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差不多
“放眼望去全是照片。無論你往哪裏瞧,都能看見我。”
——一只小耳朵
黑暗的房間裏,只有眼前的大屏幕在閃爍。
大屏幕裏是一個女人的笑臉,她目不轉睛地盯着屏幕外的人,曼妙的歌聲從紅豔的雙唇間逸出,似有若無地撩撥着脆弱的心弦。
多麽動聽的歌聲,多麽誘人的容顏。修得齊平的指甲摳着連帽衫的衣角,屏幕外的人一瞬不瞬地盯住屏幕裏的女人,與她合唱般動着自己幹燥起皮的唇。
快了,就快了,她就快見到了——…
***
“……最後的結局竟是如此醜陋不堪……”
一首《我也曾想過一了百了》唱罷,伊洛好似情緒低落地拿起桌上的紙巾盒,抽出潔白的紙巾擦了擦微微濕潤的眼睛,這首歌伊洛很喜歡在直播間裏唱,倒不是因為它有多感人,而是因為她每次唱這首歌,總能收到更多的禮物。
這首歌像是唱進了許多人的心裏,觸碰到了那處最柔軟的地方。
盤腿坐在沙發上,伊洛一邊吃着凍好的草莓碎碎冰,一邊玩着手機。直播結束又沒約會的時候,她通常會像現在這樣打發時間。
忽然一通電話打了進來,打電話的人是她大學同學兼助理秦喬。
“伊洛我給你接了一個商務推廣。”
“這種事不用特意打電話吧?”她揉着頭發,慵懶地打了個哈欠,“你把企劃發給我就行了。”
“主要這次推廣得去一家酒店住一晚。”電話那頭傳來秦喬略微低沉的嗓音,“你先收拾好行李,我明早過來接你。”
“酒店?哪家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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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個月剛開業的柏氏大酒店。”
聽見柏氏二字,她驚得差點兒拿不住手機。
“秦喬你這是從哪接的推廣?”她很懷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直播平臺的大群。”面對她突如其來的責難,秦喬既無辜又困惑地據實相告,“他們需要一名主播做體驗酒店項目的直播。”
“我不想去。”她直截了當地回絕,“你幫我把這活推了。”
“為什麽?”秦喬不明白她為何不幹,以往這種肥差她恨不得一天接十單,“這次報酬挺多的。”
“反正我不去。”她沒好氣地說,“多少錢都不去。”
“這真不像你會說的話。”電話那頭的秦喬有些詫異,“你什麽時候和錢過不去了?”
“你不懂。”伊洛嘆了一口氣,“我和柏氏那位大少爺有私人恩怨。”
“你和柏氏的大少爺有私人恩怨?”秦喬越聽越糊塗,“怎麽回事?”
“說來話長……”她把昨晚發生的事大致和秦喬說了說,不過她省略了柏淩與她在車內的談話,她不想讓秦喬知道柏淩要她當樂子的事。
“那個柏少原來是這樣的人。”秦喬的聲音裏透着一絲難以置信,“之前我看報道說他從未交過女朋友,還以為他只是事業心重。”
“我不曉得他事業心重不重,我看他就是一個仗着自己有錢就為所欲為的小屁孩。”這不提柏淩還好一提他,她消下去的氣又上來了,“自大、蠻橫、目中無人!”
她要是有狗鏈子,非把他鎖起來打一頓不可。
“好吧,我這就代你回絕對方,這五萬塊錢不要也罷。”
秦喬的話令伊洛從沙發上坐直身子。
“等等!”她剛剛聽到他說五萬塊錢?
“怎麽了?”
“你說這次推廣費有五萬塊?”她沒聽錯吧?
“嗯,五萬推廣費再加上總統套房免費住一晚……”
“我去。”伊洛打斷秦喬的話,她改變了主意,“你明天準時來接我,這個活我接了!”
次日。
俗話說得好:“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氣。”
俗話又說得好:“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這兩個道理呢,伊洛都懂。
所以她接了這個活,其一呢,她要賺這五萬塊錢;其二呢,她不能讓人覺得她怕了柏淩。
當然重點還是第一條,她要賺錢。
不偷不搶賺錢而已,她有什麽問題?她沒問題,嗯!她站在柏氏大酒店門口,給戴着口罩和墨鏡的自己打氣。她是理直氣壯的那一方,幹嘛要鬼鬼祟祟?
思及此,她決心大大方方地走進酒店,心無旁骛地完成這次工作。
可就在伊洛準備摘下臉上的口罩與墨鏡時,眼角的餘光瞥見一輛淺灰色的跑車正緩緩駛近酒店大門,她幾乎立刻認出了那輛車是柏淩的車!
下意識地停住摘口罩和墨鏡的手,她皺起柳眉,盡管她早有心理準備會遇見柏淩,但她沒想到會這麽快。柏氏旗下明明有很多業務,她還以為柏淩會像網上說的那樣四處忙。
在秦喬來接她前,伊洛頂着兩只熊貓眼熬夜搜索了不少關于柏淩的情報。
柏淩,柏氏集團創始人的外孫,也是唯一繼承人。柏淩母親在十年前因病去世,同年,柏淩被送往國外生活,直到一年前他才回國加入集團的管理層。
光查這些情報她不至于熬夜,重點在于柏淩旅居國外的九年,她居然查不到一點消息。在國外的九年時間裏,柏淩就好似人間蒸發了,什麽痕跡都搜不到。
不,他不是人間蒸發了,而是有人刻意抹去了柏淩這九年來的行蹤。
坐在電腦前的伊洛揉了揉鼻梁,這個柏淩果然是一個十分麻煩的男人,她若聰明點兒就該時刻提醒自己別去招惹這樣的男人。雖然柏氏的財力讓她很眼饞,但她不認為柏淩是像周海生那般好糊弄的獵物。
他太教她捉摸不透了。
回到當下,伊洛将墨鏡帶正,又照着酒店外邊的玻璃幕牆戴好口罩。她不想被柏淩發現她在這兒,因為她不想他誤以為她是為他而來。
眼瞅着柏淩下了車,她瞧着他将車鑰匙扔給泊車的侍者,然後旁若無人地踩上紅毯走向酒店大門。站在大門旁的伊洛側過身想避開迎面走來的柏淩,可她剛側過身就被突然湧上前的記者撞到了一邊。
揉着被撞痛的肩膀,伊洛看向被記者團團圍住的柏淩。
“請問柏少爺聽說你要接手柏氏新媒體業務……”
柏淩冷眼睨着包圍住自己的記者,并沒有什麽心情回答他們的問題。
他本想快速穿過人群,可人群後方一抹窈窕的倩影讓他分了神,這一分神就讓他被記者堵了個正着。
趁柏淩脫不開身之際,被人群擠到一旁的伊洛蹬着高跟鞋快步走入酒店大堂。
“小姐需要我們幫你拿行李嗎?”
“不用了,謝謝。”她謝絕了迎上來的酒店侍者。
因為只住一晚,伊洛沒帶太多行李,她左肩背着一個深黑色挎包,右手裏攥着一張淺金色房卡,這張房卡是秦喬在車上給她的。
“總統套房。”坐在駕駛位的秦喬打開車上的儲物格,拿出放在裏面的房卡,這時壓在房卡下邊的白色信封也跟着掉出來。
“這是什麽?”她眼疾手快地拿起信封。
“你別看……”秦喬立即阻止她,不過他還是慢了一步。
她打開信封,發現信封裏裝着一張喜帖:“你要結婚了?”
“我是獨身主義者,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秦喬似乎不大願意她打開喜帖,催促她把東西放回格子,“快給我放回去。”
“看一眼又怎麽了。”她說着打開喜帖,看到上面寫的新郎名,她愣住了。
“我都說了讓你別看了。”秦喬伸手奪走她手裏的喜帖。
“你和他…還有聯系?”她遲疑地問。
“偶爾。”秦喬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
“是嗎。”她直視着秦喬,問得很輕,“你要去參加他的婚禮?”
“你不希望我去?”秦喬反問她。
她沒有回答,而是喃喃低語:“他還恨着我。”
“也許他已經放下了。”秦喬收起那張喜帖,“你也該放下了,伊洛。”
“叮咚。”
電梯的聲音拉回伊洛游走的思緒,她告訴自己不要再去想那張喜帖和喜帖上印着的名字,那些事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提了提精神,伊洛走進電梯。
電梯門即将合上之際,一只手擋住了電梯門。
她望着再度打開的電梯門,門外站的竟是柏淩。
啧。
見柏淩走進電梯,伊洛掩飾住內心的慌張,不動聲色地往旁邊站了站。
她自認為她的僞裝很完美,整張臉都裹得和粽子似的,她不信還有人能認出她。
“伊洛?”
這一聲“伊洛”從電梯門口傳來,一個穿着花襯衫的男人在柏淩之後走進電梯,他不像來坐電梯的,像專門沖着她來的。
這個認出她的男人,她有點眼熟。
“你忘了我嗎?兩個月前我們一起吃過飯的。”男人指了指他那張稍顯油膩的臉。
兩個月前?她記不太清了。
“我後來還約你來着,你一直說忙、沒時間。”男人的語氣裏夾帶着一絲怨氣。
她确實很忙啊,她又沒撒謊,她只是不想為沒興趣的對象擠出時間。
“今天總算讓我遇見你了。”這個比柏淩還自說自話的男人抓住她的手腕想強拉她出電梯,“我們一起吃個午飯吧。”
吃…他個爸爸!
她欲抽回自己的手,卻發現對方的力氣大得驚人。
不是吧,光天化日之下她還要被人強拉着去吃飯?她望向像在一旁看戲的柏淩,他竟然不出手阻攔?
這混蛋果然靠不住!
她氣得直接擡腳,狠狠踩向男人的鞋背,被踩的男人惱羞成怒地将她往裏一推,接着朝她掄起拳頭。以為自己要挨揍的她,雙手抱頭地蹲下護住自己。料想中的拳頭還沒碰到她,這個男人就被一腳踹出了電梯。
踹他的不是她,而是柏淩。
柏淩将男人踹出電梯以後,迅速按下了電梯門,他沒給那個男人再進來的機會。
轉向受驚的她,柏淩朝她伸出了手。
她看了看他遞來的手,并沒有握住。
“……”
他收回手,看着她站起身,摘掉了臉上的口罩與墨鏡,然後他聽見她冷冷地說。
“你和他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