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李家有郎(十九)
就這樣過了六七日,快到李月來給陳暮雪結賬還錢的時候。
他起個大早,在院子裏洗一把冷水臉,神清氣爽地準備去新村盤這段時間的總賬。
“有人嗎?”
大門突然被叩響。
李月來瞧了一眼廚房,魏香雲這時正在忙活,李文昌已經端起杯子喝酒了。
把帕子晾起來,他快步走到門口揭下門栓子,對門外小哥道:“有事嗎?”
“我找李月來”,他道。
“我就是”。
小哥把手中灰色包裹遞向李月來,并道:“那正好,有人托我把這個捎給你”。
李月來接過包裹瞧了兩眼,問:“請問是誰托你送這東西的?”
小哥搖頭轉身:“不知,我只是收了錢辦事,既然東西已經送到,我便告辭了”。
“多謝”,李月來對着小哥背影喊了一聲,轉身回到廚房,在李文昌的目光打量下,他快速打開包裹。
裏面有兩本書,《大學》和《孟子》。
他随意翻了兩下,發現《孟子》裏好像還夾着東西。
是銀票。
李月來驚訝地把銀票從書頁裏抽出來擱到桌上,三百兩的銀票。
魏香雲正端菜過來,拿起銀票,一臉驚喜道:“這是神仙顯靈啊?給咱們家送錢解決困難。”
李月來沒應聲,繼續翻幾頁書,書裏是密密麻麻的批注筆記。
“給我看看”,李文昌接過魏香雲手裏的銀票,迎着光亮仔細查看,上面蓋有彙通錢莊的私印,絕非假物。
魏香雲在身上擦幹淨手,盯着銀票舍不得挪步,一邊笑嘻嘻道:“正好咱們可以給陳家還錢了”。
李月來卻是一陣沉默,想了一圈誰能在這個時候送銀票到家裏來。想來想去,唯有那主仆二人才能這般闊綽。
“興許是哪個大善人吧”,李月來把書放到桌上,拿起饅頭開吃。
李文昌見他這般随意對待書本,立即敲響手中的煙杆子:“書怎麽能擺到飯桌上!”
李月來:“…”。
“那我先收起來”。
他忙把書拿回卧房,随手一扔,把《大學》和《孟子》甩到床尾旮旯裏,然後才回到廚房放心幹飯。
兩個饅頭,一碗菜湯,兩個雞蛋,吃的飽飽兒的,知會李文昌一聲,李月來才往新村去。
…
新村已不複前幾日熱鬧的情形,街上一地的碎瓦,鋪子也只留下一扇窗開着,其餘都緊緊關閉。
李月來趴在開窗臺面上睡覺。
廖大老板廖凡在村子裏溜了一圈,心中冒出不悅,他還指望這個鋪子打個翻身仗,長久在新村經營下去呢。
他回到鋪子前盯着埋頭呼呼大睡的李月來:“喲,李老板跟這兒清閑呢”。
他最見不慣李月宏這個弟弟,在家裏讀書多年,年年考試,年年落榜,锲而不舍,跟他老爹年輕時一個德行。
李月來被廖凡驚醒,擡頭看他一眼,慢悠悠起身伸懶腰:“伯父來這麽早”。
“約定的期限也快到了,我來瞅瞅你這兒的情況”,廖凡走幾步靠近窗戶,問李月來:“怎麽樣?”
李月來只笑不答,聽他又說:“咱們親戚一場,若真的是業績不佳,少收些租金也成”。
雖然開頭廖凡沒說要租金,但做生意的心裏都明白,做生意沒有白得的好處和便宜,不管多少,他都要給廖凡點錢,意思一下。
“伯父,月來怎忍心叫您失望”,李月來把抽屜拉出來,随意捧了幾把銅錢到桌上,銅錢碰撞的聲音嘩啦啦地響。
他幹脆卸下鎖栓子把抽屜擡到桌面上。
廖凡看向抽屜,見到一屜子的銅板,驚訝的瞅向李月來,嘴上道:“我是聽說這幾日新村熱鬧得很,原都是小打小鬧,這才幾個錢”。
“确是小打小鬧,昨日我宣布鋪子只是暫停歇業,再開業必定重大酬賓,若伯父若好生利用,鋪子日後可以留下無窮受益”。
說罷,他從胸前摸出一張銀票,展開在廖凡眼前。其實早就去錢莊兌換了銀票,加上些散錢,早上粗略一算,這些日子單就投瓦片賺的錢,大約進賬有三百七八十兩銀子。
廖凡盯着銀票,再也掩飾不住臉上震驚的神色,聽李月來繼續道:“我給您一百兩作為酬謝,就當作這個鋪子的租金,多謝您在我一籌莫展的時候,給我一個機會”。
言罷,他向廖凡鞠了一躬,留下銀票和滿抽屜的銅板往新村外走。
待他走後,廖凡收起銀票,匆匆把新村從頭到尾又轉了一圈,細看之下才發現原本的窪地被瓦片填的整整齊齊。
這小子肯定是從裏面賺錢了,遠遠不止他顯擺出來的這點,新村來的人越來越多,用瓦片給土地主人填平窪地肯定得了不少好處!
廖凡哼笑一聲,真沒看出來,李月來這小子除了讀書不行,在這方面腦筋還挺靈光。
李月來揣着剩下的四百多兩銀子并沒有直接回家,也沒有去風荷鄉還錢,繞道買了幾斤紅糖酥餅去找廖玉兒。
李月宏正巧在家,看着自己弟弟鬼鬼祟祟地陪着廖玉兒在雞圈撿雞蛋。
背着李月宏,李月來趁機還給廖玉兒五十兩銀子,然後又匆匆去給幫忙的嫂子們結工錢,順道前往百悅酒樓找陳暮雪,這回依舊沒見到陳暮雪,卻遇見胡掌櫃,把銀子交付後上街買了五斤牛肉。先給何翌家送過去一半,剩下的一半帶回去讓魏香雲晚上燒個牛肉羹,那可是她的絕活兒。
李月來剛進家門,魏香雲笑呵呵地接過牛肉瞧了瞧:“這塊選的不錯,我先做着,你爹回來正好吃”。
看着魏香雲滿臉開心,李月來打心底也高興,知道這段日子辛苦她和李文昌了。
李文昌拿山貨去集市上換錢,正當晌午回來,聞着一陣垂涎欲滴的肉香,他走到廚房,看到李月來也在,有些意外道:“回來了?”
李月來一笑:“嗯,回來了”。
“還上了?”
李月來點頭:“嗯”。
魏香雲得意洋洋看向李文昌,揮揮手裏的牛肉:“當然,月來還買了幾斤牛肉回來,中午咱們吃牛肉羹。咱兒子解決這點小事兒不在話下,好日子在後面呢”。
聽罷,李文昌攥着荷包裏的三十兩銀子,放下心來,咬牙存了這些日子,真是不容易。
三人心裏的石頭沒了,相視着臉上不自覺洋溢起微笑。
牛肉羹是魏香雲拿手好菜,她另外切好一簸萁的白蘿蔔和綠葉菜等吃的時候在涮。
不多時,一家三口圍着火爐熱火朝天吃起來。
李文昌喝了一口酒,心裏美滋滋道:“錢還上這事兒就過了,好好收心讀書”。
“知道”。
“月來他心裏有數得很”,魏香雲夾一大塊牛肉到李月來碗裏,扯開話題道:“何家嫂子來過了,後日初八何翌成親,要我去幫忙”。
李月來拿筷子在碗裏翻弄白蘿蔔,“嗯”了一聲。
李文昌道:“去幫呗,沾點喜氣,好讓咱們家也快點有喜事”。
李月來放下筷子:“初八正好有點事,你們先去,我辦完了直接去”。
“成”,李文昌不在意地點點頭,繼續之前的話題:“媳婦樣貌不重要,要勤快,孝順,你娘....”。
“我吃飽了,去看會兒書,爹,娘你們慢用”,李月來見他還要說,放下筷子站起來。
魏香雲察覺出李月來有些排斥談論成親,擔心他反悔和白慧慧的事,連忙幫腔道:“慧慧姑娘見過你,說看你背病人回家,覺得你是值得終身托付之人”。
“遠遠的看了我一眼,就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了?若真是這樣,世上哪裏來這麽多癡男怨女”。
魏香雲:“…”。
她無話可說,望着李文昌。
李文昌沒言語,等兒子走了,才重重嘆口氣,放下酒杯對魏香雲道:“這事由不得他,只要過得去,咱就應下,那春天讀書的事豈能耽誤”。
魏香雲低頭道:“知道了,先吃飯吧。
…
鎮水村熱熱鬧鬧一片祥和,大夥兒都準備吃何翌的喜酒,而李月來在新村賺大錢的新聞在鎮水村,乃至枯嶺都傳開了。
然而,在風荷鄉的陳家,卻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陳瓊端着一碗新鮮牛乳,一路小跑向陳暮雪的屋子。
陳暮雪坐在床邊,陳瓊端着牛乳催他飲下:“公子,這奶真香,快喝了吧”。
牛乳是易微托人從幽州快馬送來的,産量少,每日只能喝上一小碗。
陳暮雪沒什麽心思品嘗牛乳,快速埋頭喝盡,一邊擦嘴道:“待會兒咱們去狀元書坊看看,聽說最近來了一批新書”。
陳瓊悄聲在他耳邊道:“夫人剛剛命人回來說今日公子必須待在家裏,哪裏也不能去“。
陳暮雪一愣:“她怎麽了?”
“好像是說在酒樓裏見了誰,夫人大發一頓脾氣”。
易微脾氣慣是善變,陳暮雪沒太放在心上,只當她在生意上遇到不順心的事,自己照常依在窗邊小榻上看書。
院子裏極其安靜,仆人們知道陳暮雪在看書,走路都放慢放輕了許多。
所以,當易微氣勢洶洶沖進院子門口的時候,陳暮雪立刻就察覺了,他收書站起來,快速看向門口。
不知道易微又要挑什麽錯,每回這般沖來,必定要在他屋裏發頓脾氣。
易微怒火沖天地走進來,見陳暮雪還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左顧右盼終于找到一個能弄出動靜,撒一把氣的東西。
她一把推翻右邊牆角的書架:“來人,給我把這些狗屁書都燒了!”
陳暮雪臉上盡量保持淡定,看向易微,語氣平緩道:“娘,怎麽了?”
“怎麽了?你還好意思問!”易微兩步靠近陳暮雪,把他手裏的書奪過來扔到地上:“現在全枯嶺都知道我的兒子跑到新村的荒郊跟男人亂、搞!你的聖賢書都讀到哪裏去了,啊?就跟白允南斷不幹淨了?”
白允南???
陳暮雪目光一冷,那天在新村的意外肯定變成為風言風語,被捅出去了。
造謠者可能是那些看熱鬧的人,也可能是白允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