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難得故人相逢,衛峰興高采烈地拽着帝江說了許多話,均是他這些年的稀奇古怪的經歷,有值得高興的事,也有不那麽值得高興的事。
衛峰說得特別起勁,不過,帝江并沒怎麽留意在聽。
帝江心裏一直在思考一件事。
下山前,帝江認為佚名是無名氏的意思,通常在不清楚對方是誰的時候才這麽使用。如今,忘了姓名的周成旨居然也采用佚名這般模棱兩可的名字。
莫非當真是帝江書讀得少,不了解這個世間的變化快,佚名已然與張三李四之類成為常見人名了。
千萬別告訴他,他踹了幾腳的民間異聞由周成旨一手整理。
帝江認真地想了想,覺得這事不可能。帝江認得周成旨的字,周成旨的字遒勁有力,才不可能那麽醜。多半僅是尋常的重名罷了,這件事與周成旨沒有半銅板的關系,帝江沒必要過分緊張。
雖說如此,但昔日的周成旨,如今的佚名,這個人的存在令帝江十分介懷。他昨天曾在譽城內轉悠,并未在周成旨以往的住址周圍發現青年出沒。
帝江不清楚,這位青年目前居住何處。
他沉思小會兒,忽然擡頭問衛峰:“你知不知道,他現在住在哪兒?”
面對帝江冷不丁冒出來的提問,衛峰明顯受到了重挫,一幅哭笑不得的模樣:“你壓根沒聽我說話是吧。我說我家鐵樹開花,你就給我說這個?”
下一刻,沮喪的衛峰無可奈何地聳聳肩,果斷的做出了退步。他明白,帝江在關心佚名當前的住處。
既然帝江在意這個人,衛峰身為帝江在譽城的朋友,也應當為帝江指明方向。衛峰揚手指了指南邊:“還記得以前的那個乾木坡嗎,他住在那兒。”
“乾木坡?”帝江低聲重複了一遍,若有所思。
帝江與周成旨去過乾木坡,那兒不見參天大樹,只有冷風陣陣的荒坡。周成旨說,城內人多嘈雜,等往後在譽城住累了,就來這裏修一間小屋,樂得清靜。
那會兒,他倆在選好的地方種了一棵樹,倘若那棵樹活着的話,想必此時已是千年古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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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準,佚名住在古木附近。
帝江一下子站起來,急急地道了句:“我還有點事,改天找你敘舊喝酒。”
他話音剛落,随即化作一縷煙消失不見。
衛峰糾結地盯着面前空蕩蕩的一切,他愣了半瞬,恨不得仰天怒吼。他大爺的,帝江的爛毛病歷經千年依舊一成不變,又是丢一句有事,又是轉身就不見蹤影。
令衛峰無比心酸的在于,帝江只打聽了佚名住在那兒。反觀自己,衛峰深感,差別待遇不要太明顯。
帝江從頭到尾并未主動詢問衛峰現在的住處,而衛峰說過往說得太激動,貌似也忘了告訴帝江自己家在何方。到時候,帝江到哪兒找衛峰敘舊,大半夜找鬼聊天麽。
好吧,他其實也死了很久了,勉強算半個鬼。
衛峰微微閉了閉眼,清風拂面,寧靜的風雨湖多了一絲暖意。衛峰深吸了一口氣,心裏頓時輕松了不少。
他總算可以挖出埋在地底數百載的那一錠金子了,保管了那麽久,終于見到帝江歸來。
至于何時與閻王喝茶,衛峰覺得,這事有待商量。他還沒打算急着去投胎。
衛峰本以為帝江心急火燎地跑向乾木坡與佚名談人生,其實不然,帝江的确要見佚名,但帝江第一個前往的地方并非乾木坡,而是梧山。
得知周成旨的消息,帝江恨得牙癢癢,究竟是哪只妖怪這麽可惡,連佩戴他玉佩的人也敢肆意殺害。
別以為帝江不在,就可以随便無視他。帝江報仇,千年不晚。有本事那只怪物別早早的挂了,信不信帝江把它從墳裏挖出來踩六腳。
帝江到達梧山時,擡頭可見天藍白雲,晴空萬裏,壓根不是傳說中的兇狠怪物夜間出沒的時間。
怪物這會兒極可能在窩裏睡大覺。
帝江在斷崖邊溜達了一圈,不見靈草的影子,之後他仔細辨別了地面的腳印,輕而易舉的一路找到了大怪物的家。
一只體型巨大的山妖蜷在山洞內蒙頭大睡,灰乎乎的身體團成了一圈。帝江見山妖立刻一肚子火,他飛起一腳踢在對方的肥肚子,吼道:“起來。”
山妖抗議地哼了聲,不滿意有人驚擾它的美夢。山妖困倦地睜開眼,不高興地瞅着自己眼皮底下如同小不點般存在的帝江,悶聲道:“誰啊,膽敢打擾本大爺睡覺,活得不耐煩了。”
它話一出口,帝江猛地一把抓住山妖,不費絲毫力氣眨眼摔過肩頭。龐大的山妖愣是當場摔了個四腳朝天,山林随之顫抖了好幾下。
帝江深感,作為低等山妖的可悲在于,完全看不透自己對手的身份。有眼不識帝江,真不知道是誰活得不耐煩了。
當然,若是帝江不自己變回原形,可以直接看透帝江身份的家夥也沒有多少,上仙們都未必能有這樣的本事。
山妖吃痛,它仰躺在地面苦惱,睡覺沒睡醒,倒是活活被人摔醒了。猜測這位紅衣小不點不好對付,山妖改了口氣,連連說道:“這位大俠,饒命,饒命。”
帝江順勢一腳踏在山妖的腦門:“說,千年前是不是你在梧山殺害了進山采靈草的人。”
聞言,山妖沉默了小會兒,它掰着手指頭用心地算了算:“大俠,我今年才八百二十七。你說得那會兒,我還沒出生。”
聽到山妖的回答,帝江的腳尖稍微使力,山妖的腦門瞬間裂開了一道長口,鮮血直流:“不說實話,我踩碎你的腦袋。”
“大俠,我句句屬實,天地可鑒。後山的老樹妖,它可為我作證。”山妖着急,不斷求饒,生怕兇神惡煞的帝江要了它的命,“我來這座山還不到七百年,當真不清楚你說的事。”
“那以前,住在梧山的那只大怪物,它在哪兒?”帝江語氣不善地挑了挑眉。
山妖對此淚流滿面:“我來這兒時,山中就不見大妖怪,要不然我也不敢安心的住在這裏。”
它努力地張大自己的嘴,露出自己無害的小牙齒,以示清白:“我雖然長得兇,其實我是吃素的,我不傷人,平時頂多吓唬一下到山裏偷寶物的小賊。我從不做傷天害理的事,千真萬确。”
帝江思索片刻:“這山中有何寶物?”
這回,山妖變得猶豫了,烏黑的小眼珠警惕地打量帝江。見狀,帝江十分不爽,他難不成看起來像缺那點小錢的窮光蛋。他一皺眉,山妖頓時軟了手腳,哆嗦道:“我帶你去看。”
帝江權衡再三,松開了山妖,量這個家夥也不敢耍花樣。倘若山妖真心活膩了,大可以欺騙帝江,嘗試一番下場有多慘。
山妖在前面慢慢走,費力地挪動自己的胖身體,帝江在後面不急不忙的跟着。
如山妖自己所說,它确實僅是看起來個頭大,殺傷力實則小得可憐。山林中的生靈們一點兒也不害怕山妖,它們紛紛冒出腦袋,好奇地圍觀山妖和帝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情。
一會兒,一只膽大的小兔子蹦上前:“大胖,你怎麽臉上全是血?是不是有壞人欺負你?”
這兒的壞人除了指帝江,恐怕再沒其它人了。帝江表示這話不愛聽,開什麽玩笑,他長得如此超凡脫俗,怎麽可能是壞人。
山妖并未多解釋,抹了一把臉上的血,它小心地将小兔子放在自己的肩頭,繼續緩慢的往前走。
山妖止步的地方,有一棵樹,這棵樹與其它的樹截然不同。這是一棵紅色玉石的樹,仿佛從地底長出來的紅玉形成了一棵樹的樣子。玉紅得似血,顏色異常鮮豔,透着無盡的靈氣
帝江上前兩步,準備細看,山妖略顯為難:“只能看,不能拿走。”
聽到這話,帝江狠狠地瞪了山妖一眼,吓得山妖急忙朝後躲。
很快,小動物們紛紛往兩側退去,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走向了帝江。老人即是怪物口中的老樹妖,樹妖在這兒生活已有兩千餘年,可謂見多識廣。
老樹妖看了看帝江,語氣和善:“這位公子,不知此番前往梧山所為何事?”
“我來找一只妖怪,它千年前住在這兒。”帝江稍稍頓了頓,“我的朋友進山采靈草治病救人,可是,它殺了他。”
老樹妖捋了捋胡須,徐徐道:“那只怪物已經死了。”
聞言,帝江露出了幾分疑惑。
老樹妖告訴帝江,以往,梧山有妖魔作祟,令進山的凡人慘遭不幸,山內的生靈亦時常面臨危險。入夜後,生靈們完全不敢出來,白天也躲躲藏藏,擔驚受怕,過得分外小心翼翼。
帝江的朋友進山時,恐怕也不幸遇到了這只怪物。
後來某天,梧山忽然來了一位修行得道的年輕道士,道士除掉了為惡的怪物,拯救了梧山的生靈。
正是從那時開始,山中長出了這一棵紅玉之樹。
道士叮囑它們,務必小心守護這棵樹,曾有一位守護譽城的人犧牲在這兒,往後将有一位法力無邊之人前來尋回紅玉。
在此之前,切不可讓任何壞人破壞此樹。
“譽城……”帝江幽幽地念叨着這兩個字,重得仿若千斤。他垂下眼簾,伸手碰了碰樹枝,整棵樹霎時泛起了柔和的光芒。
周成旨,是你嗎?
帝江想了想,他圍繞紅玉樹劃了一個圈,将樹護在其中。單憑這只呆頭山妖,帝江簡直不敢相信,竟然平安的守護了這棵樹如此漫長的歲月。
紅玉沒被人盜走,真是老天庇佑。
不過從這一刻開始,這棵樹将不會再面臨絲毫危險,因為有帝江在。
帝江揚手丢了一粒藥丸給山妖,山妖捧着藥丸不敢吃,糾結帝江是不是嫌棄它長得惡狠狠的,打算抹掉它的小命。
對此,帝江懶得多解釋,他只叮囑了山妖一句:“以後,有人膽敢打這棵樹的主意,就來找我。”
山妖默默地偏了偏腦袋,他并不知曉這位身手不凡的大俠家住何處,到哪兒找人。
“譽城,帝江。”帝江一字一頓。
得知紅衣青年的名字,山妖頃刻間閃爍着無比崇拜的目光。是上古時期的帝江嗎?它竟然這麽近距離的接觸了存在如此久遠的厲害神獸。
不知道帝江有沒有時間教他如何變幻外形,山妖每次變化人形都慘不忍睹,帝江是如何變得這般好看。
帝江淡然,有些事是天生的,學不來。
在梧山沒能找到昔日傷害周成旨的怪物,帝江掉頭去了乾木坡,到頭來,依然得他主動找佚名。
說起來,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天注定,帝江第一次見到周成旨,就屬于主動接近對方,積極投懷送抱,把自己送到了周成旨的床……下……
那天,帝江前往天庭喝酒,他心情特別好,于是喝了非常多。
他喝得頭重腳輕,搖搖晃晃的準備返回天山。豈料,他半路腳下冷不丁一滑,一下子從天上掉了下來。
那會兒,人間已至夜晚,夜幕下的譽城,燭火跳躍。
暈乎乎的帝江一頭撞穿了周成旨家的屋頂,撞壞了周成旨的床,在地面砸出了一個深坑。
當時的周成旨剛褪去外袍,身穿裏衫打算睡覺,一團紅乎乎的東西突然從天而降。
帝江後來深感,沒砸出人命,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作者有話要說: 天使蛋:尋仇沒成功,挽袖子,挖墳(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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