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6
羅卓薇第一次注意到臣航是高一剛入學不久的時候。
合身定制的校服還沒有發下來,大家都穿着私服。
而在各種各樣,或時髦或樸素的私服中,臣航的私服顯得稍微有那麽一點點不合群。
倒不是因為他的衣服有多時髦還是多土,而是因為……看起來貴過頭了。
雖然是白色的T恤和破洞水洗牛仔褲配上球鞋的普通打扮,但是羅卓薇看到了印在胸口的LOGO。
四位數起跳,且開頭的數字不低于五。
再加上當時臣航的頭發還沒有那麽長,所以可以清楚地看到他打進耳骨的耳釘是張揚的墜鏈式,細細的銀鏈系着耳垂上的耳飾:是用細碎的水鑽拼成的兩個小小的反向半圓。
……活生生的小開。
羅卓薇在心底默默評價着,順手把臣航劃分在“最好不要接近”的範圍裏:她因為長得漂亮,從小就受夠了那些富家子弟或輕浮或真實的調戲和示愛。
話說,那樣子的耳釘真的沒問題嗎?
雖然南中在這方面管得不嚴,但是他耳朵上那個還是有點太過了吧?
他本人看起來也有那麽一點無措,大概是沒有想到在公立的高中裏,這樣子是很容易被竊竊私語地讨論的。
看他微微皺眉的樣子,羅卓薇還以為過慣了嬌生慣養日子的少爺會對此感到生氣。但出乎意料的是,臣航只是有點苦惱地抓抓頭發,假裝沒聽見那些其實音量有點大的讨論。
然後第二天,羅卓薇發現臣航把私服換成了一身的潮牌。
雖然相比起昨天,這一身确實便宜了不少。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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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卓薇不知為何有些失笑,她用書本遮住自己大半張臉,悄悄瞥了一眼少年耳骨上明顯比昨天低調許多倍的耳釘,抿了抿想要偷偷揚起來的唇線。
在校服發下來之前,這大概是他衣櫃裏最便宜的衣服了吧?
#7
真正開始在意臣航是源于一個意外。
情人節的那天,當羅卓薇正面無表情處理男生們硬塞給她的巧克力時,被剛好到校舍後面的垃圾集中處傾倒值日垃圾的臣航撞見。
大概是平時待人有禮,說話輕聲細語,神色溫柔的高嶺之花如此冷酷的一面确實讓人感到十足的震撼,少年手裏倒空了的垃圾箱哐當一聲掉到地上。
配合他臉上不可置信到茫然的表情。
羅卓薇在那個瞬間其實是想過要遮掩一下的,但是這種場景實在是無從掩飾,沒法糊弄過關:她手上還拿着被包裹得漂亮精美的禮物盒,而她面前的垃圾箱裏則是散落着包裝都還沒有被拆開的巧克力,地上還散落着不少原本是插在綢帶裏面的賀卡和紙條。
有幾張掉在了臣航的面前。
“……”
這樣僵持的對峙持續了片刻,是臣航先挪開了視線。
他的表情有些複雜,大概是終于從“溫柔的校園女神原來私底下這麽看不起那些喜歡她的男生”的沖擊中回過神來,他彎下腰,試圖撿起距離他最近的那張紙片。
察覺到他的動作的羅卓薇,連軟棕色的瞳仁都微微顫抖起來。
她從來沒有用她那溫柔優美的嗓音發出過如此尖銳且惱羞的聲音:“不要撿!”
已經晚了。
臣航把那張紙條撿了起來,午後的陽光足夠讓他看清上面寫了什麽話:
收了這個就和我打一炮吧!
“……!”
這是何等下流無恥的污言穢語。
他皺起眉剛想說點什麽,手上的紙條被走過來的羅卓薇啪地一下奪走。右手的虎口處因為羅卓薇用力抽走紙的動作而劃出了一條細小的血痕,臣航沒有說什麽,瞥了一眼那條血痕以後便擡起眼看向對方。
結果映入視線的是羅卓薇濕漉漉的眼眶,和因為羞惱而泛着微紅的臉。
她腳邊還落着不少紙條和賀卡,上面不外乎都寫着這種輕佻到龌龊的話語。
羅卓薇看了一眼因為那張紙條而失語的臣航,垂下眼沉默着繼續處理那些別有用心的禮物,紮起的長發因為重力軟軟地垂在她的肩上,由于她的動作又滑落至身後。
她的長相原本就是清純系的美麗,此時此刻,她長長的眼睫上還挂着方才因為激動和羞惱而流出的淚水,腳下又踩着這樣的污言穢語,看起來格外惹人憐惜。
“那個……丢在這裏的話,其他人過來可能會看到。”
半晌,羅卓薇聽到臣航這麽說道。
他的語氣和聲音都放得很輕,像是照顧她的情緒。
而與一般男生的沙啞磁性不同,臣航的聲線非常清澈,如同變聲期沒有給他留下什麽變化,是幹淨而又充滿着青春期朝氣的聲音:“我和你一起把這些丢到校外的垃圾箱去。”
他甚至都沒用“陪”這個詞。
#8
這樣的話,會在意也很正常吧。
只是,這種在意的程度到底是多少呢?
她又該如何衡量,又該在何處安放她這些還沒有說出口的在意,以及這種無法被定義的心情?
臣航對她總是很客氣,很溫柔,偶爾也會對她開一點無傷大雅的小玩笑。可是臣航對所有同學,無論男女,似乎也都是這幅态度。
他總會在這種時候就會被輕而易舉地分辨出他和其他人的區別:對她溫柔和客氣是因為他的家教,因為他自身的正直和善良,而不是因為對她有別的想法。
可是明明,他對于她而言,他就是特別的。
有多特別?
特別到,如果是他的手,羅卓薇就不會覺得讨厭和惡心。
如果是那雙漂亮修長的手……無論是強硬地拉住她,還是撫摸她的臉也好,或者是點在她的嘴唇上也好,亦或者是要用那樣子的手指探索一些特別的地方。
同時也很想觸碰他。
每次臣航帶着困意抓抓他那頭柔軟蓬松的頭發時,坐在他後座的羅卓薇就會很想也把手伸過去,捋一捋那像小動物的絨毛一般柔軟的頭發。
還有前天,臣航把耳側偏長的頭發別在耳後,垂着眼把耳釘戴回的姿态,讓她莫名産生了一種奇怪的想法:想要幫他戴上。
而并不是只能微笑着幫他小心保管好那些看着就很貴的耳飾。
如果是臣航,如果是他跟那些其他靠近自己的男生一樣,帶着盲目的強勢說喜歡她的話?
……羅卓薇發現自己可能說不出拒絕的話。
“這怎麽可以……”
被自己的想法一震,羅卓薇有些慌亂地支起身子,沒有握住筆的另一只手捂着臉,臉頰發燙的溫度從指間傳到神經末梢。
視線原本渙散的焦點終于暈乎乎地聚焦在桌面攤開的筆記本上。
上面密密麻麻的筆跡讓她回過神來。
她剛才是睡着了嗎?
随後羅卓薇感覺到有什麽,因為她直起身子的動作而從她的肩上滑下至座位上。
她扭過頭把那個東西撈起來,拿到眼前:是臣航的外套。
“…………”
意識到有什麽不對的她,擡起眼看向座位的前方。
果然,視線對上的便是臣航的臉。他如同平時和她說話那樣,反過來坐在椅子上,手臂懶洋洋撐在椅背上,對她笑了笑:“睡醒了?”
教室裏只剩她和臣航。
其他同學像消失了那樣。
确實意識到哪裏不對的羅卓薇輕輕岔開了和臣航對視的視線,有些緊張地盯着自己筆記本上面的字跡,放在大腿上的雙手無意識地絞着臣航的外套。
餘光注意到臣航坐到了她旁邊的座位上。
然後她的臉,如她所料的那般被一雙手捧起。
一個吻。
但不是蜻蜓點水一觸即離的吻。
羅卓薇有些難耐地閉上眼,被迫張開嘴接受少年意外熱情得有點過頭的吻。臣航濕潤的舌在口腔裏攪動得架勢簡直和他平時給人的感覺差了十萬八千裏,他平時要多溫柔和顧忌,這個吻就有多強硬和勢在必得。
但是偏偏小動作又很體貼,羅卓薇感覺到自己腦後墊着的是臣航托住她,不讓她因為瑟縮硬生生磕在牆上的右手,左手則是改捧作擡,抵在下巴的手指的力道很克制,有帶着點不容被拒絕的隐忍。
羅卓薇感覺有生理性的淚水滲出眼角。
果然,是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