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溫縱:“女人還是……
火車站客流量很小。
與國內的差不了多少, 甚至顯得更加老舊。
因為語言習慣有些陌生,溫縱第一次在國外自己準備乘車事項,一陣手忙腳亂。
兌票點不知道在哪裏, 安檢口找不到,站臺弄不清從哪裏上。
她沒有選擇求助任何人,而是自己一個人到處跑。
額上滲出細密的汗。
不願停下來, 讓自己沒有時間去想任何事。
一切塵埃落定,她坐在車上,向外望。
長長的月臺,站着一些守望列車的人, 揮帽或者擺手,滿是不舍。
她知道自己在留意什麽。
心底閃過一個念頭——只要看見他,哪怕只是遠遠一眼,她就會忍不住下車, 跟他回去, 繼續這場荒唐的夢。
不可能了。
他不會來, 她也不會留下。
只是去旁邊的城市,旅途不長。
她有些頭腦昏漲, 被哐且哐且的火車行進聲催出睡意。
阖眼前,給葉予甯打了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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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是與上一回打電話截然不同的興奮:“君君!我家沒事了, 上午有人打電話跟我們好聲好氣道歉,叫我們回家吶, 我現在已經在家裏啦!”
溫縱牽了下嘴角, “沒事就好,金玉兒。”
葉予甯想起什麽,語調驟然壓抑,“君君, 你沒事吧.上次那件事.”
溫縱:“我還好。最近想換換心情,可能會搬個家或者換份工作之類的,提前告訴你一聲。”
又補了句:“你別告訴別人。”
“好!”葉予甯爽快答應,又試探道:“君君,你是不是.跟小叔.?”
溫縱:“被你聽出來了。”
“分開也好,他又給不了你什麽,不能總霸着你吶!”
“金玉兒,這事,你看得比我清。”
“我這哪叫看的清吶,我只是高高挂起,旁觀者清。如果是我遇到這種情況,估計只能被人甩了找你哭鼻子——君君,不是小叔甩的你吧?”
溫縱被突然這麽一句弄得發笑,“金玉兒,我還不至于吧。”
葉予甯:“就是就是,我也這麽覺得.對了,我剛才在路上遇見那誰了,他跟我打招呼來着.你明天要不要來找我吶?”
女孩子們的話題就是這麽跳脫。
溫縱倚在座椅靠背上,懶懶地勾唇。
窗外路過許多根平行的黑色電線,她舉起手,指尖隔空撥彈。
“過一陣,等我安定下來.回去找你。”
火車車輪一點點轉動,從視線盡頭開始又在視線盡頭結束的車廂緩緩開始挪動。
銅制搖鈴聲曠遠悠長。
月臺上許多人目送火車的離開。
有男人上前敲開車窗,抓住車內伴侶的手,與他擁吻,深情抵額呢喃。
列車越駛越快,有人開始掩面哭泣,也有人轉身離去。
一只手臂舉起紅色紗巾,飛馳列車帶來的風将紗巾高高揚起,飄蕩離車十英尺遠的地方,乍一瞧,像覆在車上。
有人注意到樓梯上緩緩走來一個男人。
東方皮囊,東方韻味,西式的英俊。
手裏按着一把長傘,另一手抄兜,走得不疾不徐。
不像是來送別的。
畢竟火車已經開走。
男人只是盯着遠處火車的尾巴。
眼眸裏盛了一座獵獵鼓風的雪山。
從夢中抽離,回到人間,生活還在繼續。
溫縱回到尚城,找了個比原先租住的老舊小區更加老舊的小區,與城中村比只是多了五層。
所幸離公司更近。
本打算從崇文辭職,但後來想想未免太過賭氣,加上一時找不到其他去處,最終作罷。
周六無事,她偶爾去咖啡館坐坐。
偶爾會遇見熟悉的面孔。
剛進門的女人穿着最誇張高調的魚嘴高跟鞋,黑色包臀裙,毛絨絨的暗綠色披肩使整個人壯了兩圈,在前臺點單後百般聊賴地打量店內,一轉頭跟溫縱對上眼。
在溫縱還看着她愣神時候就沖了過來。
“溫,溫,那個溫什麽!是我,勾黛。”
溫縱放下手裏的材料,“是你呀,真巧。我叫溫縱。”
周遭充盈勾黛身上的香水味,她手背蹭了下鼻尖。
勾黛自來熟,從對面桌扯過一個板凳,一屁股坐溫縱身旁,“溫縱啊,做什麽呢?”
溫縱将材料翻到封皮給她看,“在翻譯材料。”
勾黛稍稍蹙了下韓式一字眉,“今天不是周六嘛,還加班,葉昀就不叫你陪他?”
多少天沒聽見過這名字。
恍如隔世。
溫縱只略一聳肩,“女人還是要忙事業。”
勾黛愣了下,随即明白過來,抱着她哈哈大笑,對準臉蛋吧唧親一口。
“說得好!女人還是要忙事業,男人都給我滾一邊。”
“怪不得最近會所牌桌上都不見葉昀。”
溫縱笑,低頭翻找自己剛才在整理的那頁。
勾黛非要看看她翻譯的東西,将文件搶去一旁。
看了半天,一拍腦袋,“我完了.這英語我怎麽一個詞都不認識.肯定是最近喝酒把腦子沖沒了。”
溫縱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無奈笑說:“可你看的是法語呀。”
勾黛無辜地眨眨眼,“失誤,失誤。”
溫縱整理材料,勾黛就在一邊看着,不說話,也不離開。
半晌,被盯得沒脾氣,溫縱扭頭問:“勾黛,你最近怎麽樣?”
勾黛明顯等她這話等了多時。
“我最近啊,我最近還行。這不是剛投資了一家話劇院,就在墨城,忙死了。這邊有事,好不容易才抽出時間回來,結果季.咳,那個瘋子又亂來,我把他灌醉,然後自己出來了。”
溫縱猜她說的是S。
人跟人果然還是不一樣。假如溫縱做金絲雀時是軟弱可欺的那種,那勾黛一定是飛出籠子撒歡,時不時往主人臉上撓一下子的那種。
“你真厲害。”溫縱說。
勾黛呵呵一笑,“我厲害個屁嘞,你才厲害,甩葉昀甩的風輕雲淡,高!實在是高!”
溫縱一邊打字一邊随口應道:“你怎知不是他甩我?”
勾黛:“葉昀這種人想甩人,那肯定是膩味了,想換人,結果你看,這都多久了,我也沒見他身邊有新人。而且,最近葉昀肉眼可見的心情不好,原先在牌桌上跟他挺投脾氣的一個小公子家裏出事,去找他,直接被他嗆了回來。還有季.呸,S,早就跟他不對付,最近更是,回家總對着牆罵他。能讓S動這麽大肝火的可不多。”
“不過你也是真厲害,那天你在葉昀身邊簡直是柔弱不能自理,沒想到你居然能做到這一步。”
勾黛遇見會所裏見過的女人,向來都是繞道走,今天看見溫縱一人在這,覺得不對勁,過來一問,果然已經脫離苦海。
就憑這一點,她決定喜歡溫縱。
“拜佛拜出來的。”溫縱開玩笑。
“真的?”勾黛瞪大眼睛。
“假的。”溫縱笑說,“拜佛真這麽有用,我就不會在這了。”
“嗳,你別這麽說,拜佛挺有用的,真的,雖然每次我都參不透,但是我覺得是靈驗的!你別笑,不信我帶你去。”
勾黛還是濃郁的青黑眼影,忽閃忽閃的長睫毛,烈焰紅唇開阖間卻總透着毫不做作的天真。
溫縱打算将往事放下,真心與她交個朋友。
勾黛真就拉着她起身,随手撈起她的包,“走,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了,跟我去。”
溫縱抱着文件和電腦,倉促跟上勾黛的腳步,快走出門口時突然想起自己沒付賬,“等等,我還沒結賬——”
勾黛沒回頭,“記S老師賬上——”
溫縱沒做過這事,小心翼翼回頭看了兩眼,“真的沒事?”
勾黛挽起她的手臂,“反正我橫行霸道這麽多年,沒人抓過我。”
溫縱自以為行動力沒有很強。
今天回過神來時,卻已經坐在出租車上了。
勾黛在一旁打電話,溫縱無心聽,低頭玩手機,腦子裏只留下只言片語。
“你頭不疼了 ?好好歇着去.不關我事.好吧,是我不對,那你也不能.知道了,那你等我回去嘛.昭文院.溫縱.”
手機裏的破冰小游戲終于将水果堆到警戒線以上,噼噼啪啪滿屏全消。
“下車了。”勾黛扯她。
“嗯?”溫縱略茫然地擡頭。
才注意到出租車已經停下。
下了車,瞥見路邊的石碑,溫縱才知道為什麽這麽快就到了目的地。
這昭文院就建在市內,背靠鬧市區。
勾黛拽着溫縱往入口處進,走到高大的牌樓底下,指指上面的匾,“你看這幾個字,據說是以前有個皇帝給這寺題過字,結果後來朝代更疊,那匾被毀了,現在這塊應該是工匠後來補上的。”
昭文坊幾個字被棕木金框框着,溫縱沒什麽感覺。
“你懂的挺多。”
道路開闊,幾棵高大的銀杏樹紛揚落葉,勾黛輕車熟路地帶着溫縱往裏走。
“S非要給我講,想記不住也難。”
“這是山門,上面寫着敕造嘉福禪寺.你說那皇帝真是閑着沒事,尚城的佛寺也得來賜個名。”
整個佛廟都是唐代風格,紅漆白牆黛瓦,巍峨壯觀。
過石橋時,道路狹窄,溫縱和勾黛被擠在人群裏,順着人潮來到天王殿前。
殿前放了座大鼎一樣的東西,許多人拿着香,在鼎周圍四下鞠躬祈拜,最後将香插裏面。
香灰從鼎裏袅袅飄出,沒有日常香煙強烈,但格外厚重,更嗆人。
勾黛也拿香,裝模作樣拜了拜兩拜,最後挑了鼎裏最中央的位置把香插進去。
轉身看見溫縱手裏的香還沒點燃,問:“你不拜?”
溫縱笑笑,“等下。”
過了大雄寶殿,面前是藏經閣。
這座高閣只敞了兩扇窄門,閣中吊着一座燦燦的金蓮,愈發顯得門外衆人的渺小。
前一個香客剛走,溫縱走到門檻外的蒲團上跪拜。
出來時見勾黛正饒有興趣地抱臂盯着她,她問怎麽了,勾黛也不說。
溫縱不再追問,笑一笑,轉身要朝另一側走下去。
無意間往不遠處鼓樓上一瞥,卻是又見兩相識。
深秋枯葉凋落,松柏常青,影影綽綽掩映鼓樓。
兩個高大的男人站在亭裏,其中一個穿了深灰色外套,正在低頭擺弄手機。
另一個颀長的黑色身影正面向這邊,微微俯首,神色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