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chapter 15 欲
15
深夜的風雪在呼嘯, 風拍打着玻璃,像要窺探究竟。
哭得累了,初芮已經沒有力氣掙紮, 更無法回應江寒郁那帶渴求一般的詢問。
“別拒絕我, 好不好?”
他總是這般,用最溫柔的語氣, 說着最讓人懼怕的話。
甚至他眼底的柔情,都是這樣真情實意, 不含一絲虛假。
初芮的眼眸光影破碎, 怔怔望着面前這張臉。
他們共同陷進這張寬大柔軟的床裏, 她卻感覺自己像陷進了深海, 海水氣壓緊箍着她,透不過氣。
她知道自己的掙紮沒有用, 在這難得停下的時候,纖弱的身軀不再顫抖,雙眸逐漸冷靜下來, 與他對視着。
“你先松開我。”
她指她兩只手腕處纏着的領帶。
深色的,質感高級, 此刻卻成了禁锢的工具。
江寒郁低頭, 薄唇輕碰初芮的眼尾, 似是不忍再看到她的淚水。
然後聽她的, 伸手, 解開了。
而這時, 初芮卻趁江寒郁不注意, 毫不猶豫伸長手臂抓過床頭櫃上刻着酒店名字的水晶擺件,用力砸向了他的額頭。
江寒郁來不及躲,額頭和眉骨被重重一擊, 整個人往床的另一邊摔去。
Advertisement
初芮趁此機會逃離開他的壓制,跳下床,一手攏緊身上已經被扯開的浴袍,另一只手抓緊了水晶擺臺,呼吸微微顫着。
江寒郁捂着被砸傷的前額,直起上半身,回過頭來看初芮,鮮紅的血沿着他好看的眉骨流下,潤濕了他手腕,浸潤進白色襯衣的袖口。
他沉寂着眼眸,沒有惱,甚至看起來也沒有怪初芮,只是流露出的那點失落感,讓他看起來那麽可憐。
初芮不自覺往後退兩步,抓着水晶擺臺的手指暗暗用力。
她的臉已經沒什麽血色,可能自己也沒想到自己會下手那麽重。
但是她仍狠下心,對江寒郁說:“如果可以重來,十年前,我真的希望沒有打開那條袋子,沒有找大人們來救你——”
“因為你,我沒日沒夜地做噩夢,沒日沒夜地怕,恨不得永遠忘掉那一幕。”
無論違心也好,真心也好,初芮真的想在這一刻結束一切。
所以,她故意冷着眸,望着江寒郁,一字一句地說:“你覺得我們是命中注定,你覺得你愛我,可是我讨厭你,厭惡你,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叫我無法呼吸。”
江寒郁臉色很白,沒有血色,沉暗的眸很安靜。
仿若此刻的他沒有任何生氣,蒼白的像一張白紙,只有不斷流下的鮮血,淋漓而刺紅。
“就算你以後再威脅我,恐吓我,我都不會再見你。”初芮咬唇,狠下心,“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然後她跑進浴室,關上門,全身的力氣都在那一瞬間消失殆盡,手中的水晶擺臺掉落,在瓷磚地上滾了幾圈。
血液在地面留下斑駁的印。
初芮閉上眼睛,深呼吸幾口,努力忍住眼淚,去把身上的浴袍換了,換上原來濕漉冰涼的衣服。
直至套上羽絨外套,她都還覺得冷。
從心至全身的那種徹骨的冷。
再從浴室出來,直接走到酒店套房的門,打開,用力關上,一共也沒用幾分鐘。
她再沒回頭去看一眼江寒郁。
沒看到他沉靜的受傷的眸,沒看到他暗暗發紅的眼尾,更沒看到他最後,唇瓣那一抹淺淡的,自哀的笑。
……
今夜像是被一場暴風雪席卷。
漫天的飛雪裏,初芮走在空寂的馬路上,熱淚一點一點的浸濕她冰涼發僵的臉,她低垂着頭,在積雪裏留下一個又一個腳印。
出租車經過,初芮打上車,回到學校門口。
師音接到電話後就早早地在校門口等,穿着厚實的睡衣,冷得瑟縮着脖子。
在看到初芮下出租的那一刻,她馬上撐着傘跑過去,還未說什麽,就先看到了初芮滿臉的淚痕。
“初芮,你……你怎麽了?”
初芮已經很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在搖頭的時候,眼淚卻像斷了線一樣掉落。
師音察覺情況不大對,便不再問,趕忙挽住初芮的手臂,說:“我們走,我們回去。”
師音把初芮帶到了自己的宿舍。
她們工程學院女生很少,宿舍都沒有住滿,唯一的室友今晚出去玩了,不回來過夜。
或許,初芮需要這樣一個安靜的環境。
回到宿舍,溫暖的暖氣襲來,仿若外面的冰天雪地是另一個世界。
“你頭發和衣服上都是雪,我給你拿件幹淨的衣服換吧,衛生間有吹風機——”師音說着,借着室內明亮的光,才看清初芮手上的血跡。
她不禁驚呼:“你手上怎麽有血,你哪裏受傷了?!”
初芮慢半拍地低頭,慢慢攤開雙手,呆滞看了許久之後,才低語着:“這不是我的血……”
是江寒郁的。
是江寒郁的血。
直至在衛生間的洗臉池裏洗手時,初芮的腦海裏還一直在反複念着:不是她的血,是江寒郁的。
她仿若着了魔一樣,一直在反複地洗手,反複地念。
最後,失力一般,雙腿一軟,跌坐在了地上。
初芮已經哭不出聲,眼淚無聲地掉,情緒卻在此刻最為崩潰。
明明一直在努力地拉遠距離,在努力地逃離,為什麽還要這樣傷心難過。
原來心痛的感覺是這樣的,原來,先陷進去的那個人,是她自己。
就算她再不願承認,心痛是騙不了人的。
江寒郁愛的不是她,可是真正動了心的,是她。
在衛生間外面的師音還在給初芮找衣服,手機響了起來,是個陌生號碼。
來自江市。
師音随手接起來:“喂?”
“初芮跟你在一起嗎?”
低沉的男聲,聽不出太多情緒。
師音停滞住,不由自主地往衛生間關上的門看了眼,才答:“……是的,她跟我在一起。請問你是……?”
對方沒有回答,像是只是詢問初芮是否安全一樣。
他只說了一句:“嗯,好。”
然後就挂斷了電話。
師音被弄得雲裏霧裏的,半晌之後才意識到,打電話的人是誰。
這一夜,初芮和師音擠在一張小床上,她的情緒已經穩定了許多,沒有再哭。
說起來,她也不知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愛掉淚,真的好脆弱。
她跟師音說了梁韻白今天來找她的事,其他的,沒有再提。
更沒有說在酒店裏發生的事。
師音猜到可能事情沒那麽簡單,但初芮不願說,她也就沒追問。
只是在猶豫過後,說:“我好像……接到了江寒郁的電話。他問我你是不是跟我在一塊。”
初芮短暫的失神,轉而垂下眼簾,眉眼流露出傷感。
“以後……我和他不會再見了。”
她不想再讓自己陷進去,更不想越陷越深。
如果這是個機會,那就趁此,永遠的逃脫吧。
師音有些驚訝,斟酌了一下,又把話都咽了回去。
肯定是出了很多事吧,否則初芮剛才也不會哭成那個樣子。
她不想惹初芮再勾起傷心事,就故作輕快地說:“好啦,一切都會好的,趕緊睡吧,明天還有早課呢。”
初芮點頭,露出一個淺淡的笑,閉上眼睛。
時間無聲無息地流淌。
感受到身邊師音頻率穩定的呼吸,确認她已經睡着,初芮才重新睜開眼。
睡不着。
初芮根本睡不着。
眼睛閉上,眼前就是在酒店裏,江寒郁将她強制桎梏在床上,他溫柔而暴力的親吻,還有被扯開的浴袍衣領,落在地上的腰帶——
可是初芮更忘不了,在她拿水晶擺臺砸傷他後,他滿臉的血,和近乎于平靜的眼睛。
沒有一點惱意。
他幾乎都不願生她的氣。
他為什麽要對她這麽好,她這樣對他,他都不憤怒,甚至還打電話詢問她是否已經回到學校,是否安全——
這樣反而讓初芮覺得,她好像欠了江寒郁。
好像是她對不起他。
心又重新揪成一團,疼得她忍不住蜷起身體。
忘了吧。
初芮,忘了吧。
不要再想,就到此為止吧。
……
因為這一場暴風雪,學校停課一周,留下更多的時間讓學生複習,準備期末的考試。
考試那一周,恰好又是風雪最甚的時候。
今年的氣候很奇怪,雪下得特別大,不少人擔心是否會有雪災。
好在期末結束一個多星期後,雪停了,交通恢複。
因為大雪而不得已留在學校的學生終于可以回家過寒假。
初芮本來不打算回江市,她想留在學校裏,找一份寒假工。
但是師音擔心她一個女生留校不安全,硬是拖着她買了動車票,讓她跟自己一塊回家。
初芮拗不過,只好答應跟師音回去,寒假這段時間,住師音家裏。
這些天,梁韻白倒是沒有再找過初芮。
初芮真的沒有錢給她,就算想借,她一個學生,也沒有地方可以借。
更何況,她自己的生活,都已經成了問題。
沒有住處,沒有生活來源,只能依靠偶爾的翻譯和零星的兼職來賺取生活費。
這樣看來,好像還有點慘。
好在初芮不是很悲觀的人,或許真的是從小奶奶把她養得好,像梁韻白說的那樣,她沒受過什麽苦,所以生性樂觀,不會自哀自憐,自怨自艾。
動車恢複通行後的第二天,初芮和師音一同去往動車站。
由于大雪困了太多想歸家的人,動車站裏人山人海,摩肩擦踵。
人潮湧動,初芮和師音艱難在人群中行走,找到檢票口。
乘坐這趟列車的人很多,隊伍排得很長很長,各個年齡段的乘客都有。
開始檢票進站的時候,隊伍忽然就亂了。
不少人争先恐後,學生們堅持排隊,後面的人卻湧上前。
初芮被人群擠來擠去,手上拿着的準備用來檢票的身·份證,一時沒拿穩,掉落在了地上。
她慌張地彎身去撿,可是人群實在太亂了,除了接連踏過的腳步,她幾乎都找不到自己那張身·份證。
太擁擠了,春運都不過如此。
初芮夾在紛紛向前的人流之中,差點被絆倒,還好被後面的人扶了一把。
情況有些混亂,等人群差不多都檢票進站了,空氣才稍微有所流通,檢票口空曠不少。
可惜初芮已經找不到她的身·份證。
灰色的大理石地面上,什麽都沒有。
她有些慌了。
恰好這時,剛剛将她扶住免于摔倒的人向她伸手:“姐姐,是在找這個嗎?”
男生比初芮高出不少,五官秀氣,透着股少年的稚氣。
寬大的白色衛衣和黑色羽絨服,搭配的清爽又幹淨。
看起來年紀沒有很大,十幾歲的模樣。
初芮滞了幾秒,看向男生手中的身·份證,恰好露出她證件照的那一面。
她連忙接過,不住地感謝:“謝謝,是我的,真的謝謝你。”
順便,也把剛才的道謝一并說了:“剛剛也謝謝你。”
男生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耳根微微泛紅,好似有些腼腆。
先前被擠到前方的師音一直在原地等初芮,通知動車即将到站的廣播響起,師音連忙沖着初芮的方向喊:“初芮!快!要趕不上車了!”
初芮急忙拎好行李箱,拿好身·份證,沖男生再說了一聲“謝謝”,然後快步跑向師音。
男生定定地看了初芮的背影許久,才忽然想起自己也坐這趟列車——
按時趕上動車,初芮和師音坐在座位上松一口氣。
剛剛她們倆一路狂奔,現在還有些氣喘。
“對了,剛剛那個男孩子是誰?你們在說什麽?”
師音想起剛才看到的那一幕,好奇地問。
初芮氣還沒喘勻,從身後背包裏拿出一瓶礦泉水,邊擰開邊說:“我身.份證掉了,他幫我撿到的。”
“噢~是這樣啊,我還以為……”
“以為什麽?”
“以為小男生來跟你要微信呢。”
師音笑咧咧地開玩笑,初芮無奈一笑,“想什麽呢。”
“看起來長得不錯啊,你不喜歡這類型?”
初芮仰起脖子喝水,喝了兩口才看師音一眼:“不喜歡。”
師音明白地點頭,說着:“也對,你喜歡細心的,能照顧你的,就像——”
她忽然頓住,忙閉上嘴巴,從自己背包裏掏出一包堅果,嘿嘿笑道:“吃堅果嗎?”
初芮的神色看起來沒什麽變化,點點頭,“好。”
其實她知道師音剛剛差點說出口的是什麽。
也沒過去多久,十幾天而已,可是江寒郁這個名字,好像已經消失在初芮的生活裏。
只要她不提,師音不提,就仿佛再沒人能想起他這個人。
初芮隐藏着內心的微小漣漪,慢慢擰上礦泉水瓶的蓋子。
動車快行駛到一半的時候,安靜的車廂忽然有了細小的響動。
初芮和師音都有些困,相互頭靠着頭,幾乎沒心情去管聲響的來源。
直到一個男生突然出現在她們面前。
“姐姐,可算找到你了。”
初芮半夢半醒的,有些懵。
眼前的男生,就是幫她撿身·份證的那個男孩子。
師音也懵着,慢慢清醒過來,看看近在眼前的男生,再疑惑地看向初芮。
“姐姐,你……你也是去江市嗎?”
男生像小狗一樣亮晶晶的眼睛一直注視着初芮,耳根燙得發紅,“我也是去江市,我們這麽有緣,所以……”
“我能加你微信嗎?”
……
初芮呆了。
師音在定了幾秒後,差點沒憋住笑出來。
車廂其他的人都往他們這邊看,男生坦坦蕩蕩,一點都不覺得害臊,甚至還拿出手機把二維碼遞給初芮。
望着半空中的手機,初芮愣了好久才想起來拒絕:“不好意思。”
男生失落的表情太明顯,好像也一時不知道要怎麽反應,傻傻站着。
師音圓場,拿自己手機掃了他的二維碼,說:“小朋友,姐姐加你,有什麽事以後再說,你趕緊回你車廂吧。”
男生很感激地看師音一眼,相互加了微信之後,還是不肯放棄地看着初芮。
“姐姐,我叫葉司嶼,今年18,在西臨讀高中,馬上要畢業了。”
“……”初芮尴尬地笑一笑:“祝你高考順利。”
男生:“……”
在男生依依不舍地走後,師音才忍不住笑出聲來,剛才的睡意一下就沒了。
“我就說他要你微信,還真的自己找來了。這小子挺傻呼呼的,可愛。”
初芮摸摸脖子,想不明白,“哪裏可愛……”
“你不吃這類型的,你當然不覺得。我就喜歡這樣的小朋友,十八歲,朝氣蓬勃的年紀,比我們系那些糙漢可愛多了。”
“那你加了微信,就好好聊吧,祝你早日結束單身。”
“我是為你加的,也是不讓那小孩尴尬。再說了,人家看上的是你,又不是我。你真的沒什麽想法嗎?”
初芮偏一下頭,望向車窗外飛逝的蕭瑟風景,淡淡地回答:“能有什麽想法呢。”
她現在已經自顧不暇,怎麽還有心思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
而且,她對剛剛這個叫葉司嶼的男生,确實沒太多感覺。
世界那麽大,人卻渺小如滄海一粟,他們以後可能也不會再見了。
師音看着初芮略微悵然失神的模樣,不禁嘆氣:“既然真的喜歡他,為什麽還要折磨自己呢。”
初芮怔怔的,回頭望向師音。
師音笑一笑,說:“我知道你心裏裝了誰,你現在這個樣子,跟失戀沒什麽兩樣。”
初芮把眸光移向別處,有些閃躲。想辯解的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
她連自己都騙不了,怎麽還能騙的到別人。
一想到自己要回有他的城市,她的心情反而更失落。
人啊,還是不要有感情比較好。
……
回到江市,初芮借住到師音家,師音的父母都知道她的情況,對她很歡迎很熱情。
江市比西臨暖和太多,雨季也已經過去,每日暖陽傾瀉。
寒假剛開始這段時間,師音每天在修車行幫她爸的忙,初芮也跟着過來,偶爾幫着做點事。同系師姐有時會有一些翻譯稿給她,她就幫着翻譯賺一點外快。
生活好像很平靜。
仿佛半年之前的那個夏天,只是一場臆想,一場虛幻的夢。
可惜平靜總是會被打破。
臨近年末,師音的父母出去購置年貨,留下師音和初芮看店。
師音剛給一輛路過的車修完輪胎,手上還拿着扳手,另一輛敞篷跑車咻一聲停在了車行門口。
跑車線條流利,價值不菲。
坐在駕駛座的男人,雙手輕輕搭在方向盤上,神情放松懶散,眼睛眯起,盯着一身藏藍工作服的師音看。
師音被他瞧了幾秒,心內生出幾分不爽,不知他到底在看些什麽。
修完輪胎的車主掃碼支付完,跟師音說了一聲,開車走了,臨走前留下疑惑的眼神,似乎是在奇怪這輛豪車怎麽會來這樣一個普通的修車行。
等沒外人了,霍昀川才推開車門下車,身高腿長,一身高定西裝被他穿的很好看。
他走近師音,仔細看了好久,才确認她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便開口:“不好意思,我找初芮。”
師音聽到初芮的名字,再聯系面前這個男人的衣着打扮,不免想到了另一個人。
她立刻警惕起來,問:“你哪位?”
霍昀川笑一笑:“初芮的表弟。”
師音:?
她怎麽從來不知道初芮還有個表弟?
“初芮是我未來嫂子,我也能算是她表弟吧?”霍昀川看出師音滿目的疑惑,多解釋了一句。
轉而又正色道:“我找她有事。”
師音大概搞明白眼前這個人的身份了,或許……是江寒郁的表弟?
她面不改色,回道:“她不在我這。”
“那她在哪?”
“不知道。”
霍昀川皺皺眉,然後盯着師音的臉,扯出一個笑來:“小妹妹,撒謊鼻子會變長的噢~”
“……”師音掩飾心虛,動動唇,“反正她不在。”
“沒事,既然她不在,我就在這等。她總會回來的,對吧?”
“……”
霍昀川環顧四周,瞧見裏面的休息室,就想往那走。
師音一個快步,張開雙臂攔在他面前。
“不許進去。”
霍昀川眉頭蹙起:“嗯?”
師音找了個借口:“那是供客人休息等待的。”
“沒想到這麽一個小小的修車行,搞得還挺正規。”霍昀川笑起來,目光落在師音手裏拿的扳手上。
下一秒,扳手被他搶去。
師音都沒反應過來,就被砰的一聲吓得肩膀一顫。
跑車的左側車燈被霍昀川給砸了,碎片落了一地。
然後他把扳手往地上一丢,拍着手上的灰,轉頭沖着師音笑:“怎麽樣,可以修吧?我能進去了?”
……
師音看傻了。
這個人……腦子應該有坑吧?
等師音回過神,霍昀川已經推開休息室的玻璃門。
她急匆匆跟上去,可是為時已晚。
霍昀川已經看到了坐在裏面的初芮。
初芮的臉色有些白,坐在筆記本電腦前,右手還放置在鼠标上,維持着最原來的姿勢——
在聽見霍昀川說找她時的那個姿勢。
霍昀川眨着眼,看了初芮一會,笑起來對師音說:“修車妹,你這不是騙人嘛。”
修車妹??
師音氣不打一處來,“你亂叫什麽呢——”
“嫂子,初次見面,我自我介紹一下。”霍昀川不搭理旁邊的師音,視線一直盯着一動不動的初芮,說着,“我叫霍昀川,江寒郁是我表哥。”
初芮手心出了一層虛汗,她緩緩收回自己的手,避開了霍昀川的眼神,不做聲。
霍昀川朝她走近,卻被師音拉住手臂。
“有話就在這說,別湊那麽近。”
看在師音是初芮好朋友的份上,霍昀川忍了,一副好說話的樣,“好,我就站在這說。”
他再看向初芮,神色認真幾分,“嫂子,跟我走一趟吧。”
初芮仍然不出聲,沒有任何反應。
師音替她問:“你要帶她去哪?”
“去醫院。”
醫院——
初芮的心忽然顫了一下,呼吸不可見的變化着。
“表哥住院了,我希望你能去看一看他。”
初芮低下眸,心口堵着,表面卻裝自己什麽都沒聽到,開始動手收拾筆記本電腦和鼠标。
把它們都收拾進背包後,她抱着背包起身,準備離開這。
經過霍昀川身邊時,霍昀川拉住她:“嫂子,表哥住院快一個月了,你去看一眼吧。”
聽霍昀川的語氣,好像江寒郁确實出了什麽事。
初芮停住腳步,喉嚨一陣發緊,抱着背包的手臂也不自覺的用力。
“我……和他沒什麽關系。”
霍昀川皺着眉頭:“怎麽會沒關系?你不是他未婚妻嗎?我不知道你們是吵架了還是鬧別扭了,現在他這種情況,你總不會這麽心狠連看都不看一眼吧?”
“我不是他未婚妻。”初芮盡量保持冷靜,撇清跟江寒郁的關系,“從來都不是。”
“開什麽玩笑,他為你做了那麽多,你現在在這撇清關系?”霍昀川好似來了氣,語氣都重了起來,“先不說你.媽的事,就說他為了見你,抛下公司的事冒着大雪獨自去西臨,你知不知道他差點死在回來的路上?”
“車禍加上失血過多,急救完清醒了還堅持處理公司大大小小的事,住院這麽多天就沒把自己當個病人,我勸他根本沒用。”
霍昀川又換上哀求的語氣,“要不是實在沒有辦法,我也不會來找你。你就去看一下,勸一下,行不行?”
霍昀川說的這些事,初芮全都不知道。
她想起最後一次見江寒郁,他滿頭的血——
他是因為被她砸傷,所以在回去路上出了車禍嗎——
初芮忽然不敢想,眼底閃過一層驚慌失措,心也跟着慌了。
“如果不是他在昏迷的時候一直喊你的名字,我都還不知道你的存在。”
霍昀川這些年也一直在國外,江老爺子去世那時候才跟着一起回來。
他對初芮的事并不知情,在問過江家的司機和傭人後才知道,江家原來還有個“江太太”。
“姨夫走後,江家就剩表哥撐着,他要是有什麽事——嫂子,你就當幫一下我,跟我去一趟醫院吧。”
霍昀川真的是在懇求了,一臉的真摯叫初芮幾乎狠不下心拒絕。
可是……
初芮抿住發白的唇,低着眸看地面,一番心理掙紮過後,說了兩個字。
“抱歉。”
然後她兀自往外走。
霍昀川還想攔住她,他倒是先被師音攔住了。
“她不想去,你逼她也沒用。你的車我這沒這麽高級的配件,不能修,你走吧。”
霍昀川跟師音大眼瞪小眼,不理會師音的逐客令,不服氣地說:“我偏不信了,我不信她真的不管男朋友的死活!”
師音晃晃腦袋,表情無奈:“他們根本就不是你以為的那種關系。”
霍昀川愣一愣,最後還是固執己見。
“我不信。”
“不信就不信,随你咯。”
“她現在住你家對吧,我每天在你家門口等着,總會等到她點頭的那天。”
“……你神經病吧。”
師音不想搭理霍昀川了,催促着他趕緊把車開走,別妨礙她做生意。
既然初芮已經走了,霍昀川也就不在這耗着,把他碎了一個車燈的跑車開走。
……
師音晚上回家時候,初芮正在房間裏趕翻譯稿,看起來情緒沒受什麽影響。
不過她還是擔心地問了一聲:“你還好吧?”
初芮面對着筆記本電腦,手指噼裏啪啦在鍵盤上打着字,回應着:“還好啊,幹嘛這麽問?”
“下午那個人……”
師音小心翼翼的,初芮反而沒事般地笑了一笑:“跟我無關。”
……是這樣就好了。
師音悄悄嘆氣,知道初芮在強撐着。
她走到窗邊拉窗簾,看到樓底下一輛顯眼的跑車,靜靜停在在路燈下。
車前站了個人,姿勢懶散,在熟練地點煙。
“不是吧……他還真的在我們樓下等啊……”
初芮停下敲鍵盤的手,問:“什麽?”
師音指指窗戶外:“就那個表弟,說什麽每天在我們樓下等,不信你不跟他走。沒想到還真的來了。”
不止來了,還換了輛車。
果然是有錢人。
初芮跟着走到窗邊,往樓下看一眼,在看到霍昀川的身影後,忽然用力拉上了窗簾,好像是怕自己會反悔似的。
可她的手沒有放下,反而緊緊攥着窗簾,雙目失神着。
師音見不得初芮這樣,忍不住勸她:“其實吧,不管那個人說的幾分真幾分假,始終是性命攸關的事,你去看看也好。”
初芮低着頭,無力地輕喃:“可是……我已經決定不再見他了。”
“唉,你只要過得去自己心裏這關就好了。”
師音拍拍初芮纖弱的肩膀,算是安慰和鼓勵。
初芮站在原地,內心掙紮,悄悄拉開窗簾,夜幕之下霍昀川還站在那。
她不敢面對,再次拉上窗簾。
不要心軟,初芮,不要心軟。
她在心底默念,努力勸自己狠一點,不要去管霍昀川,也不要去想江寒郁。
可是,她總是不可控地去擔心江寒郁的情況——
這段時間她的內心飽受折磨,以為自我欺騙着,就能慢慢忘記江寒郁的存在。
原來這一切都只是假象。
自我欺騙,就只是欺騙。
她仍然會想他,會擔心他。
……
晚飯的時候,師音父母無意間提起樓下停着的豪車,八卦着是誰家親戚或朋友。
初芮和師音互看一眼,默默吃飯,沒吱聲。
霍昀川一直等到深夜。
師音半夜刷劇,心血來潮去窗邊看一眼,發覺他的車還在。
這家夥,沒想到還挺有恒心的,看來對他表哥是真愛啊。
回頭看看床上側着身躺的初芮,看起來已經睡着了,但師音知道,她肯定沒有睡。
“我知道你沒睡着,”師音回到床邊,對着初芮說,“那個表弟還在。看他這麽苦苦等待的樣子,好像是求你回去見最後一面一樣。”
背對着師音的初芮緩緩睜開眼睛,瞳仁微晃。
“我是不懂談戀愛是不是都這麽糾結,反正我就覺得,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既然喜歡,就順從內心呗,何必考慮那麽多呢。”
師音輕拍初芮的後背,繼續說着:“擔心他,就去看一看,也不意味着什麽。他這時候需要你,你不也是需要他麽。”
初芮沒有反應,師音也就不繼續說了,準備關燈睡覺。
正要關燈時候,初芮終于動了,掀開被子下床。
師音看着初芮穿衣服,笑了笑:“還是憋不住吧,要去醫院了?”
初芮套上厚實的外套,心虛找着借口:“沒辦法,被你說服了。”
“嘁,”師音揚起嘴角,看透本質,“明明是你自己放不下。我就知道你會忍不住。早去早回,路上小心。”
初芮點點頭,拉上外套拉鏈,出了門。
樓下,霍昀川在車裏等得快睡着了。
都說最狠女人心,原來是真的,小嫂子竟然真的這麽狠心。
看外表不像啊,長得又純又柔弱,難道表哥就是被這副外表給騙了?
霍昀川覺得自己想了個蠢辦法,人家在樓上呼呼大睡,他在這熬夜受冷風吹。
快熬不住準備再抽一支煙時,他瞧見前方樓道裏出來一個小小的白色身影,從夜的那一邊,緩緩走至他這邊。
定睛一看,霍昀川馬上打開車門下來沖來的人揮手:“嫂子——”
喜悅溢于言表。
初芮稍一停步,與他對視一眼,轉而再重新走向他。
霍昀川趕緊收起手上的煙,跑到另一側車門那,替初芮開門。
像是怕初芮會反悔,等初芮一坐進車裏,他馬上就跑着坐上駕駛座,點火發動,踩下油門,揚長而去。
車裏煙味有點重,初芮不是很适應,小聲地詢問:“我可以開一點車窗嗎?”
“可以可以。”霍昀川連忙按下左邊車門的按鈕,開了一點窗。
夜風灌進來,有些冷,但是空氣明顯清新了許多。
“嫂子,抱歉啊,剛剛等你的時候,在車裏抽了煙。”
初芮略拘謹地拉了一下安全帶,搖頭:“沒事。”
霍昀川心情好像格外好,邊開車邊說:“一會表哥看到你,肯定很開心,這些天他一直拉着個臉,看得我都覺得生活在北極。”
“他……”初芮猶豫着,最後還是問出口:“情況怎麽樣?車禍嚴重嗎?”
“車禍不嚴重,下了高速才撞上的護欄,沒受什麽。主要是腦袋不知道怎麽傷的,不像是車禍撞的。當時流了很多血,整個人昏迷不醒。”
“你也知道他有多忙,公司大大小小的事都要由他決定。他在住院後都沒歇着,我就是想找你去勸一勸,讓他顧着點身體。”
初芮發愣許久,或許……都怪她吧。
是她砸傷了江寒郁。
他的腦袋,是她傷的。
“現在這麽晚,我過去,會不會打擾到他休息?”
“不會不會,他不到兩三點不會睡,現在保證還在處理工作上的事。”
如霍昀川說的那樣,江寒郁這個點确實還沒睡。
人不在公司,堆積的工作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