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意不盡 裴玄思:我的快樂你們想象不到……
姜漓的目光在那兩條健美有力的腿間打了個旋, 腦中便“嗡”的一響,胸口灼燒般的熱起來,人卻倏然發冷。
她籠在袖筒裏手緊攥着, 捏得骨節生疼。
他絲毫沒念着自己這麽不避嫌的給他治傷,已經是逾禮的事, 竟然當面袒衣露體, 連一點避諱都沒有,難道還當是做夫妻的時候無所顧忌麽?
“夫妻”這兩個字在腦中一晃, 那股悶氣更是沖得人發顫。
她和裴玄思不光有過夫妻之名,還有過夫妻之實, 比這更私密的樣子也見了, 其實本來不至如此大驚小怪才對。
可那件原該屬于夫妻間恩愛情濃的事, 卻是她最痛苦傷心的經歷,根本不願意再想起來。
然而在他眼裏,不光這種事, 甚至連她似乎都是可以随意調弄的對象。
裴玄思根本沒思慮那麽多, 見她肯留下來, 口氣像也軟了, 便更近一步, 故意擺出這副沒羞沒臊的懶散樣兒來。
滿心以為能逗得她羞不自勝, 使小脾氣罵幾句, 自己再照小時候那樣軟語溫存的哄一哄,便能将兩人之間的隔閡再消除幾分。
但當她轉過身來,目光不由自主落在自己身上時,既沒有羞怯的閃躲,也沒有氣急敗壞的嗔怒,只是微微一愣, 便平靜地轉向他的臉。
“裴玄思,你從前做的那些事還不夠,還要這般羞辱我麽?”
那眼神并沒有淩厲的恨怒,但漠然平淡,卻冷得出奇,讓他也覺得寒意漸生。
裴玄思的笑僵在唇角,滿臉愧疚地垂下眼,悶聲不吭地趕緊去拿剛脫下來的袍子。
那袍子被扔在對面的圍子上,一時之間竟夠不着。
他一邊伸手,一邊曲腿用力,箭傷口子被牽扯着又崩開了,血立時滲了出來。
這回弄不清他是有心還是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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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漓幾無聲息地啧了下唇,心一軟,上前拿起那件袍子遮在他身上,給傷處重新塗了遍止血的藥膏,這才拿棉紗一圈一圈往上纏。
血腥味兒漸漸淡了,藥膏的清涼似乎這會子才真正覺出來,撕裂的劇痛大大減輕,不再鑽心難耐了。
裴玄思輕舒了口氣,垂眼睨着外袍遮蓋下一起一落的攢動,腿上感覺着那兩只手分不清溫涼的碰觸,心也跟着砰跳不止。
他舒開眉,唇角噙着笑,卻規規矩矩地坐着,不敢再起什麽念頭了。
目光微移,落在她長發垂掩的白皙脖頸上,那裏若隐若現的深處,蘊着有一片不易察覺的淡紅,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
這時候,他不免又有些心癢難止,眼瞧她稀纏了棉紗,已經在打結了,忍不住探手從袍子下悄悄伸過去。
姜漓心無旁骛,替他把傷口綁得妥帖了,正要轉身去拿剪刀,冷不防就被那只寬厚又略顯粗粝的手握住了。
這次跟先前拔箭時不同,連看似正經的理由都沒有,全然是憑着那股念頭,當即就将她“捉”了個正着。
“你又……”她咬唇橫過眼去。
“阿漓……”
裴玄思望着她,眼中滿含熱切,無數想要傾吐的話都湧到了嘴邊。
可就在他輕喚她的同時,廳門忽然被急切的拍響,仆婢在外面叫道:“禀公子,有人登門來見,是……是那個英國公府的薛世子!”
薛邵廷來了?
羅漢榻上正在糾纏的兩個人幾乎同時望過去,裴玄思雙眉陡然凝起,眼中盡是言說的厭惡。
姜漓卻心頭一緊,下意識地要把手抽回來,不料他竟半點放松的意思都沒有,五指一攥,反而越抓越緊,臉上還一副淡定自若的樣子,嘴上吩咐道:“不用攔了,告訴老家院,好生把薛世子請進來。”
既然要讓人進來,怎麽還不肯放手?難道連顧忌都沒了,想叫薛邵廷看到眼下這樣子不成?
“你……你放開!”
姜漓急紅了臉,狠狠地瞪着他,一手撐着榻沿,起身死命往回抽手。
裴玄思卻毫不費力,五指鐵箍一般罩在她手上,盯着那扇廳門,眼底的冷意越積越沉。
腳步聲已經到了不遠的地方,一下一下踏着本就緊繃到極點的心弦。
她急得不行,手掌裏沁出了汗,心想依着他的脾氣,要是不願撒手,天塌下來也不會松一根指頭。
此時腳步聲已經到了月臺上,根本來不及從別的路走了。
姜漓朝羅漢榻瞥了一眼,急中生智,快步繞到大圍子背後。
縮身藏下去的同時,廳門應聲被推開,手背上緊攥的力道也跟着一松,将她放開了,耳畔聽到裴玄思好整以暇地打着官腔:“不知大将軍親來,實在惶恐,請恕末将未能迎候,也無法行禮,恕罪,恕罪。”
“何必客氣,裴軍使如今在禁軍中也數得着的人物了,本大将軍無論如何也得尊着些。”
薛邵廷緩步走近,眸光淩厲的掃過他毫無恭敬可言的坐姿,垂睨在那外袍遮蓋的腿下,隐隐露出裹傷的棉紗。
“聽說裴軍使剛接了旨,便遭兇徒暗算,本大将軍甚是擔心,因此不揣冒昧就來了……如何?瞧情形,沒什麽大礙吧?”
說話間,視線又掃過地上被染血衣物和銅盆裏紅透的水,面露狐疑。
裴玄思仰身靠在那裏嘆聲一笑,略略拱了下手:“多承大将軍關懷,末将多謝了,這傷麽……嘿,大将軍也瞧見了,剛剛才止了血,上了藥,殿前司的公務和京師宿衛的差事,都只好先請人代勞了。”
“呵,裴軍使這就多慮了,公務差遣都是小事,誰來都是一樣,可聖旨便不同了,你難道半點都沒放在心上?”
薛邵廷的目光不再四下逡巡,稍稍走近,挑唇俯睨着他:“別在我面前雲山霧罩了,咱們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為了躲這道賜婚的聖旨,你居然連自殘的把戲都玩出來了,真是難得了,可你也該清楚,就算你處心積慮把自己折騰到這般地步,也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郡主那裏可不是好糊弄的,再說……本大将軍也絕不容許禁衛要職中有居心叵測之徒。”
沒說幾句,誅心殺人的話就亮出來了。
裴玄蹙起眉,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大将軍這話,可就讓末将懵懂了。旨意當時已經宣過,末将也恭領了聖诏,至于行刺的經過,宣旨的公公親眼目睹,可以作證,大将軍若是不信,盡可以去查探究竟,末将要是欺瞞了什麽,甘領罪責就是了。”
聽他大模大樣把宮裏宣旨的太監都擡出來了,顯然是自信計策安排的天衣無縫,所以有恃無恐。
薛邵廷瞧他當面裝傻充愣,唇角的冷笑也僵得發硬。
“紙包住火,本大将軍奉勸你一句,可別自以為是,也別覺得自己手段高明,聖旨還在你府裏前廳供着呢,你這條腿總有好的那天,到時候……呵呵,除非你有膽子真把它廢了,不然,賜婚這道坎你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的。”
說到這裏,看着對方悠然靠在榻上,仿佛高高在上的樣兒,終于有些忍不住了,俯近吼道:“你究竟把姜家娘子藏到哪裏去了?”
這副暴跳如雷的神氣,很對裴玄思的胃口,眼中的笑意一閃而過,故作訝異:“大将軍還沒找到麽?京裏連着東陽書院也就這麽大片地方,啧,可真是奇了……”
話音未落,中單的前襟就被揪住。
“裴玄思!你不過是個逆臣賊子,算什麽東西,竟敢跟我頂嘴?”
薛邵廷剛開口罵出這兩句,手腕上驀然一緊,已被對方鐵箍似的手搦住。
那骨節分明的五指一點點收促,以碾壓之勢,力透筋骨,劇痛随之而來。
他情知不好,卸不脫,也掙不開,痛楚鑽心而來,瞬間漲紅了臉,唇角也抽跳不止。
地上染透了血的衣褲他看到了,眼前這張泛白的臉和中氣微亂的鼻息,也分明是重傷虛弱的表症。
可盡管如此,他拼盡全力仍舊頂不過那股力道。
更難以置信的是,對方仍是一副游刃有餘的樣子,淡淡地瞧着自己,顯然還刻意留着後手。
“啧,大将軍何必動氣呢?”
裴玄思臉上卻是一副倍感無奈的表情,恣意玩弄似的在他腕骨上捏弄着,每一下都按在關節處最難忍的地方,眼裏終于泛起一絲得意之色。
“我跟阿漓從小一起長大,就算和離了,也跟親人一樣,她該去哪裏,就去哪裏,樂意怎麽活,就這麽活,與大将軍毫無關系……呵,大将軍以為是不是呢?”
薛邵廷一身冷汗,本來已經滿面頹色,一聽這話,雙眼霍然又亮了起來,硬撐着哼道:“你……該不會,把……她藏在……這裏吧?”
他從牙縫裏擠出兩聲冷笑,眼角左右瞥睨,透出幾分陰沉的揣測。
裴玄思不動聲色,将後背貼緊着姜漓藏身的圍子,手上又加了一成力道,鐵杵似的指尖抵在骨縫裏碾動。
“大将軍不信的話,只管在舍下搜檢,末将絕不阻攔,就像之前說的,倘若臣欺瞞了什麽,甘願領罪,如何?”
薛邵廷被扣着脈門,只覺那只手像斷肢一樣,根本使不出半點力氣,只能任人宰割,知道今天明裏暗裏都輸了,絕對讨不着便宜,強忍劇痛道:“罷了,本大将軍還有要事,就此告辭了。”
話音落時,箍在腕上力道便猝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不由打了個趔趄,狼狽直起身,紅着眼回瞪:“裴玄思,咱們沒完,總有一天,你要死在我手上。”
“那,末将就随時恭迎大将軍了。”
裴玄思“呵”然撩着唇,一副玩得頗為盡興的神氣,目送對方悶頭出門遠去,那抹笑也漸漸沉落,幽幽地轉頭望向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