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李家有郎(二十)
“我和白允南之間什麽都沒有,那日他發瘋,有人路過阻止了他。”
陳暮雪的解釋極其蒼白。
若沒有什麽,以前會跟他私奔?沒有什麽,前些日子白允南會偷偷潛入陳家來給他看病?
易微哼笑一聲,對陳暮雪的說辭一句也不信:“我看你就是想氣死我,好當家做主,把白允南招進來!”
“旁人說什麽娘就信什麽,我說半句也不信”,陳暮雪撇開臉坐下,對易微盲目的指責既委屈又失望。
易微怒極反笑:“你怎麽跑新村那裏去了?不發出腥臊,狐貍能聞到味兒?當別人眼睛都是瞎的?”
這話任憑誰聽,還是自己母親說的,都受不了。
陳暮雪紅了眼,只怕易微嘴裏只恨不得生出更能刺人的話。
易微見他沉默下來,順勢而起道:“上回罰你,看來你沒長記性,那好,反正你和我相看兩厭,從今天起,你回月華居去,沒我的允許,就在那兒呆着!”
月華居是陳暮雪的私宅,易微以前不準他分出去單住,有時候一年難得去月華居住一回。
今日易微也是氣極了,才把陳暮雪往月華居趕。
陳暮雪冷冷一笑:“也別拿我當說辭,不想讓我在家裏礙您和那位的眼直說”。
“孽障!”易微高聲吩咐下人:“來人!馬上把他給我送走!”
“不用您叫人特地送我,我自己走”,陳暮雪轉身往門外去,意有所指道:“成日在眼皮底下看着,我也覺得惡心”。
聽罷,易微在屋子裏臉色變得更加蒼白,氣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枯嶺飄雪時節,陳暮雪這一去月華居竟被關了許多日子,再出來時,一切已是另一番景象。
何翌娶親那天,何家屋子紅花喜字貼的滿眼皆是,鞭炮鑼鼓響個不停。
劉嫂帶小兒子前去吃席,向門口迎客的何翌和何父恭賀道:“恭喜呀,願他們夫婦二人早生貴子!”
“多謝多謝”,何翌和何老爺子向劉嫂拱手回禮:“裏面請”。
幫忙的人收下劉嫂的禮,迎母子二人進去。
劉嫂剛進院子,一眼就看到席間坐着的顧來嫂,正在嗑瓜子和旁坐的人唠嗑。
她牽着兒子走過去:“诶,你來的真早,我還想去你家叫你一路呢,你兒子說你已經走了”。
顧來嫂摸了摸劉嫂兒子腦袋,拉他坐在身邊:“何家嫂子早晨叫我過來幫了點忙,貴兒長高了”。
“那可不,現在他一頓能吃三碗飯”,劉嫂跟着坐下,湊到她耳邊低聲又問:“香雲沒來吧?”
“我來的時候也找她來着”,顧來嫂站起來又掃了桌席一圈,搖頭道:“一直沒看見,我還有事兒問她呢”。
也不知白家姑娘相看得如何了。
“應該還沒來”,劉嫂小聲道:“我剛來的時候,路過她家,門關着在,裏面好像在吵架,弄好大動靜”。
“不會吧?”
顧來嫂十分意外,這些年鄰裏鄰居的,很少見李文昌和魏香雲兩口子吵架。
“好像也沒見着老李”,她坐下道。
劉嫂給兒子抓了一把瓜子:“他們倆這些年除了為月來讀書的事兒操心上火,沒別的拌嘴”。
顧來嫂搖頭:“誰知道呢” 。
這日望李家人的又何止是劉嫂和顧來嫂,何翌在大門口等了又等,在自己的大喜日子,也沒見着他的好兄弟李月來。
…
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禦,莫不靜好。
夜深了。
劉恩娘的紅蓋頭被何翌揭下。
他深情望着劉恩娘:“恩娘,我們終于可以在一起了,往後我一定好好待你,”他握緊劉恩娘的胳膊,興奮道:“你知道麽,我只要一想到每天睜開眼就能看到你,心底有多高興”。
劉恩娘低頭嬌羞一笑:“願你多年後依然不忘初心”。
“自然”。
何翌擁住劉恩娘,鼻尖是香粉氣,五指摸得滿是肉感。他滿心歡喜欲行周公之禮,心底只想到《會真記》裏的那幾句。
轉面流花雪,登床抱绮叢。鴛鴦交頸舞,翡翠合歡籠。眉黛羞頻聚,唇朱暖更融。
只嘆元稹真會寫。
突然。
門口傳來響動。
往常成親都會鬧洞房,今夜李月來不在,幾個湊熱鬧的男子都被何翌早早趕走了,也省的鬧騰,耽誤他的洞房花燭夜。
想着是這些成心想看熱鬧的沒走,何翌站起來往外走:“等會兒,我先去把他們趕走”。
劉恩娘一雙杏眼目光柔柔,跟随何翌落到房門口。
何翌一把打開門,看到李月來醉醺醺躺在門前地上,驚呼道:“你怎麽在這兒?”
李月來擡眼何翌,對着他打了一個酒嗝,伸手道:“…給我酒”。
何翌無奈嘆氣,打掉他的手,彎腰想扶他起來:“大冷天的,在這兒睡一宿可是會凍死的”。
一聽何翌似乎在門外和人交談,劉恩娘也走出來瞧看。看到地上歪七扭八的李月來,驚訝道:“李兄弟怎麽醉成這樣子了?”
李月來沉的像塊大石頭,何翌拉了幾下都沒拉起來,一邊搖頭:“先把他挪到隔壁屋”。
李月來迷離的目光在劉恩娘和何翌夫妻二人之間流連片刻,最終落到何翌臉上,他掙紮着想站直:“你不懂,永遠也不會懂”。
何翌一臉莫名。
半晌,他見李月來動的越來越厲害,根本扶不住,一邊叫劉恩娘幫忙,一邊道:“我不懂,就你懂,行了吧,咱們先進屋啊,進屋了給你喝酒”。
一聽有酒喝,李月來乖乖任二人擺弄。
何翌和劉恩娘氣喘籲籲的把人擡到床上,脫掉鞋子,剛準備轉身回屋,繼續他的春宵行樂,只聽李月來在背後道:“成婚有什麽稀奇的,也不用豔羨你,過不了多久,我…我也要成婚”。
何翌笑一聲,轉身看着床上李月來:“多好的事兒,不知李大公子要娶哪家姑娘?”
李月來翻身面壁,呢喃了句含糊的話,劉恩娘沒聽清:“他說什麽呢?”
何翌哈哈一笑,擁着劉恩娘回屋:“都是醉話,胡言亂語,當不得真”。
心下卻是一片震驚,方才李月來的醉話他聽清了。
什麽叫要娶個男姑娘回家?
三個人,兩間房,各尋快樂,各有苦惱。
一晃便是天亮了。
鎮水村,李家屋子。
一夜起來,門口又堆了一層厚厚的雪,魏香雲在門口掃雪。
顧來嫂挽着竹簍洗衣服回來,正經過李家門口。看到魏香雲,便停下來和她說話:“掃地呢,香雲”。
聽到顧來嫂聲音,魏香雲卻垂着頭沒看她:“嗯,雪太厚了,門口不好走路”。
顧來嫂見她不大對勁,原地放下竹簍,走近幾步拍她胳膊:“你咋啦?”
魏香雲胳膊被拍的一抖,明顯是疼了,本能擡頭看她一眼,低頭道:“沒事啊,掃雪呢”。
顧來嫂見她面容蒼白,氣色不大好,又問:“你怎麽精神不大好的樣子?”
魏香雲臉色一黯:“沒事,昨晚沒睡好”。
任誰看了她這模樣都不會相信是晚上沒睡好,顧來嫂見她不願意多說,突然想起昨日劉嫂說他們家的吵架聲,一肚子的疑問和好奇,但也不敢再多問。
“成,那你忙吧”,她提起竹簍剛想走,這時李文昌又從屋內走出來,腦袋上纏着一圈布巾,背上負弓箭,看樣子又要上山打獵。
“午飯就不回來吃了”,他對魏香雲道。
魏香雲點頭:“知道,桌上的饅頭帶了麽?”
“帶了”,李文昌順帶瞧一眼顧來嫂,向她點頭問好,然後大步往後山走。
魏香雲在他身後大聲叮囑:“路上小心點!才落了厚雪”。
“曉得”。
顧來嫂在一旁看着,心中越發奇怪。
大冬天哪有頭上纏布巾的,只有夏日裹着用來擦汗。昨天兩口子不像是吵架,倒像是打架了。
顧來嫂浮想翩翩,很難想象李文昌這個斯文人打架的模樣,他要能和魏香雲能打起來,得生多大的氣啊。
等李文昌走不見了,她忍不住悄聲問旁邊沉默的魏香雲:“你們家昨兒怎麽了?大老遠的我都聽到裏面争吵聲”。
魏香雲把最後一堆雪攏起來,搖頭:“沒什麽,就和他拌了幾句嘴”。
“哦哦”,魏香雲轉念又問:“你們家月來和白慧慧如何了?”
魏香雲頓了頓,低聲道:“還要多謝你操心我們月來的事兒,但我已經退了白鐵匠的信”。
“啊?”魏香雲驚訝道:“她哪裏不好?”
“主要還是看月來的意願,若二人看不對眼,過日子跟打仗似的”。
顧來嫂一愣:“是月來不願意?”
她看過白慧慧,樣貌周正,性格也好,挑不出錯的。
魏香雲既沒點頭,也沒搖頭,只道:“他心裏有人,我們準備盡快把他們的婚事辦了”。
“你之前不是說他沒喜歡的人麽?”
“以前是我沒了解清楚”,魏香雲把掃帚收起來,轉身道:“我還要洗衣裳,等空閑下來咱們再唠嗑”。
“好,那你忙”,顧來嫂看着魏香雲把門關上,心裏越發奇怪。李月來怎麽突然冒出來個心儀的姑娘,有這麽快就準備成親,肯定不會這麽簡單。
她轉身往家裏走,途中又遇到了迎面走來的何翌。
“嬸兒,這麽早就洗衣服回來啦”,他笑對顧來嫂道。
“現在不洗,待會兒可沒時間做飯,”魏香雲看向何翌:“這麽早去哪兒?”
何翌指向她身後的屋子:“我有點兒事找香雲嬸子”。
“哦,她在的,你快去吧”,顧來嫂擺擺手,同何翌告別。
何翌原地站了會兒,才敲響李家的門,喊道:“嬸兒,您在嗎?”
“在的”,魏香雲在裏面應一聲,沒一會兒把門打開。
她看着何翌,有些意外:“小何?”
何翌一笑:“月來昨晚喝酒醉了,在我家睡,我來給您和文昌伯伯說聲,別擔心”。
魏香雲點點頭:“曉得了,麻煩你好好照顧他,睡好了就叫他回來”。
“诶”,何翌應道,看着魏香雲欲言又止。
半晌又喊她一聲:“嬸兒”。
昨夜李月來在他那裏明顯心情不好,大抵是對家裏安排的婚事不滿意。
魏香雲一雙烏青的眼看向何翌:“怎麽了?”
何翌頓了頓,搖頭:“沒啥,您忙,我先回去了”。
魏香雲又問:“你們吃早飯了嗎,早上我做了多的饅頭,要不要帶點回去?”
何翌搖頭:“多謝嬸兒,家裏都有”。
他一邊轉身道:“那我就先走了,嬸兒您忙”。
魏香雲出門送他兩步:“路上小心,下雪天地滑”。
“知道的,您回吧”。
何翌離開李家,到街上去逛了一圈沒找到賣豆漿的,往常幾家都沒開門,只得買幾籠肉包子,匆匆回到家裏。
劉恩娘剛起來,在竈臺上燒水,聽見後院兒門聲,連忙放下鍋蓋,悄聲往後門跑。
她打開門,望着何翌,眼睛笑得一眯:“買到了?”
何翌皺起鼻尖笑着搖頭:“沒呢,你別擔心,待會兒我自有辦法,爹娘還沒起吧?”
劉恩娘接過包子,挽着何翌的胳膊往回走,搖頭道:“沒呢,不過我剛聽到房裏有動靜,估計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