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4)
是十歲稚子就成。”
昭娖聽完不禁擡頭望向另外一片沒有人耕作的田野。
“做阿父的也就算了,偏偏少子比之前更要命。”四周無人,故而郭石敢大膽直言。“這贏姓果真都是比猛虎還要兇猛!”
黔首們對秦貴族并沒有多少直觀感,但是繁重的徭役和賦稅壓的他們喘不過氣來。于是不管自己看沒看到過那些遠在鹹陽的貴族,就把心中的怨氣扣在他們和郡守之類的秦官吏身上。
而這時候鹹陽的那些公子公主們,其實日子也并不好過,二世登基之後因為自己年紀輕輕根基尚淺,上臺之後連連誣陷那些公子公主們不臣。十二個公子在鹹陽斬首示衆,十個公主在杜陵被肢解而死。
始皇的血脈被剪的日益凋零。
“子曰:苛政猛于虎。”昭娖說道。她之前聽從楚地來的楚人說過,秦始皇在泗水撈取周鼎未果,從南郡到湘山的時候,突起大風,差點讓秦始皇不能渡江。他認為這是湘君也就是湘夫人作怪。竟然命令三千刑徒把湘山上的樹木全都砍光。
湘夫人是楚地的女神,不敬湘夫人想必也是警告舊楚的那些貴族不要輕舉妄動。
昭娖唇邊挑起一抹略帶嘲諷的笑。沒錯,楚人在秦始皇活着的時候的确在明面上沒有什麽動作。可到他一死,那可就真的說不定了。
楚人出了名的難馴服,越強壓制就反彈的越厲害。
春風拂面,昭娖一下子凝神朝遠處的青山望去。
“先生在望甚?”郭石見她看着遠方看得入神,不禁好奇問道。
“遠處青山甚是怡人,不禁多看了一會。想起家鄉了。”
“先生家鄉何處?”
“家鄉啊……”昭娖淺笑“壽春。”也是原來的楚國國都郢。
**
等到她在外面走一圈回來,才發現張良已經回來了。昭娖在下邳并不算特別喜歡到處走,所以呆在家裏的事情居多。有時候張良從外面回來,她還會心血來潮的學那些妻子迎接丈夫歸來的樣子歡迎他回來。雖然不是學的像模像樣,但是她每次擡頭都能望見他眸子裏的笑意。那雙眸子立即就叫她的心跳慢了一拍。
在張良面前,昭娖一向是不怎麽喜歡逞強裝強勢外加男人婆。她本來就不是天生的強勢性格,在張良面前也樂意就和個平常的女孩子一樣。
但是也僅僅是在他面前罷了。
正當她走到離張良居所不遠處,就發現門外站了幾個甚是面生的侍從,這些侍從面容幹淨神情恭謹,很明顯已經跟随伺候主人幾年。并不可能是張良新買來的仆從。應該又是哪位前來拜訪,卷簾外的桃花開的正好,粉紅的桃花瓣随着春風紛紛落下。底下的那篇土地上落英一片。
這種美景并沒有持續多久,二世皇帝将自己的兄弟姐們殺戮幹淨後,又要重新修建因趕修皇陵而暫停下來的阿房宮,大量征召兵丁守衛鹹陽。導致鹹陽倉裏的糧食不夠用,二世又從全國各地調征糧食和喂養宮廷狗馬禽獸的飼料,押送之人必須自己帶幹糧,鹹陽四百裏之類不許吃這些糧食。法度更是比以往嚴酷上許多。
頻繁的徭役征召使得庶民叫苦不堪,許多人在被押送至鹹陽的路上的偷偷跑了。不逃一定是死,逃了還有一條生路。于是大量的人都在押送的路上逃亡了。
沛縣的泗水亭亭長劉季,手裏抓住個酒壺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劉季此時看起來頗為狼狽,身上的衣衫剛被方才降臨的一場大雨澆的透濕,頭上的發髻也淩亂不堪幾縷亂發貼在他臉上。他臉色黝黑,額頭眼角全都是溝壑。
他望了一眼身後那些被繩子捆住的坐在草地上神色癡呆的徭役們,人數從沛縣出發到現在,這一路上已經差不多要逃了一半了。他心中一股火氣沖上來,逼得他仰脖“咕咚咚”灌了好大幾口酒。
最後壺中酒喝盡,他猛得站起來,揚起手就把酒壺往地上一摔“吊屍!”
文人們罵人最多不過“非人哉”“母婢也”。可惜劉季是個混混,雖然年輕時候跟随過張耳但是肚子裏沒有多少墨水,罵起來自然也要難聽許多。
劉季摔了酒壺後急躁的在原地走了個好幾個來回。此時天已經大黑,周遭漸漸黑的已經望不見輪廓。那些坐在草地上被剪綁了雙手的徭役們,聽見劉季罵聲紛紛擡起無神的眼睛看着夜幕下他模糊發急的身影。
劉季一回身,看到這些已經為數不多的徭役,心中焦急:再這麽逃下去,恐怕還沒到鹹陽就要跑個幹淨了。秦法他是知道的。
一咬牙,劉季一把抽*出自己身上的短劍,走到呆坐的徭役身邊。徭役們聽見劉季拔劍的聲響不由得紛紛哆嗦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手上捆綁的繩子一松,竟然是被劉季從中間用劍割斷了。
“大兄!”跟随劉季一起出來的樊哙盧绾驚道。
“大家與劉三都是鄉親。”劉季沒理樊哙和盧绾,一邊給那些徭役割斷捆綁在手腕上的繩子一邊高聲道,“如今去鹹陽是死,不去鹹陽……”他手中的短劍挑斷最後一個徭役的繩子之後,挺直腰看着那些熟悉的臉“不去鹹陽反而或許有活路。”
一直吊兒郎當沒個正經樣的劉季一收平日裏的輕浮,此時他的臉上有幾分沉重,“鄉裏鄉親這麽多年,我劉季不是豬狗不如之輩,也不願送大家去鹹陽赴死!”
那些沛縣人沉默着站起來。劉季嘶啞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裏竟然有幾分蒼涼。
“如今去鹹陽肯定是死,不去鹹陽大家還能有活路。我怎麽能斷了鄉親的活路!大家就在這裏都散了吧,我劉季也要找地方躲起來了,大家都走吧!”說着,劉季抱拳向那些沛縣徭役一揖,“就此別過了!”
說罷,劉季轉身就要往夜幕深處走去。樊哙和盧绾連忙跟上他。
徭役裏十幾個青年互相看了一下,大喊道“亭長慢些,我們和你一起走!”那些青年趕上劉季的腳步一起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作者有話要說:劉邦出來了,項羽還遠嗎?撐下巴笑。
58反秦
天氣一日日炎熱起來,屋內的竹簾和走廊上的簾子通通都被卷了起來。
昭娖也換上了輕薄的細麻夏裝坐在屋裏和張良一起手談,天氣越熱,似乎那些秦吏也忙的團團轉,可是張良卻沒有半點替他們忙碌的樣子。前段日子,被征發的徭役屢屢逃亡的消息傳來。因此那些押送徭役的亭長之類的小吏們及其家屬被下獄者不計其數。
昭娖一手挽着袖子,手中落下一子。她眼睛看着面前的棋盤從手邊的棋罐中撚起一顆棋子。
“最近郡守郡尉為了徭役的事忙的嘴上都要生泡了,幾次派人請子房過去,怎麽都推辭了?”她盯着盤裏的厮殺,開口道。
“徭役逃亡之事,本就在情理之中。良就算有心相幫,也敵不過人情。”張良擡眼瞟了一眼因天熱雙頰通紅的昭娖,唇邊一笑。話語悠長閑适自得一番悠閑,和他說出來的話完全就不搭。
昭娖牢牢守住幾角,不讓張良破了去。
她半是好笑半是嗔怪的擡起眸子瞪了他一眼,雙眸水意盈盈,就是瞪人一眼也沒有多少威懾的威力,反而有一種含情于目的錯覺。随意靠在憑幾上的青年瞅見不禁心情大好。雖然心情好可是手中卻未曾留情。
張良手中黑子在白子築成的防線上突破出一個口子,細長的鳳目微微流轉端得是昳麗無邊。唇邊似有若無的笑意更是襯得那雙眼睛越發風情。
“戰線拉的太長,反而顧此失彼。得不償失。”張良修長的手指輕輕擦過手中的棋子道。
昭娖眼睛凝視棋盤,眉尖蹙起。過了好一會,手中的棋子丢回罐裏。她別過頭去,才慢慢發出可以稱的上不滿的嘟囔聲“又輸了。”
雖然眼下棋盤中還沒有形勢如山倒,但是昭娖能看出來,這再怎麽堵也不能如原來一樣了。敗,只是長短的事情。
“下次良讓幾子?”昭娖俯身正要收拾棋子,卻聽來對面一聲笑語。
張良那話半是逗弄半是認真,甚至還帶了些期待看着她,不知道她會是如何反應。誰知不是嬌嗔也不是笑罵,更不是羞澀一笑。而是伸來一推的一只手。
昭娖早年便随項籍學武,力氣并不小,張良毫無防備之下竟然被推倒下去。手下的憑幾随着他倒下的身體“哐當”一聲倒在他寬大的袖子上。
她壓在他身上,看着那張比平常女子都要柔美許多的臉,頗有些咬牙切齒。
“誰要你讓!”昭娖心中光火,手撐在他身側,咬牙道。話語出口才發現這話裏聽來怎麽好像小孩子鬧脾氣說的氣話。
而張良躺在她身下,除卻一開始被推倒的驚訝外。如雪肌膚下隐隐滲出一層粉紅。白裏透紅似三月開的正好的桃花,粉紅的花瓣上沾了露水看得越發心癢。
昭娖便是被這如妍麗的膚色壓的呼吸一窒。連注意力都被吸引去幾分。她不禁的看呆了眼,柔軟的唇陷入潔白的皓齒裏。眼裏流波轉動。她的呼吸輕輕的有些亂了。
身下的男子的袖下動了幾動,最後以不會輕易所查的角度輕輕擡起來撫向她的腰際。昭娖覺得腰上一癢,反射性的就用手去拍。還沒等她拂開腰上的手。卻被緊緊扣住眼前一個天地翻轉,等到眼前安定下來,已經是和方才的位置颠倒過來。
夏日在家兩人難免穿的有些随意,方才那番動靜,昭娖原本就不嚴實的領口松開,露出一段白皙颀長的脖頸。
張良沒有居高臨下,而是臉頰與她盡得幾乎貼和在一起,“方才阿娖無禮,良欲向阿娖要些賠禮,可乎?”最後這一句純粹是廢話,眼下這情況昭娖還能大打出手把他掀下去不成?
心中原本閑适散漫的心緩緩的一點點被流出的熔漿給吞噬幹淨。身下的人似誘人的美酒,淺嘗一口之後便是想要更多。而他絲毫不掩飾自己這份心情和急切。他稍側過頭去,不費吹灰之力尋到了她的柔軟。
氣息糾纏間,昭娖越發頭腦昏漲,但她也能感覺到他升高的體溫和絮亂的呼吸。她想要喊停卻被分開雙腿被進入到另一個感官世界。
動作随着呼吸的粗重越發激狂。昭娖無措間手臂扳他肩膀,閉上雙眼一起沉浮其間。
夏日的天如同稚子的臉,前一刻還豔陽高照,轉眼就烏雲密布。看着叫人心裏發憷。申深從前面一路小趨而來。剛走到屋門前就生生的止了腳步。
屋子并不大,他幾乎能聽見裏頭隐約的粗重急促的交錯在一起的呼吸聲。申深低頭跪在那裏全身的血全部沖臉而去了。十四歲的少年人正是模模糊糊曉人事的時候,正敏感着呢。申深原本想退下,可是想起在那間焦急等待的使者,如果等久了,那個使者弄不好親自跑來拍門。他忍着羞騷,壯着膽子提嗓子道“先生,郡尉派人來請先生。”
說罷立即老實垂下頭,室內并沒有馬上傳來張良的聲音。
過了一會,略帶嘶啞的嗓音響起“告訴使者,就說良身體十分不适,不宜見客。使者請回。”盡管壓抑,申深還是能聽出話語裏的隐含的怒意。
申深沒敢多留只立即答諾,然後趕緊一溜小跑逃的毫無蹤跡。
昭娖意識再次恢複過來已經是在小睡之後。睜開眼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榻上。身上蓋着一薄薄的夏被。身邊空空蕩蕩并無他人。轉頭望見張良只着中單外面披着一件外衣跪坐在幾案前不知道在看什麽。
反正已再無睡意,索性披衣而起,走到張良身後。外間流進一股潮濕的水氣,想必是在熟睡的時候下面下了場大雨。外面披着的是一件直裾,裏面并沒有穿任何衣物,因此走起來格外空蕩。
走進了,昭娖才發現張良正對着一張羊皮地圖看得入神。此時地圖并不是大街上賣的便宜貨,準确些的地圖不是庶民随便就能得到的。
昭娖也不打擾他,攏着衣襟跪坐在一旁看了一會。那些地圖上标識的地名越看越眼熟,細細一想似乎是原楚都周旁的地方。
張良怎麽會有楚都周旁的地圖?
此時張良手指一動将幾案上的地圖收起來。
“子房怎麽……”昭娖驚道。
“我少時曾在故楚都學禮。故弄來的。”張良輕聲道。言語雖然柔和,眼裏卻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光芒。
“故都風景是否還如舊?”昭娖當年在郢只是居住在昭氏的府邸中,外面的是個什麽世界她一直很少看到。但是好歹還是有過難忘回憶的地方,她終究還是問了。
“今不如昨。”張良答道。擡起眼來看她,伸出手将她一只手握住,拉到身邊來。“山東六國除卻臨淄,其他國都大多淪沒。不複往昔了。”韓國昔日的國都新鄭,今日歸入穎川郡,但張良心裏對昔日韓都歸入秦郡這件事情心中一直有隐隐的憤怒和怨恨。
“可是秦長久不了了。”昭娖的笑容有些奇怪,又有些莫名的興奮。“趙政之子胡亥,其政比其父更暴烈,可惜胡亥沒有秦始皇的決斷。如今律法嚴苛,就算是秦吏出逃落草者為數也不少。赦令不下,就算一開始沒有反意,長久下來心中怨怒愈加深厚,也要反了。”
“阿娖是覺得有人欲反?”張良對于她的話并無多少驚訝,如今連秦官吏都大感吃不消二世胡亥的胃口,那些因為湊不齊徭役人數紛紛逃跑的秦小吏。官吏們都吃不消奔散逃命,黔首們也好不到哪裏去,奔入深山落草為寇者不計其數。如今就算真的有人首先公開反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子房覺得何地最先反?”昭娖耳廓上流過張良呼出的熱氣,又熱又癢。她不禁微微偏側過頭去。一頭長發都披在身後,映襯得她膚色如霜。
“阿娖覺得呢?”張良唇角微翹,不答反問。初識之時,他曾經聽過她信誓旦旦說過他不會出仕于秦,當年也好現在也罷,他也沒有出仕于秦的心思。但她的另外一句“秦祚不久”當年聽來頗有些詛咒意味的話現如今卻已經在眼前浮現了。而且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半點憤恨詛咒的表情,更多的只是在陳敘一個事實。
天命相屬之術,張良覺得只能作為一個旁道,而懷中人對此更是毫不在行。她到底是憑什麽能得出那些猜測的?
“楚雖三戶,亡秦必楚。”昭娖笑意盈盈。面粉如桃。
正如昭娖所言,在秦二世登基一年後,楚地的大澤鄉裏被征發的闾左之人陳勝吳廣殺掉押送的秦尉起義,秦朝不允許黔首私藏兵器他們就斬木為兵揭竿為旗,大呼“王侯将相寧有種乎!”拉開反秦大幕。
吳中郡深受郡守重視的舊楚貴族項梁在大澤鄉陳勝吳起反秦自立名號“張楚”之後的兩個月,突然家門口迎來了吳中郡殷通派來的馬車。
“這殷通定是想要随陳勝等人一起反秦,待會阿籍你持劍守在門外,我若喚你,立即入內取其首級!”項梁等派人回複殷通的使者之後,他對侄兒項籍吩咐道。
此時的項籍已經是二十三歲的青年,身長八尺。力能舉鼎。此事交給他項梁再放心不過。
“嗨!”項籍叉手應下。
項籍沒有真的叫項梁失望,在項梁借口讓項籍進來奉命去尋找桓楚之時,項梁眼神一閃。項籍手起刀落,利索的就把殷通的首級斬下。殷紅腥熱的血沿着無頭的屍體脖子碗大的口子蔓延到整個光滑的木地板上。
項籍彎下腰一把抓起殷通頭顱上的發髻,就去尋郡守的官印。
當他手提郡守人頭身挂官印的出現在郡府中時,驚呼四起。身上佩劍的其他秦吏和守衛紛紛拔劍而出圍了上去。項籍看着那些人,嘴角不屑的挑起一抹弧度。他将手上的人頭一扔,劍一動直接朝那些撲過來的衛士和秦吏身上劈砍過去。
一時間血肉橫飛慘叫不絕于耳。項籍置身于這場厮殺幾乎是完全沒有任何的縮手縮腳,手中劍刃劈斬開對方肢體頭顱沒有絲毫礙手的地方。
府衛的長戟沖他刺來,他側身一躲手抓住長戟杆上竟然生生折斷,項籍手持折斷的戟頭捅進對方的脖頸裏。
“擋我項籍者,殺無赦!”一聲高嘯,震的那些後來圍來的持矛郡卒不敢上前一步。
鮮血殘肢和滾落的頭顱滿了一地。後面聽見響動湧上來的其他郡府吏看見這慘況吓得雙腿一軟直接趴倒在地。
整座郡府都充斥着濃厚腥臭的血腥味道。
項梁環視了一圈被項籍的殺戮吓得紛紛趴在地上的秦吏,還有滿院子橫溢的污血。他叫住項籍“阿籍,讓你纏叔父把君子們都叫來。”
所謂的君子就是項梁在會稽這幾年來相處的那些士大夫和他熟悉的豪強官吏。如今郡守已死,急需安定下吳中和收下郡下的那些縣。這些事情非他們去做不可。
很快,項伯将那些人都召集了起來。項籍滿臉的鮮血都沒有擦幹淨,直接跪坐在項梁的下首位置。虎視眈眈的盯着那些人。
“暴秦無道,天道不予!”項梁沒有安坐在上首的茵席上,而是站在那裏,對着下首神情驚訝閃爍各不相同的士大夫道。
“如今江西皆反,此天不佑秦。我等本是楚人,火正祝融之後!何來替秦人賣命喪家之理!嬴秦殺我楚民,奪我社稷,此仇不共戴天!”
項梁的臉色極冷,銳利的眼睛從那些安坐在地上的郡吏縣令們。
“阿籍!”他突地一聲爆喝,吓得還沉浸在方才血流成河的慘況裏的郡吏們下意識身上一顫。
“諾!”項籍滿臉血腥,将一個圓圓的物事丢擲在地。
有些膽大的人細細一看頓時吓癱在地,袖中的手顫顫指着那物什嘴裏張着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那是郡守殷通的人頭!
從進來開始就一直沉默不語的陳缺眼角瞟見丢擲在地的人頭,突然改坐為跪朗聲道“暴秦無道,臣願請項公舉事反秦,複我大楚!”說罷,大袖翻飛已經拜伏下*身。
陳缺的聲音在一片死靜中格外響亮。
這一聲使得另外早已經和項梁聯結好了的士大夫和秦吏紛紛齊聲道“臣願請項公起兵複我楚國!”
一時間屋中寬袖翻飛都行禮伏地。剩下的那些人見大勢如此也跟着跪拜。
作者有話要說:三人組馬上就要湊集兩個了。撐下巴。
59去留
楚地烽火一起,郡縣中少年殺掉郡守縣令自立的事情多不勝數。而張良也是等下邳自立的那一天。他交好的那些游俠此時發揮到了作用。游俠們平日裏尋兇好鬥,但是他們對于戰亂的氣味和獵狗似的嗅得極準。楚地一亂,張楚一出。那些游俠就知道,恐怕天下安定不下來了。
楚向來恨秦恨的入骨,這麽大旗一張不攪得天翻地覆才怪。
張良召集了一百個少年,等着風走向。但與別的郡縣烽火沖天不同,下邳實是安靜的過分詭異。
“實不行,某帶着弟兄殺進郡府,占了算了!”一日一個游俠說道。
“混子!魯莽也不要牽連張子!”郭石雙眼一瞪,手抓起一顆石頭對着那個游俠的頭就丢了過去。砸的對方呲牙咧嘴。“郡府裏裏外外有重兵把守,們手裏連個像樣的鐵器都沒有。怎麽攻打下來?”
“可是,這麽等着,心裏實是窩火!還不如痛痛快快打上一場!就算死了也渾身爽快了!”
“胡鬧!”一角青衣從屋內邁出,低沉緩帶嘶啞的少年嗓音呵斥道。
郭石一回頭,就望見一張比美女還要勝出許多的臉。他失聲道“邵先生?”
昭娖對郭石點了點頭,走到木廊上。鞋履也沒有穿,她俯下頭看着那個游俠少年道,“壯士反秦焦急之心,成如同身受!可是一旦輕舉妄動,如同授柄于!身死莫說為他笑,恐怕都不能為所知!大丈夫身死不懼,但身死定要為天下所知!壯士可明白?”昭娖這話說得并不是讓這些肚子裏墨水太少的游俠特別明白,但是最後一句“大丈夫身死不懼,身死定要為天下所知”的話卻引起了游俠們的廣泛認同。
游俠不懼死,若是一死而名天下所知,莫說死一次,死千次萬次他們都甘之若饴。
“邵先生說的沒錯!一死有何懼,死應舉大名耳!”另外一名游俠恭謹站起身來對昭娖叉手道。
“現壯士們且少安毋躁,子房自會有決斷。”
廊上申深一路小跑而來“先生回來了!”
昭娖連忙趕去相迎,亂世之時對于外界的通訊格外重要,此時沒有發達的設備,只能靠來知曉外面發生的事情。
“子房,外面……如何了?”昭娖迎接張良下馬車入門之後,他身側小聲問道。這段時間來,得來的都是陳勝吳廣軍将領周勝已經逼近函谷關的消息。
昭娖自然知道最後是劉邦進了鹹陽,但是還忍不住問了一句。
張良袖下的手捏住她的手,一起走向起居室。
“二世派軍迎擊周文,周文已被擊退。”消息從鹹陽傳到這裏來,定是要過了一段時間。
“郡中雖然平靜,但維持多久尚不可知。”張良袖下握住她的手。
“子房覺得張楚起勢如何?”
“張楚?”張良發出一聲輕笑,“雖然開始起勢浩大,但未必是好事。一旦起勢過好過快,就會倦怠不前或是急躁冒失。若是其中遭大事,要麽一蹶不振,要麽收斂脾性。只看天意如何了。”
“攻勢過猛,即使能攻取城池,但心未安,士未制,軍未整。危者毋安,懼者毋歡,此軍國之大患。”說着張良柔麗的面容上露出笑容,那雙昳麗的鳳眼也浮現了一層水色。“只看張楚如何處置。”
“子房說是天意,可是這話語裏可沒有說是天意的意思。”昭娖道。原本緊繃着的臉上也不禁露出笑意。
“之性,天得也。這張楚似是憑着天性處事,故道天意耳。”張良道,一雙水色的眸子看過來叫心中一蕩。雖然沒有接觸過張楚的中心物,但是從一系列的張楚為事中可以推斷出一些。
“那麽此後何去何從,子房心中已經有決斷了嗎?”昭娖別過眼,“那些少年似是有些難耐。”
“眼下形勢尚不分明,貿然行事只會遭受無妄之災,不如靜觀局勢。”下邳沉靜不動,張良手裏的力量也不能冒然起事。 只能再看局勢如何了。
現下邳外面亂的很,雖然張楚并沒有出兵朝這裏打過來,大部分是攻打原楚國的地界,但是已經派出武臣北渡黃河,攻略原來是趙國,燕國的地界。誰也不能保證會不會将戰火一把燒到下邳來。
外面只知道除去張楚,原田齊的貴族和芈楚貴族已經起兵。其他的起義軍就并不知道的很清楚。外面流入進的逃難的難民自己都不能說出當地殺了縣令縣尉的是誰。而昭娖知道眼下會笑下去的肯定不是陳勝。所以她也不急,反正還沒到一定要動身的時候。
即使出了下邳,但是外間的消息還是源源不斷的傳來。
周文出兵攻打函谷關,周文兵敗了。吳廣被殺了。各種形形色*色真真假假的消息讓目不暇接。
而張良即使知道了那些張楚軍真真假假的傳言,也不見太大的反應。那些少年們見張良如此沉靜,原本有的那些騷動也漸漸平伏了下來。
但新年過去之後的兩個月後的十二月,衆的冬衣都還沒換下,傳來一個驚天消息。
昭娖脫下層層厚衣,手持木劍正後院練劍,就聽見雜亂不堪的腳步聲響。還沒來得及收劍站定,聞得“噗通”一聲,轉過頭,就見申深趴跪那裏。
“先生……先生……請少主趕緊過去!”盡管申深盡可能的平伏自己的呼吸,但還是聽出其中的顫抖。
來不及抹汗更衣,昭娖急急的将厚重的冬衣一裹腰帶一紮了事。腰帶下的玉環因為走路速度過快,叮叮當當響聲亂成一片。
走到門前垂下的竹簾,昭娖也懶得等打起,自己伸手一把把簾子掀起走過。
室內暖意融融,夾雜着香木的清香。張良坐坐具床上。手邊靠着一架憑幾。
輕微的足音傳到他耳裏,張良擡起眼來。不似平日裏溫潤帶笑,此時他眉宇中都透着一層凝重。
昭娖潔白的足襪直接就上了坐床,坐他身邊。
“張楚軍陳勝已死,其部下秦嘉自稱大司馬擁戴楚族景駒為楚王。現如今據于留。”張良靠着憑幾淡淡說道。語氣雖然平淡,但是昭娖聽來這話語裏的意思和他的語氣卻截然相反。
這麽半年從大澤鄉張楚起事再到敗亡,這一路看來,張良明白憑借自己的一己之力根本就不可能掀起多少風雨,更不要提重新光複韓國。如今盡觀各路反軍,能掀起大潮的也只有楚。
“景駒?”昭娖聞言轉眼想了想,發現自己根本就不認識這個。她抿了抿唇,眼睛盯着張良置憑幾上的手。和平日裏平展不同,雖然有寬袖掩着但是還是鼓起一個輪廓。昭娖知道那只手此時一定是攥緊成拳。
“打算前去投奔景駒?”
張良微蹙的眉間展開,面上有一種深思過後沉寂下來的決意,“幾日後打算出發前往留縣。”
留縣離下邳并不近,沿着泗水而上還要經過現說不定已經打成一鍋粥的彭城。一路之上兵禍随時而至。
“子房真的已經下好決心了?”雖然一直呆下邳不會永遠安逸下去,但保命還是可以的。更重要的,昭娖幾乎沒有聽過“景駒”這個名字。沒有聽過名字的肯定是路甲丙丁,既然被捧上楚王的位置又沒被聽過,那麽一定是被殺掉沒有懸念了。
不過……
“既然已經下了決心,那麽也沒有異議。”昭娖雙手捂腿上。“都能舍棄安逸,又怎麽會貪圖安逸不願随離去呢。”
就是安逸,恐怕也不能維持多久了。
張良展顏一笑,他放置憑幾上的手直接放下隔着憑幾握她放置腿上的雙手上。昭娖剛剛從外面進來沒多久,雙手冰涼的。張良的手覆她雙手上。他的手掌寬厚溫暖,掌心的老繭磨手背的肌膚上有稍許的疼意。
他手下的肌膚顫了一下之後。一只手抽*出來輕輕放他的手上。張良以為她會表示一些不滿,甚至會勸他繼續留下,畢竟下邳即使不見任何太多反秦的機會但終究算是平穩的地方。而女子一向喜好沒有争亂之地。
“有大志,明白的,”昭娖柔和笑道,她低着頭“怎麽會勸繼續留這裏。這裏不是該留的地方。”
瞬時,心裏湧出了難以言喻的暖感。
昭娖擡頭看着張良笑。
她其實也真的不想卷進去,雖然平日也會肖想自己大殺四方的霸氣肆意。可是一看外面兵荒馬亂,就算再有些許不切實際的幻想也要打消幹淨了。
那些游俠聽到張良要上去留縣的時候,立即發出一陣小小的歡呼。他們并不怕死,相反想起将來可能遇到的血雨腥風一個個摩拳擦掌蠢蠢欲動。
三日後,收拾好必要的細軟,頂着寒冷到似乎要穿透骨縫的寒冽冬風鑽進了馬車。昭娖最近信期已至,小腹酸脹不适。女子月事期間本來就容易手腳冰冷。一到冬日便更加怕冷。即使身上衣服穿的已經多得要把她的腦袋埋起來。但是冷風一吹,昭娖一個哆嗦差點把抱着的手爐給摔下去。
馬車內燒了一個小火盆,火邊烤了一會才緩和過來。
女每個月都要探望一次的親戚當真**。
一月的風寒冽刺骨,但是前行的速度卻沒有因此減少前行的速度。昭娖窩馬車上很少下車走動,身邊只有吳丫随身伺候着。
吳丫現已經是十四歲的豆蔻少女,長得明媚動,一雙眸子盼顧間皆有吳地女子特有的如水風情。
一隊只有雄性的隊伍裏,吳丫這樣的明麗少女絕對是要被那一群游俠兒重點注意的。而吳丫卻對他們沒有一句好話。
“都是壞根子。”有一次吳丫收拾完昭娖換下的東西,提起那些游俠的時候,低低回了昭娖這麽一句。
少女嫣紅的唇翹起來看着格外叫忍不住伸手一探她緋紅的面頰。可惜昭娖這會剛好些,也沒有逗弄的心情。
她只是笑道“怎了?那些又說了甚?”
吳丫是她身邊伺候的,那些游俠兒就算有那個心思,也絕對不敢真的把手伸到她這裏來,只不過言語上的調*戲少不了。
“無甚。”吳丫垂下頭将那些沾血的衣物和帶子利索的收拾包裹好下車去處置。
現是休整的時候,游俠兒拿出酒坐草地上大笑豪飲,就算是馬也悠閑的打了個響鼻。
昭娖穿好裏外衣物斜靠榻上,拿起一卷書簡看。
還沒看幾行字,外間突然想起少女驚恐的尖叫“啊啊啊————!!!!”
昭娖一聽就知道是吳丫的聲音。立刻翻身而起抓起放置塌下的劍一腳踢開車門,跳下去。
衆多游俠兒也被吳丫的驚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