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邊應聲答應,立刻派人去了。
見李滿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婁一竹也不願再說,她站回小盈的旁邊,附耳對她說了些什麽,兩人一來一回,說的忘我,倒是把周圍看戲的人當做了空氣。
小盈聽完便瞪圓了眼,對她搖了搖頭道:“小盈不能把小姐一人留在這。”
婁一竹朝她睨了眼李滿,兩人順着看去,只見李滿像是在街頭演講的專家,一圈一圈的來回走着,将那天他聲稱看到的場景說的繪聲繪色。
“當真是聲起刀落啊,啧啧啧,我李某生這麽大歲數,從未見過如此兇狠惡毒的方式,這芸熹郡主當真是心狠手辣啊……”
李滿面色紅潤,眼裏都放着精光,神色動情。
話音未落,屆時傳來一馬蹄聲,不出一刻,一人便抱着一黑匣子跑了過來。
屍首到了,許是看到那白綢下隐約露出的形狀,李滿呆呆地合上嘴,四周也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小盈看了眼婁一竹,又掃了一眼四周圍着的人,最後咬咬牙,轉身走了。
婁一竹餘光瞥見小盈離開,便擡腳走到了黑匣子旁邊,微微彎下了身,掏出胸口處的手帕,她最後沉着聲看向李滿,問道:“李滿,你可保證你句句屬實,接下來你可無路可退了。”
李滿面色一僵,扯出一個笑容,粗聲道:“自然。”
婁一竹仔細地審視着李滿的表情,心裏有了底。
“既然你如此執迷不悟,那便讓本郡主一探究竟。”婁一竹暗吸一口氣,就着手帕掀開了白綢一角——
一顆人頭赫然驚現于眼前。
不知為何,婁一竹的鼻尖不僅能聞到沖天的血腥味兒,還隐約聞到了一種類似于蘭草的香味。
屍首的刀口卡在脖頸中央,泡發的皮膚上遍布着腐敗綠斑,屍斑完全固定,婁一竹就着白綢按壓上去,絲毫無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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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視線上下掃描着屍首的神情,屍首的瞳孔放大做痛苦狀,舌尖微探出口外還泛着黑紫。
這倒不太像是斬首的樣子。
婁一竹又扒拉起屍首的頭發,頭頂上露出好幾片斑駁的頭皮,看來已到了頭發易脫階段。
這人已經死亡超過一天了,這麽推算的話,确實不能排除她的嫌疑。
婁一竹就着白綢,側轉過屍體頭部的兩耳。
身旁衆人見狀倒吸了一口氣,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幾分複雜。
沒有看到想看的東西,婁一竹不自覺皺起了眉,忽的,一個念頭一閃而過,她開始仔細搜尋起來,在看到刀口處那一抹紫時,她的瞳孔縮了一下。
婁一竹一言不發地起身,柔柔一笑,一步步走到李滿跟前。
“罪民,你還不認罪?”
李滿全身繃緊,語氣竟有些發顫到:“呵,何以見得?”
婁一竹溫溫婉婉地笑了一聲,一雙圓潤杏眼猛然一張:“此人根本不是你所說的被砍死的”她停頓了一秒,朗聲道“他是被活生生勒死的。”
話音一落,激起了一陣驚呼聲。
白玉似的指尖指了指李滿的喉頭:“就是這裏,那顆人頭的頸部,有青紫色的勒痕,舌尖發紫,瞳孔放大呈痛苦狀,顯然是被勒死的。若是不信,大可讓衙內仵作看看。”
見此,看戲的群衆皆交頭接耳起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讓婁一竹不自覺提高了音量。
“而你口口聲聲說親眼見我命人一刀砍下他的頭,是不是能證明,你在誣陷本群主呢?”
顯然是沒有料到,李滿那雙斜挑細眼不自覺地跳動起來,“這……我,夜裏黑,我許是看錯了…”
“可你說聲起刀落,那人慘叫一聲就沒了動靜。”婁一竹無辜的睜圓了眼“但若是勒死的,定然是一陣掙紮嗚咽之聲。”
李滿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了,一張嘴張了又張,卻說不出什麽話來。
見此情景,衆人唏噓了一聲,他們哪裏還有不明白的,這李滿滿口謊言,從一開始誣陷芸熹郡主的目的就昭然若揭,如此着急的模樣做實了做賊心虛四個大字。
人群中甚至傳來幾聲暗罵,罵李滿耍了他們。
李滿急了,還想煽動周圍的人一起聲讨婁一竹,但又說了一圈大家也是冷眼旁觀,看向他的眼神多了好些鄙夷。
“芸熹郡主,草民們屬實被這李滿之言蒙蔽了雙眼,還望郡主莫怪罪啊。”一人帶頭向婁一竹請罪,随及衆人接二連三地向她道起歉來。
就在事情将要落入尾聲之際,人群中突然沖出來一捕頭,面露急色,徑直朝着黑胡子單膝下跪:
“報,衙門前有一婦人鬧事,說是那人頭是她兒子的,鬧得好多人圍觀,大人吩咐要您立即将犯人緝拿歸案。”
被押下的李滿面上閃過一絲詫異,也不吱聲了,低下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黑胡子為難地看了眼身旁的小郡主。
婁一竹大步朝前走去,頭也不回地朝他招了招手,像是想起剛才的表現不像是郡主的姿态,調整了下道:“還愣着幹什麽,走啊,正好,讓你家大人狠狠治這人的罪。”
黑胡子愣了一下,快步跟了上去。
本就不寬的石板小道已擠滿了市民,街邊擺着的小商販也顧不上吆喝,各自伸長着脖子看她。
也不知道有什麽好看的,婁一竹心想,果然哪個世界的人都愛湊熱鬧。
沒走多久就到了城內最繁華的地段,她被街上的琳琅花了眼。
也不知道那鬧事的婦人是否同李滿是一夥的,如果是,他們又何必逮着她不放?幸好已經叫丫鬟回去搬救兵了,既然已經确保不會被抓進大牢,倒不如趁此機會探探那婦人的底,也好助她快些破案。
婁一竹看了眼糖葫蘆,暗自搖了搖頭。
衙門離她被攔之處不過一刻鐘的腳程,沒走多久前方烏泱泱的一群人就出現在眼前。
走近一看,便發現衆人皆對着衙門口的婦人指指點點,從話語來看,無非是表同情與婦人的兒子死的慘,死的怨,連個全屍都沒留下。
不只是誰大吼了一句,一排排的市民接連轉頭朝她看來,臉上皆露嫌惡之色。
府門前的婦人身披白衣,頭戴喪帽,約莫四五十歲,正跪坐階梯下的石臺上,雙膝正前方。
聽聞動靜,婦人止住了哭喊,也朝她看了過來。
眼見着婦人目光中的恨意滔天,像是恨不得将她千刀萬剮才好,一雙眼死死地瞪着她,冷聲道:“是你,是你殺了我兒子?”
聲音嘔啞難以入耳,似鋸木之音。
一路上她就發現此事剛出就被李滿給傳遍了,但凡在街上走過一遭的人都知道是她殺了人。
那婦人說話時下巴前伸,看來是真的很憤怒,然而說出的話卻緩慢輕柔,表明她內心正極度悲傷。
分析完婦人的表情神态,她确信,除非專業系統的學過,不然決計不可能裝出這樣的狀态。
還沒等她否認,李滿的聲音就從身後傳出,罵罵咧咧地打斷她:“是,就是她,不過這衙門存心要護她,反而把罪名扣在我的頭上,這老天不公啊!”
身後偶起兩聲為她辯解之言,但終被隐沒于人群之中。
周圍太吵,只有上前同婦人交談。
她一步一步朝着婦人走去,從她的角度看去,那婦人身形高大,體型健壯,倒不似尋常女子。
婦人蜷縮着,背脊都彎成一團,悲痛萬分地哭喊:“兒啊,這世道不公,良善之人卻死于非命。”
眼見着離婦人僅有五步距離了,婁一竹心下一跳,不知什麽時候,周圍的百姓都安靜下來,氣氛變得有些奇怪。
一片沉默中,她想的是趁安靜盡快去安撫婦人,再将事情原尾說清,沒有意識到有什麽不對。
再走兩步,繞到婦人跟前,還沒來得及說第一個字,就見婦人瞥了她一眼,随後眉毛朝下皺緊,上眼睑揚起,眼周緊繃。
完了,這是要對她實施暴力的神态。
婁一竹吓了一跳,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正欲轉身逃跑,就聽見身後凄厲的哭聲:
“既然官府不為你做主,那便娘來替它。”
話音突變,霎那間,一股猛力将她拽了回去,與此同時,模糊間一道亮光在她眼前閃爍幾下後沒了蹤影。
待她回過神來,便已經被婦人扣住命門,側頸處傳來的涼意讓她知道那把刀很快就會刺破她的動脈。
腦子嗡嗡作響,她聽見婦人嘶啞又無力的嗚咽:“為什麽,你為什麽要殺他。”
恍惚間聽聞四周已是混亂如麻,幾聲救命的呼喊格外突出。
婁一竹很快反應過來了,眼前逐漸清晰,她看見李滿立在人群角落,直愣愣地看着她,眼裏閃着光。
感受到刀尖就要刺入她的脖頸,她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
然而下一刻,人群中傳來了一片驚呼聲,只見一道黑影從東南方的房檐上一躍而下。
不知是有意還是巧合,玄衣勁裝男子朝她飛來的途中硬生生将李滿踢暈了過去。
還沒等婁一竹看清楚,影子在眼前閃過,随之而來的是一股溫熱的氣息,夾雜着松木冷香。
微涼的手飛快的擦過她的腰,天旋地轉之際,頸間的匕首随着那人一計飛踢砸落在地面之上。
待她反應過來,她已經身處五米之外了。
只見婦人一個側身縱身一躍,和那男人厮打起來。
婁一竹連忙跑到了一邊,她努力地想看清那人,然而除了那男子如墨般飛揚的發尾,什麽也看不真切。
掌風很快就停了。
不出十秒,婦人就被玄衣男子按壓在地。
幾縷碎發在争鬥時落在男子額間,遮住了眉眼中的煞氣。
“安王嫡女,爾等庶民豈敢?”只見他微紅的薄唇一張一閉,聲音如同秋日之風,夾着幾分冷意。
婁一竹怔愣着看着男子的臉,一時間心跳漏了一拍。
這男子生的過于好看了。
她用目光描摹着他的側臉,他下颌的弧度完美的近似妖邪。
腦子裏閃過一道光,關于男子的記憶就浮現在了婁一竹的意識裏——傅骞,安王的暗衛,平日裏觀察芸熹的一舉一動并向安王彙報。
不出意外是小盈搬到的救兵。
正當婁一竹目光渙散時,傅骞的目光就像毒箭一樣巡視,最後射到了她臉上,只見他微微颔首,問她:“郡主可曾受傷?”
婁一竹連忙搖頭,心底莫名有些不寒而栗。
那一刻她還沒有發現,她的心髒正不受控制的劇烈跳動着。
作者有話要說:
婁一竹永遠記得,第一次見着傅骞的時候,他就像是一朵毒玫瑰,
後來——
婁一竹:這是哪裏來的純情大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