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知道是不是做醫生的緣故，他的話向來有一股令人服從的權威，所以一句話，他幾乎不會再說第二遍。
劉潔起床将東西收拾好，低頭跟着他回家，陸超将車在地下車庫停好，幫她拎起東西，牽起她的手走進電梯上樓，進門後，他直接走進洗浴室沖涼。
劉潔進廚房去準備簡單弄點早餐，不知道是昨天終于放開吃了三頓還是怎樣，今天居然感覺自己好多了，站了這許久，并沒有發虛的感覺。
不一時陸超沖完涼來到廚房，從後面抱住她，将頭埋在她的脖子裏，狠狠的吸了一口氣，開始脫她的衣服。
劉潔僵了一下，本能的躲，說：“醫生交代一個月內都不可以。”
這次他倒沒有說那句“我就是醫生”，他說：“你不是已經有力氣離家出走了嗎。”
劉潔握住他繼續脫衣服的手，馬上說：“我錯了。”
他停下來，幫她将脫到一半的衣服穿上，從她手裏接過正在切丁的炒面配料，說：“站都站不穩，做什麽炒面。”
他不像她，做事情的時候喜歡兩個人一起有說有笑的做，他做飯的時候從來不用她幫忙，覺得麻煩。
她走出廚房，去給陽臺上的花花草草澆水，給小魚小蝌蚪們換水喂食，做完這些，她坐在沙發上發了一會呆，陸超将炒好的面端了出來，裏面配菜放得很豐盛，有葷有素，炒得味道不錯，劉潔吃了一大碗，他雖然沒表現出什麽情緒，但是劉潔看得出來，他對她吃了一大碗這件事還是比較滿意。
他又給她拿過來一瓶牛奶，劉潔覺得可能是昨天在孫芳那裏吃大了胃，她把那瓶牛奶也喝了，然後打了個飽嗝。
陸超沒說什麽，起身将碗筷收了拿進廚房裏直接洗了，然後直接進房間去補覺了。
趙梅是臨近中午的時候來的，看到劉潔坐在沙發上看書，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想說什麽，看了一眼房間的方向，終于什麽也沒有說，去廚房做飯了。
等到陸超補完覺出來，大家正準備吃飯的時候，趙梅忽然對着劉潔跪下了，劉潔被她突如其來的一跪吓了一跳，然後就聽到她扯着嗓子喊：“劉潔，我給你跪下了，你自己懷不出好崽子來，引産了，我們家陸超什麽也沒說，我還巴巴的跑來伺候你，我們到底哪裏對不起你，你卻還要一聲不吭的離家出走，把手機也關掉，到底是想要我怎麽樣？”
劉潔知道她一定會鬧，卻沒想到她能這麽沒有底線的鬧，對着她下跪不說，還要說這些殺人誅心的話，她從沒見過這樣的撒潑場面和陣仗，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反應，拿眼睛去看陸超。
陸超一睡起來就看到這樣一幕，他的臉色也很不好看，說：“昨天把媽吓壞了，以後你別這樣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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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潔昨天在外面透的那口氣被幾百倍的堵了回來，堵得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是站在那裏，手腳冰冷，有一種靈魂出竅的茫然無措，那茫然無措裏又是濃重的窒息感從四面八方壓迫而來，讓她幾乎不能呼吸。
趙梅看她站在那裏沒有說話，又哭又喊道：“劉潔，你到底要我怎麽樣，我去死可不可以。”
陸超看着她，語氣不輕不重，說：“劉潔你說句話，媽這樣一直跪着像什麽樣子。”
劉潔的大腦被趙梅這一頓哭喊鬧得一片空白，聽到他說“媽這樣一直跪着像什麽樣子”，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那，媽，你起來吧。”
趙梅立馬看向陸超，意思是你看看你媳婦這是什麽态度，我還不如立馬就去死了。
陸超的語氣重了一點，說：“劉潔，你跟媽認個錯。”
劉潔心中實在太排斥趙梅了，叫她跟趙梅認錯，她認不出口。
陸超的臉色變得有些陰郁，看她的眼神漸漸轉冷，她深吸一口氣，然後閉上眼睛，說：“媽，我下次不會了。”
陸超轉向趙梅，說：“媽，你差不多得了，等下吓壞了劉潔。”
趙梅還在叫叫囔囔的說着什麽，劉潔已經什麽都不想聽了，她迫切的需要給自己的耳朵裝個開關，急切的想要将那個停的按鈕按下去。
她拿着筷子坐在那裏，已經完全沒有一點食欲，喉嚨裏堵得十分難受，覺得一口菜一口飯都咽不下去，但是，這個時候不能不吃，也不能下桌，如果下桌的話，趙梅一定又會借機鬧事。
她吃的不是飯，是一肚子的氣。
吃完飯她回了房間，陸超沒有去寫論文，進房間來看着她說：“你要學會找到跟我媽相處的方式，我不想浪費時間精力在這種事情上。”
陸超說完就出去了，今天下午約了朋友打球。
朋友是博士期間的同學，在另一家三甲醫院工作，打完球後他們找了一家咖啡店，點完飲料後，李勝有些擔憂的看着陸超，說：“你看上去好像悶悶不樂。”
陸超不是個愛表達的人，他的神情和平時也沒什麽兩樣，李勝能看出他悶悶不樂完全是因為跟他太熟了，知道他心不在焉時，右手會不自覺的做些小動作，比如就像現在，他的右手食指就一下一下有規律的敲着桌面。
他問：“李勝，你和小顏的感情怎麽樣？”
李勝：“還好啊，反正一直是這樣，兩個人都忙，忙得都顧不上做了。”
聽到李勝這樣說，他難得的笑了笑，這時候服務員端來兩杯拿鐵，李勝随手拿起一杯喝了一口，問：“你和劉潔之間的感情出了問題？”
見他不說話，李勝又說：“其實我之前也不看好你們，學歷相差太大，應該不會有共同話題吧，你說的那些專業上的東西，她也聽不懂吧。”
陸超：“我又不是找小組成員，為什麽要跟她讨論專業，我只是覺得納悶，以前那樣水靈的一個女孩子，為什麽現在好像都沒有靈氣了，以前她很有意思，對自然界中的很多東西都很好奇，又有很特別的解讀，現在，整天關注的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為了那些事情不開心，我不太懂，這是為什麽。”
李勝聽到他這樣說，已經摸到了一點門道，很委婉的問：“你爸離婚前也沒有外遇，離婚後也沒有再娶，到底是為什麽和你媽媽離婚呢？”
陸超不是很想談他爸媽的事情，說：“你知道的，是我爸受不了我媽，說再跟她過下去，就要進精神病院了。”
李勝點點頭：“嗯，那你想想其中的關竅。”
陸超有些苦惱，嘴裏的拿鐵也是苦的，他說：“我爸能跟我媽離婚，但她總歸是我媽，劉潔是必須要面對這個問題的，她逃避不了。”
李勝笑了，說：“你爸可以用離婚來解脫，劉潔為什麽不可以用跟你離婚來解脫呢？”
陸超忽然間握緊了手中的杯子，眼眸變得暗沉起來，語氣中是十足的把握，說：“她不會離婚的，我也不會讓她離婚，況且，她連工作也沒有，離婚喝西北風嗎？”
李勝帶着些深意的看着他，說：“話說，她的工作，不是你幫她弄丢的嗎？”
陸超：“我們家不用她抛頭露面去賺那點錢。”
李勝笑了笑，沒有再說話，他知道很多話不用再說了，陸超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他非常清楚自己做的事情意味着什麽，根本不需要他再來點明。
晚上，劉潔躺在被窩裏後知後覺的想，既然趙梅那麽喜歡下跪，為什麽不就讓她跪着呢，她問自己還想要怎麽樣的時候，為什麽不直接面無表情的告訴她，自己想要她不要再來，她說是不是要她去死的時候，就應該說那你去死吧……
畢竟，她演得那樣歇斯底裏，不就是在陸超面前做戲嗎？她怎麽真的舍得去死呢？
自己真是沒用，當時為什麽只會站在那裏手腳發抖，頭腦空白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也知道，即使趙梅現在再跪在她面前，她當着陸超的面，也說不出這個話來。陸超從來不在乎這裏面的青紅皂白，只求快點平息事端，別再去煩他。
為什麽會活得這麽沒有底氣，她恨鐵不成鋼的在心裏想。
旁邊的人将她撈進懷裏，她被他抱得窒息，輕輕的掙了一下，他充滿困意的聲音，說：“別亂動，睡覺。”
她也不知道這個時候為什麽會問出這個問題，她聽見自己問：“那時候，你到底給了我爸多少彩禮錢？”
他許是快要入睡了，毫無防備的回她：“50萬。”
劉潔倒吸一口涼氣，在這樣一個連二線都夠不上的城市裏，她爸爸哪裏是在問他要填補首付的錢，這明明就是湊足了所有他們拿不出的剩餘房款，一分錢也沒有貸。
她小聲問：“為什麽要給他這麽多？”
男人已經睡着了，并沒有聽到她的問話，她自然也得不到回應。
以如今他們的情況，如果要他們把這50萬吐出來，怕是怎麽都吐不出來的吧。
50萬啊，怎麽能這樣心狠，怪不得每次說起他的時候恨不得吹捧到天上去，怪不得每次雖然看到趙梅無理取鬧也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說她福氣好，碰到趙梅這樣直性子的婆婆，怪不得每次她說要回娘家的時候他們都各種理由搪塞，生怕她回娘家會惹得陸超不高興。
50萬啊，他爸爸的生意應該很好吧，不痛不癢就拿出了他父母一輩子都攢不出的錢來，有錢啊，可笑的是，這麽不缺錢，在她引産術後，她的婆婆就那樣心安理得的讓她吃清湯寡面。
孫芳一直說陸超愛她寵她，如果陸超是真的愛她，為了她違逆一次趙梅的心思給她請個保姆很難嗎？
他難道不知道她跟趙梅相處不開心嗎？他知道的吧，他只是覺得沒必要為了她跟趙梅對着幹，因為那樣趙梅一定會跟他鬧，他覺得很麻煩。
他并沒有愛她愛到願意去處理這些麻煩，或許，他愛的只是自己的皮囊，并不是真的愛自己，真的愛一個人，會去在乎那個人的感受，就如同她會在乎他高不高興，他一去孫芳那裏接自己，即使千百個不情願，怕他不高興，自己也還是跟着他回來，就如同她知道他不想她和趙梅鬧矛盾，即使被氣得手腳冰冷，他讓她道歉，她也強忍着惡心在趙梅面前服軟一樣。
說到底，即便全世界都說他愛她，她心裏也清楚，他沒有那麽愛她，他把她當成小寵物，對她是占有，并沒有把她當成和他平等的獨立的個體來愛，這裏面有着本質的區別。
她又在想，她為什麽要活着？就當今天晚上又死了一次，明天早上重獲新生了吧。
她這樣想着，開始閉着眼睛裝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