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葉總,您真的想要……
忽然被摟住, 葉昀有些意外。
回想起她來時的方向,知道她應該是從隔壁出來的,也便了然。
應該隔壁老頭應該跟她講了些東西, 講到什麽地步,就不得而知了。
溫縱靠在他身前,停了會兒。
想來想去, 還是壓下心底翻湧的情緒。
“冷不冷.葉昀,你冷不冷?”她弱弱地問一句。
葉昀下意識将她攬住,“你冷了?先進去。”
四合院聽着光鮮,換個詞, 大雜院,就是許多人擠作一堆的茍且。
這回再回來,院裏幾處房間都亮了燈,門也敞着。
溫縱看了好幾間, 最後坐在稍微寬敞的正堂坐下。
剛才看的那幾間房, 不管先前是做什麽用途的, 現在多是出租屋的模樣,一張床一個桌子。甚至連廚房都變成單間, 牆角還有燒柴留下的黑色痕跡。
至于老人口中葉昀住過的偏房,現在已經變成雜物間, 不過三四平的空間,堆滿了紙殼和廢舊電器。
當年被家族遺棄的少年就在這裏長大。
溫縱按不住心中隐隐的痛。
好像當年京市每一場大雪, 都降落在她心頭, 凍得人忍不住瑟縮。
葉昀坐在她旁邊的單人沙發上,身上沒穿外套。
屋裏的家具是漆木的,光禿禿的仿古樣式,沒有任何軟墊, 剛才坐下時,他像脫了外套墊上面,才叫她坐下。
“這裏,是不是跟以前不一樣了?”她思索半天,最終決定提個不那麽沉重的話題。
“嗯。”葉昀點頭,“有點兒。不過都過了多少年了,記不清。就這茶幾像是那時的。”
拿長傘杆底點了點身前的木質茶幾。
倒像是無所謂。
“既然帶你來了,就不用擔心這些。”看出她的顧慮,他特意補充。
“我,我沒顧慮什麽.”溫縱想起剛才老人的話。
她已經對他的童年有些了解,可是不想可憐他,或是安慰他,怕勾起他的回憶;可葉昀是住過這的人,怎麽會不知道她剛才去了哪,她不提,更像是在小心翼翼躲避什麽。
提也不是,不提也不是。
吸了下鼻子,她說:“我小時候,周圍很少有同齡的小孩子,金玉兒那時還不喜歡我,總跟我鬥嘴作對,但要不是她總圍着我叽叽喳喳,我早就離家出走了.你小時候呢,有沒有人.?”
有沒有人溫暖過你。
葉昀聽見問題,陷入回憶。溫縱默默在心底祈禱。
祈禱有人給過他溫暖,讓他不至于常年嘗着苦澀入眠。
葉昀忽然笑,“四爺待我很好,隔壁老頭偶爾做人,小福偶爾過來送吃的.我小時候比你好點。”
他罕見地孩子氣。
溫縱叫他那副略得意的神情逗笑。
身前矮幾跟沙發配套,全是暗紅色的漆,古樸厚重。不過溫縱身前對着的桌腿,有些懸空,跟地面隔了幾毫米的縫隙。她偏過頭看另一側,桌腿底下露出半截木棍一樣的東西,比筷子細很多。
她俯身想把東西撿起來,葉昀不知她要找什麽,還是幫忙擡了下茶幾。
那是個桃木簪,因為常年被壓着,簪身明顯有一塊發白,其餘地方落了灰。中間有道長長的裂紋,刻了個‘文’字。
為什麽拿這東西墊桌角?溫縱不解,想問問葉昀,擡頭發現他盯着自己手裏的東西,有些失神。
她遞過去,試探道:“你.認識這個?”
葉昀捏着桃木簪,視線緊緊粘在上面。
指尖甚至發白,僅僅幾剎,他将東西丢在茶幾上。
啪嗒一聲。
溫縱被吓一跳。葉昀撚了下手指,下意識摸兜,頓了幾秒,什麽也沒拿出來,只用指背蹭了下鼻尖。
“怎麽了?”她問。
葉昀仍看着桃木簪,偶然瞥一眼溫縱,見她訝然,才定神,将木簪拾起,“這是戚小姐的東西。”
“我以為她早帶進墳裏的,原來沒有.”
他面色不改,甚至更加淡定。
手臂卻在顫抖。
這東西對他來說應該很重要。
溫縱失語。她不知該如何安慰他。
“當年人說這是她最喜歡的東西,我從沒見過,以為她沒留下,原來是留下了,我沒見到,我沒見到.”
葉昀失神地重複那句‘我沒見到’。
戚小姐最喜愛的東西,留給葉昀,卻被人拿去墊桌角,毫不愛惜,甚至踐踏。
葉昀這些年為了她,該有多怨恨和思念,如今見到這東西,就該有多懊惱自責。
溫縱走到他身前,彎腰,将溫熱的手掌附在他手上,“這不怪你。”
葉昀極快地瞥了眼她原先坐的方向,中指與食指輕微地摩挲了下,不作聲,有些手足無措。
溫縱捕捉到他的細微動作,回身把外套遞給他,“抽支煙吧.少抽些。”
盡管不願承認,但她知道,有時尼古丁也是撫慰傷口的一種方式。
葉昀接過衣服,從裏面掏出包煙和打火機,外套撂下,自己要出去。溫縱趕忙拉住他,“外面冷,穿衣服。”
他這才回神似的,撈起外套往外走。
這幾天苦寒,呼吸都帶着寒氣兒。
葉昀站在高大的棗樹旁,嘴裏咬着煙,拇指按壓點着火機,往嘴邊湊。第一回 叫風吹滅了。第二回也滅。第三回又滅時,他才意識到是自己動作太快了,快到顯得慌亂。
到底是為什麽,自己也說不清。
明明戚小姐離他那麽遠,多一個桃木簪,能算什麽?心煩意亂。
回頭看了眼正堂。
燈火亮着,有個小姑娘在等他。
葉昀舒了口氣,心頭的煩悶被一點點熨帖。
想一想,他有段時間不怎麽抽煙了,怪不得今天手生。
自從什麽時候來着?好像是從再次遇見她開始。
月上梢頭,葉昀瞥一眼地上白霜,捏下嘴裏的煙,往回走。
推開門,看見溫縱不知何時坐到矮凳上,雙手環在腿上,支着腦袋,背對門口。
應該是有些出神,沒注意他折回。
她身上每一處,都不帶棱角,全是柔和的曲線,宛如多年前舊畫像,每一處都隐在時光裏,有種安定人心的作用。
當年即便是裴潤過來,也是憐惜安慰他。而她只是勸他,抽支煙吧。明明不怎麽喜歡他抽煙。
葉昀笑,心底就生了一種想要把這副景象留一輩子的念想。
一輩子有多長?
溫縱忽然回頭,看見他,臉上掠過驚訝,而後展顏而笑,溫潤的眉眼潋滟生動。
他忽然有了答案。
一輩子,大概只是她眸眼閃過星爍的一瞬。
葉昀倚在門框上,笑說,“你在這。我不用抽煙。”
你在這,抵過千般嗟磨,苦便不是苦。
“當時,二爺怎麽跟你說的?”車上,葉昀轉頭問。
馬石在前頭開車。他打算送溫縱回酒店。
“你的腿已經好了?”溫縱幾乎與他同時開口,非要得到他肯定的回答,才搭他的話,“說什麽?”
她一時摸不到頭腦。
“去奧旅行之前那次,二爺應該單獨找過你。”
那天他本打算去接溫縱,突然被裴潤指了個任務,說家裏人出事必須要他照顧,結果他緊急趕過去,很快安排完,還是耽誤了些時間。後來聽她質疑他的生日,他才意識到那天是個局,裴潤肯定找她談過。
溫縱也想起這回事。
你覺得他能為你改變?你知道他什麽呀!
他身上的疤,腦子裏的病,你都知道來歷嗎?
他連他自己都不愛,你指望他能對你多深情?
裴潤當時是這麽說的。
溫縱說:“他說我對你什麽都不了解,你連自己都不愛,叫我不要指望你有多深情.就是想勸我脫身而已。”
至于那些疤,和他身上的一些病痛.“你現在還要靠酒精解決失眠?”
葉昀提這事,只是想解開她的心結,沒想到她先關心起自己的身體了,笑了下,“最近好很多。”
“最近?”溫縱不解,最近他總受傷,失眠症還能減輕?
葉昀瞧着她,“.見到你之後。”
溫縱別過臉,耳根子微微發紅。
肯定是還沒醒酒,輕易就被他撩得臉紅心跳。
真沒出息。
葉昀沉思一會兒,下定決心似的,說:“二爺的話有點道理.不過我在X國的那段時間比這龃龉得多,你今天要聽?”
這人是下定決心要剖析自己。
溫縱笑。他身上的暮氣似乎散開了,冰面上出現裂紋,至少給了她一條不至于腳底生出凍瘡的小徑。
她搖頭,“不,不用告訴我,沒有必要。”
因為想明白自己糾結的,根本不是他的過去,而是他的愛意。
平等的愛,自由的枷鎖,護心的軟肋。
她要。
溫縱離京極倉促,到了機場,還有五分鐘登機時才想起前天跟葉昀約了去看電影——他以朋友的的名義約她,她欣然應邀。
但是今早葉予甯打來電話,告訴溫縱她已經歸國,而且出了點意外,溫縱立即買了機票準備飛去尚城。
她給葉昀撥去電話,告訴他不能赴約。
葉昀那邊默了默,應該是知道葉予甯的事,說了聲好,解釋他自己在京市有事,最快也得明天回去。又囑咐她最近尚城天氣不好,要注意安全。
少見他這麽啰嗦。
溫縱記挂葉予甯,沒多說,準備挂斷電話。
“君君。”葉昀最後說:“金玉兒那裏還有我。你不要擔心。”
“好。”她應聲。
莫名心安。
辦公樓頂層。
馬石推過去一沓文件,“葉總,這幾家工作室行嗎?”
葉昀挂掉電話,揉了揉鼻梁,随手翻幾個文件。
“再看看。”
“好。”馬石默默記下他看過的那幾份,想着等什麽時候打回去。
離開辦公室前,沒忍住,多問了句:“葉總,您真的想要定制鑽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