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2)
蓮的直覺是不會出錯的,泷奚的的确确是一個”魔“。
原宵努力地忽略掉看到泷奚的臉的時候心裏湧出的不明不白的失落,原來,他以前真的沒有見過泷奚。
提起止妖,原宵不由悚然一驚,多久了,似乎最近的一段時間都沒有想起過止妖,不由慚愧起來,小止是為了自己才會陷入危險繼而沉睡的,可是自己不但幫不了他,連想起他的時間都變得少了,心裏一時間充滿了罪惡感。
泷奚有趣地瞧着身邊這個單純的家夥在一邊苦惱,臉色變化不斷也不出聲打斷,他不知道原宵具體都在想什麽,大概也不想知道,只要這個人現在陪在自己身邊就好,沒錯,目前他要的只是這麽簡單。
習慣自己的存在,慢慢的接受這樣的存在。
在自己心裏默默念了幾遍小止,自個跟自個保證一定要活着準時去天火界淵接小止後才算減輕了一點罪惡感。
再過三個月,就是出發的時候,無論如何,他都要去的,當初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被鬼牙帶走了白月,殺死了殷合谷,被他們強制關起來的白月父親也宣告失蹤,之後若不是在迷霧森林遇到了那樣的意外,營救白月這件事是早就該提上日程的,如今小止昏迷不醒,自己又是陶芯的兄長,冰魄又那麽單純,鳳琦開路更是機不可失,沒理由不去。
天時地利人和,不過如此了。
回過神的時候,已是回到了行館門口,倒是有個意料之外的人等他們。
雲懷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些驚喜,擡腳朝二人的方向走了兩步又有些局促地原地轉了兩圈。
原宵打趣道,”你在找自己的尾巴麽?莫不是丢在三皇子那沒帶過來。“顯然心情總的來說還是不錯的,只是有些疑惑,這會得了治療雲啓的法子怎麽還有空過來,不守着他寶貝哥哥有點不合理。
泷奚也只含笑瞧他胡鬧,并不阻止。
雲懷聽出話中的調侃意味,更加局促了,猶豫了一下,頻頻拿眼去瞧泷奚,顯然是不曉得這位清俊溫和的美男子是誰,有些顧忌。
泷奚終于開口道,“五皇子,有事不妨進屋再說。”
聽到熟悉的聲線,再看看平常和泷奚焦不離孟的原宵,雲懷露出了然的神色,卻意外地搖搖頭,“人多口雜,我就不進去了,今日來是向二位道謝,原宗主,泷奚前輩,來日若有我們兄妹能幫忙之處一定萬死不辭。”語畢深深施了一禮,就急匆匆地卻也是極興奮地離去了,在他的家,有最重要的人在等着。
泷奚眯了眯眼睛,望着他遠去的背影,黑色的瞳孔中露出些許寂寥的神色,雙唇微動,“其實,我很羨慕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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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宵滿是同情地瞅着他,心想以後還是對泷奚好一點吧,可憐見的。
一時間又有些詭異莫名的興奮,終于啊,不用隔着那礙眼的白色鬥笠去猜測面前的人的心情了,他的每一個表情從此都能看的清清楚楚,順便努力忽略掉那不知從何而來的失落。
☆、19
? 去魔界的事情已成定局,鳳琦親自去找雲嘯确認的,雲嘯因為妹妹的事情忙的焦頭爛額又毫無頭緒,壓根沒心思管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給了個口谕以示同意就打發了。
東都的季節已近初春,城外的陣法只有防禦進攻的效果,并未銘刻維持城內氣溫的陣紋,因為龍族親近自然,作為龍族後裔的東陽皇室也繼承了這一點,因此東都是難得的大量修士聚居還四季分明的地方。
三月底的時候又下了一場大雪,整個東都銀裝素裹,傍晚時分原宵拉了泷奚去聚寶閣淘寶,這是皇族的産業,背後的實力和財力相當雄厚,又是處在一國都城,很多修士都願意來這尋找合适的寶物。
原宵容貌改變之後又在丹門住了兩年,如今已是弱冠少年的模樣,五官輪廓鮮明,笑容清澈,見之可親,雖然還沒有完全褪去青澀的氣息,但乍一看也有了幾分可靠的氣質,泷奚鬥笠除去,身為高階修士自有一番凜然之氣,與原宵邊走邊聊,二人間氣氛和諧,吸引了一路凡人修士的目光。
泷奚略高些,原宵說話的時候,就略略低下頭側過來看着他,表情柔和目光專注,每每把原宵看的懷疑是不是自己臉上有東西,常常一擡頭對上泷奚似乎別有意味的目光都覺得心裏有點慌——沒有鬥笠的遮掩,泷奚身上若有似無的壓迫感變得明顯許多。
他們沒有禦劍飛行,一來不允許,二來偶爾散步聊天也能放松心情。
紛紛揚揚的雪片落在發絲和肩頭,走到聚寶閣的時候,兩人身上都沾滿了雪片。
剛到門口,就有眉目清俊的小修士把他們迎了進去,在聚寶閣待久了的人自有一番眼力,這二人一看就不會是拮據的尋常散修,便直接往三樓領過去了。
三樓明顯清靜許多,裏面布局也很用心思,都是一些特殊的藥材法寶,用了華麗的屏風和綠色的靈植分割成一處處的小空間,每一方小空間都足夠寬敞,方便來挑選的修士能夠各自錯開,互不影響。
從屏風和靈植交接的地方走過,偶爾也會看見別的小空間的人進出,若有那認識的便互相隔空點頭示意,既保持了禮貌又不會太過親近。
聚寶閣當真有些不錯的東西,價格也還公道,原宵離開丹門的時候敲詐了很多靈石和寶貝,因此出手相當大方,感覺能用上的東西統統收入腰包。
泷奚只含笑看他掃蕩,有不懂的就解釋一下,錢不夠了默默補上,原宵下樓的時候臉色都因為喜悅顯得紅潤了許多。
他們正走到二樓樓梯的拐角處,忽然一個甜美的女聲驚呼道,“藍師弟。”
音色頗為焦急。
原宵和泷奚對視一眼,都看到雙方眼中的了然,這個聲音很耳熟,顯然就是石龍出事那天在郊外試圖拉攏他們的那名女修,那麽她口中的那個藍師弟便該是藍墨了,喊聲如此焦急絕對是又惹上麻煩了。
原宵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該同情藍墨呢還是同情藍墨呢,每次遇到他,他好像都很倒黴慘淡的模樣。
第一次被自己的爹當禮物送給了個男人,第二回石龍破土獨獨他一個被帶上了天險些丢了性命,這回又是負傷見血,這位藍小公子是掃把星附體了吧。
思索間二樓的景象映入眼中,藍墨蹙着秀眉捂住肩膀,指縫中還在不斷往外滲血,染紅了大部分白皙修長的手指,他的師姐像護着小雞崽一般把他護在身後,神情中滿是焦急憤恨又不得不忍氣吞聲。
他們對面是一群衣着華貴的年輕修士,一看便是世家子弟,神态間都是驕傲與自信。
為首的一人道,“藍墨,早就跟你說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給你考慮的時間異徑管夠久了,我的耐性是有限的。”
藍墨垂下頭,從原宵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眼中一閃而沒的狠戾怨毒,但他什麽都沒有做,只捂着傷口一言不發,似是屈辱之極。
他的師姐齊霜咬着嘴唇,語調微顫,“太子殿下,藍師弟還是個孩子。”
是的,藍墨還是個孩子,他卻已經經受了無數磨難和痛苦。
太子雲端硯嗤笑一聲,“你們當本太子看不見麽,我當然知道他還是個孩子,正因為是孩子,才有這個福分被我瞧上,要怪就怪他自己吧,明明是普通人家出來的,卻生的這般顏色,比女子還要嬌美三分,本太子一向寬厚待人,跟着我又有什麽吃虧的。”
齊霜聽着他下流無恥的話,已是怒極又不敢發作,急得眼淚都快下來了,國師為了雲淼長公主的下落離開東都已經大半月了,太子不是他們招惹的起的,國師在的時候還能有所顧忌,現下國師離開,太子如果趁虛而入,強行把藍墨搶走,以後就算國師回來了,木已成舟,怕是藍墨真的就毀在他手裏了。
原宵看着眼前這場鬧劇,也很是反感這個太子,雖然藍墨是個心狠手辣的危險人物,但他的狠基本全是別人逼出來的,賣子求榮的父親,觊觎他的人渣,每一個每一個都死不足惜,他命不好,沒有生在有保護他的能力的大家族,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異常出色的相貌不知給他帶來了多少麻煩。
藍墨心中恨極,偶爾掃過這個太子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死人。
原宵有心救救藍墨,不管怎麽說,當初止妖都表現出了照拂他的意願,且不說是不是真看上了人家,單單雲端硯這種龌龊行為簡直人人得而誅之。
五講四美三熱愛正直善良好青年原宵下定決心,端看接下來怎麽發展了。
果然雲端硯一方靠着人多勢衆,很快就把齊霜禁锢住了,這個善良的女修急得掉淚,偏偏一個字也講不出來。
藍墨終于開口,聲音晦澀,抖得不像樣,“放了師姐,我随你們走。”
太子得意猖狂地大笑出聲,随即動手捏住藍墨的下巴逼迫他擡起頭來,注視着那張全是慌張無措的秀美的臉,當着所有人的面狠狠的在他唇上咬了一口,直到嘗到略微的血腥味才放開了。
藍墨一點也沒有掙紮的意願,只閉了閉眼睛,遮住了其中的幽光,看起來已經完全放棄了掙紮。
雲端硯志得意滿,帶着藍墨離了聚寶閣,圍觀這一幕的衆人個個噤若寒蟬,要麽便是事不關己,只有齊霜癱軟在地,五指捂着臉發出兩聲啜泣。
招待原宵和泷奚的小修士回過神的時候就找不到他們倆了,疑惑地四處望望,只能招呼別的客人穩定秩序去了。
原宵二人組悄悄跟在雲端硯一行身後,看起來是往皇宮的方向。
原宵猶豫了一下,還是對泷奚說道,“泷奚,你回去等我好嗎”
泷奚似乎并不意外,含笑搖搖頭,“我跟你一起去,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原宵抓抓頭發,沒什麽底氣地說:“我只是把藍墨救回來,那個太子不是我的對手的。”
泷奚:”你是在垂死掙紮嗎?“當然這個垂死掙紮純粹是一種形容。
原宵洩氣,泷奚這麽說就是沒得商量了,垂頭喪氣地繼續跟。
忽然一只微涼的手握住他的手,原宵心中一跳,擡眼去看泷奚,泷奚還是微笑的模樣,眼睛卻不看他,只牽着他的手微微用力,原宵小心翼翼地掙了兩下沒掙開,又怕鬧出動靜被雲端硯察覺,只好忐忑地放棄了。
雲端硯的狐朋狗友在叉路口的時候就各自回府了,只剩下幾個随從和貌似死心溫順無害的藍墨。
雲端硯遣走了随從,把藍墨拽到跟前,此時已經入夜,他們距離宮門并不太遙遠,身旁便是一段宮牆,雲端硯把藍墨按在泛着金色的宮牆上,手指暧昧地摩挲着他的唇瓣。
藍墨全身都在微微發抖,似乎恐懼到了極點,眼中含着水霧,模樣相當的楚楚可憐,雲端硯直覺胸中一熱,眼神愈發危險了。
一根手指粗暴地伸到藍墨的口中放肆地攪動着,發出輕微的水聲,藍墨難過地皺着眉,卻不敢反抗。
逐漸的,雲端硯整個人都壓到藍墨的身上,手指撤出來,在藍墨的頸側狠狠地咬了一口,淡淡的血腥味在這個狹窄的巷道中飄散開來,藍墨一聲悶哼,任由雲端硯把他壓在牆上從脖子一路舔舐吮吸到了胸口。
漸漸的,藍墨的雙手從垂在身側的位置慢慢移到雲端硯的背後,緊緊摟住了這個不可一世的東陽太子的脖頸,頭向後微微仰起,抵着金色的宮牆,緊閉的眼睫微微顫抖着,作出這個全然的屈服姿态讓雲端硯更加興奮,藍墨衣服的前襟幾乎全都散開了。
原宵看情況不對,心中一緊,想現身阻止,被泷奚握着的手卻像個鐵箍一般有力,他絲毫掙紮不開。
☆、20
? 原宵心裏着急,拿眼神詢問泷奚,泷奚傳音:“別急,藍墨不是這麽乖順的人,如果他能自己解決一定不願意接受你的恩惠。”
是的,藍墨是個極驕傲的人,如果有選擇,他一定不願意任何人看到這麽狼狽的模樣。
忽然,雲端硯捂着頸後的位置退了兩步,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藍墨,本來俊美的臉龐因為劇痛而扭曲了,嘴唇哆嗦着卻一個字也喊不出口,不一會便倒在地上抽搐了兩下,死不瞑目,他還沒有修出元嬰,死了便是死了。
藍墨漠然地看着雲端硯痛苦的死在自己面前,眼神中全是快意,嘴角彎起一個諷刺的弧度,既嗜血又殘忍,所有喪心病狂的人渣都該死。
他喘了兩口氣慢慢彎下腰從屍體上拔出一根藍盈盈的細針,用沾血的衣袖仔細地擦拭幹淨收藏起來,看也不看地上的屍體一眼,便欲離去。
劇變突生,雲端硯的右手手腕爆出一陣白光,真元力迅速暴動,眼看一場巨大的爆炸就要發生,卻又無聲無息地泯滅了。
藍墨離得太近,還是被起初的氣浪掀翻撞上了宮牆,頓時鼻子一陣酸疼,一道鼻血流了下來,他也顧不得擦拭,警惕道,“誰在那裏?”
原宵見藍墨盯着自己的方向,知道是剛剛自己一時激動,氣息不穩洩露了行蹤,他也正好有事要問藍墨,便幹脆現身,這回泷奚沒有攔着。
見到他,藍墨先是一驚,随即又慢慢放松下來,他冷靜道,“原來是你。”
這下換原宵吃驚了,”你認識我?“
第一次見藍墨的時候原宵還是名義上的傀儡,第二次的時候明明戴着鬥笠,藍墨到底是認出了哪個他,抑或者都認出來了?
藍墨默了片刻,冷漠地回答道,“我的母親是狼妖,我繼承了她的血統,對人的氣息很敏感,我不知道你當初為什麽變換容貌裝作傀儡,看戲是不是看的很開心?”
原宵讪讪地摸摸鼻子,這事跟藍墨沒法解釋清楚,于是默認,“說來話長,倒是你怎麽沒有去彤雲派,若是去了,”說到這裏見藍墨沒有露出厭惡的神色,便繼續道,“也不會遇到這樣的事情了。”
藍墨仍然面無表情,他雖然形容狼狽,依然挺直腰杆,任何羞辱都不能奪走他的驕傲。
“我去了。”
原宵訝然,“那你怎麽會在這裏”
藍墨舔了舔幹澀的唇,唇上被咬破的地方還能嘗到一點血腥味,他沒有回答,只有眼中閃過憤怒,又有一絲快意。
他這副表情,原宵也能隐約猜到一點,終歸不是什麽好事,他也不是非要揭藍墨的傷口,只是随口問問,不由更加可憐起藍墨來,這孩子年紀不大卻是着實的多災多難,每一次看見他,都要比上一次經歷更多的不堪。
他甚至想,若是小止真的真心看上了藍墨,藍墨也願意放下心結,就好了,以小止的為人,雖然有時候愛作弄別人,但是對自己認可的,一向都掏心掏肺。
似乎是讀懂了原宵的憐憫,藍墨打斷他的胡思亂想,“我不需要你的可憐,回答你的問題也只是因為你幫過我兩次。”
語畢似乎有些不甘,他不信任任何人,又不得不承認,若是上一次原宵沒從石龍手裏把他救回來,他已經死了,這一次若不是原宵封了雲端硯的聲音和阻止了爆炸,他也已經死了,他欠了原宵兩條命。
于是藍墨問道,“你幫我,想要什麽?”
原宵知道他的防備心重,若是說什麽都不要只是路見不平,藍墨一定會更加覺得是別有所圖,不由苦笑。
“那麽我要的第一個報酬是回答我一個問題,你殺了雲端硯,以後打算怎麽辦,他的朋友和随從都可以證明只有你在場,一旦被抓住,你還是活不了。“
“我有辦法出城,”藍墨道,“誰也抓不住我,誰也別想讓我死。”
看起來十分自信,原宵不去問他的辦法,只點了點頭,”那麽第二個問題,你想在走之前見見你的師姐麽?“
藍墨微微僵硬了一下,”我不想見她。“
“即使她就在附近?”
藍墨的表情終于有了一絲動容,“她在附近?”
齊霜自然不可能就這麽待在聚寶閣活着若無其事地回去,即使知道跟着沒有用什麽也做不了,她還是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宮門處,距離這個隐蔽的小巷并不遙遠。
她彷徨無措地在那裏徘徊,一步又一步,夜色中的皇宮依然明亮,閃着結界的金色光彩,卻像擇人欲噬的野獸,只讓齊霜感到了一種無比的幽冷與絕望,她看着這一片華美的殿宇,雙手環着自己在漫天大雪中瑟瑟發抖。
再也,回不來了,她的小師弟。
藍墨隐在暗處,被原宵帶過來後,他就默默地看着他的師姐,原宵問他,要不要帶着齊霜一起離開。
藍墨緩慢而堅決地搖了搖頭。
他一向自身難保,帶着齊霜只是帶着兩個人一起走向死亡,齊霜身份尊貴,世家之女,國師弟子,她将有美好的未來,不應該跟着他斷送。
原宵道,“你快離開吧,此地不宜久留。”
藍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走了幾步,卻又折回來,“我從來沒有求過別人。”
原宵不明所以地聽着等他說下文,藍墨這是準備求自己?
“我知道你們要去魔界,求你告訴我時間和地點。”
“你也要去”這個要求顯然出乎原宵的預料,這麽心高氣傲的孩子在求他,居然是想去魔界這種死地,在他的眼裏,原來人間界竟不如魔界來的安全麽。
真是……太悲哀了。
藍墨倔強地看着他,隐隐泛着綠光的眼眸中全是執着和渴求,渴望變強,渴望生存。
原宵妥協了,他佩服藍墨,也尊重藍墨的選擇,每個人的道路都應該自己去走,每個人的未來都應該被自己承擔,他讀懂了藍墨眼神中蘊含的意思。
藍墨走了很久,他都處在一種複雜的感傷中,直到那只帶着涼意的手掌撫上他的腦袋,那上面傳來一種暖意和安定人心的力量。
原宵抽了抽鼻子,略帶沙啞地說,“泷奚,你跟我另一個朋友真像,以前我覺得難過的時候,他也會這麽安慰我。”
泷奚默了一默,“是嗎,很好的朋友?”頗有點咬牙切齒的味道。
原宵恍然不覺,笑容溫暖堅定,“非常非常好的朋友。”
泷奚差點咬碎了一口白牙。
雪越下越大,原宵收拾收拾感傷的心情,他終究不能看着齊霜就這麽把自己堆成雪人,在偃月镯裏翻了翻,翻到了丹門煉制的一種傳訊紙鶴,閉上眼,用神識刻畫出一些訊息,傳給了齊霜。
齊霜恍惚間看到一只紙鶴停在自己面前,伸手去接,紙鶴乖巧地停在她的掌心,她用神識探了探,不一會喜極而泣,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她好像完全忘了自己是個修為不錯的修士,表現得就像一個普通的凡間少女,哭泣微笑都是那麽自然。
泷奚難得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她居然突破了。”
是的,在大悲大喜之後,齊霜居然突破了許久的瓶頸,進入了心動期。
此時,皇宮的方向傳來明顯的騷動,被雲端硯遣走的随從察覺了不對勁,折回的時候發現了太子的屍體,急忙禀告給了雲嘯。
雲嘯震怒,認為這是□□裸的挑釁,先是擄走長公主,又殺害太子,完全沒有把東陽皇族放在眼中,帝王下令徹查,并且召回了國師,高層遭遇了一番腥風血雨的改革。
東陽的動亂暫且不提,原宵和泷奚秉持了低調做人的原則,只等鳳琦來通知他們——雲嘯再怎麽震怒,也不會阻止鳳琦去魔界尋回白月的,白月有個三長兩短,鳳琦也兇多吉少。
前往魔界的通道并不是随時能開啓的,必須講究天時地利人和,錯過時機便不行了。
當數十個高階修士耗盡了自己真元,将通道穩固後,便個個盤膝而坐恢複真元,巧合的是,這個通道的所在就是石龍出世的地方,黑黝黝的通道緩緩打開,流露出令人心悸的氣息。
鳳琦一馬當先投身入內,泷奚拖着原宵的爪子緊随其後,鳳琦精心挑選的人最後進去。
他們全都進去之後,又有一個身影閃入其中。
一個打坐恢複的修士察覺到了,憤怒地想要把那個身影抓回來了,被別的修士攔下,“随他去吧,要去魔界找死,咱們何必攔着,這麽弱的修為那個九死一生的地方他去了還能活麽。”
本想阻攔的修士想想确實是這個道理,也不上心了。
漆黑的通道緩緩收縮,最終這一處的空間合攏,除了一個看不見的裂縫和仍然死寂的靈氣之外,已經看不出任何異樣了。
☆、01
? 魔宮中,一個鵝黃衣裙的少女在花園裏散步,少女眉清目秀,面容純真,臉上卻帶着不符合年紀的愁緒和凝重,幾個魔宮的侍女安靜地跟在她的身後,這些侍女地位卑微,是魔族力量體系中最底層的存在,只是因為身為低等魔族中天生便是人形的魅魔,不像別的魔族那般面目可怖,一個個都是美人坯子。
少女走了幾步,臉色越來越蒼白,看到花園裏那些豔麗卻致命的植物,不得不絕望地接受了自己已經遠離幽冥界的事實。
一只身具黃黑相間斑斓紋的毒蜂在遠處飛舞,路過一株燈籠般的花朵時,花忽然鬼魅般地移動,将毒蜂吞入腹中,才慢慢合攏花瓣。
白月将這一切看在眼裏,只覺得手腳冰涼,這就是魔界,一朵看似普通的花都這麽危險,真的不是自己從小長大的幽冥界了。
她很茫然很慌亂也十分無措,恨不能立刻躲回待了兩三年的屋子。
少女便是當初被影魔擄走的白月姑娘,東陽監察大人最疼愛的弟子,當初被鬼牙抓走,起初并不相信自己到了魔界,也不願意接受自己最愛的師兄已經死去的事實,陷入了極度的精神錯亂中,幾乎走火入魔。
影魔雖是魔物,卻意外的對白月極其上心,不然當初也不會在重傷垂死的時候還堅持要把白月抓走了,見白月将要走火入魔的模樣,耗費了大量魔力強行壓制了白月的修為和神智,他自己的情況并不好,加上還是幼年期,只能帶着白月來求現任的魔君。
白月不知道影魔付出了什麽代價,總之魔君的确把她救了回來,只是先前受損過重加上她自己根本無心恢複,所以一直自欺欺人地躲在自己的房間不肯踏出半步。
白月不高興,事實上她真的非常傷心,活下來又如何,這輩子也許再也不能回到人間界,再也見不到父親,連為師兄收屍都做不到,心裏的悲傷和對未來的迷惘幾乎将她壓得喘不過氣來。
想到這一切,白月的眼角又沁出淚花,淚水順着白皙的臉頰無聲地落下,她不是一個堅強的人,監察大人也常常說她心志不堅過于軟弱,以這樣的心性修仙無疑是危險的,很容易就會被心魔入侵。
只是她長到這麽大,父親寵愛她,師兄疼愛她,監察大人面上嚴厲,但因着功法的緣故,簡直可以說是溺愛她,根本不曾有過什麽大的煩惱,這樣的厄運來的如此突然,突然的好像只是一個夢。
魔族侍女見她又在落淚,眼中滿是不解的神色,作為魔力低微的下等魔族,實在不能理解這個人類女人為什麽表現的這麽痛苦,尤其在影魔大人來看她的時候,她還會露出仇恨的目光,雖然沒有做什麽激烈的反抗,但也絕不說一句話,渾身上下充滿了拒絕的意味。
魔族侍女雖然不能理解,但是知道該怎麽做,遞給白月一條幹淨的絲帕就退回原本的位置。
白月把帕子丢出去,拿袖子抹了抹臉,也不在乎此刻的狼狽,就是不願意接受魔族的恭敬。
白色的帕子被剛好吹來的風吹起,飄蕩了一會被白皙修長的手指撚在手中,手的主人露出一個魅惑人心的笑,款款地邁步向白月走來。
白月見到這個美豔的女子先是一愣,随即露出恐懼忌憚的眼神,其中又夾雜着一絲憤怒。
美豔女子身着純黑的長裙,步态優雅又含着一絲朦胧的誘惑,足以叫見到她的大多數男人都發狂,最清心寡欲的修士也要覺得心旌搖曳不能自已。
白月咬了咬唇,別開頭不去看她,卻不敢甩臉子回去。
“白姑娘能出門散心,想必已是恢複的七七八八了,如此甚好。”
白月默然,仍然不看她,口中小聲道,“不勞魔君費心。”
被叫做魔君的女子唇角微彎,旋即用兩根手指捏着白月的下颌強迫她回過頭來,盯着她猶有淚意的眼睛笑得妖嬈無比,“白姑娘似乎不太待見本座,這可不行,影魔已經問詢過本座多次,只等白姑娘身體恢複,本座還要為你們主持雙修大典呢。”
白月聞言,臉色愈發蒼白,一絲血色也無,倔強道,“我就算死也不會做魔物的道侶的。”
魔君假裝奇道,“白姑娘如今仍未有尋死之念,是否覺得尚有回到幽冥界的希望。”
白月渾身微微一顫,勉強道,“與你無關。”
她當然不會告訴魔君,她之所以什麽都沒做,是因為知道萬一自己有個三長兩短,她的師傅監察大人也會因此受到牽連,因此只要事态還沒嚴重到完全絕望,白月也不會輕言放棄,否則她早就崩潰了。
魔君也不生氣,只吩咐侍女将白月送回房,并且當着她的面通知影魔過來。
自從千年之前的大戰開始,魔界的魔君便是夢魔接任,前一任的魔君就成為了一種禁忌,許多低等魔物更是只知道夢魔夢離是魔君,全不知魔族上層的更換。
魔界有七個血統高貴的種族,便是七煞魔,但這幾個種族的血脈十分稀少,尤其是影魔,現在已知的影魔只有抓走白月的這一只,魔君的更替向來只在七煞魔之間産生,魔物崇尚武力,誰的修為最高,誰就能接任魔君,夢離占據魔君之位已逾千年,可見其修為可怕。
鬼牙為了救白月,又因為回到了魔界,不想被夢離處決,就必須體現自己的價值,否則魔物可不存在什麽愛護幼小的善心人士,不能為我所用?那就死吧。
影魔的利用價值在哪裏,所有人都知道,擴出六界通道,魔界便能進攻人間界,夢離一直都想這麽做,現如今整個六界也就能找出這麽一只影魔,影魔又願意投誠,夢離自然還是很寶貝的。
影魔收到了侍女的傳話,很快便出現在夢離面前,由于七煞魔的高貴出身,他是不用向夢離行大禮的。
夢離道,“你來了,本座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你帶回來的那個人類女子心魔已經除的差不多了,不出三月便可痊愈,到時本座會按照約定主持你們的雙修大典的。“
影魔臉上露出不甚明顯的喜色,”多謝魔君,猩影感激不盡,等猩影完全恢複,便可着手打開六界通道,魔君必能君臨幽冥界。“
夢離掩唇一笑,”如此甚好,不過猩影,你身為高貴的影魔,真的要與一個不待見咱們的人類女子結為道侶?我魔界女子多麽妖嬈妩媚,豈不比那個整天只會哭哭啼啼的人類要有情趣?“
影魔斷然道,”我只願與白月結為道侶,即使她恨我,我也不會放手。“
影魔對白月是相當執着的,這點從當初只為了不讓白月在黑暗中恐懼就将自己的本命魔珠給了她就能看的出來,只可惜他的所有的溫柔都給了白月,對別人只剩下了殘忍。
夢離見他态度仍舊不改,也只能遺憾地搖搖頭,便不再勸,“你應該很想念那位白姑娘,去看看他吧。”
影魔應了,神色頗為期待,又有點忐忑。
白月回到屋裏便把所有侍女都趕了出去,自己默默在黑暗中垂淚,她深恨自己沒有能耐,既不能逃跑也無法報仇。
此時影魔過來簡直是雪上加霜,從夢離那裏得到的噩耗讓她幾欲崩潰,一見到影魔也不能保持以往的不理不問的态度。
“你滾出去,不然你就殺了我。”白月的聲音含着一絲沙啞,一邊說一邊取了飛劍,對着影魔一陣攻擊,胡亂的砍劈将房間裏許多珍貴的擺設毀的一塌糊塗。
影魔輕松自如地一個個躲閃開,聞言也不動怒,泛着紅光的眼睛近乎貪婪地看着白月,他已經好幾個月沒有見到白月了。
白月被他赤-裸-裸的眼神氣的心火上升,影魔每次過來都不怎麽多話,不管白月怎麽對他都不會生氣,白月性格本就綿軟,說話再難聽也難聽不到哪裏去,最後往往只能氣的自己眼前發黑,後來索性就不理也不講話。
可是今天白月實在太憤怒了,憤怒又絕望,這種絕望在再次見到影魔的時候達到了頂點,忍不住便發洩出來。
影魔卻不在乎,不管白月怎麽鬧,只要人還活着,她就注定會成為影魔的道侶,有魔君在,想要尋死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猩影不指望白月在兩三年就能接受自己,不過他相信時間可以抹平一切,等到千萬年後,白月又豈會記得那個修煉邪術的師兄殷合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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