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拜後
栖鳳殿裏焚着香,虞真真甫入殿中,便嗅及一陣寧神之味,令人心神安定,不急不躁。虞真真低眉,由黃衣內監相引,邁過朱漆門檻,又繞一扇百鳥朝鳳的雙面繡屏,方見高居正座的皇後與坐于下首的素衣女子。
虞真真并未多作打量,只是屈膝行稽首大禮。“臣妾參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千歲。”
“起吧。”皇後聲音溫和,有着在宮中浸潤多年的波瀾不驚。大抵她已料到虞真真初裕宮闱,尚不認得諸妃,因而介紹道:“這是陸修儀。”
虞真真起了身,看向皇後身側的女子,原來這便是滿全兒口中可與令充媛在聖寵上平分秋色、又比令充媛地位略高一階的陸修儀。虞真真斂颔,向陸修儀極恭謹地裣衽施禮。“參見陸修儀。”
陸修儀是否如滿全兒所言身負才名,虞真真不得而知,可現下陸修儀婉然含笑,倒确有些才女的氣質。“妹妹不必多禮。”
見這兩人彼此認識過,皇後方介入二人言語間,“夕玉,給虞寶林看座。皇上不是說寶林身子不适?寶林怎麽還是來了?”
“謝娘娘。”虞真真矮身一禮,待落座後方答皇後所問。“娘娘憐愛臣妾,昨日已是免了臣妾的謝恩,臣妾若今日再不來向娘娘請安,實是心中有愧。”
雖是合法小三,虞真真在面兒上仍保持着對皇後的尊重與敬畏。
這位誕育皇長子與皇次子的國母,出身顯赫,母家乃是鎮國公穆氏一族。
皇帝重視穆氏,初登基時,竟是連續五年未開選秀,已示與發妻情深意重,昭顯對鎮國公一族的恩寵。随後才從一些品階不高的官員勳爵家中遴選女子,入宮為妃。譬如陸修儀,便是那時進的宮。
彼時,皇後位尊而穩,絲毫不受動搖。
皇後的權威被皇帝這樣維護,她自然沒理由起任何不滿之心。是以,穆皇後不僅寬容大度,任由周勵臨幸旁人,更是賢惠體貼,按着周勵的心意來對待宮中一衆佳麗,從未與周勵的喜惡相違背。
周勵曾在朝上稱贊穆皇後——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虞真真雖不知這些過往的細枝末節,但對于皇後地位的穩固,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懷疑。
只有真正自信的女人,才不會把旁人視作敵人或是障礙,就如皇後眼下,對虞真真的話付予一笑。
“皇上既憐惜你,你只消受着就好,本宮不會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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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說得誠懇而寬容,沒有絲毫不快。
未等虞真真答話,一旁陸修儀插嘴道:“若是什麽旁的人同妹妹這樣說,妹妹大可不信,她指不定是設了什麽圈套等你去跳。但咱們皇後娘娘這樣說,那便是十萬個真心了。”
虞真真兩手交握,搭在膝頭,坐得更是端正——當然,是忍痛坐得端正。“臣妾待字閨中時,便聽長輩說皇後娘娘賢良淑德,乃吾朝女子之典範,仰慕至極。如今能常聆娘娘訓教,實是臣妾之幸。”
拍馬屁有拍馬屁的技巧,一臉讨好之相,只會給人以虛僞感。似虞真真這般,話裏是谄媚,表情卻是淡淡的,倒仿佛在陳述個人盡皆知的事實般。
皇後縱是知道她言過其實,卻也十分熨帖。
不過——
皇後并沒怎麽領虞真真的情。
“本宮沒什麽要訓教的,寶林出自侯門,應是通曉禮法,不該由本宮來訓教。本宮希望,寶林沒有來讓本宮訓教的那日。”
見虞真真的話被噎了回去,陸修儀低眉斂笑,并未搭茬。好在虞真真未惱,仍是不卑不亢,“娘娘說的是,臣妾失言了。”
“不妨事,昨日皇上已下旨讓寧武侯赴西北戍邊,你可得了信了?”
虞真真微怔,“回娘娘,臣妾并不知曉。”
皇後很是驚訝,眉央輕蹙。“這麽重要的事,你怎麽不知道?沒人将消息告訴你?”
“倒是巧了,臣妾也不知呢。”虞真真正是納罕,卻聞陸修儀笑着道,“臣妾等哪裏能如皇後娘娘一般消息靈通呢?虞妹妹昨夜侍駕,便更沒機會知曉了,實在正常。”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虞真真在心裏腹诽,對自己家中的擡舉,莫說皇帝應會親自告訴自己,單是茯苓桂枝兩人,得了信兒更該第一時間禀告,豈會拖得過了一天一夜,也沒個消息呢?
雖這麽想,虞真真卻未開口,只是将目光渡到陸修儀的臉上,帶着思忖地觀察片刻,方重新望向皇後。
皇後的眉間早已舒展,帶着與适才一般無二的寬和。“陸修儀說的是,妹妹現下知道也不晚。”
“是,多謝娘娘告知。”虞真真一邊答話,一邊向前俯身,表示着自己誠懇的謝意。
大抵是自己來得晚,皇後不知不覺中透出幾分疲色,“本宮乏了,寶林先回去罷。你昨夜伴駕辛苦,若有不适,記得讓太醫來把個平安脈。”
皇後話說的委婉,實則是關心虞真真是否有被皇帝傷到。虞真真領悟得快,卻并未如旁人一般露出羞赧之色,反而趁起身的工夫兒,落落大方地答:“有勞娘娘關心,皇上體貼,臣妾無恙。不過娘娘鳳體貴重,請您早些休息。”
“虞寶林有心了,夕玉,待本宮送送寶林。”
虞真真與皇後都覺得彼此蹊跷,卻又均是不予點出。
她瞧着皇後嘴上說乏了,此時身子連挪都不挪,陸修儀更是穩坐如鐘,唯等着虞真真一人告退。她既知皇後的話是托辭,麻利兒地裣衽,乖覺地垂首而退。
不過片刻,夕玉重新回到栖鳳殿。
“娘娘,虞寶林走了。”
皇後這方收起笑意,透出面兒上明晃晃地疑惑,偏首看向陸修儀。“寧武侯的事你怎麽也不知道呢?本宮不是讓人去知會你了?”
陸修儀端了身側茶桌上的茶碗,低泯一口,嘴角浮起意味難明的笑容。“娘娘有所不知,昨日晌午,董公公親自來我宮中,傳了皇上口谕……虞氏一族的消息,俱不能讓虞寶林知曉。臣妾鬥膽揣測,阖宮嫔妃,大抵都得了這道聖旨吧。倒是娘娘,怎麽反而被疏漏了呢?”
皇後漸漸沉了臉,“本宮豈知?興許聖意如此,你不要妄猜。”
陸修儀恢複了之前溫婉順從的笑容,“是,臣妾省得。”
“罷了,本宮是真的乏了,你也回吧。”
“娘娘保重鳳體,臣妾告退。”
甫出栖鳳殿,陸修儀便壓着聲音問向一旁侍立的宮娥:“虞寶林是直接回宮了嗎?”
那宮娥眼皮都未擡,“是。”
陸修儀聞言,快步下了臺階,她位列九嫔,出入都有肩輿備着,此時頗急切地吩咐:“去永安宮,快些走,追上虞寶林。”
擡輿宮人齊聲應喏,依言而行,沒用太久,就見到了虞真真閑庭信步似的背影——窈窕纖苗,悠然自得。
陸修儀的心倏地松了下來——昨日匆匆鋪墊那麽多,總算沒有百廢。
“子簌,去替本宮攔下她。”
被喚作子簌的宮娥快步向前,擋住了虞真真。“奴婢參見虞寶林,虞寶林萬福。”
虞真真剛與茯苓、桂枝二人反複确認過,這兩人都沒得到哥哥調職出京的任何消息,心中疑窦,不免步速慢了下來,借行走的工夫兒,做着種種推測。
驟遇生人攔道,虞真真難免不悅,腳步停都未停,只“嗯”了一聲,繞過那宮娥,徑自向前繼續去了。
子簌沒料到虞真真會是這個反應,擡眼望向自家主子,接着便收到了個斥責的眼神,子簌知趣地退到一旁,作垂首狀。
陸修儀顧不得自己仍坐在肩輿上,親自開口:“虞妹妹!”
虞真真聽到身後的喚聲,一下便猜到是陸修儀,因着入宮以來,虞真真見過的宮妃屈指可數,而這樣喚她妹妹的,尚只有陸修儀一人。
這回沒法子繞開了,虞真真神色清冷地回了身,連頭都不擡,裣衽而禮。“臣妾參見陸修儀。”
陸修儀讓人将肩輿落到了地上,扶着子簌邁了下來,親自扶了把虞真真。“妹妹多禮了,适才在栖鳳殿,本宮見妹妹聰慧可人,實是喜愛,忍不住親近,因而吩咐人快步追上了妹妹,妹妹不怪吧?”
虞真真雖起身,卻照舊是垂首而立的姿态。“臣妾不敢。”
有禮、疏離……陸修儀颦眉,這虞氏入了宮還如此清傲,難不成真如皇上所言,虞家有不臣之心?
“不知本宮可有幸,邀妹妹同去太液池,帶妹妹賞賞咱們宮中最好的一片荷花呢?”
“娘娘恕罪,臣妾身子不适,酷暑難忍,想先回寝殿休息。”
如今已是舊歷七月,哪有什麽荷花可賞,虞真真撇嘴,這位陸修儀找借口的能力可不怎麽樣。
孰料,饒是虞真真如此直接了當地拒絕,陸修儀仍是勸道:“太液池旁有一處臨風,正是清涼舒爽,妹妹若不喜觀荷,彼處亦有垂柳之景,離永安宮也不遠。”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這一章是虞真真VS陸修儀。T T皇帝一走姑涼們就不給小宴撒花了……只好提前預告下一章皇帝就出場。————————這幾天忙的厲害,都忘記感謝阿茶丢的雷了=3333333333=謝謝阿茶妹紙!祝阿茶變得和女主一樣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