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陳姓佳婿(六)
李月來回到院子裏,陳暮雪正在水缸旁舀水,水嘩啦啦沖下來,把手冷得通紅。似乎沒怎麽洗幹淨,他也不願在一旁黑乎乎的抹布上擦手。
見狀,李月來走到晾衣杆上,取下自己多日未用的帕子,走到廚房去。
燒的熱水洗碗用完了,他提了提空瓶子,無奈地從旮旯裏翻出皂角粉,撒到帕子上,然後用冷水打濕帕子,走到陳暮雪面前:“把手給我”。
魏香雲在一旁打量二人,陳暮雪不好拒絕他,伸出手去:“做什麽?”
“你的手沾了油,就是把一缸冷水沖完都沖不幹淨”,李月來把帕子覆蓋到他手上,輕輕搓洗手指,每逢手縫都沒放過,像給孩子洗手一樣,仔仔細細挨着揉洗。
陳暮雪心裏生出一股怪異,想抽回手,手腕卻被握着,應當掙紮不開。
算了,随他去了。
十指都一一洗完,李月來再舀一瓢水,叫陳暮雪勾腰,最後把手沖洗一遍。
陳暮雪手上油漬粘乎的感覺一掃而光。
“阿娘,把借用一下你的雪脂膏”,李月來把他的手擦幹,一邊對魏香雲道。
魏香雲眼神有些複雜的應了,回屋拿出自己平常用的雪脂膏。
她想過自己兒子和陳暮雪過得雞飛狗跳,沒想到卻這麽快就有些适應了,好似相處的還算不錯。
李月來揭開蓋子,挖了一小坨雪脂膏到陳暮雪細白的手背上。
陳暮雪在李月來動手前,連忙自己動手擦勻。
李月來放下手:“我們家只有這個雪脂膏,你就将就些”。
陳暮雪心不在焉地點點頭,轉身往旁邊走了兩步,假意檢查碗洗幹淨沒有。
四個人下午在院子裏喝茶說話,時間過得特快。
李月來看着天色,站起來向陳暮雪伸手:“回了”。
礙于李文昌和魏香雲,陳暮雪不得不再次伸出手去,被李月來一把握住。
二人不緊不慢往坐上馬車。
回到車上,陳暮雪把手抽回來:“你在我娘面前的表現,今日我也還的夠多了”。
李月來點點頭:“确實,以後這樣好好合作,不愁心想事成”。
陳暮雪內心淡淡一哼,今日李月來的便宜是占夠了。
“不過”,李月來頓了頓:“我還有另一件事同你商量”。
“什麽?”陳暮雪略微警覺地看着李月來,覺得他肚子裏沒藏着好事。
李月來笑容狡黠:“給你一個賺錢機會”。
陳暮雪本能拒絕:“不必”。
他的銀子夠花,不差錢。況且李月來說的錢也不是這麽好賺的。
目的達不成,李月來怎會輕易罷休,他挪動屁股擠到陳暮雪旁邊:“你還沒聽呢,不着急拒絕我”。
陳暮雪往邊上移動,等李月來不繼續擠他,自己才坐定:“我沒有賺錢的需要”。
李月來不贊同地搖頭:“你我如今在一條船上,我越來越好,你往後才有好日子,總不能指望你娘一輩子吧?”
這種屁話,陳暮雪才不信,他手裏的積蓄足以衣食無憂。
李月來見他不搭理自己,主動坦白道:“你娘只答應給我新村三十畝地,我想要整個新村,但沒錢盤地”。
陳暮雪的第一想法是:這人胃口真大。
相處這幾日,他覺得李月來和易微在某些方面是如此相似,總想以小博大。
陳暮雪搖頭:“錢都在娘手裏,我沒錢”。
“李月來望着陳暮雪,實在是沒忍住道:“你的借口也找的太随意了”。
陳家獨子,怎麽可能手裏沒錢。
陳暮雪童叟無欺地解釋:“沒生意經手,我只能支動五百兩以下的錢”。
李月來笑了:“我說的是私錢,又不虧待你,保準明年你滿盆金缽”。
陳暮雪不理他,擡手又摸到暗格去拿書看。
李月來捉住他的手:“房産也行,你總歸有辦法的,我答應你的,絕對做到,利息五五分”。
聽罷,陳暮雪只覺他在做夢,淡道:“你爹娘讓你來陳家,是為了送你去華源書府讀書”。
李月來收手坐回原處,雙手抱頭靠在車壁上,閉上眼道:“我就不是那塊料”。
聽罷,陳暮雪一陣心痛,想起自己送去李家的《大學》和《孟子》。這兩本書可是滿滿的去年考中院士的考生留下的筆記。
雖讀書不全為考試,但能高中者,必定對《大學》和《孟子》有獨到見解。
李月來突然睜眼,眼底盡現精光:“這倒是提醒我,你必定想去華源書府的,我撩挑子不幹,你也別想去”。
易微希望陳暮雪從商,陳暮雪偏偏志在書香。
陳暮雪側身微惱,有些後悔之前嘴快:“不去華源書府,也活得下去”。
“不急不急,你再考慮考慮”,李月來知道不能逼急,不再多言,躺回去也閉眼假寐。
不多時,陳暮雪和李月來齊齊回到府中。
陳瓊跑出來接陳暮雪,二人低頭偷偷摸摸講小話。
見狀,李月來便和他們分道揚镳,前往廚房。
回到屋子,陳暮雪身上漸漸暖和起來,坐靠在窗前小榻上看書。
陳瓊端熱茶進來,遞給陳暮雪:“公子小心燙”。
“嗯”,陳暮雪接過茶,一邊問:“寒山大師那麽怎麽樣?”
陳瓊回道:“據說寒山大師五日後到幽州光明寺講學”。
這是個不可多得的機會,若能親面他講學現場,該是多麽可貴。
陳瓊知道陳暮雪心中所想,擔憂道:“”可是公子,我們得以什麽理由去幽州?”
正煩惱間,院子裏本十分安靜,窗外突然傳來幾聲突兀的交談。
“哎呀,姑爺,小心,這可是滾水!”
“快放快放!”
陳暮雪和陳瓊對視一眼,陳瓊立馬轉身出去看發生了什麽。
沒一會兒,陳瓊就回來了,滿臉黑線。
“公子,姑爺在廚房裏不知在搗鼓什麽,噼裏啪啦的”。
陳暮雪:“……”。
他把茶放到一邊,站起來微微推開窗戶點縫隙,打量對面的小廚房。
李月來在裏面忙得熱火朝天,盯着手心始終捏不緊的面團子,一臉生無可戀:“怎麽散了?”
仆人婉言說:“姑爺得用點勁,在加點粉進去,捏緊實點”。
陳暮雪掩合窗戶坐下來,安心喝茶:“随他去,寒山大師那邊怎麽樣了?”
他又想起寒山大師,不禁長嘆一口氣,十分的苦惱,易微一定不會如他意。
…
一碗茶盡,看了會子書,天色也暗了。
陳瓊出去傳飯。
李月來突然沖進來,拉起陳暮雪:“你來”。
陳暮雪一臉懵地被扯起來,看着自己袖子上的白色粉印,暈頭轉向地被帶到廚房。
一個精致的蘭花瓷碗端到陳暮雪面前,蓋着蓋子。
陳暮雪盯着碗蓋子,擡頭看李月來道:“這是做什麽?”
“看不出來?”李月來敲了敲碗蓋子:“你在我家中午沒吃飽,吃飯前先喝點湯潤潤”。
陳暮雪嘴角微抽。
明明馬上就開飯了。
他把碗推開些,滿臉寫着拒絕:“我不喜飯前喝湯”。
“這不算湯”,李月來把碗蓋揭開,裏面是醪糟湯圓玉米羹,還加了蘋果絲。
陳暮雪見李月來表情執着,有些今日他不喝,大抵沒完的意思,只好拿起湯匙。
湯匙沉到醪糟水裏,最終只撈起來一粒小湯圓。
他一口吞下去,把湯匙放回碗裏,看向李月來:“行了麽?”
見他淺嘗辄止,李月來有些受挫。這蘋果絲湯圓玉米羹是他特地找攤販老板學的手藝,此等美味,陳暮雪無福消受,真是遺憾。
他沒勁兒的點點頭,拍着衣服上的面粉,一邊回到廚房,準備打水洗洗,方才搓面弄了一身。
換好衣服後,在屋子裏坐了會兒,等下人來喊吃飯,他才慢悠悠出去。
飯廳內,菜已上齊,二人食,四菜一湯,李月來端着碗埋頭吃飯。
只是沒安靜多久,他決定在刺激陳暮雪一把:“新村的事開頭也輪不到我忙活,閑着也是閑着,明日我準備和母親說,回李家幫我爹拾掇拾掇農活”。
你不依我,一點兒也不退讓,我就不配合你了,回娘家就是。
陳暮雪依舊沒做聲,安靜把一碗飯吃完。
放下筷子後,他才慢吞吞道:“那事,晚點我們再聊聊。”
有戲。
李月來笑了笑,歡聲道:“随時有空”。
陳暮雪“嗯”一聲,道了句“慢用”,便回房了。
李月來心情頗好,幹掉兩碗米飯,攤在椅子上捧着茶杯不想動。
丫鬟們過來收拾桌子,正巧端起那碗醪糟湯圓玉米羹。
“等等,”他喊住丫鬟,辛苦做了一場,還是喝掉吧:“這碗留下”。
“是”,丫鬟愣了一下,照做把碗放回去。
李月來把蘭花瓷蓋揭開,随即生出一股驚訝。
裏面的湯圓玉米羹被喝得精光,看來味道很合陳暮雪胃口。
他就說,明明自己嘗過,羹湯做的粘稠,甜度恰當,口感一絕。況且陳暮雪胃口本就清單,應該正和他意才對。
吃人嘴短。
李月來喜滋滋地回到卧房,見陳暮雪又捧着書在看。
他百無聊奈地跟着在旁邊坐下來,好一會兒陳暮雪都沒開口聊天的意思,自己于是也翻出《貨殖列傳》。
屋內火盆子烤着,暖意盎然,讓人只想打瞌睡。
就在他的下巴快點到桌上時,旁邊陳暮雪開了金口。
“我們下會兒棋吧”。
在安靜的環境下,陳暮雪的聲音格外醒耳。
李月來立即睜大眼睛,側頭看向陳暮雪。
“是”,陳瓊點點頭,從櫃子底下翻出五子棋。
剛剛那話是對陳瓊說的。
李月來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尖,這樣性格的柔身兒不招贅婿,能嫁出去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