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陳姓佳婿(五)
“自然”,李月來皮笑肉不笑地點頭。
聽罷,易微漸漸臉上放晴,和李月來都聊滿意了,又轉移話題:“我兒子我最清楚,他性子看着冷,若是付了真心,能以命相托”。
這說得有些遠,李月來也不敢輕易應承什麽,只再點點頭表示曉得了。
易微像是叮囑不完似的:“日子長,你們過去有什麽不重要,以後有孩子了都會好”。
李月來感覺自己腦袋上快要綠成一片草原了,陳暮雪過去是有多麽精彩,以至于易微提前讓他心裏有底。
反正她說什麽,李月來都聽着,特別是生意上的事,他時而還切中要點的附和幾句,令易微很是滿意,以至于講累了才放他離開。
這些年,陳暮雪對生意上的事興趣全無,聽她一唠叨就一言不發,跟修閉口禪似的。
李月來好不容易從主屋出來,直接繞回他和陳暮雪的新房。
陳暮雪不在房間內,他逮着一個丫鬟問:“公子呢?”
“公子在裏面看書”,丫鬟指了指隔壁書房。
他走進書房時,陳暮雪正捧着一本書看到津津有味。
這人猶如雪山上的蓮花,清高傲氣,應當除了讀書作畫這等高雅志趣,就沒有他等凡人世俗的欲望了吧,比如搞錢。
新村的生意,易微竟沒有要陳暮雪摻和一腳的意思。
李月來想罷,敲響半開的房門:“暮雪啊,在忙嗎?”
陳暮雪瞥他一眼,淡淡地移回書頁上:“有事麽”。
他笑着走近:“我才到你娘面前表演了一場賢婿,明日回李家,你可得還我三分薄面”。
得先把招呼打好,要是明日陳暮雪翻臉不認人,在他爹面前胡說八道,那就可太慘了。
陳暮雪合上書,好意道:“我勸你別沒事去我娘面前晃,不然她把你拆骨入腹,你還在替她叫好”。
“我見母親挺好,明事理,和和氣氣”,李月來不知他是試探,還是真心,感覺也有些諷刺他在易微面前蠢笨的意思,只得不停誇易微,總不會錯。
陳暮雪冷笑一聲:“但凡她要的東西,沒有辦不成的,以後你自行體會”。
李月來尴尬笑兩聲。
這母子倆的關系看來不大好,說不定将來還要受夾生氣,贅婿之路,實在艱難。
第二日,早上。
兩位新人吃完早飯,坐上馬車,帶着一堆禮物趕往鎮水村。
李月來坐車無聊,揭開陳暮雪擱開小桌上的蜜餞盒子,有一搭沒一搭吃起來。
“要麽?”他把盒子遞給陳暮雪。
陳暮雪搖頭,這蜜餞盒子裝的是紅棗茉莉,美容養顏,他吃得很少。
“今日為何不見陳瓊?”此行只有他、陳暮雪和車夫,李月來有些奇怪。
“他放休”。
其實陳暮雪讓他私下去打聽寒山大師近來行蹤,有傳言他最近要到幽州去。
李月來繼續百無聊賴地翻看禮盒,看到裏面滿是長須的人參,其實李文昌和魏香雲是莊稼人,這些名貴的東西不如折成銀子實在。
他又從一對禮物裏翻出一副畫卷,徐徐展開,是前朝著名畫家劉鋆微的山水珍禽圖。
“……”。
此圖有市無價,千金難買。
這畫要是給他娘,她能第二日就把它送到當鋪去。
過了會兒,李月來又問:“之前郊外那次,那個白允南和你什麽關系?”
其實昨日易微說了要他對陳暮雪的過去既往不咎,他就想到了這個白允南,而且腦補許多,興許二人少年相視,情深義重,父母阻撓,才不得已漸行漸遠。
要是陳瓊在場,得急得跳腳,懷疑李月來又聽到他家公子什麽風言風語了。
陳暮雪面色微沉:“你之前不是說我們各予方便麽,問這些是不是過界了?”
李月來解釋道:“你別多想,我是怕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心裏沒數,将來在母親面前出岔子”。
陳暮雪掀開車簾,看向路邊風景:“我和他不熟,你莫在我娘面前亂說”。
聽了這話,李月來當然不信,他收好蜜餞盒子,擺擺手:“不說了,不說了,我也就是無聊,和你随便聊聊”。
“無聊就睡覺”,陳暮雪放下車簾,靠在車壁上閉上眼。
陳暮雪不想搭理李月來,他只好收聲。
一路馬車安靜地向前行駛,快到鎮水村了。
李家這麽寄予厚望的小兒子竟然娶了個柔身兒,自馬車入村開始,路邊的村民們三五人聚成一堆,看熱鬧的,議論的,景象頗為壯觀。
這些年,鎮水村入贅的男子,還是到柔身兒家的,可就李家獨一份。
“快看快看,李家的回來了!”
“都說柔身兒好看,我倒要看看那個柔身兒是何模樣”
“車簾子拉的這般嚴實,是見不得人麽”。
……
聽到議論,李月來突然回想起自己出發去風荷鄉的那個晚上,路上也是議論紛紛。
當真是人言可畏。
抵達李家,下車後,李月來微微攔着陳暮雪快步進屋,掩上大門。
看稀奇的村民有的竟站到他家門口棗樹下,見門關上了,才依依不舍散去。
“回來了”,李文昌站在堂屋門口,對兩位新人道。他神色淡然,既看不出歡喜,也沒有厭惡。
“回來就好,我可想死你了,你一走,家裏我和你爹幹啥都不自在,總覺得少了什麽”。
魏香雲看了一眼陳暮雪,攔着李月來進屋:“娘做了你愛吃的,我看你都瘦了”。
聲音不大,剛好夠後面的陳暮雪聽見。
“娘,才兩三日不見,哪有這麽誇張”,李月來無奈道。
四人進屋,桌上已經擺好醬豬肘子,肥腸炒臘肉,香菜牛肉,臘魚排骨湯和一大盤蒸餃。
魏香雲拉李月來坐下,陳暮雪跟在後邊。
她捧着李月來的手,兩眼通紅着似乎還準備說些肉麻的話,被李月來打住:“放心,我以後會經常回來看你們”。
魏香雲情緒有點受收不住,聲音帶了哭意:“別常回來,耽誤你讀書,你去了華源舒書府好好念書就行,争取早日能.....”。
“好了”,李文昌打斷魏香雲,看一眼後面還站在門口,還沒來得及坐下的陳暮雪:“你哭什麽,先吃飯”。
魏香雲這才擦幹眼淚,回頭對陳暮雪道:“你快做吧,站着幹什麽”。
等人都坐下來,在李文昌的率先舉筷中,一家人開動吃菜。
魏香雲給陳暮雪夾一個豬肘子放到碗裏:“我們家窮,沒什麽好菜招待,委屈你了”。
豬肘子冷掉了,泛着一層油光。
陳暮雪拿筷子穩住豬肘:“多謝阿娘”。
一聲“阿娘”,喊得魏香雲愣了一下。
陳暮雪到沒什麽,李月來喊易微“母親”不是喊的挺歡快麽。
回到自己家裏,李月來一頓飯吃的十分痛快,這些好菜以前很少全部都擺在他們家飯桌上。
李月來連吃三個豬肘子,半盤子牛肉才放慢幹飯速度。
他和李文昌碰杯道:“爹,我敬你”。
李文昌把酒一口飲盡,側頭見陳暮雪吃的小口小口的,碗裏魏香雲夾的豬肘子動都沒動,低聲道:“我們小門小戶,沒什麽好菜,你擔待些”。
陳暮雪正在吃蒸餃,聞言,一口把餃子喂進嘴裏:“我平日也喜歡吃這些”。
說罷,他伸手把豬肘子拿起來,咬了一口:“阿娘手藝真好”。
“哈哈哈,那就好”,李文昌笑了兩聲。
魏香雲廚藝得了富家公子的誇贊,眼角也含笑。
見他們都高興了,陳暮雪眼腳餘光掃了李月來一眼,略有得意的意味。
拍馬屁誰不會,他只是不屑。
一頓飯一家子終于吃完,陳暮雪望着李文昌和魏香雲放碗筷,心裏如釋重負。整個過程從不主動說話,吃的也不多。他素來不喜大葷,不過魏香雲給他夾的菜全部吃完了。
剛站起來想幫魏香雲收拾盤子,被魏香雲拒絕,還貼心的泡了熱茶給他們。
李文昌端着茶咳嗽一聲。
魏香雲立即改口:“暮雪,他們爺倆要唠嗑,我去洗碗,你也到廚房陪我說話吧”。
如果說李月來對易微能做到的,他都能做到,但除了一樣,那就是陪着聊天。
陳暮雪無措地和李月來對視一眼,見他沒什麽表示,只得無奈跟着魏香雲去廚房。
李月來趁着和李文昌聊天的空當,看了一眼廚房裏局促不堪的陳暮雪,耍起袖子似乎在和魏香雲争搶洗碗。
他這位好搭檔現下有這般情景,看着實在是令人心情大好。他在陳家渾身不自在的滋味終于有機會的讓陳暮雪嘗嘗。
魏香雲在身後看陳暮雪生疏的洗碗手法,有些一言難盡,目光又移到他的身上。
身形還不錯,瘦瘦高高的。
陳暮雪不是李家想要的正經媳婦,李家因此冷淡些陳家也沒什麽,自己兒子這麽優秀,這門親事更不算高攀,入贅反倒有些吃虧。将來他兒子要是要考上官,陳家才是高攀。
陳暮雪好不容易忙活完,滿手的油漬,他也沒在竈臺上看到胰子,只得就着熱水随便洗洗,準備回去後在洗洗粘/膩的手。
他剛把手擦幹,門口有人敲門:“嬸子”。
是何翌的聲音。
魏香雲剛“诶”了一聲,準備去開門,就看見李月來快速從椅子上站起來,沖向門口。
陳暮雪瞧着李月來奔出去,有一瞬的好奇,這是哪個至交好友,讓他這般積極,竟連手裏的茶杯都舍不得先放下。
“月來!你回來了咋不去找我”,何翌等門一開,大步跨進來,擁了李月來一下。
李月來一笑,摟住他肩膀:“正準備下午去找你呢!”
“我看你小子就是重色輕友,”何翌的目光越過李月來的肩膀,掃到後面陳暮雪身上,先是一愣,随即笑道:“這位就是....”。
他許久沒想出合适的稱呼。
“你好”,陳暮雪向他點點頭,主動道:“我叫陳暮雪”。
“你好”,何翌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向他笑笑,沒想到自己好兄弟的媳婦是個這麽俊俏的小郎君,自己一時有些沒接受過來。
“你找我敘舊來了?”李月來适時開口,一邊把他往外帶:“走,咱們去喝酒”。
何翌穩住身形:“那可不行,我馬上得陪恩娘回趟娘家向,她娘病了。要不是你好不容易回來一次,我也不會着急先來見你,我呆一會兒就走的”。
“哦”,李月來臉上的失望一晃而過,又問:“最近都還好吧?”
“都好”,何翌壓低聲音道:“你出來,我單獨和你說兩句話”。
聽罷,李月來和李文昌說了一聲,見陳暮雪低頭回到廚房,便同何翌走出門,在門前棗樹下說話。
一離開李家人視線何翌立即重拳出擊,捶打李月來肩膀:“白慧慧哪裏入不了你的法眼了?難道不比娶柔身兒強麽?”
李月來雲淡風輕道:“都一樣,沒什麽差別”。
何翌聽得窒息:“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隐情?”
“沒有”,李月來搖頭,當初李家和陳家約定過,未免不必要的流言,雙方成親的條件不得輕易向外洩露。
“诶”,何翌微微嘆氣,不知李家是何不足為外人道的隐情,最終只到:“那你們好好過吧”。
他同李月來又聊了會兒婚後自己總結的小技巧,比如如何藏私房錢,如何在妻子生氣前就把她的怒火壓下來。
李月來聽得滿臉佩服。
何翌拍拍他肩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