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同辇
陸修儀的無事獻殷勤表現得也太明顯……虞真真心中警鈴大作,擡起眼來,将自己的淡然之色表現的益加昭然。“娘娘若願意纡尊,不妨來徽蘭殿小坐。只是臣妾确然疲倦,想先行回宮休息。”
陸修儀沒料到她會這般生硬,踟躇一陣,終是退步。“妹妹既不适,那本宮更不好上門叨擾了。妹妹且回去休息吧,正巧,本宮想自己走走,這肩輿,便留給妹妹罷。”
皇帝昨夜雖表現的頗為憐惜,但這到底是虞真真的“第二春”,此時腰酸背痛,果真累了,當下應道:“娘娘好意,臣妾便卻之不恭了。”
“妹妹不必客氣。”陸修儀退開幾步,鵝蛋臉上露出優雅笑意,示意虞真真上肩輿先走。虞真真向她行了一禮,沒再多想,踏上肩輿,吩咐宮人往永安宮去。
只是她一時大意,卻沒見到陸修儀朝擡輿宮人使的眼色。
待肩輿擡着虞真真走了一段距離,她才遲鈍地發現,這與自己來時的路并非同一條。
“停!你們這是走的哪條路?怎麽不是往永安宮的方向?”
擡輿宮人依言停了下來,恭敬地答:“回寶林,宮規對肩輿所行的道路有着要求,有時未必是最近的,奴才需按宮規而行,請寶林見諒。”
虞真真将信将疑地瞥了眼桂枝,桂枝領略她心中所想,輕聲道:“主子,确實如此。只是奴婢不确定……這是不是咱們應走的那一條。”
适才答話的宮人頗有些委屈的意思,“寶林,咱們是走還是不走……眼瞧着前面再一拐便是永安宮了,您若不放心,奴才就在這兒交差了。”
“走。”虞真真強自抑仄住心裏的不安,硬着頭皮道。
不為別的,單為這擡輿之人是專伺候陸修儀的,她也不願輕易留下自己“膽怯懦弱”的名聲來。
那宮人得了虞真真的吩咐,順着宮巷繼而往前去。只是,待肩輿轉過彎去,映入她眼簾的并非永安宮,而是驟然開朗的太液池畔。虞真真以為是宮牆的東西,不過是一道的影壁。這影壁将宮殿與一座戲臺隔開,也恰好将太液池的景致與勾心鬥角的建築劃入兩個天地。
不等虞真真再次叫停,卻有人率先替她喊住了宮人。虞真真将目光移到聲源之處,不是旁人,正是時時算計着她的大燕帝王,周勵。
宮人将肩輿颠了一下兒才落至地面,虞真真一個沒坐穩,不由傾了下兒身子,映入周勵眼裏,自然成了狼狽之狀。宮人伏地行禮,虞真真從肩輿上下來,亦是上前,斂裙跪地:“臣妾參見皇上。”
周勵臉上盡是不滿之色,“你怎麽來了,陸修儀呢?”
Advertisement
虞真真微愣,隐隐意識到什麽似的,沉吟片刻,并未答話。
周勵本就畏熱,又在烈日下等了半晌陸修儀,此時心中燥怒,說話口氣亦是随之重了。“朕問你話呢!朕沒認錯的話,這是陸修儀的肩輿吧?嗯?”
适才答虞真真話的宮人搶在她話前向周勵道:“回皇上,正是。”
周勵眉頭乍然舒開,輕一笑,“虞寶林,這是怎麽回事?”
虞真真再愚鈍,亦該覺出這個烏龍大概就是陸修儀竭力邀請自己前往太液池的原因。大概不論自己應邀與否,她都會半途而退,讓自己只身來到這裏面對皇帝。
說好聽了,自己這是思君心切,說難聽了,便是設計邀寵,再進一步,僭越的罪名也可以落到她頭上。
虞真真浮起個冷笑,真抱歉,陸修儀,咱是做危機公關出身的。
既把這件事視作了一件突發case,虞真真适才沉下去的心漸漸又開始歸位。這頂多算是得罪了一個有權有勢的大客戶,完全不具備爆發性。它沒有媒體炒作,沒有不利的導向性輿論,更沒有完全不可控的網民和水軍,這也太輕松了好嗎。
虞真真極快地調整了心态,緩緩擡起首,是與昨日一般無二的漫不經心。“皇上是在等陸修儀嗎?恐怕皇上要再等一會了,娘娘适才說想走走,因而讓臣妾乘肩輿,先行回宮休息。待修儀娘娘走過來,怕還要一會兒功夫。”
這叫避重就輕,皇上原是問她為何代替陸修儀出現在此處,虞真真選擇回答了這個問題中的其中一部分——為什麽陸修儀沒有出現在此處。
至于自己為什麽在這裏……
“回宮休息?你不是在永安宮麽,緣何不往西行,反倒來了太液池?”
多一個問題,虞真真便多一次解釋的機會,若是直接解釋,自然會讓皇帝以為她是在強詞奪理,而以答話的方式撇清嫌疑,反而不着痕跡。
虞真真沒有半分掩飾的神色,坦然而道:“陸修儀說太液池畔有垂柳之景,這宮得了修儀授意,自然取這條道送臣妾回宮。”
這個是取真實信息,拼湊一個虛僞信息,陸修儀确實說過,太液池有垂柳,也确實對這宮人特殊授意過,不然自己何至于答這些話呢?
虞真真話說的十分小心,既要保證不編造謊言,又要注意用詞,避免出現“大概”“也許”這樣的推測。
她向皇帝傳遞的情緒是:我在陳述客觀事實。
周勵見虞真真答的理直氣壯,話中沒有絲毫猶疑,連那張精致的面龐上,都是與昨日并無分別的冷若冰霜,自然信了泰半。“你怎麽遇上陸修儀的?”
總要再追追根……
“回皇上,臣妾是從栖鳳宮來。”
沒有答在宮巷裏,更不答是被陸修儀主動攔下的,卻是不動聲色地拿一個驢唇不對馬嘴的答案來搪塞。
而虞真真這一句話,已足夠将周勵的注意力轉開。“你去給皇後請安了?朕不是免了你的定省嗎?”
“皇上體恤,臣妾感激不盡。皇後娘娘是您的嫡妻,臣妾理當叩拜。”
背靠大樹好乘涼,她還不想沒得到切實的聖寵,就先在虛名下成為衆矢之的。
但是,話落在周勵耳中,聽出來的卻不是這個味兒。他特意免掉虞氏的請安,固然是想借後宮女人的手,打壓打壓她,再則,周勵還有幾分試探的意思。
憑周勵對虞家的了解,虞義與他這位妹妹可謂是相依為命,更是對其寵愛非常。若不如此,虞真真也沒有足夠的本錢,作為虞義送入宮來給自己的定心丸。
而這樣一個自幼被捧做掌上明珠的姑娘,不光放棄了嫁入高門為人嫡妻的機會,委身為妾——縱是天子之妾,還沒有表現出半分嚣張之意來。
周勵心中疑窦,難不成虞義真把這唯一的妹妹給教育成了忠君順命的人?還是……時日尚短,沒有露出馬腳?
思及此,周勵一笑,伸手扶起了久跪于地的虞真真。“難得你如此敬重皇後,倒是朕委屈你了,起來罷。”
虞真真不知周勵心中所想,只當是化險為夷,借勢而起。“這是臣妾本分,何談難得?倒是皇上……”
周勵瞧着虞真真話茬兒一頓,接着擡起眼來,透着不解。“皇上在此等陸修儀嗎?此地日光灼熱,皇上仔細中暑。”
“愛妃此言甚是。”周勵隔着絲緞撫着虞真真的小臂,手漸漸往下滑,直至将虞真真冰涼的柔荑握住。“既然如此,那朕就去徽蘭殿避避暑吧,朕記得愛妃殿中清涼,舒服得很。”
虞真真平靜的臉上終是露出幾分羞怯的意思,“皇上……臣妾身子不适呢。”
周勵自然聽出她話中欲迎還拒,朗聲一笑,附耳道:“愛妃倒是提醒了朕,你這冰肌玉骨,豈不是祛暑上佳之選?”
親昵言罷,周勵朝身後的董玉成一招手。“擺駕徽蘭殿。”
董玉成微愣,卻不敢上前提醒周勵,他來此地,是因為诏了陸修儀下棋。
不過,董玉成并不需要擔心太久——皇帝根本沒忘記這一茬。
他只見周勵牽着虞真真走向了專屬帝王的龍辇,接着吩咐:“讓他們去找陸修儀,送陸修儀來永安宮徽蘭殿見朕。”
這個“他們”自然指的是那幫跪在地上的宮人,董玉成極快地領悟了皇帝的意思,拂塵一揮,低斥:“還不去接陸修儀!”
一幹宮人知趣而退,虞真真仍是在對着眼前這個倚欄镂空、蟠龍座鋪明黃妝緞的龍辇發着怔忡。自己該不該登上去呢?
班婕妤卻辇之事流傳千古,然而班婕妤的下場卻是極凄涼的。虞真真沒計劃做賢妃,卻也不想為此一事落人話柄。兩廂糾結之際,周勵已經松開她的手,率先榻上步辇,拍了拍身側的位置。“來坐。”
虞真真立在原地面露猶豫,适時地向皇帝表現出了自己的考慮。“皇上……這樣怕是會惹人非議吧?臣妾位卑,此舉實是越矩。”
周勵仿佛是早猜透她心中所想,好整以暇地接上話兒。“既如此,就有勞愛妃步行相随罷。董玉成——”
不等周勵将後面的話說完,虞真真已是坐到了皇帝身側的位置上,偏首不去看他,只道:“臣妾不敢抗旨。”
她才不要走着呢。
“董玉成,起駕。”
虞真真用餘光觑見周勵臉上明晃晃的笑意,繼而,便感受到在腰間漸漸收緊的手。郎情妾意,虞真真十分知趣地趁勢靠入周勵懷中,坐在龍辇上招搖而過。
作者有話要說:暫時的化險為夷。陸修儀一上來就設計陷害虞真真,有沒有人能猜猜是為什麽呢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