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什麽師兄?”
藍岚說完自己反應過來,“就你宿舍那個姓秦的嗎?”
“秦師兄就在我旁邊。”文頌及時提醒,“你想好再說話。”
“……打擾了。”
即使是認識了很久的朋友,藍岚跟文頌對人的興趣點完全不同,對奇怪的性格欣賞不來,“你們先玩,我排隊候着。等小少爺什麽時候有空了再來臨幸我。”
“明明就是心虛了,怕我回家之後告狀。”文頌嫌棄地挂了電話。
校道盡頭沒了樹蔭,秦覃示意他往自己的影子裏躲一躲。
“走這邊,小少爺。”
小少爺身嬌體貴,曬會兒太陽就能臉紅一下午。頭一回見到還納悶是在害羞什麽,後來才知道只是皮膚薄比較敏感。
不僅陪吃陪玩,還給遮太陽。
感天動地師兄情。
“早上看天氣預報還說會下雨呢。都是秋天了,怎麽太陽還是這麽大。”
文頌一邊走一邊絮叨。路口剛好趕上最後幾秒綠燈,正要往對面沖,一言不合被命運捏住了後頸,“……幹嘛!”
“走反了。”
秦覃拎着領子把人拖回來,轉了個方向。
“下完雨就會降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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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市和他故鄉的氣候不一樣,幹燥又悶熱,這幾天聽他祈雨不是一回兩回了。
起初他還會問路程規劃,後來就連問都懶得問,完全聽從安排。一邊嫌棄天氣太熱走路太累,一邊又對城市好奇,一問“去不去”就立馬支棱起來跟着跑。
就又懶又愛玩,沒見過這樣的。
地标性的景點去過一遍之後,玩的地方對他吸引力就不太大了,還得是聽見吃的支棱得更快些。
今天來嘗的館子招牌是雞絲澆面,口味偏清淡,用料豐富,底湯精心熬炖尤其鮮美。
兩人對吃食的口味相近,但都是喜辣偏重口的,能讓秦覃推薦的清淡口味,想也知道得是特別美味才行。文頌吃得鼻尖冒汗,滿意地給予認證,“真不戳。”
“二位吃得開心就好啦。”店員笑容滿面地托着餐盤過來,“這是店裏贈送的小甜品。”
文頌看着她對秦覃多加笑容,心嘆跟着帥哥混飯就是這點好處,最近去的每家餐館服務都很熱情。
但可惜今天送的是兩份焦糖布丁。他還沒出聲,秦覃先開口說不能吃蛋,會過敏。
店員的目光終于轉了過來,“這樣……幫兩位換成桂花赤豆小元宵,可以嗎?”
文頌笑着點了點頭,看起來很好說話:“謝謝啦。”
會過敏的人是文頌。一起吃過幾次飯不難記住,秦覃随口道,“可惜了,我做蛋包飯很拿手。”
“你會做飯嗎。”文頌好奇心起,“等什麽時候有機會,我也想嘗嘗。”
“不是說過敏麽?”
“也要分劑量的啊。有句話就說,‘抛開劑量談毒性都是耍流氓’。連喝水達到一定劑量都會中毒呢。”
雖然對具體的劑量不太确定,但就是這麽個道理,“同理可證,我嘗一點點應該也沒事。”
秦覃問,“那過敏了會怎麽樣?”
“會吐……吐得得天昏地暗的,身上還會起很多小紅疹。不過都是我小時候的事了。”
說起恐怖的經歷,他卻還津津樂道,“那時候什麽都不懂嘛,對過敏會死人什麽的還沒概念。明知道會難受還偷偷吃布丁……你猜是為什麽,首先排除因為布丁太好吃。”
“為了得到照顧嗎?”
秦覃自以為思路正确,“很多小孩都會希望自己生病,因為知道大人在那時候會比平時更溫柔。”
“猜錯了~是為了測試致死量!想知道吃多少才可以不上學去醫院。”
“……”
難得看他露出無語的表情,文頌晃着勺子語氣愉快,“很意外嗎?我小時候也是奇奇怪怪的。”
“不過長大之後就知道惜命了,變成了平平無奇的普通人~”
秦覃沒有接話,不知想到什麽,沉默了好一會兒。直到赤豆小元宵端上了桌,才低聲道,“普通也很好。”
文頌嘆氣。
“只有帥哥才會這麽說吧。”
他的注意力落在秦覃握着勺子的姿勢,忍不住多看了好幾眼,酸溜溜道,“連手指都很好看呢。”
秦覃已經習慣他這樣的視線,眼睛裏就寫着“你好帥我好羨慕”,明晃晃的一點不遮掩。
于是垂眼看了看自己被拉去拍廣告的手指,又自然地看了看對面的作比較。
他好像更喜歡文頌的手。細白瑩潤,沒有明顯的骨節感,也沒有突起的筋絡,帶着點肉輪廓更柔和。
秦覃真心地誇贊,“小肉手也很好看。”
誰小肉手啊。
文頌只接收到嘲諷。
他堅信自己只是因為骨架小才顯得有肉,但當下還是不可避免地被一句話破壞了食欲,放下勺子哼了一聲,“不吃了。”
秦覃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一無所知,伸手把碗拉到自己跟前,“那別浪費。”
文頌:“……”
一口氣剛堵在嗓子眼裏,他又被別的地方轉移了注意。
秦覃左手的尾指上有一條環形的小尾巴,像戒指一樣繞在指根上。之前瞥到過一次,以為就是戴了尾戒,今天靠近看才發覺其實是紋身。
文頌小心地摸了一下,黑色的紋路嵌合在皮膚裏,平滑無異,“是貓的尾巴嗎?”
“嗯。”
“為什麽紋這個圖案?”
被摸得有點癢,秦覃也瞥了一眼,“我以前養過一只貓。”
“哇!”
“後來死了。”
“……”
今日鬼故事成就也達成了。
文頌遺憾又了然,“所以紋在身上當做紀念啊。”
紀念?
他攪和碗裏的元宵,忽然也沒了繼續吃的興致,語氣意味不明,“只是中二期的遺留物。”
“你們怎麽都這樣……藍岚青春期叛逆的時候也吵着要去紋一個。”
文頌幸災樂禍道,“怕被家裏打還串通了一圈朋友要幫着瞞住。後來圖都選好了,聽說紋身很疼就又慫了,最後不了了之。”
“不怎麽疼。”秦覃說,“但後悔的幾率很大,沒有去紋也不可惜。”
到底是師兄,閱歷豐富多了。他收回手,文頌視線忍不住追随,再多看兩眼,“你記得學校裏的流浪貓嗎?就是去看‘城市之眼’的那個晚上,我們在宿舍樓背面遇到的那只。跟它的尾巴花紋也有點像。”
“背上有白色圓圈的那只嗎?”
“那明明是個愛心!就是因為背上有圈愛心形狀的白毛它才會那麽得寵啊。”
甚至有人從別的學校過來投喂,都快成網紅貓了。
“看不出來。只是基因控制的顯性特征吧,人總是會在莫名其妙的東西上給予情感寄托。”
“……”
文頌托腮看着他,深沉地惋惜。
帥哥的腦回路怎能這樣,毫無浪漫可言。
“它也不是流浪貓。”秦覃說,“有家的,晚上會回南門保安室睡覺。”
只是自己偶爾跑出來時會被很多人圍着觀賞,才看起來像是沒有地方可回。
“你連這個都知道?”
“大一有一天忽然犯……好奇,就翹課跟着它去找,不吃不喝不睡覺地跟了一天一夜。”
“……”
每次跟他出來都能聽見些新鮮事。文頌啞然失笑:“好怪啊你。”
這句話在他口中意思就和“你好有趣”差不多。在網上聊天和親耳聽見的語氣統一,出現頻率很高。
秦覃聽習慣了,權當是句表揚,撂下勺子起身打算去前臺結賬。
文頌立刻主動道,“今天輪到我來。”
一起出來玩秦師兄已經辛苦當導游了,輪流買單是基本。雖然都是些小錢,但起碼規矩得懂。
秦師兄本人對此沒什麽異議,“今天下午要去靈松寺,你想帶什麽東西去供奉嗎?要提前準備。”
“不用了吧,我只是普通游客。”只是聽過故事去打個卡而已,不怎麽虔誠,“去參觀一下就行了。”
靈松寺不在市區,坐地鐵過去要大半個小時,幸好這條線空位很多。文頌吃飽了困意上頭,摘掉眼鏡挂在衣領上,一個勁兒揉眼。
秦覃正跟人發着微信,餘光裏見他想打瞌睡,“到站我會叫你的。”
導航這麽重要的事還是交給秦師兄吧。
文頌心安理得地靠邊睡了。
屏幕上的聊天界面還在不斷彈出消息,宋青冉說這周教授忽然布置了作業,不能回國很怨念。
【我下周一定要回去!】
【日本不好玩嗎】
【一點都不!你最近怎麽都不聯系我啊,寂寞】
【我以前也沒聯系過你】
【嘿[呲牙][呲牙]】
【對了我聽小陳老板說,你那邊樂隊的鼓手老婆懷孕了要回老家了!】
【你們平時還聊這個?】
【這有啥不能聊的啊,一說缺鼓手我都想回國打工了】
【回國打鼓[呲牙]】
各個位置來來往往地流動,只有秦覃一個主唱是駐場。小酒吧小樂隊,什麽都缺。
如果是別的位置,缺了吉他鍵盤貝斯他都能頂上,唯獨鼓手替不了。
列車進站的提示音響在耳邊。秦覃在心裏琢磨今年要不再學個鼓,無意間一轉頭,身邊文頌的位置空了。
“……”
好好的小師弟,說沒就沒。
秦覃愣了一下,起身飛快地在車廂裏巡視了一圈,都沒有他的人影。
直到視線躍出車廂外才終于發現了他,居然正迷迷糊糊跟着別人要出站,“喂……文頌!”
文頌茫然地回頭,隔着流動的人群看到他,也愣了。
他怎麽還在車裏。
我是不是也應該在車裏。
我怎麽出來了!
地鐵門即将關閉的鳴笛身聲響了起來。
這一站是幾條線的換乘站,上下車人流量很大。他匆忙往回走,躲避不及,被小跑的行人撞了下肩膀,趔趄着勉強站穩,眼鏡卻飛出老遠。
現在去撿就會被一個人關在外面。電光石火間文頌做出選擇,放棄眼鏡跑回秦覃身邊。
剛進來,地鐵門就關上了。
“……”
車裏車外人都多。進來沒位置坐,他靠着扶手,一臉懊惱地揉眼嘆氣。
秦覃站在旁邊,看得想笑,“犯什麽傻呢。”
“睡懵了……好像聽見你叫我,前面那個人還跟你差不多高,還穿了一樣顏色的衣服!”
“眼鏡怎麽辦?”
“不要了。”文頌搖頭。摔到地上不知道還能不能用,說不定都被人踢過好幾腳,“我想要新的。”
秦覃不太意外,“那下一站去買。”
相處後不難發現,他只是看起來好說話,其實對衣食住行許多方面都很挑剔,願意一起坐地鐵已經很不錯了。
之前出來是秦覃規劃的路程,通常都會避開通勤高峰段或者擁擠的地鐵線。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麽多人站着擠地鐵的狀況。
文頌別扭地往後挪了挪,轉身調整位置,悶悶不樂道,“下一站什麽時候才到啊。”
出來一趟把眼鏡摔沒了,看來是有必要去寺裏拜一拜。
“三分鐘。”
比起跟陌生人挨在一起,文頌顯然更願意靠向最近熟悉起來的師兄。
秦覃沒怎麽動,由着這小師弟越挪越近越挪越緊,衣領上的香水味染到他胸前,清甜的葡萄果味鑽進鼻尖。背對着壓在他恥骨上似有若無地磨蹭,渾圓軟彈的一團。
秦覃想,還挺翹。
三分鐘很快就過去了。等地鐵門再次打開,人流湧動,文頌迫不及待就想往外沖,聽見他在旁邊問,“不戴眼鏡看得清路嗎?”
眼鏡的度數沒有很高,文頌想說“不怎麽影響”,又想說“看得清”,一時間舌頭打結,說出口變成了:“不怎麽……看得清。”
那不就是看不清麽。
稍微模糊的視線裏,那只被羨慕過好多回的漂亮的手,攤開在眼前晃了晃。文頌不解地擡頭看他。
秦覃:“牽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