他帶笑的俊顏。
“你是故意的?!”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的惡劣,“吓唬我很有趣?”
“有趣。”
他揶揄的口吻讓她氣不打一處來。
“瘋子!”
她擡手猛地推開他,畫着桃花的美甲不經意地在他下巴劃出一道淡淡的血痕,這時候她也顧不上了。如果不趕緊下車,她怕自己會失去理智掐死這個男人。
在曠無人煙的公路旁,女人彎腰幹嘔着,男人背靠車門站着,在深濃的夜色裏點燃一支煙。
嗅到煙味的她直起腰,往旁邊站了站。
“讨厭煙味?”他像明知故問。
“讨厭。”她毫不避諱地直言。她受不了一點煙味。
他微微一笑,長指彈了彈煙灰:“你身邊那些男的不抽煙?”
“他們不會在我面前抽煙。”她不客氣地指出他的失禮。
但她沒想到他可以更失禮:“那是因為他們想睡你。”
“你不想?”她下意識地脫口而問,當她反應過來自己問了什麽,恨不得咬掉自個兒的舌頭。
他玩味地眯了眯眼,盡管還是那副“六親不認”的冷淡模樣,但他看她的眼光卻多了一絲炙燙。
“這就是你勾引男人的方式?”他忽地開口問,嗓音有些喑啞。
“誰…誰想勾引你!”她紅着臉否認,不過她臉紅不是因為害羞,而是因為生氣。
“實話實說像你這樣的女人我見多了。”他扔掉手裏的香煙,用皮鞋尖踩滅了火星,只剩煙霧依然環繞着他,“不論是主動送上門還是玩這種欲拒還迎的把戲,你目的不就是為了榨幹金主的錢包麽?”
既然他認定了她是拜金女,她索性攤牌了:“對,我就是你說的那種女人,你既然一清二楚,為什麽還要逼我陪你?”
“因為我只想找點樂子。”他邁開長腿走近路旁的她,“即使不交付真心,對你而言也無所謂吧?”
“……”聽完他的“坦白”,她竟無法反駁他。他說對了,她壓根不在乎什麽真心不真心的。
她不相信感情,她只相信實實在在的錢,放進自己錢包裏的錢。
按理來講是這樣沒錯,可她并不想成為這位柏少的“樂子”,一點都不想。
“你還拒絕我麽?”他在她身前頓住腳步,俯身靠近她頰側,他問得很輕,輕得就像呢喃。
她往後退了一步,寧願身處在微冷的海風中,也想遠離他身上散發的熱度。
“柏少我不想成為任何人的樂子。”尤其是他的。她在心底補充道。
“別急着拒絕我。”他站在原地,高深莫測地望着在風中輕顫的她,“我給你兩天時間考慮,兩天後你若改變主意就來柏氏找我。”
語罷,他轉身回到車前打開車門,輕輕撇頭示意她上車。
如果她有骨氣點應該現在就拒絕上他的車,但她看了看前後的公路,還是麻利地上了他的車。
而他什麽也沒說地莞爾一笑,回到了車內。
回到海灘的停車場,伊洛看見周海生遠遠等在那裏,她心裏沒有感動只想冷笑。不過當車門打開時,她還是朝周海生露出柔媚的笑。
女人表情的轉變皆落在車裏男人的眼中,他事不關己地看着她下車,然後招呼也不打一聲地絕塵而去。
待柏淩的車子開遠,伊洛才看向面露愧色的周海生。
“伊洛小姐……”周海生欲言又止。
“我沒答應和他走。”她擡眸凝着面前的男人說出一個已知的事實。
“我明白我明白的。”周海生連說了兩個“明白”。
她伸手輕撫過他幹幹淨淨的衣領,在他握住她手之前,她就收回了手:“我累了,你送我回去吧。”
***
淺灰色的車子緩緩駛入車庫,尾燈一閃一閃在黑夜裏額外醒目。
下了車,上了電梯,出了電梯,進了公寓,他打開房門,連燈都沒開就走了進去。這間公寓裏除了他沒有任何人。
公寓裏的陳設也很簡單,走過玄關就是空蕩蕩的房間,房間的木質地板上擺着一個巴掌大小的玻璃煙灰缸和一張沙發床,一張他花了三個月試睡了無數次才挑中的皮質沙發床。
他向後一仰,精準無誤地栽倒在沙發上。發亮的手機從他的褲袋裏掉出一半,屏幕上顯示着78通未接來電和11條短信。
不用看手機,他也清楚短信內容。
倦極地合上眼,下巴的微微刺痛令他想起那個用指甲劃傷他的女人。
“伊洛……”
他喃喃地念着她的名字,腦海裏卻浮現出一個坐在輪椅上的長發女人,那個女人背對年少的他遙望着白茫茫的窗外,他看不清女人的表情,卻能清晰聽見她的聲音。
“淩,拉康說過‘當你愛上一個人時,你會變得瘋狂、變得不像你自己,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締造你失去對方後的災難’。
“而我願意把這一災難的後果稱之為‘毀滅’。”
女人轉過她那張毫無血色的臉,朝着懷抱汽車玩具的他幽幽一笑,她說——…
“追求愛,就是追求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