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3)
。衆賓客瞪大了眼看,旁邊還有人記着每個人的投入數。
“彩、彩!”
“哎呀!不妙!”
此等聲音此起彼伏,旁觀者看神情往往比投箭者還要生動投入。
論到張良,張良已從茵席上起身,雪白的足襪踩在席上。他拱手向主人稍稍一拜,然後跽坐下來取過侍者奉上的一只五扶的箭矢,一手拿箭一手挽住有些寬大的衣袖。狹長鳳眼稍眯,箭頭對準兩矢半外的壺口。箭一脫手,徑自在半空中滑過一道弧度,箭矢的段首一頭紮進壺口。
“彩!”衆人喝彩道。
張良溫和一笑,面上既不見多少投中的狂喜,也不見對這場游戲毫不在意的輕狂。這幅溫吞君子模樣甚得那些士人的喜愛。不由得他們看向張良的目光中多了許多贊賞。
若是真的要在學問上一較高下,恐怕士人們的賤近貴遠的習性要發揮的淋漓盡致,可是面對謙虛之人,怎麽着他們都要比往常要多出許多好感的。
昭娖拿起手中的箭矢,對準壺口一扔,正中壺口。壺中三四只箭和壺周旁一地淩亂形成很強烈的對比。
投壺者輸了的可是要被罰酒。而且這被罰的可不是一點點。昭娖所得的碼還是比張良的少。所以她還是算輸了。
她手持盛着酒的羽觞,朗聲道“輸給子房,我心甘情願。”說罷,臉上露出笑仰首喝盡。
周遭的人大笑起來。而張良也笑着,為自己取來一只羽觞倒上酒一飲而盡。
昭娖看着清亮的酒液從他的唇角淌下稍許,清亮的液體沿着他的脖頸一路悄悄灌入衣襟裏。她突然挺想用手去觸摸他。不過大庭廣衆之下,她到底還是保留了幾分清醒。
酒過三巡,被主人留下用過飨食後。才告辭而去。
雖然已經用過相當晚飯的飨食,但外面太陽還是餘威未消。街道上的人和車也不多。陽光斜斜的照過來,炙熱的陽光照在兩人的身上。昭娖覺得身上燥熱很是不适,手一抖就是要揚起衣袂來遮擋住照到臉上的陽光。看了一下四周似乎并無人注意到車上的動靜,突然直立起上身轉過臉在張良潔白如玉的側臉上輕吻了一下。一朝得手,她立刻又坐了回去模樣再老實不過。
臉頰上傳來蜻蜓點水的輕柔觸感,張良被昭娖的大膽肆為弄得微微一愣,他回轉過頭去卻發現她正老實端坐在那裏,一只衣袂蓋在臉上。似乎是察覺到張良的目光,昭娖臉上的衣袂稍稍放下些,只是露出一雙眸子。十六七歲少女的眸子水樣靈動,眸子裏倒映出他的面容。裏面沒有半點羞澀,反而帶了些小得意。
張良啞然失笑。他伸手挽住她另一只藏于袖下的手。兩人的手并不柔嫩,都有因習武挽箭留下的老繭。
昭娖手被他握在掌心裏。用力抽*動了一下,卻沒成想被抓的更緊。她臉上浮出些不滿去看他。卻發現他臉色平靜,兩眼平視前方,望不見一絲平靜之外的神情。
昭娖立即就覺得,果然面前人還是比自己技高一籌。
衣袖寬大将兩人的雙手層層蓋起來。手被他攥着,昭娖定定的看着他的側臉,金燦的陽光覆在他的臉上,照映出別樣柔和別致的輪廓。心中冒出這樣一個想法:若是現在能一生一世下去,她也真甘願了。
夜晚是難得清涼,昭娖身着一襲薄薄的細麻衣。手下是一系列的物什:小布旗代表軍旗,而黑白石子則是代表雙方兵馬。昭娖把一方當做秦兵,另一方則是作為趙括大軍。她緊緊咬住下唇,先是用水在幾案上畫出長平的大概地勢。一步步将趙括和秦軍的對峙進攻擺出來,然後退誘其入圍,派出騎兵切斷趙軍糧草道路。最終将趙軍困死于一隅。
長平之戰的最後結局,昭娖自然是知曉。四十萬趙軍被白起坑殺,邯鄲城內幾乎家家有哭聲。
昭娖莫名的回憶起十年前逃出郢的那晚喊殺聲沖天,粘稠的化不開的血腥味和皮肉燒焦味又重新在鼻下彙集。那混在一起的惡臭讓她胃中一陣翻滾。連袖下的手指都壓抑不住的顫抖。
盡管到了現在,那個夜晚還是她每晚的夢魇。呼吸不由自主的粗重急促起來。
她緩緩閉上眼,将那些兵器撞擊的聲響狠命驅逐出腦海,盡力平伏下情緒。重新回想起方才自己思考的那些。
趙國做的最錯的便是陣前換将,廉頗對秦軍已經有足夠的經驗。在他手裏,趙軍即使沒有占過秦軍多少便宜,但是絕對也沒吃什麽虧。而秦人買通人在趙都邯鄲散播謠言。可笑的事趙王還真的聽信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戰前換将犯了兵家大忌。
昭娖手中撚起一顆石子放入手中。尖銳的菱角刺得昭娖手中發疼。
戰場多變,如何能在風雲變幻中敏銳查出對應之法?如何又能将手中的力量發揮到最大程度?昭娖只覺得腦中一陣疼。不禁咬牙切齒揉了揉太陽穴,不能再這麽想下去,再這樣下去恐怕還沒等大澤鄉起義,她先被自個先煩的未老先衰。
昭娖甩了甩頭,咬住下唇。再把案上的石子布陣轉換一二。假設自己如果是趙軍的趙括,有沒有希望從秦軍裏掙出一條活路來。
一連幾日,昭娖每日便是鑽研這些。有時實在心煩就會去找張良來一盤手談。
張良持黑子,落下一子。兩人中間的棋盤,已經絞殺得難分你我。一個女子棋路少見溫婉自守而是不管不顧的連連攻擊開去。有幾分完全不顧自身是不是能堅守給自己留半分退路。
“只攻不守。為何?”張良修長的手指取出三顆白子收于手中,擡眼問道。
“我只攻不守,子房自然必須堅定自守。那麽攻也自然成了守。”昭娖提起幾顆棋子放在一邊。
張良輕輕發出一笑,“只攻不守,化守為攻。固然好,但良若是有意一心引阿娖入阱。阿娖又當如何?”
昭娖臉上露出點點驚訝,擡頭看張良,望見他唇邊的笑越發溫潤。男子低沉不失溫雅的話語響在耳畔,“有所取便有所舍,舍得,舍得,如是而已。若是貪心太多,恐怕得不償失。”說罷手中黑子落下,徹底将白子的後路封死。
55駕崩
三十六年秋,始皇偶然得回了二十八年出外巡視沉入水中的玉璧,并得到“今年祖龍死”的預言。于是按照占蔔所得的結果遷百姓三萬戶到北河榆中。
三十七年,十月癸醜,始皇出游至雲夢而後至會稽。并在那裏立石刻文。
皇帝所刻的文章發布天下,昭娖在下邳看見那個文章內容只覺得膝蓋一陣痛。什麽“有子而嫁,倍死不貞。妻為逃嫁,子不得母。”有孩子改嫁是不貞潔的,如果再改嫁,兒子可以不認親母。
在這個把野*合當吉祥物供着的時代,秦始皇這麽一說,膝蓋中箭者無數。順便秦始皇他自己的膝蓋上也被射中。
始皇的母親帝太後趙姬當年和嫪毐淫*亂生有兩子。這件事情六國裏記得的人還有很多……
這也太坑了吧。昭娖看着手裏的薄布半天無語。張良對上面的內容并不感興趣。郡中祭祀過去不久,他前段時間幫着那些相識的秦吏和士人準備祭祀。一頓忙碌下來通宵達旦,自然精神也不比往常那樣好。
他神情比往常多了幾份慵懶,一只手支在憑幾上撐着頭顱。眼睛半眯不睜的樣子讓昭娖想起以前看過的打盹的白狐貍。那樣子慵懶又不失警惕的樣子和眼下的張良像了八分。昭娖差點一聲噗嗤笑出來。她趕緊捂了嘴,免得一聲洩出去把他吵醒。
昭娖輕手輕腳走到他身邊,打量他半入睡的模樣。張良的長相是頗為柔和甚至可以說的上幾分女氣。纖長的睫毛似乎在眼下投下半扇形的陰影。眼下隐隐出現的青色與周遭的白皙肌膚甚是突兀。
昭娖蜷縮起雙腿坐在他面前看着他甚至可以稱得上绮麗的面容,不知不覺間看得入了神。直到現在,她還是心中不相信。這樣一個人竟然真的會和自己在一起。喜歡嗎?肯定是喜歡的,而且喜歡的遠遠超出自己所想。不然心中也不會浮現那麽多害怕的想法。怕日後格局動亂,他在一次次的颠簸鬥争中越發優秀。而她将來如何卻半點都無從知曉。
過大的差距讓她心中難安,甚至隐隐約約生出或許這個人日後恐怕不會再透目于自己。甚至生厭不願多看一眼?
昭娖眼中覺得有些酸澀,她希望自己在他眼中是喜歡的,可又擔心這一份女兒情态又能撐過幾年。男人實在比女人有太多自由和選擇。如果要她去相信一個貴族男子會在感情上會忠貞,真的只會當做笑話看。與其呆在後院頂着妻子的名分一日一日在等待和怨怼中消磨掉感情。還不如自己奮起高飛。即使日後真的不能在一起,也好過成了一個怨婦。
怔怔的不自覺伸出手觸在他臉上。溫熱的觸感從指尖傳來。指下的肌膚溫熱柔軟,像是被暖熱了的美玉。心裏的那些情緒漸漸的被平伏下來。
“阿娖?”低沉略帶嘶啞的嗓音想起,張良伸手捉住臉上的那只手。
“看子房太過于美貌,情不自禁之下,便唐突了美人。”昭娖被抓了個現行,但是她沒有羞澀更沒有臉色緋紅,反而揚起下巴耍起流氓。美人這個詞語在一開始是專指男子,到了眼下既指男人也指女人。昭娖用在他身上,調侃意味十足。
張良有些沒想到昭娖能大氣不喘的說出這麽一*番調*戲意味十足的話,不由得臉上一愣。
“美人?”
年少時候,容貌過于雄雌難辨。張良也聽過一些人的戲谑之語。那時候的他脾氣并不好。而且貴族之間好鬥之風甚重,有了矛盾如果不想諷刺回去大可當場卷起袖子打。年少氣盛,尤其是聽到将他和美女作比,難免會熱血上湧做出一些于禮不合的事情來。
如今昭娖這麽一說,倒是勾起他關于年少的一些回憶。
“不過,我見過的美人不止子房一個。”昭娖笑道,一雙眼睛都笑成了月牙。被握着的那手被壓制的重了些。
“那時候才□歲吧。”昭娖毫不在意,甚至很高興看到他這樣。“會稽吳地風俗五月辟邪賽舟,郡中那時就會多出許多外地來的士子前來觀舟和越女。”
越地尤其是會稽風俗淫*靡,男女大防全無。始皇在會稽能刻下那等碑文,弄不好就是被會稽的風氣給刺激的。
“那時年幼,外出觀舟。路上途遇一士子。那士子甚是好看,我以為是女子就說了一句話。”
張良的臉色變得有些古怪,他耐下性子繼續問道“然後?”
“我那時當她是女子,上前說了‘女子為佳人,何必着男裝’?後來聽他嗓音,才知原來是丈夫。”昭娖說到這裏也不禁覺得有些難以想像,竟然還真的有面若美女的少年。
“阿娖初次見良,如何?”張良垂下眼睫,過了半饷他擡眼看向面前的昭娖,眼裏多了些格外的情緒道。
“難得一美丈夫。”昭娖沒說第一次見張良覺得他很娘。
“呵……”張良發出一聲輕笑,然後笑聲越來越重越來越大聲。眉眼都笑得彎了起來。那雙好看的鳳眸水意潋滟格外晶亮。他毫不掩飾笑聲中的肆意。大袖一揚,将昭娖拉至懷中。他笑呼出的熱氣噴湧到她的脖頸上。
“原來我與阿娖在那時就已經相見了。”張良的話讓懷中的昭娖一愣,“那個士子是你?!”她回轉過頭望見的是他的雙眼。
“正是,那時我由南陽入吳中。不想在會稽遇上一稚子。”
“定是覺得我甚是可惱吧?”昭娖也笑道。那時候她見他長得貌美,随口就是那麽一句。沒想到還真的日後兩個人遇上了。
“女子為麗人,何故着男裝?”張良正色細細打量昭娖一番,道。
昭娖臉上微微錯愕,沒想到他會說出這麽一句。
這件小事有必要記得那麽清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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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下邳黑衣黑甲的秦兵在城門那裏貼了一卷素帛,宣稱皇帝駕崩,由始皇帝少子公子胡亥繼位,稱二世皇帝。
皇帝駕崩天下缟素。一時間這繁榮熱鬧的齊地也添了些不快活。
原本以為繼位的會是長子扶蘇,沒想到竟然是少公子。許多人在失望之餘心中又不由覺得奇怪。
昭娖大清早知道秦始皇駕崩的消息,手在袖中止不住的顫。始皇一死,這天下亂起來不過只是一兩年的事情。亂世之時,人命如草芥。
“少主,有士子前來。”申深跪在她身邊。
“帶他們去見子房。”
說罷,昭娖徑自起身回了房間。即使面上平靜,胸腔裏的心髒澎湃如潮。快得幾乎讓她有些承受不住。秦始皇嬴政真的已經死了,這秦朝馬上就要被攪個天翻地覆。她狠狠掐了一下掌心。心中除了不安之外出乎意料的竟然還有一點暗暗的期待。
完了,昭娖一掌擊在自己額頭上。
秦始皇駕崩的時候正值酷夏,但是到了秋季才被下葬。骊山還沒有被完全修好的皇陵啓用,修築皇陵的七十餘萬工匠和後宮裏還沒生育的美人統統殉葬。
人殉從商周便有,但在春秋時代諸侯們也不用人殉葬,秦國是諸侯國中最後取消人殉的。但是事過幾百年後,二世竟然恢複人殉不得不讓人腹诽這個君主的德行。
張良與下邳那些士人和官吏一向交好,那些官吏總是知道一些平常人難以知曉的東西。而他們有時候也會挑些無關緊要的和張良說說。有時候退出事件的一個全貌并不需要告訴全部的事實。只要說一些旁系末枝,有心人一整理,自然就能把整件事情猜的大致差不離。而張良也是這種人裏的之一。
這二世用孟子的話說,就是望之不似人君的那類。眼下春秋戰國的風氣仍存。始皇在世的時候沒人敢撩動龍須,但是他的兒子,尤其還是一個沒有上過戰場的少子。那些本來就是從秦軍的血火中逃出命來的六國貴族,都在草莽之處盯着。等着這個昏聩無能的少子一步步走錯,直到有人先站出來。
昭娖這些天裏,夢裏總是一遍一遍反複回放着十二年前的血腥一幕。即使在睡夢中她也能感覺到那晚鄭氏一把抱住她将她壓在身下的那股力道。她也似乎回到了那個晚上。絕望,無助,不知道自己前路在何方。
“轟隆————!”一記響雷炸開,撕裂這夜裏的安靜和寧靜。
“啊啊————!”昭娖大叫着從床榻上翻起身來,額頭上一層厚厚的汗珠,她坐在那裏大口大口的喘着氣,雙眼沒有聚焦和沒有神采。似乎她還陷在那個十二年的噩夢裏。
“轟隆轟隆——!”一連串的雷鳴聲炸響開來。昭娖的心神立即被這接連不斷的雷鳴給拉了回來。
一道閃電劃過,将室內照得慘白。在慘白中昭娖看見已經死去的昭座昭成猛的出現在自己眼前。兩父子面無血色,兩雙眼睛直直的盯着她。外間閃電閃過,愈發照得眼前不似虛像。
“呀!”昭娖被了一大跳,丢掉攥在手中的被子,慌亂之中她滾落在地。
56出巡
身子摔落在地,一陣痛楚止不住傳來,她幾乎差點撐不住自己雙腿。驚恐看回去發現原地根本就什麽人都沒有。
外間電閃雷鳴,室內被一道道閃電照的亮如白晝。
“轟隆——”又是一記響雷。昭娖坐在冰涼的地上。涼意穿過身上一層薄薄的衣衫直入骨血。她惶然張望四周,發現沒有一個可以呼救的人,不,就連一只活物都沒有。
不要,不要,不要這樣。昭娖在無盡的雷鳴和閃電中,驚恐的睜大了雙眼,四周除了振聾發聩的雷鳴響聲以外,她聽不到其他的聲音。除了四周無盡的慘白外,她看不到其他的東西。
她張開嘴大口的喘着氣,無盡的冷和恐懼如攀爬的樹藤一點點爬上她的腳踝,似乎要将她一點點困死在這個地方。
不要,絕對不要。
“啊——”昭娖一聲尖叫,不顧身上疼痛拼命掙紮而起,踉跄着奔向門口,雙手拉開寝室大門,一陣狂風卷着雨絲和無盡的冰冷劈頭蓋臉就朝她打過來。雪白的中衣下裳立即被吹得要飛離她的身子。她光着腳也沒着足襪,逃似的奔出門,任由兩扇門如同飽受摧殘的老樹枝桠在風雨中發出連續不斷的呻*吟。
風雨如晦,她拼命的跑着。豆大的雨滴砸在她的臉上,似乎也感覺不到疼。
光腳踩到地上發出的聲響很快被雨雷聲給湮沒。昭娖長到腳踝處的下裳已經被雨水打濕透明的黏在她小腿上。
奔跑到張良房間門前,不管不顧的一腳踹開門。
榻上的男子早被深夜裏突然來臨的電閃雷鳴給吵醒,聽見門口一聲響。張良回首看去竟然是門從外面被打開。沒等他下榻去關好門,昭娖已經走了進來。
她披頭散發,身上中衣下裳都已經濕透了。借着閃電甚至還能看見中衣之下亵衣的輪廓。他一時就楞在那裏。
少女身姿比尋常女子更颀長,被雨水打濕的衣物緊緊的貼合在她的身上。裏面沒有用束胸帶,胸前的曲線已經暴露無遺。昭娖看着站在不遠處震驚的青年,她回身把寝室的門合上。
然後一步一步走向他。
腳步聲情不可聞。她擡頭看他。張良秀美的臉上驚訝的表情沒有褪去,反而愈加濃厚。
“阿娖?”
昭娖望着眼前的青年,他秀美的容貌和柔和的輪廓在這無盡的夜裏化作了她最後可以依靠的溫暖似的,誘惑着她自己貼合上去。伸出手昭娖一頭紮進他的懷裏。
張良被她突如其來的主動弄得微微錯愕,昭娖頭頂的水珠蹭到他的下巴上。他心中勾起柔情,伸出手環抱住她。柔聲道“怎了。”
懷裏身軀冷如寒冰。他不禁把她往懷裏帶緊了些。希望借着自己的體溫把她暖熱些。
回答他的并不是昭娖的話語,而是唇上的柔軟觸感。昭娖微阖雙眼,輕輕的啄吻着。溫軟的女兒香沒有一點顧忌全展現在他的眼前。溫香軟玉試問幾人能推開?能推開的那都是傻子。張良不禁抱緊她回吻過去。
與往日不同,今日昭娖糾纏的格外激烈,口中觸感如火般熾熱,熱情得讓人想象不到。身上漸漸熱了起來,昭娖雙手已經環上他的脖頸,吻漸漸轉向他的下巴。手也不安分伸進他的領口。
張良重喘一聲,他按住她雙手。他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裏已經浮現一層赤色。他喉結滑動得有些厲害。張良将懷中少女抱開了些,開口嗓音是砂礫似的嘶啞“阿娖,怎麽?”
昭娖雙眼似水波流動,她望着眼前男子的雙眸,手将他的衣襟扯開。
“中意我麽?你中意我麽?”昭娖不答反問。聲音輕柔似五月裏的風,雖然帶了些熱氣但是春日裏的芬芳未消,反而更加濃烈。
“阿娖。”她似春夏肆意萌動的聲音越發挑撥那根不堪的神經。張良的聲音越發粗啞,雙臂将她擁的更緊。
昭娖似乎明白他心裏的那些掙紮,湊上去再次吻住他的雙唇。張良的呼吸比方才糾纏中粗重許多,他反扣住她的身子重重回吻過去。
當兩人躺倒在塌上,熾熱的呼吸不斷掃刮在脖頸上。昭娖目光迷離揚起頭,來承受身體陌生的快意。外間大雨砸落地面的聲音接連不斷,方才那些困擾她的懼意在升高的體溫中愈行愈遠。陌生有熟悉的味道将她重重環繞,耳畔的重重雷鳴聲已經遠去,她只感受到那只在身上緩緩游移一點點将身體火焰觸燃,熾熱的體溫和壓上的體重讓她有些承受不住,可手指在肌膚上滑過帶來的歡欣使得她再也把持不住發出一連串的呻*吟。
這一聲出了喉嚨,昭娖覺得身上的張良身子一僵,然後便是重重得壓了下來。徹底陷入這片嬌軟中。
外面雨聲淅瀝。連綿不斷。
刺痛差點讓昭娖尖叫出來,她指尖刺進他的皮肉。她牙縫裏絲絲吸進冷氣。可是哭喊這東西幾乎沒有任何作用。
要停的還是不可能停下來。疼痛最後化為麻木,再最後什麽都沒有了。只是氣息混亂的交雜在一起,後來慢慢的糅合成一體。
這雨夜間下得氣勢駭然,但到了清晨便成了淅淅瀝瀝的小雨絲兒。甚至有了幾分春雨那般清麗動人。甚至有幾分吳女似水清柔的味道。
昭娖躺在塌上,睡的沉沉。熟睡着翻了個身,身上蓋着的布衾不經意間便滑落了稍許露出肩頭出來。雖然不至于渾身印子,但是難免的還是有幾個嫣紅的暧昧的痕跡。
昨夜一番胡鬧,十分消耗體力。因此現在誰都沒有先起來。兩人肢體相纏睡在一處。張良的頭上的發髻在昨晚昭娖痛楚中一把扯下束發的發簪披散開來。和她的發絲纏在一起難分彼此。
睡夢中張良側過身抱住她。溫熱柔軟的身子和他貼的更緊。
也不知道再睡了多久,昭娖朦胧聽見外面有人壓低了的說話聲。她幾乎是逼着自己強硬睜開雙眼,而沒有繼續沉浸中那片纏人的睡意中。
她一動,腰上立即傳來斷裂似的酸疼,還有兩腿間難以忽略的不适。昭娖回過頭去,望見一大片光*裸白皙的胸膛。
懷中的人一動連帶着張良也醒過來。
見懷中的昭娖正望着自己,張良心中柔情肆意,他低下頭在她的額上吻了吻。
“要是你昨夜也如現在這樣就好了。”她話語裏難免帶了幾分怨氣。一開始張良還是盡可能的遷就她。誰知道越到後面就和拉不住的野馬一樣。
張良轉過臉去,輕咳了一聲。
外間突然傳來申深的聲音“先生醒了嗎?郡尉有請。”
“知道了。”張良道。床榻下衣裳淩亂的丢在一處。昭娖把身上的布衾拉上一些遮住眼睛不去看他。
整理衣裳的窸窣聲完畢後,她才用布衾捂住胸口起身來,彎下腰去撿起丢在塌下的衣物。結果衣襟上的潮濕依舊完全幹去。
身上突然蓋上了一件直裾。
“阿娖且等一等。我立刻回來。”張良的一頭青絲依舊披散在肩上,雖然身上深衣已經整理的差不多了。
“我來給你攏發。”昭娖把身上披着的直裾穿好,空蕩蕩的站起來走到銅鏡前,拿起篦子就給他梳發。
張良的發絲柔軟,纏繞在手指上有絲絲的沁涼。
這時的男子發型,尤其是士人,大多是前面中分,長發在頭頂绾成發髻。身份不同發型也會不一樣。昭娖把他腦下的一撮頭發織成辮子纏繞在發髻上。最後将發髻插*進绾好的發髻裏。
外面的申深已經等了很久,但是郡尉派來的人卻耐性沒那麽好。若不是申深好言好氣得勸着,恐怕早已經來拍門了。
士人見這些需要他們出謀劃策的官吏,見人之前的姿态必定是會拿的十足。太急切貼上去反而失了姿态,而對方恐怕也不會對輕易得來的計策有多相信。
等一切整理幹淨,張良才出門去見那名郡尉派來的使者。
“先生是昨夜受驚所以才晚起身麽?”使者之前在前面等得抓心撓肺的。等到真的看見張良,頓時又沒了脾氣。但還是講了這麽一句。
“是良之過失。”張良笑笑,拱手向使者禮節性的行禮。而使者現在也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和張良再講那些禮節。他退後一步讓開道路來。
“郡尉請先生您過去議事,毋要耽誤了。”說罷,使者趕緊喚進來幾個侍人把張良給請到郡府裏的馬車上了。
讓齊地東邊郡守們頭疼的是:始皇帝剛埋進皇陵沒多久,那位繼位的二世皇帝便随着他父親東巡的足跡也來東郡看看。皇帝出巡不可等同尋常,郡縣裏上至郡守郡尉下到那些三老和亭長都要忙的腳不沾地。生怕在皇帝出行的時候出了事情,落個滅族的結局。
皇帝認為出巡是一件揚皇家威信的事情,可惜在那些地方官吏和黔首來說,這根本就是皇帝沒事找事折騰。
雖然心裏覺得這位二世皇帝折騰,但是郡守們還是要為皇帝的出巡給操碎了心。随便還要把那些用的着的能士也一起抓來陪着他操心。有很多事情不是郡守一個人就能照顧的過來,必須要有人給他出謀劃策,和商定辦事的人選。
作者有話要說:我吐豔意識流……
57雲湧
昭娖斜靠在憑幾上,手中拿着一卷占蔔的書簡看着。上面所言的觀氣正是楚國占蔔術中的一種。楚人就是韓非子所說的那種過于重視鬼神的國家,當然楚人的被秦軍所滅也并不是韓非子所說的因為過于祭祀鬼神而滅亡。楚國的滅亡,原因并不單一。但是這些也并不是昭娖想要細細深究的原因。
楚人和秦人從楚懷王開始天生便是仇恨深重,當秦軍把楚國的黔中攻取而下之後,當地的楚人寧可遷居他地也不願在被秦人攻占的家鄉繼續生活下去。
她百無聊賴的看着竹簡上的小纂,嘴角扯出一個略帶冷意的笑來。楚人就是太過信任這些巫蠱之術。當年她和昭成病得差不多快死了,鄭氏第一想到竟然不是請來醫者,而是按照楚人舊俗請求河神帶走作祟的鬼神。
她頗為頭疼的閉上眼睛,手裏的竹簡也抵上了她的額頭。竹簡略帶粗糙的觸感從額頭傳來。心中莫名的有些煩躁。這段時間她頻繁想起以前的事情。這可不是一個很好的預兆。她嘆了一口氣放下手裏的竹簡起身朝外面走去。
後院的馬廄裏有一匹閑置在那裏。昭娖徑自把它牽出來,出了後門躍身而上。沒有馬镫一切都要靠自己小心駕馭胯*下的這頭畜生。
昭娖輕輕夾了一下馬肚子口裏輕叱一聲,馬兒溫順的揚起馬蹄朝着過道走去。
下邳昭娖已經看了無數回,風景有些陌生又非常熟悉。街道上的人不管是馬車中的士子還是街道兩旁的黔首臉上遠不如她當年剛剛來這時的那般快活。
最近二世皇帝下诏征召的徭役越來越頻繁,人數也有所增加。前陣子被征發去的徭役還沒回來,後腳下令征發的诏令又下來了。這個統一沒有多少年的國家就像一條被烈日折騰的痛苦的魚。可供它栖身的水還是有,卻還是不那麽充沛了。
昭娖騎在馬上,視線從那些人們臉上掃過去又飄開。
“邵先生?”身旁突然傳來一聲壓低了的聲音。昭娖微微低下頭一看,是已經有幾天沒見過的郭石。郭石身上的短衣不複初見時候的破破爛爛,雖然只是粗麻,但勝在整潔幹淨格外有一種神氣勁兒。
昭娖笑了笑,“郭君也在此處啊。”
“是啊,先生想去哪?”說着郭石自己主動牽過馬匹,擡頭朝昭娖望去。臉上的表情不似作僞,倒是真心想要給她幫忙似的。
“哪裏敢勞煩呢。”昭娖不由得抓緊手裏的馬缰連忙道。
“這哪裏算的上是勞煩。”郭石毫不在意道,“先生是張子的知己,自然也是某的恩人。”
知己?昭娖有一瞬間的呆愣,反應過來之後臉上的笑容便有些不太自然。知己,這個可還真有些過了。
“我等游俠本來就似漂浮的游萍,漂泊不定。”郭石手裏牽着馬自顧自的說道,“要不是遇上了張子,我等還不知道在哪裏與人尋釁毆鬥呢!”
游俠說起來似乎是一件很肆意灑脫的事情,但是其中苦樂也只有這些人自己知道。誰想要浪蕩天涯不想有個正經事做。
張良在下邳和當地的士人和官吏交好,有些事情自然也就需要他們去做。當然也少不了他們的好處。
有奶就是娘,這些游俠對張良感恩戴德。別說眼下郭石給昭娖牽馬,就算張良要他殺人他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春日好,”昭娖在馬上道,“壯士可帶我去郊外一觀?”
“石自當遵命。”能得士人一句“壯士”,郭石心情頗好。他牽着馬向郊外走去。
在郊外的居住的大多是農家,往日昭娖在郊外賞春景的時候。都能看到在田野裏耕作的農人和在勞作休憩時唱出的悠長調子。
而今日看見的雖然依舊山清水秀風光大好一片,但是田野裏勞作裏的卻并不見多少青壯。甚至還可以見到半頭青白發絲相摻的瘦弱男人吃力的耕地。按道理來着一般家裏有青壯勞動力的話,這些半老的人一般做些輕松的活計。
“這……怎麽?”昭娖擡起手臂指了指那邊。
“先生不知道?”郭石的話語裏有些驚訝的意味,“前段時間郡守又要尋服徭役的丈夫。上次征發才沒多久,那裏去尋人?”郭石嘆口氣搖搖頭,“為了湊集人數,連那些還沒來得及裹頭的孺子都被塞進去充數了。”
郭石的話引來昭娖驚奇一瞥“這也可?”
“還甚不可?”郭石語氣裏帶着不滿,“秦法酷厲,不通人情。亭長為了湊足徭役自然要耍些手段。就算是沒來得及裹頭,只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