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煮酒(上)
第66章 煮酒(上)
自高湛和高孝瑜出現後,高長恭一直住在中陽門的大營,無暇回來。滕郢舟幾次三番想找他算賬均無法見他本人,我幾次經過滕郢舟住的院落,見他對着泠泠北風擺弄酒具獨自沉思的樣子,心裏竟然泛着零星的同情:哎,這其實是一個可憐的娃。
滕郢舟回頭看到我,頓時眉開眼笑,赤色的袍子比地上枯黃的葉子還要鮮豔幾分。這樣驚悚的表情把我吓得後退兩步,堪堪撞上身後的蓮洛。蓮洛虛扶我一把,擔憂問道:“小姐怎麽了?”
怎麽了……
滕郢舟奔過來,握住我的手便抹眼淚:“小郗啊,現在只有你能幫我了……你一定不能見死不救啊。
他想借我的名義,把高長恭引回家中,想讓他歇一歇。聽他娓娓道來自己的理由,我猶豫再三終于點頭答應。不為別的,只為他口中那句:“你忍心看着長恭在大營受罪卻不搭救一把麽?”
究竟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還是“可憐人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原話我已經不想深究了,可憐又可恨的滕郢舟開始拉着我陪他煮酒,可以想象事實如何慘不忍睹。
…… ^ ^ ……
枯枝大樹下的石桌,滕郢舟興致勃勃地用沸水熨燙杯盞,青瓷在他指上來回翻轉,所謂:枯藤老樹寒鴉,石桌酒具敗家。
我裹着棉衣縮在石凳上,無語望天。蓮洛擔憂地望着我,轉身拿來一塊蒲團放在石凳上。
實話說,我有點糾結,這已是她抱來的第三個蒲團了,屁股下面自然是不覺得冷,可身上的溫度始終不見增長。我沖她眨眨眼,示意不要在抱蒲團,就算堆到石桌那樣高,要冷的地方依舊冷,不冷的地方依舊暖。
眼前驀地多出一只手,然後又冒出一個青瓷杯,我慢慢擡頭,正對上滕郢舟那雙湛湛桃花眼。
他淡淡地笑着,臉側的酒窩好像都盈着一灣純釀:“小郗呀,你就多擔待擔待,待我明年再來時,一定給你帶滄州的特産。”
“他現在有事要忙,抽不出時間,我們這麽做不是幫他找時間休息,倒像是給他添亂。”打了個噴嚏,我抹一把臉道:“雖然讓他歇着陪你煮酒可以放松,可怎麽想都覺得有點別扭。”
滕郢舟不以為意地抿了口酒,認真說:“誰說我找他就是為了煮酒的?”我疑惑:“不然呢?”
“我不過是想當面呵斥他幾句,将我丢在紅葉亭爽約也就算了,他為何不派人通知我一聲?想那落葉飄飄,北風浮浮的通涼之感,我覺得是莫大的羞辱!同他一起長大這麽久,總被爽約,他就能不能行行好可憐可憐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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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幽幽地嘆口氣,深深地為滕公子的堅持而悲哀:“你既然都被他爽了無數次約,為何還在乎多一次呢……”要知道,不是人人都跟你一般敗家哎,後一句話我當然沒敢說,我可不願意讓她把對高長恭的怨憤都發洩在我身上。
說道往事滕郢舟一把鼻涕一把淚:“我千裏迢迢從滄州逃婚而來,他當兄弟的不寬慰我,反而修理我,這算什麽兄弟……”
方才始終覺得他的哪句話有點怪,聽到這裏才終于反應過來,原來是被他騙了。我怒了,騰地一下站起來:“滕郢舟!你怎麽不早說,早知道你讓長恭回來就是為了算賬,我吃飽了撐的陪你在這裏凍着啊!”
滕郢舟愣住了:“我說了什麽?”
我甩手便要走人,滕郢舟突然蹿過來擋住我的去路:“我方才是胡說的,你莫要聽信。幽州那邊有件事很急,內容不便告訴你,我見不到長恭,也沒辦法聯系到他,現在也是被逼得無法,才想用你将他引出來。”
我将信将疑:“真的?”
他豎起三根指頭發誓:“真的,千真萬确!”
我慢慢坐下,心裏涼了一半,幽州那邊……也不知道沈易和謝輕蘿怎麽樣了。
…… ^ ^ ……
吹風,煮酒,無聊……在反複地折磨中過了三日,我們終于等到高長恭回來。
月影翩翩的中庭,他獨身地立在一邊,幽幽視線從我身上移走,便調轉到滕郢舟身上。後者立刻高興地跳起來,迎上去噓寒問暖:“孝瓘呀,你終于回來了,可讓我們小郗等得好慘呀!”
我贊同地點點頭,确實是很慘,慘得不能再慘,就差清鼻涕都要留下來了。
張口欲打招呼,卻噴嚏給搶了風頭,我不好意思地笑笑。高長恭越過滕郢舟三步并作兩步走來,還未站定便解下肩上厚重的帔衣為我罩上。
一雙冷銳的目光慢慢柔和下來,輕言道:“可是病了?”
“沒有。”擡手捂住鼻子,用力吸了吸,我咧嘴笑着:“你終于回來了,若是再不回我就真挂了!誠然我沒那麽容易挂掉,要是耽誤正事可就糟了。”
話畢之後,起了一股風,我立刻朝他身上黏近幾分。
眼前的這個人雖是踏着夜色而來,風塵仆仆,可我知道,他身上的點點溫度絕然要比外面的暖上好幾分。這個原因只是其一,另一個便是我很想他,幾日不見,我很想同他靠得近一些再近一些。
這點意圖一定被他看穿了,他的手臂虛攬着我,合手握住我的手慢慢摩擦,唇角彎出一個小小的弧度:“既然有精神開玩笑,想必是沒事……”
我撇嘴不語,他繼續道:“夜深天寒,先讓蓮洛送你回去,有話稍後再說……”聽到這話,我愣了一下:“你今天還用回大營麽?”
手背傳來陣陣的熱度随着他撤走的指尖愈發變得飄渺起來,我趕忙自己搓幾下,高長恭替我攏起帔衣,又理了理頸後的碎發,随即便将臉覆過來,低語:“放心,既然已經抽身回來,返回之前,必然有時間同你坐一坐。”
我頓時心花怒放,樂颠颠地勾了勾他的手指:“好呀好呀,那你想不想吃點什麽或是喝點什麽呢?”
更聲叮當一響,滕郢舟不住地輕咳,高長恭斜了他一眼,對我笑道:“嗯,都随你。”
我随蓮洛拐向長廊,聽着滕郢舟的話一個踉跄,他說:“兄弟你真夠意思啊,紅葉亭放我鴿子,居然按捺到第三日才回來。”
“放鴿子”一詞是我無意中說道被他學去的,沒想到他真會活學活用。
回頭遠望,赤紅袍子的男子正倚着粗壯的老槐樹挑釁,高長恭執起石桌上一個青瓷盞,在指尖上轉了一轉,悠悠道:“你既然如此悠閑,不如随我去大營待幾日吧。今歲嚴寒,将士多有風寒腦熱,大将軍有意招募軍醫……我想,沒有人比你再合适了。”
滕郢舟一陣哀嚎:“長恭……大哥,小弟知錯了啊!”
“……”
…… ^ ^ ……
回到住處,我便托腮趴在榻上思考,他說吃喝都随我意,可我卻迷茫了,因為不知道他的喜好,所以不知道要為他準備什麽。我覺得自己當真是失敗,跟他在一起這麽久,竟然不知道他喜歡什麽。
一番糾結,蓮洛已經關好門走進來,慢慢站定閃着眼睛注視我,半響不語。我眼前突然一亮,翻身坐起來,歪着頭問:“你一定知道長恭的喜好吧?”
她不明所以地點點頭。
也難怪,在我沒來之前蓮洛就是他的侍女,這些問題如何難得倒她呢。我徑直蹿到蓮洛面前,笑眯眯道:“那你說我要準備什麽給他吃,他才會高興呢?”
蓮洛看着我,淡淡的眉眼中突然染上一點笑意:“很簡單。”将我扶到榻邊坐下她才擡起手,輕輕拿下我發髻的玉簪。
這是回到邺城後高長恭拿給我的,說是同玉珏镯子一套。
我疑惑地瞥一眼蓮洛指尖的首飾,又看了看她的臉:“……什麽意思?”
“這根玉簪雖然紋飾簡淡,小姐卻很喜歡,只因它乃殿下所送。反觀殿下心境,只要是小姐準備的,哪怕是一盞清水,殿下都會很高興。”
“是麽……”我愣了片刻,反複咀嚼着她話中的深意,“依我的性格确乎如此,可他會如何想,我怎麽知道呢……”
蓮洛輕輕道:“物不再精,有心足矣。”
…… ^ ^ ……
終于從榻上爬起來時,我愕然地看着早已爬上三竿的日頭,垂下頭又懊惱地抓抓頭發。
我昨晚特地跑去廚房燒水,水花沸騰後親自拎回屋中。從洗盞放茶到沏泡無一不是親力親為,做好了一切,菊花茶香肆意飄蕩,只待高長恭來找我,後來……沒見到他我怎麽就睡着了呢?
我記得自己有點累,趴在桌上閉着眼睛養神,然後一不小心就睡過去了。連日的冰凍耗費不好體力,這一睡,堪堪是日上三竿。
滕郢舟從外面回來,手中拎着一把劍,煞有幾分劍客的感覺。他似乎起的很早,衣擺都被晨霜沾濕,看到我暧昧一笑:“小郗,你可終于起身了啊……”
提到這個我更生氣了:“你拉我一連三天坐在外面,我能不好好睡一覺補充體力麽!”要不是我累得睡着了,我如何會錯過他來找呢。
這廂正欲火冒三丈,滕郢舟卻不怕死地湊過來,仔細瞅着我的臉,有點驚訝:“咦?真有這麽累?”我把他推開幾分:“你試試去!”他不自然地笑了笑:“算了,我還未遇到喜歡的姑娘呢。”
我疑惑地看了看他的臉,又看了看他的胳膊腿,仍舊瞧不出端倪:“我累不累和你有沒有喜歡的姑娘有關系麽……”他的臉頰染上幾分紅:“我又不是姑娘,如何知道她們有多累?”
我覺得話題變得很詭異,詭異到汗意涔涔。
滕郢舟彈了彈手裏的劍卻将視線別到一邊,支支吾吾道:“我母親曾說,洞房夜要對妻子溫柔些……沒想到長恭他……唉?你踹我做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孝珩暫時被雪藏,還不能出來。不要問我什麽,我是不會告訴你們因為我沒想好孝珩的王妃姓什麽才不讓他出來滴= =!多了好幾個收,姑娘們有空可以冒個泡,相互認識一下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