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chapter 17 春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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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寒郁的每一步, 都走得很穩健,不急也不躁。
偏偏初芮覺得天旋地轉,腦袋有些發懵。手指悄悄揪緊了江寒郁襯衣的領口, 手心好像都出了汗。
最後江寒郁将她放在床上, 讓她後背靠着床頭。
他平靜無波的眸子此刻隐隐約約閃爍着碎光,看不真切。
初芮被江寒郁凝視着, 心跳驀地加速,要從胸腔裏蹦出來一樣。
臉泛着層粉, 無法掩飾的緊張。
可江寒郁只是看着她, 什麽都沒說, 也什麽都沒做。
對視許久, 初芮的目光被江寒郁眉骨上方的白色紗布吸引。
一撂碎發遮掩着傷,她呆呆看着, 問:“傷口很深嗎?”
江寒郁眼底有淡淡笑意,搖搖頭。
但是初芮不信。
那時候流了那麽多血,傷口肯定很深。
她有些內疚, 責怪自己的魯莽。
“肯定很疼吧。”她喃喃着。
江寒郁卻是看了她好一會,才用手托起她下巴, 指腹輕輕摩·挲着她下颌, 輕着聲:“沒有你離開我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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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芮心髒微震, 不自覺垂下眼睑。
“可是我知道你會回來, 你看, 你現在不是回來了麽。”
而且, 是她主動回來。
像一時任性飛走的雀, 最終還是會回來她曾所認為的牢籠。
初芮知道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她也認了。
忽然間,她很想抱一抱他。
她好像從來沒有主動抱過他。
當初芮傾身向前, 頭輕輕靠到江寒郁肩側時,江寒郁的眼眸明顯滞了滞。
初芮的手環在他身後,感受到腰間的勁瘦。
他總是穿着西裝,看着斯文清瘦,實際肌肉線條的起伏,都藏在修身的西服襯衣之下。
她的嬌瘦身軀,依在他懷裏,像株需要呵護的菟絲花。
江寒郁輕擁住她。
反正,也不知是怎麽開始的。
除夕夜的煙花在夜空綻放,盛大,熱烈,流光溢彩。
煙火遙遙墜落,光影忽明忽暗,從眼前掠過,消失,又重複而來。
初芮不大擅長應對這樣的時刻,她懂,卻不會,沒有任何經驗,像個沒有思想的木偶,随着主人擺弄。
木偶不會動,所以四肢,肩胛,背脊,腰窩,都不屬于自己。
漸漸的,連思想也不屬于自己了。
空氣潮悶灼濕,仿佛是盛夏時節下了一場暴雨,又像是綿延許久的梅雨季,濕答答,粘稠稠,讓人的心都變得燥熱。
江寒郁的性格便是不急不緩,上一次的冒進,可能僅僅只是他想迫切證明自己對初芮的感情。
而這一次,他的徐緩和輕慢,更像是藏在冰山下的火種。
冰化了,火種愈燃愈烈。
許久之後。
初芮被輕吻額頭,随即便感覺到黑暗之中,江寒郁起身,拉開床頭櫃的抽屜。
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她忍不住好奇去看,卻在煙花晦暗不明的光亮下,看到了一整個抽屜的——
标着durex的盒子,長形,方形,都有。
她愣了。
怎麽會……有這麽多……
江寒郁冷靜拆開包裝,濡濕的額前劉海滴落下小滴汗珠,沿着高挺的鼻梁滑下,一貫的斯文清隽被撕開。
似乎是注意到初芮的目光,他擡眸看向她,解釋:“昀川準備的。”
這确實是霍昀川準備的。
昨晚他把東西買回來,放進抽屜裏,還特意拍照發給江寒郁。
沒有配字說明,但是一切盡在不言中。
聽到霍昀川的名字,初芮忽然害臊,小聲問:“是你讓他……”
“不是。”
江寒郁否認,可又似笑非笑地靠過來,聲音帶着細微的磁性,磨着初芮的耳膜,“但是也沒什麽差。反正都要用。”
初芮的臉更加的紅,似乎快要滴血。
她伸手去推江寒郁,但卻被他握住手腕,唇被吻住,她又成了無法自己動彈的木偶。
已經不知是幾點幾分,夜空的煙火震耳欲聾。
震得初芮幾乎聽不見任何聲響。
江寒郁帶給她的那辨不清的輕重緩急,讓她也像一團煙火,升至最高處,最後粲爛炸開。
……
夜深。
兩人因疲倦而陷入一場小小的睡眠。
初芮先醒的。
朦朦胧胧的,她感覺自己像在做夢。
不過酸脹的軀幹在讓她回想,到底發生了些什麽。
身後有清淺平穩的呼吸聲。
初芮不敢動,不敢去看。
她知道江寒郁很累,工作,加上……床上,他需要休息。
況且他的手正橫在她腰間,她一動,必然會吵醒他。
于是初芮保持着原先的姿勢,睜着眼,望着窗戶外已經安靜下來的夜空。
好像有星星,一閃,一閃,又一閃。
她低頭,夜色太暗,看不清太多東西,但是能恰好看到搭在自己腰間的手,食指一側那顆小小的紅痣。
或許是有些無聊,又或許是因為別的什麽,初芮悄悄伸出手指,用指腹小小地,偷偷地,摩·挲那顆痣。
忽然間,身後的男人動了動,初芮渾身繃緊,下一秒便被他抱得更緊。
“醒了?”他啞着嗓子問。
初芮輕嗯一聲,江寒郁的下巴在她頭頂蹭着,眼睛并沒睜開,還是很困,可仍記挂着她。
“肚子餓不餓?”
提起來,初芮才發覺,肚子好像有點餓了。
他們沒吃晚飯,從下午到現在——
現在也不知道已經幾點,看煙花爆竹都沒聲響了,估計早已經過了零點。
“想吃什麽?”他又問。
“我随便去找點吃的,你繼續睡吧。”
“我陪你。”
“不用。”
初芮小聲說着,因為親密過纏綿過,她面對他的時候,會有種羞怯的情緒。
江寒郁松開她,卻在她起身要下床之際,忽然又緊擁住。
他像在說夢話。
抱着她的背,側臉貼着她單薄背脊,問她:“你會離開我嗎?”
初芮有點怔,不知江寒郁怎麽會突然這麽問。
“那你呢,”她反問,“你會嗎?”
“不會。”
初芮微微笑了,也給了江寒郁一個肯定的回答:“我也不會。”
……
第一次在這過夜,初芮不大熟悉房子的構造,連燈的開關位置都找不到。
她在卧室外面的牆壁上摸索,有點後悔剛剛為什麽不在裏面先把燈打開。
黑暗中,身後多了溫度,一只手覆蓋着她的,然後帶着她的手,找到開關。
房子一盞燈亮。
盈亮燈光下,初芮回頭,看着穿着單薄綢面睡衣的男人。
冷白皮,鼻挺唇薄,漆黑的眸子漾着淡淡笑意。然後他輕擡起她的下颌,在臉頰邊印下薄唇。
初芮有點愣神,江寒郁已經越過她,往前邊走,順手将房子所有的燈都開了。
然後他去了廚房。
初芮後知後覺摸摸自己被親過的臉頰,不知為何心裏癢癢的,又暖暖的。
走到客廳,她找到自己的手機,才知道現在已經淩晨三點多。
再過不久,天就要亮了。
“初芮。”
江寒郁的聲音從開放式廚房傳來,穿過房子的空蕩,落到初芮耳裏。
初芮拿着手機走過去,江寒郁站在冰箱前,從裏面拿出一份微波加熱即可的速食面,問她:“吃這個嗎?或者——”
他又拿出一份飯,“這個?”
其實初芮現在沒有太多胃口,面食和米飯,都差不多。
她悄悄看了看冰箱裏擺着的酸奶,江寒郁察覺到,揉揉她頭發:“太涼了。”
好吧。
初芮從江寒郁手中拿過速食面,說:“我吃這個。”
江寒郁又把速食面從她手中拿回來。
“去休息吧,我來弄。”
初芮遲疑幾秒,詢問:“你會嗎?”
江寒郁露出個笑來,“有說明書,我識字。”
初芮眨眨眼,走到一邊的餐桌前坐着,托着腮看在廚房忙活的男人。
撕包裝袋,開盒,放進微波爐,很簡單的動作,卻被他做的很優雅。
初芮突然在想,在今天以前,江寒郁到底過着什麽樣的生活。
他是否如霍昀川說的那樣,沒有朋友,不與人交往。
他的生活,是否就只有他一個人呢?
初芮不知不覺間陷入沉思。
微波爐滴的一聲。
“在想什麽?”
江寒郁将熱好的速食面放在初芮面前,低着頭問。
初芮回過神,擡手将臉側的頭發勾至耳後。
“沒什麽。”她說。
江寒郁看了她一會,沒什麽說,拉開她對面的椅子,坐下。
仿佛是要看着她吃。
“你不吃嗎?”
“不餓。”
初芮拿起筷子,想了想,說:“你還是病人,還是吃點吧。”
“那你要喂我嗎?”
簡單一句話,明明沒有調笑的意思,卻叫初芮紅了臉。
“我不會。”她低頭,故意拒絕。
江寒郁笑一笑。
初芮兀自吃着面,兩人沒有聊天,什麽話都沒有,很安靜,但是也很溫馨。
吃到一半,初芮想到什麽,嘗試着問江寒郁:“你……你知道我媽現在在哪嗎?”
約是沉默幾秒,江寒郁才平靜地開口。
“她拿了錢,不會再來找你。”
“拿了錢?”初芮震驚地擡頭,眼眸裏滿是錯愕,“她拿了什麽錢?你給她錢了?”
江寒郁與她對視着,沉着地應:“嗯。”
而後,他解釋:“我猜她找你,是想跟你要錢。所以我主動找到她,給了她一筆錢。有了這筆錢,她會過的很好,短期內,不會再來找你。”
“初芮,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也不允許他們讓你掉淚。”
初芮一時不知該說什麽,手指握緊筷子,心情有些複雜。
江寒郁又說:“如果你想見她,我可以幫你——”
“不用了,”初芮出聲,唇邊是自嘲的笑:“她都不想見我,我想見她又有什麽用。”
江寒郁輕蹙起眉頭,不舍得見初芮這樣。
冗長的安靜之後,他說:“你還有我。”
初芮眨眼看向他,眼裏閃着淚花,卻對他露出了第一個粲爛的笑。
或許,江寒郁有句話是對的。
他們天生注定在一起。
因為他們此時此刻,只有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