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按住了她的手,“你不欠我什麽,我們不過是各取所需。我不希望帶給你太大壓力。”
“陛下,我只是覺得,身為冥後,我有協助你的義務。”狄安娜慢慢抽出了手,握起筆來,蘸了蘸墨水。
哈迪斯雙手撐着書桌,高大的影子帶來了無形的壓力。狄安娜有些不自在地向後挪了挪,卻聽見哈迪斯說道:“如果你真的想協助我……那好吧,幫我把冥界改造一下。”
原來,冥王也覺得現在的冥界不太好?
狄安娜輕笑一聲,說道:“我會的。”
哈迪斯帶走了所有的文件,狄安娜肩上的擔子陡然一輕,惬意地泡了個熱水澡,随後躺在床上睡了一覺。雖然神不需要睡眠,可是多休息一會,有助于恢複體力。
醒來的時候,她已經枕在阿波羅的臂彎裏,那雙海藍色的眸子正專注地望着她,長長的金色睫毛甚至可以一根根數清。
狄安娜急急起身,卻沒留意到兩人散落的發絲絞在了一起,頭皮驟然一疼,忍不住“咝”了一聲。
阿波羅将她按回懷中,細心解開纏繞的發。
“時間還沒到呢,怎麽不多休息一會兒?”他柔聲問道。
狄安娜有些窘迫地搖頭:“不了。我還得去換身衣服。”言罷,她急急起身,幾乎是落荒而逃。
阿波羅眼裏閃過一抹狡黠。随後,他索性在那張雪白的大床上躺着,百無聊賴地數着天花板上的花紋。
唔……似乎搬來這裏住着也不錯。
***
狄安娜回到月神殿時,阿波羅仍在沉睡。
這家夥該不會把這裏當成他的太陽神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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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彎下腰來,輕輕推了推他:“哥哥。”
阿波羅睜開眼睛,眼神有些迷蒙。
“黎明的大門打開了,快起來。”
金角鹿莽撞地撞開了月神殿的大門,一頭撞進狄安娜懷裏。
“怎麽了?”狄安娜摸摸它半軟的鹿茸,詫異地問道。
金角鹿伸出一只前蹄,在地板上寫字:赫斯提亞殿下有事找您。
赫斯提亞是竈神,最常待的地方是人間。
狄安娜跟着金角鹿來到了赫斯提亞在人間的臨時住處。那是一個光滑如鏡的大湖,通過它,可以看清人間的一草一木。
“你來得真快。”
赫斯提亞向狄安娜招了招手,“過來,我給你看一個人。”
湖面上清晰地倒映着熙熙攘攘地人群,雅典娜和波塞冬被簇擁在中間,劍拔弩張地看着對方。仔細看去,這是一座新建的希臘城池。
“他們在争奪這座城池的歸屬權。”赫斯提亞說,“昨天晚上,我路過雷神殿的時候,就聽見宙斯在說:‘雅典娜,無論如何,你都要阻止波塞冬踏上大地。我會無條件地支持你。’看來波塞冬是輸定了。”
“又是這種把戲。估計上次他讓阿波羅去奪德爾斐的時候,也是這麽說的。”狄安娜在赫斯提亞身邊坐下,“你把我叫過來,就是為了讓我看這個?”
“當然不是。”
赫斯提亞指着人群中一個毫不起眼的年輕男人,說道:“我總感覺這個人很奇怪。明明是夏天,卻硬要披着鬥篷。狄安娜,你能看見月光下照到的所有人,可曾見過他?”
狄安娜定睛看去,是一張陌生的面孔。可是,她卻沒來由地想起了切西亞。
上一次切西亞來找她,同樣是用鬥篷将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
“我已經注意他很多天了。每天晚上,他都會潛入別人家裏,然後……喝他們的血。或許是為了不引人注意,沒有人因為失血過多而死亡。”
吸血鬼。
後世才有的吸血鬼。
狄安娜站了起來:“去看看。”
新建的希臘城邦裏,雅典娜和波塞冬的比鬥已經接近尾聲。
波塞冬帶來了清泉與駿馬,雅典娜卻帶來了橄榄枝。很顯然,和平比戰争更符合人類心中的期望,所以雅典娜毫無懸念地勝了,新城邦也因此被命名為雅典,成為希臘的都城。
人群漸漸散去,狄安娜和赫斯提亞尾随着那位疑似吸血鬼的年輕男人,走進了一條小巷子裏。
他停下了腳步。
鮮血的味道從民居中飄了出來,充滿了誘惑。
他舔舔嘴唇,露出兩顆尖尖的獠牙。
“你是誰?”
他回過身來,肆意打量着眼前的兩位年輕貌美的女子,似乎正在計算,究竟要多大的力量,才能擰斷她們的脖子,而不浪費一滴甜美的血液。
赫斯提亞後退一步,臉色有些蒼白:“他的牙齒……我感覺到,他有着可怕的力量。”
狄安娜上前幾步,緊緊盯着他愈發蒼白的臉:“你以吸食人血為生,擁有半死之軀,對不對?該隐是你的什麽人?”
他愣住了。
良久之後,他才緩緩說道:“我就是該隐。”
他是該隐?
狄安娜隐隐有生氣的征兆:“你在說笑嗎?該隐居住在伊甸園的東邊,甚至沒有出過紅海,怎麽會來到這裏?”
該隐笑了一下:“小姐,你知道的東西還真不少。可是,當我穿過伊甸園的東邊,跨過火焰之劍,就來到了這個地方。”
他解開鬥篷,張開了巨大的蝙蝠翅膀,在黃昏中顯得分外吓人。
“蝙蝠……”
赫斯提亞覺得,自己的腦子已經不夠用了。
該隐舔了舔獠牙,笑得很邪:“我想,你們将是我今晚的獵物,兩位美麗的小姐。”
“是、嗎?”
狄安娜冷笑一聲,右手虛握,月光凝聚成了一把鋒銳的銀色彎刀,瞬息之間便來到該隐身後,手臂繞過他的脖子,刀刃也抵住了他的喉嚨。
可憐的初代吸血鬼,在月神面前沒有半點反抗的能力。
“獵物?呵,卻不知誰才是誰的獵物。”
14這不是标題
“呵呵……”
該隐低笑一聲,雙翼上突然生長出無數細小而尖銳的骨刺。骨刺刺入了狄安娜的肌膚,致命的毒素在血液中蔓延。
狄安娜毫不介意自己身上被紮了幾千個小孔,月光化刃,割破了該隐的脊背,瑩白如玉的手已經抓住了他的心髒。
該隐陰氣森森地說:“即便殺了我,你也只能同我一般,永遠生活在黑暗之中。”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的心理有點兒扭曲?”狄安娜忍着血腥,将該隐的心髒取出,用手帕包起來,“我想,有人會很樂意接受這份禮物的。赫斯提亞,去找把銀匕首劃我一下,看看我會不會死。”
該隐明顯被狄安娜的話吓了一跳。
赫斯提亞不明就理,依言找來一把純銀打造的匕首,在狄安娜手臂上劃了一道淺淺的傷口。
血流如注。
狄安娜的臉色漸漸蒼白起來。她咬了咬牙,給自己用了一個治愈術。傷口雖然在愈合,可速度卻慢了很多。
“別試圖惹怒我,我随時可能捏爆你的心髒。”。
回去的路上,赫斯提亞終于忍不住問道:“你真的沒事麽?要不要找阿波羅給你治一治?”
“你也看到了,不過是一些小傷口,養幾天就好了,不用告訴阿波羅。還有,我該回冥界了,如果阿波羅問起來,就說我六個月之後再回來。”
狄安娜一手提着滴血的小包裹,一手抓起已經奄奄一息的該隐,飛進了冥界的大門。
她沒有任何停留,一路穿過地獄的最深處,來到了路西法的魔宮中。
路西法有些驚訝:“你怎麽過來了?”
狄安娜丢開該隐,将手中的包裹遞給路西法:“諾,這是給你的禮物。”
“你的禮物實在太缺乏美感了,狄安娜。”路西法盯着依舊緩緩跳動的心髒,忍不住皺起眉頭。
癱軟在地上的該隐勉強吐出幾個字來:“你……路西法……”
“上帝對他下了詛咒,他和他的子孫永遠生活在黑暗中,害怕陽光、銀器和聖水。我想,你應該會對他感興趣。”
路西法輕笑出聲,讓侍女取來了一個精致的木匣子,将該隐的心髒安放其中。
“整整一個吸血鬼族群,真是一份美妙的禮物。我的子爵大人,請你告訴我,為什麽你要把他交給我?讓他成為你的奴仆,豈不是更好麽?”
“我需要解除他的初擁。該死的,他竟然可以不通過獠牙,就對在我的血液裏注入了毒素……”
路西法臉色微變。
他從王座上走下,執起狄安娜的手,撩起她的衣袖。
雪白的肌膚上布滿了細小的血點,看上去有些吓人。
“你的治愈術沒有效果麽?”
“有千分之一的效果。”
路西法低下頭來,輕輕吮去一滴滲出的血珠。
“陛下你……”
“對我不起作用。”路西法放開狄安娜,認真地下了結論。
……
廢話,你是世間最大的魔王,吸血鬼怎麽可能對你完成初擁?
路西法嘴角彎起一抹詭異的弧度:“狄安娜,你要不要考慮換血?”
“換血?”
“對,把你的血換成我的……”
“不要。”狄安娜斷然否決。
“這麽堅決?”
狄安娜咬咬下唇,撇過頭去。換了血,就換了生命的根源。她不想同阿波羅斬斷這層聯系。
“那麽就只能試着用天國的聖水洗一洗了。”路西法有些為難,“但是,我失去了熾天使的位格,無法進入最高天。”
“多謝陛下,我會自己想辦法上去的。”
***
狄安娜乏力地躺在床上,神力一遍又一遍地流淌全身。魔界很暗,讓她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
吸血鬼的毒素,究竟是如何對她造成影響的呢?
狄安娜打量着手背上的一個小血點,努力回憶起關于吸血鬼的所有描述。被初擁的人往往會變成非純血的吸血鬼,雖然擁有永恒的生命,卻永遠只能生活在黑暗之中,釋放着對鮮血的渴望。
可是,她并不想吸人血。
狄安娜驀地坐起來,她是神,她的血液本就對這種傷害有着天生的抵抗力。如果可以将血液中的毒素完全排出……
月光在指尖纏繞。
她努力回想着被骨刺刺中的那一瞬間。蝠翼合攏,尖刺一點一點地靠近……
螺旋形的光芒在她的身邊環繞,随風揚起的銀發瞬間定格。狄安娜的目光有些渙散,水藍色的瞳孔中倒映着大片大片的希臘建築。
她劃開了該隐的脊背。
該隐的雙翼驟然合攏。
她繞到該隐身後,刀鋒抵着他的咽喉。
該隐舔了舔尖尖的獠牙,獰笑地看着她。
她跟着該隐,走到了陰暗的小巷子裏……
螺旋形的光線開始扭曲,連帶着周圍的空氣一起扭曲起來。
背心一片灼熱,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緩緩生長。
她看見體內的血液在瘋狂倒流。
她看見全身傷口驟然裂開,迸濺出細碎的血沫。血沫并不是正常的鮮紅,反而泛着幽藍的光。
全身力氣被瞬間抽空,大片光芒在黑暗的魔宮中綻放。巡邏的侍衛們闖了進來,卻滿臉愕然。
銀發少女漂浮在空中,身體周圍環繞着純淨如水的光華。光如螺旋般旋轉,點點血痕滲出了肌膚,染在雪白的希臘長裙上。
幽藍的血痕漸漸變成鮮紅,細小的傷痕在光芒中一點一點地愈合。
她睜開眼睛,跌落在地。
光芒散盡。
“子爵大人……”一位侍衛終于忍不住開口,“您是在練習最新的魔法嗎?”
狄安娜一怔。
“剛剛您的背後出現了一對黑翼,很大,跟路西法陛下的羽翼一樣大。雖然只是幻影,卻能感覺到那種可怕的力量……”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恐。
狄安娜勉強笑笑,臉色愈發蒼白:“或許是吧。不過,可以請你們先出去嗎?我想洗個澡。”
***
沐浴更衣之後,狄安娜又去見了路西法。路西法聽完她的描述之後,忍不住伸手按上她的額頭,試了試她的神力,責備道:“你太莽撞了。”
“什麽?”
“你強行逆轉了時間,令自己回到初擁的那一剎那,随後将沾染了毒素的血液逼出體外。可是這樣一來,你至少要修養三五十年,才能恢複過來。”
狄安娜松了口氣。三五十年對她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麽。
“而且,你很可能會更加怕熱。”
“沒事,我本來就挺怕熱的。陛下,剛才有人說,我逆轉時間的時候,背後出現了羽翼的幻影。”
“哦?”路西法眼裏閃過一絲笑意,“比我想像的要快。”
“陛下,我聽不懂。”
路西法解釋道:“天使們的羽翼大多是天生的,羽翼的數量決定了能力的高低。可是有一種天使,卻能夠生長出新的羽翼。而每一對新的羽翼,都代表了新的力量。”
狄安娜一怔:“那我……”
“我想,當雙翼長成,你便能夠跨越時間,自由穿梭于過去和未來。”路西法停頓片刻,又道:“這種力量的源頭是光,扭曲的光。”
***
離開魔界的時候,狄安娜一直顯得有些心事重重。
在奧林匹斯,神也是有翅膀的,比如丘比特,比如勝利女神尼克。可是,他們的翅膀都是天生的,而且是淺淺的金色。如果她身上突然間多出了一對翅膀,會不會……
“阿爾忒彌斯。”
狄安娜腳步一頓,擡起頭來,望着眼前高大的男子:“陛下。”
哈迪斯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怎麽臉色這麽難看?”
“哦,沒什麽事。”狄安娜笑了笑,“也許是太累了吧。陛下,你說的‘改造冥界’,要怎麽個改造法?是将冥界打造成靈魂安居的寧靜樂土,還是如同人間一般洋溢活力的王國?”
“随你心意就好。”
狄安娜微怔,低下了頭:“那我先去忙了,陛下。”
她繞過哈迪斯,準備回自己的宮殿去。突然之間,哈迪斯抓住了她的手腕,注入一股強大而不可抗拒的力量。狄安娜瞬間縮回手來,驚愕地看着他。
“你的身體狀況很糟糕。”哈迪斯下了結論。
狄安娜不欲同他多說,足尖輕點地面,飛了回去。
哈迪斯沒有追上來。
等到狄安娜攤開冥界地圖,開始做初步規劃的時候,才發現她的身體狀況确實很糟糕。不過多掃了幾眼圖紙,便開始頭暈眼花;不過在冥界多走了幾步,腿腳便酸痛不已;飛了一段路程之後,竟然無法自如地抽調神力了。
她靠着樹幹坐下,疲憊地揉捏着肩膀。
黑色的袍角掃過她的鞋面。
“陛下,您最近似乎比較有空?”狄安娜擡起頭來,無奈地看着哈迪斯。
“不能跟我說說麽?”哈迪斯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溫和地問道。
狄安娜搖搖頭:“沒什麽好說的,不過是累了,休息幾天就好。”
哈迪斯嘆了口氣:“阿爾忒彌斯,這是我聽過的,最拙劣的謊言。”
一時沉默。
狄安娜撇開目光,低聲說道:“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多謝陛下關心。好了,我該去巡天了,陛下請便。”
她霍地站起身來,眼前一黑,卻硬挺着站直了身子,姿勢卻有些僵。
“阿爾忒彌斯,我不明白,為什麽你會習慣一個人在角落裏舔舐傷口,又或者你本能地不相信任何人。”哈迪斯站起身來,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籠罩在其中。
狄安娜後退一步,背心抵着樹幹。
“我現在才知道,為什麽明月永遠會将陰暗的一面背對着人間。我想,恐怕連阿波羅也無法輕易看到你的傷痛。可是阿爾忒彌斯,我是你的王。”
15這不是标題
“我的王,是我自己。”
狄安娜輕輕推開了哈迪斯,咬牙飛上了天空。金角鹿已經在天的盡頭等着她。
她無力地靠在金角鹿的背上,吩咐道:“把我背到馬車裏。”
金角鹿疑惑地看着她,卻依舊乖乖地把她背到了銀色的馬車裏。六匹天馬不耐煩地噴着響鼻,銀色羽翼微微扇動。
明月東升。
狄安娜摟着金角鹿的脖子,蹭蹭它半軟的鹿茸:“還好有你。”
金角鹿睜着濕漉漉的大眼睛,迷惑地看着她。
悅耳的琴聲如同泉水叮咚,從天路下方傳來。
狄安娜低頭向下望去,自己已經飛越了奧林匹斯山,琴聲正是從太陽神殿中傳出來的。阿波羅的音樂天賦很好,一早便被宙斯封做了音樂之神。不過,鑒于他的第一個封號是光明神,又駕駛着金馬車巡天,大家已經習慣性地把他當成了太陽神看待。
一道紫光降落在馬車前。
是赫爾墨斯。
“阿爾忒彌斯,父親決定舉辦一場比賽,內容大概是射箭、紡織、鑄鐵、釀酒、種植,勝者加封。怎麽樣?有沒有興趣?”
狄安娜搖搖頭。
“我覺得你挺适合去比射箭的,狩獵女神殿下。”赫爾墨斯說。
狄安娜笑笑:“不用比了,射手之神是阿波羅。”
“沒比怎麽知道,我還覺得雅典娜會贏呢。”赫爾墨斯嘀咕。
“她是工藝之神。”
“你就吹吧……”
“不信,我們打賭?”
“好啊,要是你贏了,我就去求父親給你加個‘預言之神’的封號。”
“預言之神也是阿波羅,只有他得到過德爾斐的認可。好了,夜已經深了,回去休息吧,神使殿下。”
赫爾墨斯撇撇嘴,又化做一道紫光飛走了。
狄安娜強打起精神,把剩下一段長長的天路走完。回到冥界時,她已經累得連眼皮都擡不起來了。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之後,才發現床頭多了一張小箋:
若你不來,我就放棄參賽的資格。——阿波羅。
真是個別扭的哥哥。
狄安娜換上冥後的黑色禮袍,來到了奧林匹斯山。此時,比賽已經進行到一半了。
“你怎麽穿成這樣了?”阿波羅見到狄安娜的裝扮,忍不住皺起眉頭。
“抱歉,在這六個月中,我的身份是冥後。”
阿波羅輕輕擁抱了她,在她的耳邊低聲說道:“我感覺到,你的狀态很不好。”
“最近有些累了。”狄安娜微微一笑。
阿波羅眼中閃過一抹疼惜,頗有幾分責怪之意:“你答應過我,不會在累着自己的。”
“我……”
“阿波羅,你到底要不要比???”阿瑞斯的大嗓門遠遠傳了過來。
狄安娜輕輕推了推他:“去吧,連同我的那份一起。”
阿波羅離開之後,狄安娜嘗試着召喚出月神弓,卻已經拉不滿弓弦,身子依舊乏得厲害。據後世的人類醫師說,這是一種名為“貧血”的病。
侍女們将她帶到最近的席位上,為她送上了“神食”和“神液”。她小口小口地飲着那澄澈的液體,努力壓下那種暈眩的感覺。
擡眼向場中望去,金箭如雨。
阿波羅周身沐浴在熊熊燃燒的金色火焰之中,連帶着手中的太陽神弓也灼熱無比。金箭裹挾着恢天滅地的熱浪,觸之即燃。驚嘆聲與抽氣聲此起彼伏,這位驕傲的新生神袛,早已牢牢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狄安娜無意識地微笑。
比賽的結果毫無懸念,阿波羅被宙斯加封為射手之神。同樣,雅典娜也被加封為工藝之神。赫爾墨斯差點驚掉了下巴,纏着狄安娜問個不停。狄安娜自然不可能告訴他,她前世就參加過這場加封賽,只不過敗得很慘而已。
不知何時,阿波羅已經來到狄安娜身邊,輕輕攬過她的腰:“很難受麽?要不要去睡一覺?”
旁邊傳來了侍女們的竊竊私語,阿波羅卻毫不在意。他低頭細細看着狄安娜,擔憂地說道:“你的臉色很差。”
狄安娜低頭看了看杯中的倒影,臉色蒼白如紙。
阿波羅轉過頭去,低聲對侍從說了些什麽。不一會兒,侍從端來了一個金色的高腳杯,杯中裝着清澈的水。
“來,把它喝了。”阿波羅柔聲說道。
狄安娜就着他的手,将杯中水一飲而盡。溫暖的水流滑入咽喉,帶着陽光的溫暖。她感覺到,她的生命力正在一點一點地恢複。
“好些了麽?”
狄安娜點點頭。
幾位與阿波羅交好的神靈紛紛上前慶賀,直說要為他辦個宴會,好好慶祝一番,被阿波羅笑着推托了。
“怎麽不去?你不是最喜歡熱鬧嗎?”狄安娜詫異地問道。
阿波羅撩開她擋在眼前的碎發,溫和地笑了笑:“若是你不累,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
流光如雨。
狄安娜驚訝地伸出手來,不多時手心裏便多了點點星光。紛紛揚揚的星塵如同雪花般飄散,不時激起一片絢爛的極光。
“這裏是……”
“銀河的盡頭。”
阿波羅牽着她的手,在一顆巨大的星子邊坐了下來。銀色的河流在腳邊緩緩流淌,無數星塵墜落其中,彙成翻滾的洪流,淌向遠方。
她伸手摸摸身後的星星,細碎的光透過指縫,勾畫出朦胧的美感。
阿波羅攬過她的腰,讓她枕在他的肩窩裏,低聲問道:“還累不累?我彈琴給你聽,好不好?”
“好啊。”
阿波羅解下背負的金豎琴,指尖在琴弦上靈活地撥弄。琴聲如泉水叮咚,身畔墜落星光如雨,狄安娜微微側過頭去,長發掩去了眼角的水痕。
為什麽……
琴聲漸漸變得缱绻纏綿,如雲絮般将人層層包裹。熟悉的疲憊與暈眩再次湧上腦海,狄安娜安靜地在阿波羅懷中睡去,羽睫微微顫抖。
阿波羅低下頭來,輕輕吻了吻她的唇瓣:“做個好夢。”
回到太陽神殿時,已是深夜。
黑色禮裙被胡亂丢在一旁,熱氣騰騰的浴池中,兩人再次裸裎相對。只不過狄安娜睡得太沉,絲毫沒有意識到這一切。
“狄安娜……”
阿波羅緊緊扣着她的腰,借助着溫暖的水流,将自己深深埋入她的身體裏。
狄安娜似乎被擾了清夢,無意識地皺了皺眉,卻依舊未醒。
阿波羅安撫地親親她的唇,眼中滿是疼惜,隐隐有一絲責備。他不知餍足地品嘗着她嬌嫩柔美的身體,一次又一次在低喘中釋放。直到黎明伊始,方才抱着狄安娜起身,讓她安睡在柔軟的大床上,又細心替她掖好被角,開始新一天的工作。
狄安娜還可以偶爾偷偷懶,阿波羅卻絕對不行。
狄安娜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中,阿波羅緊緊抱着她,海藍色的眸子裏滿是深切的眷戀。她跌坐在銀河之畔,身邊墜落漫天星光。剎那之間,她被金色的長矛刺穿,背上生長出巨大的黑色羽翼,整個天地都變成了銀色。
她驚醒過來,胸口一陣急速的起伏,羽被滑落在腰間。
身上紅痕點點,分明是經歷過一場極致的歡愛。
狄安娜有些惱了,驀地起身,卻驟然跌坐,只感覺周身力氣被瞬間抽取一空,有種難受到心悸的感覺。
“阿爾忒彌斯殿下……”
侍女怯生生地走來,端着一個金色的高腳杯,“阿波羅殿下說,他為您準備了治療用的聖水。”
狄安娜接過金杯,一飲而盡。
水流入腹,有着陽光的溫暖。
她披上外袍,利用主神與聖獸之間特殊的心靈感應,将金角鹿召了過來,跨上它的背。金角鹿才剛剛跑了幾步,便被一只白羽烏鴉給撞上了。
阿波羅随之而來,不由分說地抓着狄安娜的手腕:“跟我回一趟德羅斯,母親好像碰上了什麽麻煩。”
***
孤零零的小島隐藏在大海深處,安靜而寧谧。
阿波羅牽着狄安娜的手,降落在德羅斯島上。暗夜女神勒托焦急地迎上前去:“你們總算來了。”
“母親。”阿波羅率先問道,“可是出了什麽大事?”
“也不是什麽的大事。你們可還記得尼俄柏麽?”
“記得。”狄安娜接口,“我曾經以契約束縛她的靈魂,讓她與她的子孫永遠侍奉于您,怎麽,她違背誓言了麽?”
勒托搖了搖頭:“沒有。正好相反,因為王室的關系,幾乎整個底比斯都信奉了我。不過,他們在修建神廟的時候,出了一點小問題。”勒托頓了一頓,似乎在思索應該如何表達,“法老王派遣過來的奴隸出逃了。祭司說,他們是受了異族之神的蠱惑,我應該降下神罰。可是,我卻找不到他們,無論是人,還是所謂的‘神’。”
狄安娜與阿波羅對望一眼,齊齊笑道:“母親不必擔心,陽光/月光之下的所有生靈,都逃不過我們的眼睛。”
兩雙相似的眸子半睜半合,瞳孔中飛快地閃過一幕又一幕人間場景。古老的尼羅河畔上,巍峨的神廟已然興建了大半;監工們肆意抽打着上身赤裸的奴隸,逼迫他們加快速度。狄安娜微微皺眉,阿波羅卻已搖了搖頭,說道:“看來還是人類自己對自己最殘忍。母親,若果真要罰,罰他們生幾場大病,也就是了。”
狄安娜合上眼眸,又再次睜開。無數畫面在瞳孔中閃過。片刻之後,阿波羅詫異地望着她,她也同樣詫異地回望着阿波羅,搖了搖頭。
他們竟然找不到那些奴隸的藏身之所。
狄安娜後退一步,指尖直抵眉心,瞳孔剎那間變成了黑色。阿波羅皺了皺眉,卻沒有多說什麽。
狄安娜快速地掃視了一輪冥界,才搖頭說道:“沒有。地上沒有,地下同樣沒有。等等,還有一個地方……”
16這不是标題
漫長的海岸線上,一群奴隸正在艱難地橫穿大海。
半空中,加百列張開了雪白的羽翼,念起古老繁複的咒文。剎那間,六翼化為深藍,一圈圈藍色的波紋以她為中心,層層漾開。
“以水之熾天使之名,我說,大海要分開。”
海水咆哮起來,如同被一雙無形的大手強行撕裂,露出海底的土地。
奴隸們歡呼雀躍,紛紛沿着新的通道,穿越了海峽。
埃及追兵已經到來。
加百列令海水再次合上,天空中卻降下一束聖光,威嚴的聲音從聖光中傳來:“加百列,再等一等。”
“是,吾神。”
追兵們漸漸蔓延在新開辟的通道上,兩邊都是巨大的水牆。剎那之間,天上又傳來一個聲音:“放開海水。”
“神!!!”
加百列驚叫起來。此時放開對海水的束縛,将有成千上萬人被淹沒在海底,頃刻之間便喪失生命!
狂風驟起。
另一位六翼天使降落下來,以大風劈碎了水的壁障。
海水合攏。
“加百列,你敢違抗神的意志?”六翼天使厲聲喝道。
***
狄安娜降落在海岸線旁,卻只看見岸邊殘留着寥寥無幾的埃及士兵,神色分外驚恐。她飛上天空,發現無數士兵淹沒在大海中,掙紮着求饒,忍不住又驚又怒。
她自認為已經夠狠了,卻沒想到世上還有更狠的存在!
這已經不是恃強淩弱,而是一場徹底的屠殺……
顧不了這麽多了。
大片月光揮灑在海面上,扭曲成巨大的旋渦。
強烈的灼燒感從背心傳來,神力瞬間被抽取一空,羽翼的幻影若隐若現。
請逆轉時間……
逆轉時間……
逆轉……
水藍色的瞳孔剎那間化做妖豔的血紅,黑色的羽翼漸漸凝聚成實體,羽毛都如匕首般鋒銳,蘊藏着恐怖的力量。海水剎那間分成兩股,狂風與大海分離,埃及士兵們七零八落地躺在裸露的海底通道上。
銀發化成冰絲,如操縱木偶一般,提起千萬士兵,慢慢拖回埃及的海岸線上。
時光旋渦戛然而止。
狄安娜從半空中直直墜落,掉進冰冷的大海,唇邊的血絲在海水中化開。
她睜開眼睛,向背後看去。
黑色的羽翼已經完全消失,仿佛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般。
“感謝吾神,賜予我等再生。”
“以生命為誓,終生侍奉吾神。”
“願吾神安康。”
……
低低的祈禱聲傳入耳畔,神力再次瘋漲。狄安娜按着狂跳不止的心髒,忍不住長長吐出一口氣來。
還真是……太冒險了。
不過,結果似乎相當美妙。
一雙手從身後死死扣住了她的腰,強行擰過她的下巴,狠狠吻上了她的唇。
熾熱而粗暴,帶着深入骨髓的驚恐。狄安娜甚至可以看清他微微顫抖的睫毛。
阿波羅……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你這個壞孩子……”阿波羅啞着嗓音,狠狠齧咬着她纖細的脖頸。狄安娜自知理虧,乖乖地讓他抱着,卻不知這樣一來,已點燃了滔天大火。
她感覺到,阿波羅的體溫漸漸升高,海藍色的眸子裏漸漸染上了情欲。
“哥哥……”
她暗暗凝聚起全身的力量,猛地推開了他,飛出大海,在埃及士兵的祈禱聲中遠去。
阿波羅緊追不舍。
狄安娜降落在德羅斯島上,撲到勒托身上,親親熱熱地挽着她的胳膊:“事情解決了,母親不必擔心。唔,我得去把自己弄幹淨,要是哥哥來了,就說我不在啊。”
勒托尚未出聲,狄安娜便一溜煙兒跑了。濕透的衣裙緊緊貼着肌膚,勾勒出玲珑的曲線。隐約間,勒托似乎明白了什麽。
阿波羅氣急敗壞地降落在島上。
勒托正在縫補一件戰袍。
“母親,狄安娜呢?”
“她說她不在。”
***
狄安娜浸泡在清涼的泉水中,銀色長發濕漉漉地貼着肌膚,暈眩感已經不那麽強烈。看樣子,不必等上三五十年,她便可以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