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李家有郎(終)
李月來睡得是何家偏屋,早上何翌出去時他便醒了,一直躺在床上回想昨夜醉酒自己有沒有胡說八道。
百悅酒樓那場熱鬧他從未對何翌提起,但也不确定他到底知不知曉,難免有風言風語傳到他耳朵裏。
不過,現在也沒什麽要緊了,如今不打擾兩口子就是最好。
聽到後門動靜,李月來悄聲走到窗邊,輕手輕腳把窗戶推開一點兒縫隙。
小夫妻倆膩膩歪歪地走到竈臺前,劉恩娘揭開鍋蓋,何翌把包子放進去蒸,順手給竈裏添了一把柴。
“明天早上煮面條吃,”何翌望着劉恩娘道。
這麽冷,大清早的誰願意起來做早飯,就是去外面街上買早點,也要走好遠一段路。
劉恩娘伸手拍打何翌身上落的雪籽,一邊搖頭:“阿娘昨晚就說早晨起來要喝豆漿,等會兒桌上沒有,又要不高興,咋辦?”
何翌想了想,問:“還有淘米水嗎?”
“還剩半盆”,劉恩娘看向何翌:“你幹啥?”
“先給我,待會兒你就明白了”。
聽罷,劉恩娘彎腰在竈臺旁端起一小盆乳白色淘米水,遞給何翌:“都在這兒”。
何翌接過盆子往門口走,在石桌旁潑下去半盆子淘米水。
“幹啥呢!”劉恩娘見狀,又驚又低聲道,一邊跑向何翌。
老爹在屋子裏傳出兩聲咳嗽,接着吐痰,然後和他老娘說了句話,何翌沒聽清,但知道他們應當起來了。
“先端進去”,何翌把盆子遞給劉恩娘,在桌邊坐下道:“待會兒我爹娘要是問豆漿,你別說話,我來答就行”。
劉恩娘沒吱聲,點點頭,把盆子放回去後又往竈上去端包子,一邊對何翌道:“你快去看看李兄弟起來沒?”
何翌站起來走到李月來門前,敲響道:“月來,起來了嗎?”
李月來退回到床邊坐下,假意穿衣,打個哈欠道:“起來了”。
“那你快點兒,恩娘做了包子,香着呢”。
李月來:“…”。
還挺會給自己媳婦遮掩。
他簡單收拾了一下床,出門直奔院子門口,快速對桌邊坐着的何翌告辭:“多謝你們昨晚收留,我先回去了,免得爹娘着急”。
何翌見他要走,連忙站起來攔住道:“吃了飯再走也不遲,我已經去你家告訴嬸子了,她叫你休息好了再回去”。
“不了,昨夜喝了酒,我也沒胃口,改日再來”,李月來尴尬一笑,埋頭想拉開何翌的手。
何翌緊緊拽着他不放,聲音微沉:“你小子昨天沒來喝我喜酒,是不是還記恨上回在百悅酒樓放你鴿子呢?”
李月來快速和何翌對了一眼,然後移開。何翌的目光坦坦蕩蕩,倒顯得自己心底的心事有幾分不堪。
他道:“沒有的事,我真要回去和我爹上山一趟”。
“吃個早飯又不耽誤多少時間”,劉恩娘端着碗從廚房出來,也挽留道。
李月來手上帶了力道,把何翌扒開,往門外走:“真不吃了,你們快吃吧,我走了”。
何翌沒想到他這般執拗,倒愣了一下,拉住跟走幾步的劉恩娘:“讓他走吧”。
這時何父何母正好起來,洗漱完畢往石桌上一坐。
何母先是掃一圈早點,上面擺的包子和稀飯。
她眉頭微皺:“恩娘,我昨晚叮囑你煮的豆漿呢?”
聽罷,劉恩娘下意識去看何翌,但又怕何母不高興,立馬移開視線,剛欲支吾幾句,一旁何翌道:“娘,不怪恩娘偷懶,兒子跟你坦白為啥沒豆漿,你可別打我”。
何母奇怪地看向自己兒子,語氣眼神都溫和許多:“咋了?”
“您看看這兒”,何翌指了指石桌底下,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早上幫忙端菜時,一不小心把恩娘煮的一盆豆漿都打潑了”。
“你這孩子”,何母看了看地上的白色印記,無奈道:“慣會幫倒忙,都娶妻了,做事還這麽毛手毛腳”。
何翌“嘿嘿”笑兩聲:“在您和爹爹面前,兒子永遠都是小的,需要您和爹爹的照扶”。
夫妻二人只得這一個寶貝兒子,何翌又聽話,他們一直把他放在手心裏疼。
何母暖心一笑:“你呀!要是以後當爹了,可別這麽魯莽”。
何父兩個包子下肚,敲筷子道:“老婆子你就行了吧,這麽些年,早上也沒見你非喝豆漿,快些吃了好随我去市上換皮子”。
“好好好,馬上吃”,何母瞪他一眼,夾一個包子,埋頭吃起來。
…
李月來這邊回到家中,門開着,魏香雲正在院子裏洗衣服。
她擡頭看到李月來,一笑,站起來走向他:“月來,這麽快就回來了,我還以為你中午才會回來呢,吃早飯沒?”
李月來直接往自己房間走,也沒看魏香雲一眼:“吃了”。
“在別人家肯定吃的不自在”,魏香雲跟到房門口,在他關上門前道:“我早上煮了魚湯,是條桃花魚,可新鮮了,還有剛包的豬肉餃子,再吃點吧”。
“不了”,李月來掩上門,躺回床上悶聲道。
魏香雲在門外嘆氣:“兒啊,娘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但想要以後過好日子,就得先吃苦,再說那小子模樣好,又是讀書有文化的,你和他平日相敬如賓就是,等以後你飛黃騰達了,你就做得自己的主”。
李月來翻了個身,拿被子掩住腦袋,不想聽魏香雲這套說辭。
魏香雲又道:“這幾日你就不看書了,好好休息,找何翌多聚聚,好不好?”
聽完這話,李月來實在是沒忍住,好像赦免自己不看幾日書就是天大的補償,能讓他們強迫自己做任何不願意的事。
他一把掀開被子,站起來道:“阿娘,家裏兩個兒子都賣了,以後誰給你們養老送終?”
話音剛落,大門口隔壁“哐當”一聲。
李文昌滿臉怒氣地站在門口,聽到李月來剛才說的話,把弓箭扔到地上,沖向房門口。
魏香雲驚訝地回頭看李文昌:“你咋回來了?”
李文昌哼了一聲,還好上山忘記帶水回來這一遭,不然還不知道自己兒子到底有多麽怨恨他們,準備将來如何報複他們。
他立到李月來門前,擡腿一腳踹開門:“身邊沒幾個是真正養兒防老的,我看你們兩兄弟都是白眼狼,不如趁早離開李家,也省的我們礙你的眼!”
方才話說的過分了,李月來只暢快了一瞬,就有些後悔。
李月宏雖然沒有明面上入贅魏家,但實則跟去了沒兩樣,李家在他們面前沒有底氣,要做什麽,李月宏都是聽魏家的主意。
在李文昌和魏香雲心底,這就像一根倒刺,時不時拉扯一下,疼的鑽心。
李月來掃了一眼李文昌頭上包的巾子,低頭不再吱聲。
李文昌繼續罵道:“還不是你讀書不争氣!別人陳家答應開春送你去幽州到華源書府讀書,你還想怎麽樣?多少讀書人擠破腦袋都鑽不進那兒啊!”
李月來在新村做得小生意被風荷鄉的易微知曉了,前幾日也不知為何突然找人上門說親,若讓他入贅,便送他到華源書府去。
何翌成親那天,一家三口在屋裏鬧得不可開交,李文昌決絕的在腦袋上撞出一個血窟窿,就是逼他入贅陳家,讓他投了降,往後都沒有再反悔的可能。
華源書府魏國讀書人夢寐以求的求學聖地。
但令李月來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一個碌碌無為的小人物,運氣好做小生意賺了點錢,哪至于讓易微賠上自己的獨生兒子。
李文昌恨鐵不成鋼:“易老板看上你,對你來說是個機會,你若把握不住,就跟你老爹我一樣,苦一輩子!”
先是有白鐵匠那個做教書先生的哥哥,現在又是華源書府。
他一個連《孟子》都沒看完的人,何德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