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寧知星之所以當初敢慫恿小叔寧振濤去養豬,那也是有原因的。
一是因為砸到了身上的系統、原書的記憶和抽到的《科學養豬實用技術集錦》。
二就是因為她心底知道,寧振濤雖然愛偷懶,但在大是大非上,不是會犯錯的人。
他愛面子、愛逞強、愛叫苦叫累,這些看起來有幾分“糟心”的毛病,反過來就都成了能派得上用場的地方。
就像現在,得到了這麽重的任務,擔負村裏三十頭豬養殖的責任,又登報被呂大隊長誇做養豬英雄,他就自然而然地動了起來。
只是這“動”歸動,間歇性的小叔的懶勁還是會出現,只要一沒人看着,總是想這裏少幹點,那裏少幹點。這點其實挺正常,這年代的人頗有些兩極分化,要不就是覺悟極高,恨不能無私奉獻一腔熱血報銷國家,要不是就如小叔這種,深知多勞未必能多得,将摸魚視為常事的。
也正因為這些,要小叔按時完成任務,他絕對不會耽擱,可要他提前提高質量,自發學習,那就是沒影的事情。
所以這時候,就需要她出場了。
這不,今天一大早,寧知星就把特地把她挑好的雜志打開,捧到了小叔的面前——
這個年代物資匮乏,上上下下可以說就沒人能大魚大肉,再加上頗高的運動量,大多數人都能有着偏瘦的體格。
雖然寧家人一向把什麽好吃的都先緊着兩個孩子,可寧知星也沒被養胖,只是天生的那點嬰兒肥沒有盡消,襯得頗大又黑白分明的眼看着人總能要人生出這孩子讨人喜歡的感覺,再搭上她那又黑又多的頭發,每每村裏人說到她,都要誇上一句。
本就疼愛寧知星的寧振濤更是給小侄女又加上了N+1層濾鏡,小侄女一這麽可可愛愛地看過來,頓時思維停頓,連點拒絕的能力都沒。
“小叔小叔,上次你教過我認的字,這上頭也有!這是講的什麽呀!”
寧知星之前讓寧振濤教她認過了不少字,寧振濤雖然自己讀書,可對教書沒什麽邏輯,一貫是知星問什麽她回答什麽。
當年因為家裏條件不好的原因,他念書的時間晚,再加上時間過去挺久,他對于孩子讀書的速度也沒有觀念,心裏雖然時常飄過小侄女聰明的想法,克也沒有特地拿出來說過,畢竟這哪用說,他們家知星誰看都是聰明孩子,比兩個當叔叔的機靈,那不是再正常不過嗎?
寧振濤聽着侄女撒嬌的聲音,心都軟了一塊,不自覺地說話都嗲了起來:“好好好,小叔給你看看,給你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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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一低頭,那就是癡呆.jpg。
他是誰,這又是什麽?
《豐富的實踐經驗:養豬紅旗縣F縣在實踐中摸索到的養豬規律》
寧知星瞧見寧振濤的表情,努力把笑憋到了肚子裏。
說起來也算是機緣巧合,當時她選這些雜志,本就是想着碰碰運氣,若是沒有就以他們為啓發點,來引發小叔産生興趣,和她一起研究,重點是讓她提出觀點變得順理成章。
可沒想到昨天在系統空間一看,她就立刻找到了好幾篇需要的文章,甚至直接精确到了“養豬”這樣的關鍵詞。
這其中有的文章是在對之前刊登的文章提出意見;有的文章是在單純樸實的分享經驗……裏頭觀點打架不說,也不像後世的論文一樣數據詳細,起碼乍一看觀點可靠有說服力。
不過不打緊,要的只是這個殼,能讓她以此和小叔說一說這個話題就好。
能夠這麽順利,其實也和國家現在的發展情況有關。
當前國家某種程度上說內憂外患絕不誇張,且不說根本很難跟上前沿科學,就是國家有力扶持的項目,有好些那還得高度保密,做地下工作;再者現在世界科技發展,也還遠不及後世程度,不少學科在現在根本還沒出現,也就不存在進一步的劃分。
所以說能被刊登出來的文章,能夠涉及的科目種類也就那麽幾個,養豬又是當前很受重視的政策之一,找到便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
想到這,寧知星心湖落下了一塊小小的石頭,漣漪一圈圈地擴散開來。
男人不能說不行,叔叔不能在侄女面前露怯,堅持着這樣人生守則的寧振濤決定開始強行念文章。
只是寧知星挑的這篇還不是同本雜志中刊登的類似個人經驗分享的那種,有不少看上去就就很有專業度的詞彙不說,甚至有些字寧振濤居然還不太會念,他只得念偏旁。
好在知星看不懂,也不知道他念錯,等到以後真認得這個字了,肯定早就忘了。
幹巴巴的文章念得寧振濤頭大,磕磕巴巴的,中間還差點念差行,他這一走神就念差行也是老毛病了,還好這回比之前警覺,一下就發現及時糾正,只當是口胡了。
這文章不長,從頭念到尾寧振濤已經是出了點汗:“……認為這方法可以再各地進行推廣。阿星,這文章就寫到這了,已經念完了。”
寧振濤幽幽地松了口氣,只是那故作輕松的神态還撐着,可不敢被發現,這時候他倒是忍不住怪起了自己平時學習不夠認真,念個文章都這麽吃力,差點壞了他在知星面前事事從容不迫,盡在把握之中的完美小叔形象呢!
“阿星,這文章有點難,你聽不懂也是正常的,沒事,之後小叔給你找幾個有趣的故事念。”
不過這文章着實無聊,想來知星也不會感興趣吧?恐怕是看到自己認得的字開心才生出的好奇。
寧知星早就看穿了小叔的僞裝,她乘勝追擊,彎起了眉眼,笑眯眯道:“小叔,你好厲害,好多字我都不認得。”
“那是,畢竟你小叔我多讀了一點書嘛,沒事,咱們知星以後念書了可要比小叔還厲害。”
寧知星:“那小叔,剛剛你說的石酸氣鈣是幹什麽用的呀?”
寧振濤:“……”
他看看書,看看知星,這,這他真不知道啊!
可他怎麽能抹殺了小侄女的好奇心呢?
天不亡他寧振濤,他的救星來了!
寧振濤現在看着這個總是掉書袋的技術員怎麽看怎麽順眼,甚至覺得對方的長相不比自己差了。
雖說技術員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不過這不打緊,什麽眼神都行,能救他過苦海就行,以他的經驗,小侄女的問題那可是一個接一個,源源不絕的那種。
對了,剛剛他下意識把書合起來幹什麽呢!這不是心虛嗎?他不是不會,只是找個講解更清楚的人教小侄女罷了。
他這當人小叔的,為了小侄女連出風頭的機會都讓了。
……
廖旭東一邊感慨,一邊打量了下不遠處豬圈的模樣,這就在心裏又為寧振濤加了分。
豬圈裏的豬有三分之二,那都是他昨天才分批送過來的,大河村分到的最多,其他村根據情況,一般都是一頭兩頭,這其中最多的一個村莊也就得了八頭,剩下的都留在了縣城畜牧站。
事實上縣城畜牧站按人員配備來說,那是完全符合養殖需求的,可是縣城人比村裏要密集,也不像是村裏能把豬圈安排在類似大河村山坡這種便利地方,單單味道、水源和環境髒亂的問題,就能要畜牧站和周邊居民發生不少矛盾,可要是像市裏那樣專門建個養殖場呢,又沒有足夠的資金支持,便只能小規模養殖,這也是為什麽大河村的豬種分配會一口氣加到二十頭的原因之一。
之前他還懷疑李站長的決定,甚至覺得這沒準是什麽私下交易,人情來往。
可現在單這豬圈的幹淨程度和環境,他就想立刻回去和李站長說句道歉。
瞧瞧,這昨天才送來的豬現在就幹幹淨淨,一看就是特地清洗好的,要是洗得不認真,平時也不注意,好些地方積的灰都難弄掉,豬圈地面牆面雖不能說美觀,但看上去那都可以說一句幹淨,就連經常沒人注意的飼料槽飲水盆都很是幹淨。
聞聞,這豬圈味道,對于他來說已經算微不可查的級別,這可不是應付他來到緊急整理能做到的,否則就一點功夫,就又能霍霍回去。
聽聽,這養殖員話裏話間的熱情和期待,就是演的,也讓他聽着舒服。
已經熟練掌握一套教學技巧的廖旭東這時候反而忽然卡了殼,之前遇到的都是老油條、糊弄學大師,難得有個求知學子,他怎麽就亂了手腳呢?
他亂,寧振濤沒亂。
寧知星之前小心地放了片樹葉做書簽,寧振濤一翻便翻到了之前的頁碼,他不着痕跡地目光一掃,迅速找到了關鍵詞,沖着廖旭東便丢出了自己的疑問——
“技術員,我這和我小侄女正好在研究文章呢,您看您來得正巧,我這說得也不明不白的,想聽聽您怎麽看。”寧振濤熟練地往自己臉上貼金,正要念出關鍵詞時心中的危機感要他自己剎住了車。
等一下,這詞好像是他剛剛用偏旁大法念的詞,還不一定是這麽念呢!
“就這個。”他使用了指東西大法,順道為了讓小侄女能前排圍觀,順手将寧知星報了起來。
這一抱,寧知星頭上紮着的小馬尾也跟着可愛的動了動。
廖旭東手指一動,有些癢。
這年頭營養不良的人挺多,除卻身材外,最能直觀表現出來的就是臉色和頭發。
之所以頭油能這麽流行,就是因為誰要是能有一頭烏黑濃密的頭發,那都能獲得顏值加成。
而寧知星天生皮膚就白,頭發還多又黑,一加一大于二,完全符合這年代對于好看孩子的一切審美,就像是什麽年畫裏走出來的一樣。
他本來還想問一句為什麽把孩子帶到豬圈這呢,就聽見了寧振濤的話,一并想起的還有之前小王随口說的那句。
“大河村寧養殖員的小侄女長得可可愛了,還很聽話,聽說經常去給養殖員搭把手呢!機靈得很,還愛學習,你去了要是瞧見她在,就和我說一句,我下回讓你帶塊糖給她吃。”
再瞅瞅寧知星那大眼神裏同樣填滿的對知識的渴望,嗯,沒錯了,這就是愛學習的一家人!
想必能教出這麽倆叔侄的家庭肯定很不錯。
廖旭東看了過去,一看便笑了:“這個啊,你們可能之前沒接觸過,我之後找本書給你看你就知道了,這叫碳酸氫鈣,這個東西是私聊裏頭混着的,一般用在濃縮料裏頭……”
聽到這四個字,寧振濤眼神飄忽,四個字讀錯了兩個,這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正想着要怎麽狡辯的他,就見小侄女忽然湊到自己耳邊,又小聲地問了:“小叔,這個叔叔講得有點難懂,你晚點再給我講好不好。”
沒被發現!嘿!
寧振濤點了點頭,也對着小侄女的耳朵小聲道:“好,小叔等等給你講。”果然,還是他講得好。
廖旭東沒想到這一來,就是這類型的問題,這要他好像一下回到了當初在市裏上進修班的時候。
當初老師就說了,不怕不懂,就怕不問。
但凡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又肯吃苦,有決心,那就沒有克服不了的難題。
之前他在好些村子裏碰壁時困惑的原因,現在忽然得到了解答。
這是因為他之前接觸的那些個養殖員,其中那為數不多願意學習的,都只想要得到“結果”。
他們就想他給個标準答案,最好是能把飯做好,直接喂到他們的嘴邊。
他們不好奇過程,也不好奇方法,廖旭東當時還以為是他們的基礎不夠,可現在想來,根本就不是這樣。
就說剛剛寧振濤問的這個問題,要是他之前講課的時候提到,他們只會迷惘地看過來,看他要解釋,便擺擺手說句不用這麽麻煩,反正知道要用到這個就行。
寧振濤一邊聽,一邊習慣性地将自己放在了小侄女的角度。
等等他可是要講給小侄女聽的,一是要講得簡單,二是絕對不能出現什麽小侄女一問,他立刻被問倒,還說自己得問技術員再說的情況。
如果是小侄女,會問什麽呢?會有哪些不懂呢?
寧振濤聽得格外小心,問題一個又一個的丢出。
“技術員,你剛剛說這裏頭加碳酸氫鈣,是為了增進豬的食欲,為什麽這玩意能增進豬的食欲呢?那給人吃行不行?”
“你還講說這個是什麽,提高抗熱能力?就吃這個就能不怕熱,是這意思嗎?那冬天還吃不吃,豬是不是會冷着?”
“粗纖維,又是什麽呢?”
……
廖旭東好幾次被問得卡殼,得在腦子裏翻上一會才能找到對應的知識。
這甚至要他生出了幾分慚愧,這其中有好些疑問是他當初自然而然理解後,便沒有深究下去的。
面對自己知識儲備的不足,廖旭東并不逃避,只是拿出本子記下,說自己回城裏看筆記查一查再告訴寧振濤,若是還不懂,他還可以問之前的老師和同學。
兩人來來往往,廖旭東那種和人交流知識,感覺到自己不足,意識到自己價值的想法越發深刻,看向寧振濤的眼神,也被滿滿的欣賞和贊嘆填滿。
一邊已經被放下的寧知星前排圍觀,看着兩人棋逢對手的交流表情欣慰。
“孩子”長大了,再發展就能自給自足了。
她小叔的學習能力還是很強的嘛!
寧知星默默地在心裏給小叔的未來發展規劃加了一條分支,現在看來,小叔還是有無限可能的嘛!
兩人讨論得投入,寧知星裝作蹲在旁邊發呆,悄悄地摸到了系統,想照例看看今天有沒有多出新的商品,順道算一算未來所需的改造值數量。
可才點進去,她的眼神便立刻就直了。
最近勉強能在增減中保持平衡,起碼不倒扣的改造值,怎麽忽然又負了起來?雖然掉得不多,可現在正是上工的時間,以上工的強度和工作,那是很難往下掉的。
寧知星之前可是觀察出了規律,大家每天上工都是按照工作量分好的,雖然幹一會歇一會不會被說,可要是休息得太明顯,那是會被說閑話的,之前要掉,那基本都是在大家一起休息聊天時才往下掉。
不過這掉的一點兩點,寧知星暫時沒有追溯根源的想法。
現在她早就發現了,比起減少掉分,那還是加分能創造更多的價值!
某種程度上已經能被叫一句“狗大戶”的寧知星神情淡淡,她小眼神發亮,想的是目前還在拖後腿的幾個後進學生。
……
“阿玉,你去哪了?”徐珍抱着比她個頭還要高一些的掃帚走了過來,“你別老往外面跑,前天奶奶還說你呢!”
徐玉看了眼姐姐,繼續維持着老大不高興的表情,不過還是勉強地應了一句:“知道了知道了。”
她這一超過徐珍,徐珍才瞧見了徐玉身上的草垛和衣服上弄髒的痕跡:“阿玉,你怎麽把衣服給搞髒了?奶奶要說的!”
徐玉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眼神一轉:“剛好,我自己換下來去外面洗,等等回來!”
不等徐珍阻攔,她便跑進屋利落地把衣服一換,就抱着她強占着用的小號洗衣盆往門外跑了。
徐珍沒攔住,只得繼續幹起了活。
已經跑到外頭的徐珍得意洋洋地松了口氣,她這回家得早,倒是忘了家裏還有活要幹。
她可不像徐珍那麽傻,她才不幹。徐珍那自以為自己在幹活是幫家裏減輕負擔,可她這幹的活,才是真正能幫助徐家發財,讓徐家脫胎換骨的呢!
徐家經濟改善後,那可就再也沒有把幾個孩子當牛當馬使喚,家裏其樂融融,心往一處使,個個聽徐玉的話,也不像是有的小說和現實裏一樣,一有錢發達就鬧矛盾,可見這一切毛病的根源,那都是因為徐家窮,徐家人的好些機會被寧家人給搶了!
徐玉在後世那是看過不少新聞的,這要是大家都手頭闊綽,經濟寬裕,誰天天沒事鬧矛盾啊?就說這讓家裏兩孩子幹活,不肯讓不幹活的孩子多吃,那不也還是因為錢不夠多嘛?再說媽在那晚上天天念叨二嬸子比她多吃了一個雞蛋,哎等有了錢,誰會在意這一個雞蛋?一天吃十個都無所謂。
慢悠悠地往河邊走,徐玉想的是今天她忙活了一天幹的事。
她之所以會把衣服弄髒,是因為她特地跑到村裏的一戶人家那去了,那戶人家的兒媳剛生了個女兒,昨個兒晚上,徐玉還聽見奶奶在念叨呢,說那家的兒媳也是不會下崽的,花了錢讨回來生了賠錢貨。
徐玉知道這年頭的隔音不好,她特地到人窗外不遠的草垛,裝作路過般自導自演,來了波“我聽說”。
“噓,別說話,小心吵到人被罵呢!”
“你不知道呀,阿星和我說,昨天她奶奶和媽媽在家裏說了,說何嬸子又生了個賠錢貨呢!”
“真的,這我還能騙你?阿星說,她奶奶和媽媽說了,這何嬸子一看啊,就是不會生的,那屁股那樣子,就是生女兒的命,就是再生,估計也還是個女的。”
“……是啊,所以肯定心情不好呢!她們就說,她們要是何嬸子的話,早就自己沒臉在這家呆了,早早回娘家去,沒準何阿叔還能有個兒子,否則你說這家裏不是絕後了嗎?”
徐玉說得投入,一聽到裏面有動靜便立刻撒腿就跑。
她這幹壞事也是有技巧的,村裏坐月子都講究,不讓吹風,窗戶都是關好了的,為了怕照到孩子,還都用簾子給擋着了,哪怕人要追出來看,也得要時間,這就有了個可以逃脫的時間差。
果不其然,順利逃脫。
徐玉哼着忘了詞的歌開始洗起了衣服。
她真正想對着的目标可不是寧奶奶和吳鳳英,而是寧家最有本事的寧振強,只是對方看着暫時抓不住漏洞,她便能給人添堵就添堵。
她得要好好想一想,怎麽說動寧家小叔。
徐玉對自己這一番颠倒是非頗人髒水并不愧疚。
誰讓這年頭上升渠道少,機會匮乏呢?再加上原書劇情那都是跟着寧徐兩家經歷走的,有最優解在面前,她何必特地繞路。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