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因為要開交班會和查房，陸超很早就起床了。
劉潔閉眼躺在床上，雖然天已經亮了，但是窗簾拉得很嚴，房間裏依舊很暗，她聽見他悉悉索索的在拿她前一天晚上幫他燙好的衣服，進到洗浴間裏打開燈把身上的睡衣換下來。
他向來粗心，卻在早上她未起身時不開窗簾不開燈這件事上，養成了習慣。
她忽然又有些心軟，要不要再忍忍，不要在他評職稱的當口，讓他還要操心自己的事情。
如果她是個聾子，或許還可以再忍忍，可惜她不是。
聽到他關門出去的聲音，她将被子從身上拿開，緩慢的下床，洗漱，換衣服，趁着趙梅還沒有來的時候出門了。
不知道是早上天氣涼快還是她的身子在手術後實在太虛，已經入夏的季節，她身上裹着一件長風衣，依舊覺得涼風徐徐。
她緊了緊衣服，揮手招停一輛出租車，跟司機報了一個公寓地址，然後将頭輕輕靠在車窗上，趙梅所住的小區在眼前徐徐而過，再過幾個小區，是爸媽攢了一輩子的積蓄給哥哥買的房子所在的小區，當時因為首付還差一些錢，她媽媽問她能不能問陸超多要一些彩禮，幫哥哥多付一些首付，這樣哥哥的房貸負擔可以輕一點，因為反正陸超的爸爸有錢。
其實三年前陸超博士畢業也不過才一年，剛剛進入醫院工作沒多久，她還沒來得及開口拒絕，陸超已經答應了下來，他爸爸的生意做得還不錯，雖然和他媽媽離婚了，但是經濟上一直有支援陸超，也是借此想要緩和父子關系的意思。
陸超也從來不拒絕父親對自己的示好，因為父親離婚後并沒有再婚，也沒有私生子什麽的，他父親也明确表達過以後這些家産也都是要給陸超的。
關于彩禮這個事，确切的說她并不知道陸超到底給了多少錢，陸超沒跟她說，她爸爸媽媽支支吾吾的也不太想說，從趙梅話裏話外聽出來應該是給了很多錢。
因為雖說趙梅一分錢也沒有出，但并不妨礙她經常挂在嘴邊，說可能長得好看點的女人行價也會高，所以他們家娶媳婦才會要出這麽多彩禮錢。
她一個受過大學教育的人，從來不覺得結婚需要彩禮這種東西，不應該是雙方自由戀愛自願結婚組建新的小家庭，然後雙方一起奮鬥經營這個小家庭嗎？為什麽到她要結婚了，還是不由自主的落入了這些俗套？
想到這裏，她悲哀的發現，她好像從來沒有真正按照自己的意志活過。她像個生活的奴隸，被一切約定俗成的看不見的東西裹挾着，一路往前。
為什麽每個小區裏面的人看起來都那麽快樂，只有她一個人好像生活在萬劫不複的深淵，她爬不上來，身邊也不會有人對她伸出手，因為大家都說，看，她又在無病呻吟……她怎麽就這樣矯情……
車子在公寓樓下停住，她付錢下車，踩着樓梯上樓，好在孫芳租的公寓不高，她在三樓的一個房間門前，彎腰去鞋盒裏找鑰匙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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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芳還沒有結婚，工資和像她們這樣從不起眼大學文科畢業的人差不多，6000來塊一個月，差不多就夠她自己每個月的花銷，是以一直沒有買房。
公寓不大，房間裏有些淩亂，劉潔上樓上得有些氣喘籲籲，她先坐下來休息了一下，然後打開外賣軟件點了一份早餐，等早餐的空隙幫孫芳的屋子草草收拾了一下，等到把外賣拿到手，她看了一眼時間，正好，這個時候趙梅應該還沒有到她家。
她把手機關了，坐下來吃早餐。
上午用帶來的電腦簡單浏覽了一些招聘網頁，更新了一下自己的簡歷，很快就到了中午，因為不想打開手機，她選擇到樓下街上找家餐館吃飯。
六點多的時候孫芳下班回來了，問她為什麽不開手機，導致陸超中午的時候電話轟炸自己，然後又說陸超今天晚上要在醫院值班，沒法來接她，讓她自己回去。
“你要回去嗎？”孫芳捏捏她的臉蛋，還沒等她說話，又說：“怎麽瘦成這樣了？”
她拿掉孫芳的手，說：“去吃飯吧，今晚就在你這裏睡，你不會嫌棄我吧？”
孫芳将她拉起來，并沒有覺得她有什麽不對勁的，小兩口日常鬧鬧別扭也挺正常，何況就算她今天在這裏住，陸超明天也一定會來接她。
再說了，她們應該有半年時間沒見了，雖然住在同一個城市，但是平時工作忙得像條狗，到了周末只想躺屍，沒事的時候根本想不起來要聯系彼此。
“走吧，我在同學群裏說了你今天在我這裏，有好幾個同學都說那剛好可以聚一聚，大家也都好久沒聚了，你看看你號召力多強。”她說着給自己補了點口紅，拉着劉潔出門。
劉潔盡力跟上她的腳步，讓自己的步子看起來不那麽虛。
同學大都混得不咋地，所以聚會定在公寓附近的一個并不高檔的餐館裏，是個百年老店，菜色味道不錯，價格也是他們承受得起的。
聚會一共六個人，除了她們兩個，還有劉強、徐志，萬洪強以及班花章玲，這麽些人裏面，只有她結了婚，另外5個全部都是單身。
章玲的美比較豔麗，她是屬于清麗那一款的，第一眼不會特別驚豔，但很耐看的那種類型，其實孫芳的長相也不差，只不過和她們兩個在一起，對比之下會稍顯黯淡些。
大家聊的都是工作中的事情，吐槽老板傻逼，同事雞賊，甲方一言難盡，也聊一些愛情相關，都說被父母催婚，卻找不到那個兩情相悅的人。
劉潔坐在孫芳旁邊喝酒，這些話題她都插不進去，她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裏邊喝酒邊默默的吃菜，覺得每一個菜都出奇的好吃。
徐志說着說着停下來，盯着劉潔看了一眼，然後說：“你們看，劉潔是不是越來越有點林妹妹的氣質了？”
随着他這樣一說，大家的關注點都到劉潔身上來了，她确實比之前看起來更顯清麗，氣質上也似乎比以前要憂郁了一些，更主要的是，現在的她很清瘦，像是風一吹就要倒了似的。
默默吃菜的劉潔見大家都看着自己，彎唇向大家笑了笑，依舊沒有說話。
章玲說：“要說我們同學當中，我最羨慕的就是劉潔，她老公是名校博士，又是學醫的，還是個外科主刀醫生，人長得也說得上一聲帥，現在好像已經在評主任醫師了，真的是年輕有為，這點都不是我最羨慕的，我最羨慕的是她老公願意自己在外拼搏，給劉潔當長期飯票，劉潔，你是不知道，像我們這種上班狗，有多希望可以有張長期飯票給自己傍。”
孫芳也接口說：“是啊，像我們這種手停口就要停的上班狗，一邊根本不想上班，一邊又焦慮失業了無班可上，劉潔，你真的是我們一致羨慕的對象，而且陸超也真的對你好。”
劉潔完全不想說什麽，只是微笑，忽然想到什麽，說：“你們有沒有工作機會可以介紹給我？其實我想出去工作。”
劉強聽到她這樣說，笑道：“有也不敢介紹給你，你家那位吃起醋來不是一般的恐怖，上次送你回家那位同事現在出院了吧？”
倒也沒有打得那樣誇張，她心裏想。
孫芳也笑着說：“你們還不知道劉潔是怎麽把上份工作丢掉的吧？就是去談業務的時候，不小心喝醉了，她的一個男同事送她回的家，應該扶着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吧，在她家樓下被她老公打得住院了，劉潔每天到醫院去道歉，又陪了許多錢才了事，當然，出了這麽一趟事情，劉潔也就順理成章被開除了。”
大家都笑起來，徐志說：“我艹，你今天和我們出來吃飯，我們不會被打吧，哈哈。”
劉潔看着他們很認真的說：“真的，有工作機會可以介紹給我，每天無所事事也很無聊。”
這話落在他們耳朵裏多少有點凡爾賽了，累得只剩半條命的上班狗們巴不得天天都可以無聊。
孫芳又說：“陸超不是不讓你出去上班嗎？說家裏不靠你出去賺那點錢，你出來工作，他會生氣吧？”
劉潔沒再說話，又低頭默默吃菜，大家把話題岔開了，依舊聊得熱鬧。低頭吃菜的劉潔發現，她也蠻喜歡熱鬧的，比如現在，大家熱熱鬧鬧其樂融融的在一起吐吐槽，也很不錯。
她的心情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放松，她覺得，如果不到孫芳這裏來透這麽一口氣，她一定會在那個家裏悶得活不下去。
終于有一個晚上，她躺在床上，看着陌生的天花板，沒有再想那句話：就當自己今天晚上已經死了，明天是重獲新生吧。
這一晚，她關着手機，睡得特別安穩踏實。
第二日早上，孫芳前腳出門去上班，陸超後腳就來了，他滿眼疲色，臉色郁郁，看起來很不高興，看着還未起床的劉潔，只說了一句“回去吧”，便沒有再說話，站在門口等她起床收拾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