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糖
中午放學。
回到顧沾家時,這人圍着個圍裙,正在廚房裏握着菜刀切西紅柿。
西紅柿的汁濺了些在男人手上,雖然顏色很淡,但讓苗脆莫名想到今天在學校被校霸揍得血肉模糊的那群人,莫名有些害怕,神經繃緊。
“回來了。”注意到門口站着的小身影,顧沾擡眼跟她打招呼。
苗脆“嗯”了一聲,站在門口沒動。
顧沾道:“你可以先去看會兒電視,做好了叫你。”
小姑娘卻問:“你怎麽還會做菜?我哥哥都不會做。”
“你哥不會?”顧沾可不記得苗肅會不會做菜。
“對啊,我家裏都是劉阿姨做。”苗脆說。
“劉阿姨是誰?”
“我家保姆。”
顧沾笑了下,“現在是顧保姆為您服務。”
“……”
苗脆忍不住問:“哥哥,我哥是不是給了你很多錢?”
“嗯?”男人将西紅柿趕進盤子裏,不明白她怎麽這麽問。
“那不然你怎麽有耐心給我做吃的?”苗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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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顧沾放好鍋,調了一下火:“是啊,你哥說——”
男人翹起唇,眼尾下彎,“保姆費從你零花錢裏扣,我拿百分之六十。”
“……”
“哥哥,我又不是三歲小孩。”
言下之意就是,你別糊弄我。
一句玩笑話而已,顧沾也沒當回事,他抽了張紙巾擦擦手,打開冰箱,從裏面端出一盤櫻桃,往苗脆的方向遞,“哥哥去超市買菜的時候買的,肚子餓了先吃這個。”
甜的東西苗脆都不會拒絕,她對櫻桃的欲望也戰勝了她對顧沾手上那點番茄汁的恐懼,番茄汁也被顧沾擦幹淨了,她把自己挪進來,接過那盤櫻桃。
因為苗肅特意囑咐過苗脆這小祖宗吃不得辣,顧沾本身也食得清淡,便弄了三道沒半點辣味的菜。
一道腐竹焖五花肉,一道西紅柿炒雞蛋,還有一道涼拌黃瓜。
色相出乎意料的棒,味道也出乎意料的好,讓苗脆小嘴吧唧吃得甚香的時候,忍不住問道:“哥哥,你是廚師嗎?”
“廚師?”顧沾失笑,他給苗脆夾了片五花肉,道:“算吧。”
“副業?”苗脆又刨了口飯。
“算你一個人的廚師。”顧沾道,“哥哥長這麽大,可還沒給別人這麽做過吃的。”
“……”好感動哦。
苗脆夾了片黃瓜,品菜一般嚼了幾口後,說道:“哥哥,其實我覺得這個涼拌黃瓜再放點冰糖會更好吃。”
她等了幾秒,也沒等來顧沾說“那再放點”,她正準備主動開口,顧沾道:“哥哥還覺得放多了呢。”
“……”
“不多啊,不夠甜。”苗脆嚅嗫。
顧沾:“甜了膩牙。”
“不膩啊。”苗脆又嚅嗫,“甜一點才好吃嘛。”
顧沾突然擡手敲她腦袋,男人手臂很長,分明與苗脆隔了張椅子坐,卻輕而易舉地敲到她頭上,“诶,小孩,你哥跟我說過你的情況。”
“啊?”
“你哥說,你糖吃多了會變傻,叫我管着你。”顧沾把這話說得很正經。
“……”
“你才會變傻!”苗脆還以為他會說她因為吃糖太多吃壞了牙、吃休過學的事,誰想到這人會說這種話。
把她氣到了。
氣得只吃得下一碗半的飯,苗脆碗裏還有半碗飯和兩片黃瓜,以及一片五花肉,她端着碗站起來:“哥哥,我吃飽了,你慢慢吃!”
不太高興的語氣。
苗脆要去廚房放碗的架勢端着碗往廚房走。
走進廚房後,她眉毛揚了一下,開始找昨天那罐白糖,卻發現找了半天也沒找着。
不過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跟那罐白糖心有靈犀,忽地去搬凳子,放到櫥櫃前,踩上去,擡手翻上面的吊櫃,竟然真的從其中一個翻出一罐白糖。
她動作麻利,立馬舀了三大勺進碗裏。
顧沾怕玩笑開過了,真把小姑娘弄生氣,想了想,還是落了筷子跟着往廚房走,誰知道苗脆居然在裏面反鎖了門。
“開門。”男人喊她。
苗脆不理他,用那片五花肉在白糖裏轉了一圈,又轉了一圈,癡迷地放進嘴裏。
吃完五花肉,她也将碗裏的兩片黃瓜在白糖堆裏盡情翻滾。
過了一會兒,“咔噠”一聲,廚房門突然被打開,吓得苗脆手裏的碗差點摔掉,好在她事先機智地把白糖罐放回去了,碗裏的白糖也被她蘸完了。
男人進來的時候,手裏攥着一串鑰匙,眉心微跳地朝她看過來。
“哥哥……”苗脆害怕的樣子。
“你鎖門做什麽?”顧沾走進來。
“我沒有啊,是風把門關上的,我才沒有鎖門。”苗脆把鍋推給風。
顧沾走過來瞥了眼她手裏的碗,又下意識看了眼吊櫃的方向,再看向半點臉不紅心不跳的苗脆,似覺得好笑,“怎麽,你的意思是,我家廚房的門,還會自己把自己鎖上?”
苗脆:“有可能。”
“……”
兩個人安靜地對峙了幾秒,顧沾靠在流理臺上,抱住手臂,一副好商好量地語氣:“說吧,你告訴哥哥,你反鎖廚房門的原因。”
苗脆跟顧沾還不太熟,跟這樣一個不熟、還可能會打人的人,她很心虛,恐懼感也一下子湧了上來,被喚醒。
她沒有了撒謊的勇氣。
“好吧,”苗脆露出一副我錯了的表情,抿了抿嘴,往後退了一步,“我說。”
“不過……”苗脆擡起頭,“不過哥哥先答應我一個事情,我才能說。”
“什麽?”顧沾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你跟我來。”苗脆放下碗,小臉浮上認真,扯了扯他的褲子,往外面走。
顧沾擦了一下眉,跟在後面。
他見小姑娘拿過自己的書包,從裏面掏出一本書,然後從書裏掏出一張A4紙。
她有些怯懦地、不安地、沒有底氣地,把A4紙遞到他面前。
顧沾接過,上面用綠色熒光筆加粗的三個大字差點沒閃瞎他的眼睛。
——《保證書》
女孩寫的字小小的,一筆一劃都仿佛傾注了認真,規整秀氣,只是這內容……
【1.請顧粘保證,無論苗脆犯了什麽錯,都不可以打她。
2.請顧粘保證,無論苗脆說了什麽不對的話(不小心的辱罵、回怼,肯定都不是發指苗脆內心的),都不可以打她。
3.請顧粘保證,無論苗脆怎麽胡鬧怎麽頑皮怎麽不懂事,都不可以打她。】
“……”
先不論這張“保證書”的內容有多神乎其神,小姑娘把他的名字寫錯,讓顧沾眉心微抽。
又似讓他開了眼界,唇角止不住地往上揚,“你哥打過你?”
“沒啊,他怎麽敢。”苗脆說。
顧沾低笑了聲,“那你怎麽覺得哥哥會打你?嗯?”
因為我親眼看見過你揍人都不帶眨眼的。
苗脆沒回答。
見她似害怕不敢回答的樣子,顧沾頭一次對自己的外形産生了懷疑,“難道哥哥長得很兇?”
小姑娘看了看他,抿住唇,又微微張開:“嗯,有點吧。”
“……”
有點。
有。
“啊,”男人恍然大悟的樣子,“這樣啊。”
“所以還請哥哥簽了這份保證書,這樣我才能安心一些。”苗脆真誠地說。
似在忍笑,顧沾按了一下唇角,大方的樣子,“行,給哥哥拿筆來。”
苗脆從書包裏掏出一只鋼筆,她服務周到,把筆帽拔了才遞給顧沾。
顧沾正要落筆,似想起來什麽的樣子,“得加一條吧。”
“啊?”
男人道:“這上面都是針對我的,這多不公平。”
苗脆不說話。
“我有保證,你也得有保證吧?”
苗脆還是不說話。
男人似笑非笑,“得加一條‘苗脆保證,今後得聽顧沾哥哥的話’”
苗脆緊張的神經一松,“我一直有很聽話啊。”
“那哥哥也一直沒打過人。”顧沾笑了下。
“你打過!”
“嗯?”
“……”苗脆心裏咯噔一下。
“你見哥哥打過人?”顧沾看她。
反正說出來也沒什麽,苗脆便豁出去般道:“有啊,你忘記了?那次你和我哥哥被抓去警察局那次,就是因為在學校打架。”
“有這種事嗎?”顧沾沒想起來。
“有!那年我初二,去學校找我哥哥的時候看見的。”苗脆說。
“這都多久的事了,哥哥哪還記得。”顧沾雲淡風輕。
“……”也就過去兩年多好嗎!哪!有!很久!而且這個不是小事好嗎!怎麽能說忘就忘呢!
“這不算,因為哥哥記不得了。”
“……”苗脆仿佛看見,顧沾臉皮厚了一些。
他記不記得,跟簽不簽這個保證書也沒多大關系,苗脆就懶得跟他理論了,罷罷手,“你不記得算了。”
她抽了顧沾手上的筆,手起筆落,很爽快地在紙上刷刷刷,寫上顧沾讓她保證的那句話。
寫完了後,又把筆塞回到顧沾的手上,“這樣總行了吧,哥哥你快簽字。”
“倒是個幹脆人。”人家這麽爽快,顧沾也不再逗她,在紙上落筆。
寫到“沾”字時,他神色不露,寫成“粘”,似疑惑地:“原來小脆脆的脆是這個脆啊,哥哥還以為,”
男人聲音淺淺帶笑:“你的脆,是翠花的翠。”
作者有話要說: 不聽話的小朋友@苗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