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本來想把話重新說一遍捋清楚的。文頌怔了怔,不知為何卻沒有再解釋,鬼使神差般伸出手,握住了他的尾指。
那條貓尾巴被攥在手心裏。
秦覃擡自己的手,看牽連着提起的另一只手緊張地握成拳,有些新奇,“只有嬰兒才會這樣,一把只抓一根手指。”
文頌沒見過嬰兒的握拳反應,一聽更緊張了,“啊……那我應該抓幾根?”
“……”
地鐵門即将關閉的提示音再次響起。秦覃沒再磨蹭,擡腿就走。
他也沒松手,就這樣被牽引着出了地鐵站,去找最近的眼鏡店。
這樣抓着更舒服,很有安全感。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是安全感本人的步子太大。被拉着走,文頌幾乎要小跑起來,這才發現之前出來玩他都是主動減速,配合自己慢悠悠的的步伐,“等等……你走太快了!”
大街上這麽拉扯着走跟要打架似的,路人的回頭率都變高了。
秦覃緩了兩步等他,配合着放緩步調,“是你走得太慢。”
文頌不以為然,日常酸溜溜,“要是我腿跟你一樣長,當然也能走得那麽快。”
午飯時間剛過,眼鏡店沒什麽客人。兩人走進店門,導購熱情地迎上來介紹,文頌沒怎麽聽,選了常用的鏡片,眼鏡框直接拿了跟原來那副差不多的款式。
秦覃以為他那樣挑剔的性格,會花很多時間在挑選鏡框的款式上,“不試試別的麽?”
“我喜歡原來那副的形狀。”他對用慣了的東西相當長情,“從初中就一直都戴着,每次換都會挑同款的。”
秦覃聽了,但也沒完全聽,随手從天鵝絨的襯墊上取下一副:“那試試這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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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試就試試。
文頌打定主意更喜歡自己之前那副,心想要拿事實證明自己多年來的堅持是有道理的。
但真的戴上秦覃挑給他的去照鏡子時,決心居然被動搖了。
淡金色的鏡框輕薄舒适,架在鼻梁上很舒服。本身做工精致,就格外具有裝飾功能,襯得人也精致了很多。
更有富家小少爺的樣子了。
秦覃對自己的眼光感到滿意——其實對之前那副笨重的黑框眼鏡一直都瞧不順眼,這會兒看他在舊愛和新歡之間糾結,拿起淡金色的眼鏡架交給店員,“這個我送你。”
“就當是祝賀你考上心儀的學校。”
祝賀你考上心儀的學校。
文頌總覺得這話在哪聽過。
身邊會對他說這句話的別的人也不是沒有,但這個語氣說不上來的熟悉。像外公跟表哥他們那波的,又有點不一樣。
店員邀他去測視力,叫了他兩聲都沒有得到回應。秦覃代為叫醒,在他額頭彈了一指,“想什麽呢。”
文頌醒了神,捂着腦門老老實實地回答:“有點感動。”
秦覃颔首:“應該的。”
“……”
“還不快去。”
測視力不複雜,一系列數據采集之後只等拿眼鏡了。文頌問要等多久,本以為最多一兩個小時,卻得知後天才能來取,“可是我今天就要用。”
“急着用的話……不如試試隐形?”
店員拿了一盒日抛給他推薦,“這個牌子的鏡片材質很好,戴進眼睛裏水水潤潤,一點感覺都沒有的,比鏡框舒服還方便。我幫你戴試試?”
隐形眼鏡啊。
又是個沒有體驗過的新領域了。文頌坐在椅子上乖乖仰頭,努力睜着眼,以為第一次會很難戴。
但店員技術娴熟,瞳孔一涼,薄而軟的鏡片已經貼在了眼球上。
視野變清晰了。他眨眼左右看看,沒感覺到異樣,隐形眼鏡像消失在眼睛裏,“好神奇。”
“很好用對不對?現在大學生很多都戴隐形的,尤其是夏天,臉上容易出汗……”
文頌打斷她的推銷:“幫我把這個裝起來吧。”
買一盒用來應急沒什麽不好。待會兒還能把菩薩看清楚點。
他已經有好幾年沒這樣“裸眼”看到如此清晰的世界,走出店門東瞧西看,覺得很新鮮,适應了一會兒又問秦覃,“我看起來怎麽樣?”
沒了鏡片的遮擋,琥珀色的眼瞳在陽光下更加透亮,像發光的玻璃珠子。
秦覃認真欣賞一番:“看起來很正常。”
文頌:“……”
就當是誇獎好了。
地鐵上已經坐過半程,這裏離靈松寺不算遠了。他平日不太好意思去哪兒都要求打車,今天收到了新鏡架,作為回報請個路費還是行的,也免得再耽誤時間。
靈松寺是市內頗有名氣的景點,是座已有五百多年歷史的古寺,據說香火很靈。巍峨的山麓上綠林掩映,松濤陣陣。即使在工作日下午,往來香客絡繹不絕。
他純粹是來參觀打卡,站在殿門外接過免費發放的檀香條,省略了許願的步驟,插在爐子厚厚的香灰裏。
殿宇內雕梁畫棟,金碧輝煌。許多人獻上花籃和新鮮水果,在墊子上磕頭跪拜,雙手合十抵在額前,閉目虔誠地許願。
真的會實現嗎。
文頌擡頭望着高大莊嚴的菩薩雕像,在心裏說了句您好。
就不用幫我實現願望了。請憐愛需要幫助的人吧。
他對現在的生活已經十分滿足。
主殿後面有只很大的池塘。以為是錦鯉池,文頌愉快地跑過去想買兩包魚食來喂,站在池邊才看見,裏面是一群群的烏龜,爬出來趴在大石頭上曬太陽。
他從沒見過這麽多一起冒頭的烏龜,悠然自得地緩慢爬行,墨綠色的殼油光發亮,感覺在寺裏的生活條件挺不錯。
看了一會兒,又突發奇想,“這裏有求簽的那種東西嗎?就是搖一搖竹筒會掉一根出來,上面寫了看不太懂的運勢批語那種。”
“我之前跟家人去旅行的時候,在一個地方的寺廟裏見過。很多人排着隊搖,還有專門的人給解讀。”
“這裏沒有。”
秦覃顯然也是沒有宗教信仰的那波人,連免費的檀香條都沒有拿,雙手插在口袋裏,觀察香客的時間比瞻仰菩薩的時間更多,“你有想求的簽嗎?”
“那倒不是,只是覺得好玩。”
文頌認真想了想,“如果非要說有什麽……我想要‘學業有成’,因為還要考研。”
才大一就決定了,還挺有目标。
秦覃望向香火格外鼎盛的財神殿,語氣不明,“來這裏的人,大多數應該都想求‘一夜暴富’。”
“要中彩票才有可能吧,不然就還是只能努力工作掙錢。”
他用清醒又慶幸的語氣說,“還好我不用,我家裏有錢。”
“看得出來。”
秦覃随口道,“将來回去繼承家業嗎。”
“不了。我不喜歡做生意。”文頌搖頭,“家裏人對我也沒什麽期待,就是希望我當一個普普通通的富家子弟。”
他沒什麽野心,物欲不高,只在喜歡的事上很懂得取悅自己。以後就平平無奇地選個教研類的工作,在學校裏過一輩子也沒什麽問題。
“這樣不好嗎?”
“很好。”秦覃說。
已經是很多人羨慕不來的人生了。
“想求考研順利,上面有文殊菩薩,可以去拜一拜。”
以他的學習能力考研不是問題,但既然來都來了,去拜一拜求個好意頭也算是不虛此行。
靈松寺依山而建,拜文殊菩薩還要往上爬臺階,一眼望去路程不短,又蜿蜒不平,估計會爬得很費勁。
臺階起始的地方特地有标注,一共是520級。文頌感嘆了句,“連寺裏都搞浪漫主義了。”
“只是人為附加的意義,數字本身并沒有浪漫色彩。”
秦覃對諸如此類的小細節無感,“更可能是個巧合。”
好好一個帥哥,怎麽就這麽不懂情調。
文頌心裏深深地嘆氣,剛要開始爬臺階,臉上忽然一涼。
他下意識地攤開手掌伸出去,接住了細小的水滴,驚喜道,“好像下雨了!”
天色陰沉下來,灰色的雲層漸漸壓低。只有淅淅瀝瀝的牛毛細雨飄在空中,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秦覃對此不以為意,下點小雨爬山更涼快,踏上兩級臺階又被他叫住,“待會兒雨停了再上去吧,反正今天不着急去別的地方。”
文頌卻不喜歡淋雨,小跑到最近的屋檐底下躲避,“萬一爬臺階到一半忽然下得很大,都沒地方躲了。”
說的倒也有道理。
秦覃收回腳步,跟随他一起站在屋檐下,聽他繼續振振有詞,“頭頂可不能淋雨,會長蘑菇。”
“……”
出現了理解不了的道理。
秦覃眼前浮現出他頭頂蘑菇傘蓋的模樣,忍俊不禁,“你一個要考研的,能不能講點科學依據。”
“……”
你一個寫歌的,能不能學着浪漫一點!
“我只是覺得這樣說比較可愛。”又不是真的傻。
文頌無語地看着他,脫口而出,“你到底是怎麽找到女朋友的啊。”
秦覃愣了一下,出人意料地坦言,“我沒有女朋友。”
“……”
“有女朋友還能天天這麽出來陪你玩?”
愣住的人變成了文頌。
說得……對啊。
這陣子光顧着玩了,都沒想過這茬。明明之前問還有的,難道是……
分手了?
再回首這半個月的陪玩就很好解釋了,就是因為失戀才跟他到處閑逛,順便散心的吧。
之前居然一點都沒看出來,真是不應該。
文頌恍然聽聞,大受震撼。事已至此,再說什麽“愛情總是讓人受傷”“是她配不上你”似乎也為時已晚,他安慰道,“世事難料,別灰心。”
“正好在寺裏,待會兒我幫你跟菩薩再求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