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沈折玉問:“……你覺得突破到金丹期很容易?”
夙墨挑眉:“這有何難?我很快就能辟谷。辟谷之後不眠不休的修煉,離金丹期還遠嗎?”
“……”沈折玉忍不住提醒他,“辟谷到金丹,可能會耗費幾年到數十年不等。即使是最頂尖的天才,也至少需要數月。”
夙墨道:“那你有更好的法子?我可是不想再守株待兔等來什麽別的牛鬼蛇神,我只相信我自己。”
“……”沈折玉無言以對。好吧,确實別無他法。
夙墨已經自信滿滿的就地端坐,果斷運功調息起來。
“我要封閉五感六識加速突破到辟谷,便有勞你多加照拂了。”他沉聲道,微微阖眼。
“喂……”沈折玉只說出一字,便發現他已經再次遁入忘我之境了。
沈折玉沒想到他如此雷厲風行,怔了怔,微微低眸。
四周一下安靜下來。
只有山林中大自然的聲音,各種鳥叫蟲鳴,微風徐徐吹過。這個敵我不明的魔修,陷入了絕對的安靜中,又如同待宰羔羊一樣可以任憑擺布了。
沈折玉知道,夙墨至少好幾個時辰都不會醒來。而他醒來之時,應該能突破到辟谷期。
他側眸凝望夙墨俊美的面容,緩緩嘆了口氣。
“行,我來守着你,就當還你的恩情了。”
沈折玉與夙墨同坐一處,運功療傷,餓了去打些獵物來食用,渴了便去溪流中取水。就這樣安靜的度過了好幾個時辰,到了夜裏,他見夙墨靜坐許久,嘴唇有些幹裂,便扶住他的頸脖微微放傾斜,捧了水湊到他唇邊。
清涼的溪水順着沈折玉的指尖滴到夙墨的唇上,有幾縷沿着唇角流了下來,但大部分浸入了齒間。沈折玉耐心的喂他慢慢喝下,攝入了水分,他的唇終于變得潤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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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折玉見幫上他的忙,不禁微微一笑,又瞬間怔住。
——那天他在自己睡着的時候喂自己喝水,是不是也是一樣的心情?
但自己卻對他滿懷戒心,硬生生的推開了他的好意。
如今細想來,夙墨如果想要暗算自己,本可以有很多下手的機會。
沈折玉眼波顫動,忍不住又望向夙墨俊美的面容,一望便被牢牢吸引住視線。
夙墨現在紅唇水光潤澤,唇角的水漬未幹,襯出他的肌膚白得幾乎透亮,更給他沉睡的面容增添了幾分說不出的性感和魅惑。
真是個迷人的美男子。
“……”沈折玉心跳加快了,連忙別開了眼。
他有些手忙腳亂的将夙墨的身子放平,卻不小心絆倒,不偏不倚的栽到了對方懷裏。
“!”他忙着起身,胳膊肘直直壓在夙墨胸口,夙墨發出“唔”的悶哼聲。
“抱歉……”沈折玉下意識的開口,然後才想起來此時此刻夙墨不可能聽到自己的道歉,也不可能知道自己不小心撲到了他懷裏。他略微安了心,又側目去看夙墨。
卻見夙墨皺着眉,面上盡是痛苦之色,額角浸出細密的汗珠來。
?不會吧,自己只是壓了他一下而已……
沈折玉凝眉細細觀察夙墨的情形,很快便發現,夙墨并非是因為被撞到而難受。他的魂體似乎正在承受着什麽巨大的痛苦,才牽動了肉身的反應。
沈折玉的好奇心瞬間被勾起——他正在遭受什麽?
好奇的同時,心中又有一絲隐秘的安心和輕松,沈折玉很是貪戀這種感覺。他知道,此刻的夙墨如同砧板上的魚,是完全沒有防備的。
他更知道,他的琉璃心法,本就是堪破世間玄機的最強心法。
沈折玉咬唇思忖,猶豫、再猶豫,最終将夙墨的身子扶正坐好,在掌心祭出七彩琉璃盞,将它一掌推入了夙墨的魂識。
毫無反抗的夙墨幾乎是溫順的接受了沈折玉魂識的入侵。只用了須臾,沈折玉微一睜眼,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虛空之境,便明白自己已經潛入了夙墨的識海中。
他現在只有築基期,不能元神出竅直接進入夙墨的識海,只能暫時附着在夙墨的魂識上,偷偷查看。
四周都是銀色的沙灘,一望無際,似乎永遠沒有盡頭,除了沙子還是沙子,其他什麽也沒有。
沈折玉知道,夙墨也失憶了,自己應該是正好窺探到了他記憶中的空白。
沈折玉在掌心旋轉琉璃盞,引導魂識離開這片銀色的海灘,前往有記憶附着的地方。慢慢的,前方開始出現了綠洲,多了煙火氣,出現了人生活居住的地方。
意識突然下沉,沈折玉只覺得一陣眩暈,再次定睛,發現自己已被夙墨的魂識牽引着來到了一方潔白無瑕的殿中。
他驚訝得不行:這座白玉般的宮殿他再熟悉不過了,正是他自幼長大的琉璃宮。
這魔修什麽時候來過琉璃宮?
懷着強烈的好奇,沈折玉跟着夙墨的魂識在琉璃宮四下尋找,想找到更多線索,也想順便找找夙墨的記憶裏有沒有自己的師父清安君。如果能看到清安君的身影,再聽到他的只言片語,說不定對恢複記憶有幫助。
但找了許久,沒有見到師父的身影,卻在轉過一處回廊之時,聽見一陣輕微的咳嗽聲。
而夙墨的魂識一聽到那道咳嗽聲,便立刻不受控制的追了過去。沈折玉也不動聲色的跟了上去。
穿過重重疊疊的帷幔,沈折玉恍惚來到一方床榻面前。榻上躺了個清瘦虛弱的男子,形容槁枯,似乎已經久病多時了。
一見到他,沈折玉心裏湧起一股奇特的感覺,既熟悉又悲傷。他似乎很久以前便認識這男子,但又似乎很多年不曾想起他來。
而奇怪的是,這男子的臉偏偏像被蒙了一層霧氣,怎麽也看不清,只能捕捉到他大概的輪廓。
沈折玉正疑惑,聽見那男子低低開口說了一句:“你怎麽來了。”
聲音溫醇柔和,圓潤的發音顯示出他是個很有教養的高雅男子,應當是琉璃宮中地位十分高的人物。
他是誰?
這時,那男子頓了一頓,又開口道:
“你走吧,往後不必再來了。我溫燭衣即使入魔,也終歸是琉璃宮的人,死也要死在琉璃宮裏。我們此後不必再見了,你走——快走啊!”
說到後面,他嗓音嘶啞,微微發抖,似乎急着要将夙墨趕走。
夙墨卻上前兩步,有力的手牢牢握住他蒼白的指尖:“我帶你一起走!”
沈折玉現在附在夙墨的魂識上,是第一視角,他只能看到夙墨伸出的雙手,看不到夙墨的臉。但他依然無比震驚,整個魂識動搖不已。
溫燭衣!這行将入魔的溫潤男子,竟然是五百年前的琉璃仙尊溫燭衣!
琉璃宮數千年的歷史上、唯一将琉璃心法修煉至最高第九重的溫燭衣。
當年,溫燭衣本處于在大乘期的巅峰,即将飛升,卻因為遭遇情劫生了心魔,逐漸被心魔吞噬,最終入魔。
他入魔之後幾乎摧毀了整個琉璃宮和正道,當時沈折玉的師尊清安君、也即是他的師弟,率正道各門各派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擊敗,封印在了琉璃宮的深處。
這段歷史沈折玉也聽師父清安君談及過。每每說起,清安君對于當年那一戰的殘酷都淡淡略過不表,但卻近乎執念的教導沈折玉:
“吾等修道一生,追求的是大道無情,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動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選擇了錯誤的對象,一生修行終歸毀于一旦。你當謹記,需擇良人為道侶,方能千載修行、更進一層,萬萬不可與魔道糾纏不清!你溫師叔的慘痛經歷,你千萬不能重蹈覆轍。”
這段話,随着窺探到溫燭衣的身影,沈折玉猛的想起來了。但是,這些并不是關鍵……
關鍵是,夙墨怎麽會與五百年前的溫燭衣見過?難道,他便是溫燭衣的情劫?
沈折玉築基期的功力有限,魂識已經無法維持穩定,與夙墨的魂識迅速的剝離開來。等他驀然重新睜眼,發現魂識已經回到了體內,面前端坐着渾然不覺的夙墨。
沈折玉細細凝望夙墨完美無缺的臉,心中疑惑更甚。
五百年前,這魔修應當還未出世,他是怎麽見到溫燭衣的?
——不尋常的魔劍、不合理的記憶,他的秘密……真多。
“你到底是何人?”沈折玉的目光恨不得穿透他完美的皮囊,觸及到他靈魂最深、最隐秘的部分。
像是聽到了他的喃喃低語,夙墨眉心顫動,突然睜開了眼。
沈折玉離夙墨的臉很近,吃了一驚,連忙往後一退。
夙墨周身魔氣大盛,經脈全開,幾乎将沈折玉震開。他已到了境界突破的邊緣,馬上便要邁入辟谷了。
沈折玉靜候在一旁,等待着臨界點的到來,但夙墨卻遲遲沒有進展,反倒是秘境遙遠的夜空中,突然劈過了一道驚雷。
隆隆的雷聲由遠而近,伴随着淩厲的閃電飛快而至。
沈折玉覺得似乎有哪裏不對,但又一時說不出來。
直到他發現,這天雷正直奔二人所在的位置而來。
并且,這不是普通的電閃雷鳴,而是雷劫,是大乘期的修士飛升之前所要經歷的雷劫。
沈折玉難以置信的望向還在沉心運功的夙墨。
——這魔修……是要飛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