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葉昀,我們就到……
曲折的河水将鴉青色的山脈圈出世外。
石皮和蒼松随意綴在瘦骨嶙峋的陡坡上。
幾朵炊煙似的雲帶懸挂山腰。
輪渡泊在岸邊, 游客三三兩兩下船。
溫縱盯着腳下的踏板,餘光掃到船體與河岸之間空隙裏的水。
帶波瀾的黑鏡一般。
幽且透。
身前多了只攤開的掌,寬大修長。
她将手搭上去, 借力踏上岸。
随人群向前走。
溫縱低頭看兩只緊牽在一起的手。
忽然擡頭說,“我去那邊行不行?外面景色好。”
葉昀挑了下眉,主動松開手。
溫縱繞到他右邊。
垂眸。
葉昀右手按着的長傘随着步點咔噠點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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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黑色呢大衣偶爾與她的長裙裙擺蹭到一起。
明黃色的地面标識在黑色柏油路上格外顯眼。
不知從哪傳來一陣小孩的打鬧聲, 由遠及近。
溫縱忽然被撞了下,一個趔趄。
下意識去抓葉昀的手臂,撲了個空。
葉昀擡手攬住她的腰,将她推回裏側, “裏面風景也不錯。”
他指指路邊的房子。
這裏的地少坦途,房子也依照山勢而建。
牆體咖色或白色混着墨綠色,屋頂取标準歐式別墅的深灰色。
一排排蜿蜒而上。
多數房子比下一層的石子路高許多,房底的石牆上爬滿各色爬藤鮮花。
溫縱瞥一眼他按着傘的手, 又看回前方, “嗯, 這裏真的很漂亮。”
語調裏少了許多興奮雀躍。
葉昀問:“累了?”
溫縱搖頭,笑說:“沒。”
總看向他的手。
乘同一趟輪渡的似乎是國內某個旅行團, 許多戴着花色紗巾的阿姨腳步飛快,找到合适的拍照地點後便将紗巾披到身後, 或是高高舉起,随風飄揚。
街上更多的是異國面孔。
各種語言混雜在一起, 難免喧鬧。
葉昀不動聲色将右手落點往後挪了些, “有條路可以直接上山。”
溫縱:“沒事,人多了才熱鬧。”
遠處一顆高大蒼翠的樹,樹幹灰白粗壯,兩個人合抱怕也抱不過來。
兩個小女孩在樹下做游戲。
溫縱拉葉昀往那處走, 走到樹下,擡頭問他,“這是桂樹?”
眼眸星亮,閃着好奇。
葉昀笑,小姑娘上一秒還郁郁寡歡,這又忽然興奮了。
“這是茶花樹。”
“啊。”溫縱有些失落,“我看這葉子跟你那顆桂樹的差不多呢。”
葉昀:“不是你的桂樹?”
“送你的生日禮物,就是你的,除非.”
“除非什麽?”
溫縱站上石壇的臺階,擡手撫了下低垂的樹葉,回頭說:“除非那天不是你生日,禮物也就不成立了。”
咖色短呢上衣随着擡手的動作被帶起,露出半截腰線,鵝黃色的長裙随風擺動。
葉昀默然将手抄兜裏,微颔首靜望她。
半晌,笑說:“送出去的禮物還想收回?”
溫縱走回,挽住他的手臂,“我哪有這個意思,那天怎麽會不是你的生日呢,對吧?”
葉昀随她的腳步往前走,最後坐到石壇旁的長椅上。
“你生日快到了?”
溫縱扭頭盯着兩個穿的跟小花仙似的小女孩,“嗯,不到一個周。”
葉昀:“想要什麽禮物?”
“想要家裏那顆桂樹。”
“送出去的禮物沒有收回的。”
葉昀往她臀上輕輕拍一巴掌,溫縱回頭,笑得像只戲弄到人而洋洋得意的小狐貍。
“你看,你又不舍得了。可你不給它澆水,不給它施肥,也不常去看它,為什麽非要留着它呢。”
“小壞東西。”葉昀撣一下她的下巴,“要不是我叫園藝專門打理,它能活到現在?”
溫縱繼續看向旁邊的小孩:“是是是,有錢人只要出錢就好了,反正最不缺這個。”
有個小姑娘頭上的粉絲帶花環跑動時被風吹走,挂在樹枝上,另一個爬上石壇幫她取,墊着腳怎麽也夠不到。
溫縱起身幫她取下,順便幫她戴回頭上,用發卡固定了下。
女孩接過花環微笑着對溫縱說了句什麽。
溫縱猜她說的是德語,可她聽不懂,只能用英語回一句不客氣。
回到長椅上,葉昀将她攬到自己懷裏。
她被迫只能看見他。
葉昀略皺眉,“君君,你今天吃了槍子了。”
溫縱只咯咯笑。
忽然環住他的脖頸将他向下拉,在他唇上落下一個吻。
葉昀直起身,并未繼續這個吻。
溫縱水眸仍含笑,眼睫驚顫間軟潤至極。
籠煙眉卻總是微蹙,天然一種愁情。
似乎在拼命壓抑心口的情緒。
不遠處突然傳來熟悉的口音:
“哎呀,小姑娘。你看我這.”
溫縱起身,看見幾個穿花色寬松長裙的阿姨。
其中一個舉着相機,滿臉笑意,說話的應該就是她。
溫縱走過去,那幾個阿姨也主動湊過來,給她展示剛才拍到的照片,“小姑娘,你看這張照片,給你們拍得太好看了呀!”
溫縱看着顯示屏,愣了下,問:“阿姨,這照片能發我一份嗎?”
阿姨點頭,“當然啦,小姑娘加個微信吧。”
溫縱從包裏拿出手機,點開二維碼給阿姨掃了下,加上好友。
“謝謝阿姨。”
“客氣什麽呀小姑娘,出了國門咱們都是一家人。”
阿姨笑眼眯眯,很和善,溫縱也笑。
笑了幾個回合,幾個阿姨沒走,溫縱這才反應過來,問:“阿姨,需要我幫你們拍照嗎?”
阿姨立即樂呵呵應了,招呼幾個姐妹簇擁着去樹下擺姿勢。
葉昀走過來,溫縱把包塞他手裏,專心拍起照片。
“剛才在說什麽?”他問。
溫縱将相機舉在眼前,拍了幾張,看了下,又指揮阿姨們往前站一站,光線不好。
抽出空隙回答他:“沒什麽,阿姨請我幫她們拍照。”
葉昀:“哦。”
再沒動靜。
拍完照片,阿姨們回來将溫縱圍成一團,查看成像。
溫縱透過縫隙往葉昀那瞥了一眼。
高大的身形,手裏拎着只皮粉色手包,怎麽瞧都有些滑稽。
她沒忍住輕笑。
阿姨們順着她的視線,也往葉昀那裏看,相互間交換幾個眼神,心有靈犀地誇她。
“小姑娘,真是好福氣,這男朋友長得真帥。”
“人家那叫成熟的魅力,這可不但是長相能決定的。”
“還特別有氣質,一看就知道至少是個老板CEO之類的吧!”
溫縱一愣,随後只笑笑,糊弄過去。
阿姨們還有下一個景點需要打卡,便不作停留,揮揮手上的花巾,有說有笑地離開了。
兩個玩鬧的小女孩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這片地忽然空曠靜寂下來。
遠處隐隐傳來鼓點聲。
溫縱慢慢走向葉昀,“我們拍張照吧。”
葉昀:“嗯。”
四下看了看,溫縱拉他坐回長椅。
打開前置攝像頭試了下,她自己的臉能入像,葉昀只有下巴。
于是扯扯他的衣角,“你彎腰嘛。”
手機屏幕上,葉昀的臉有些僵硬地湊進來。
溫縱揶揄他,“你是不是第一回 拍照呀?”
葉昀盯着屏幕,“不喜歡而已。”
溫縱笑,主動攬住他的脖頸,與他貼近。
咔嚓。
“好了。”她松開手。
葉昀偏頭看了眼空落落的肩頭。
“照片發我。”
“不行,我要私藏。”溫縱護緊手機。
葉昀輕易将她環在身前,笑裏還有些咬牙切齒,“君君,你近些真是長本事了。”
手專門往她敏感的脖間摸。
溫縱怕癢,笑得亂顫,眼角溢出淚來,才求饒。
“我發你.發你,別鬧了。”
葉昀放她起身。
手機震動一下,點開消息,是剛才那張照片。
溫縱将臉貼他頭頂,笑得燦爛。
連他自己都不自覺帶了幾分笑。
長按,保存。
鼓點聲不知什麽時候變大,琴聲笛聲也漸漸明晰,歡快中透着東歐風情。
溫縱驚喜地晃他的手臂,“你看!”
葉昀看過去。
長街盡頭,一群載歌載舞的人簇擁着往前走,有點像游行。
最前面,兩個白裙女孩不斷從臂間挽着的小籃子裏拿各色花瓣撒路上。
中間一個大胡子的西裝男人,胸前別着小簇白色鈴蘭。
他身邊穿婚紗的女人笑得極開懷,與他牽手随着歡快的音樂跳動。
溫縱好奇地問:“這是婚禮?”
葉昀:“嗯,看樣子是這裏的傳統。”
隊伍走進,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笑容。
輕快的鼓點節奏裏,花瓣随風飄舞。
溫縱忽然看見兩個熟悉的面孔。
剛才那兩個小花仙女孩。
她笑着跟她們揮手,兩個女孩也有些驚訝,跑過來拉住她,嘴裏叽叽咕咕說了些什麽。
溫縱只能茫然地笑笑,問她會不會說英語。
葉昀:“她們邀請你參加婚禮。”
溫縱回頭,驚訝道:“你懂德語?”
“只一點。”葉昀笑問:“去不去?”
溫縱立即點頭。
葉昀跟兩個小女孩交代了幾句,對溫縱點點頭。
兩個小女孩一邊一個牽起溫縱的手,帶她往隊伍裏走,葉昀跟在身後。
盡管語言不通,周圍的人還是對溫縱和葉昀這兩個外來客很熱情,主動讓出位置,叫他們站在中間。
有人往溫縱懷裏塞了瓶酒,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見身邊已經有人啓開瓶蓋。
甜香的酒泡沫噴出,灑在半空,雨點一樣灑下。
溫縱摸索半天不知該怎麽開瓶,最後還是叫葉昀拿長傘腕柄一下磕開。
她接過酒瓶,高高舉起,卻沒看見預想中的香槟噴泉,泡沫全順着瓶口滑到她手上。
有些懊惱,“啊,我忘了,應該用手指堵一下的。”
“我是笨蛋。”
葉昀揉揉她的頭發,說了句什麽。
耳邊全是音樂聲。
溫縱将頭湊過去些,大聲問:“你說什麽?沒聽清。”
葉昀笑笑,接過她手裏的香槟,塞到旁邊人懷裏,将她攬過。
“我說我的小菩薩可不是笨蛋。”
低沉又有些寵溺的聲音。
溫縱默了一霎,眼睛發酸。
仰頭朝他笑,“我也這麽覺得。”
雪松圍出一片空地,伸出的枝杈被挂滿彩色飄帶,草坪上燃着篝火,木柴噼啪爆響。
傳統木笛和風琴主導的音樂輕快活潑,人們随節奏忘情跳舞。
紅色篝火映亮臉龐,每個人都在大笑。
沒人記得世俗憂愁,即便明天是末日,今天也須得狂歡一夜。
溫縱紮在人堆裏,随意擺動自己的肢體,與身前或身後的人對舞。
仰起頭,放開手腳,随意律動。
偶爾與人對話。
她說英語,對方說德語。
她說普通話,對方說西語。
最後酒杯一碰,相視而笑。
終于跳累了,她剛搖搖晃晃想找個地方坐下,就被人牽着手帶走。
前人開辟的道路很寬闊,不用與人擁擠。
溫縱迷蒙中盯着他的背影,嘴角不自覺上揚。
葉昀似乎回頭看她了。
“很晚了,走不走?”他問。
溫縱反應了幾秒,“好像一會兒還有煙花表演,再等等。”
走到林邊人少處,葉昀脫下外套搭石凳上,叫她坐。
溫縱坐下,總覺得腦袋昏沉,于是倚他肩上。
随手一指,“那.是不是有什麽東西?”
葉昀看過去,山體青黑隐在夜裏,山頂卻有片光亮。
“是今晚要下塌的地方,一座古堡。”
溫縱額上帶着細密的汗,眼神失了焦距,“啊,是那裏.有人說後面有一片荞麥花田,很漂亮。”
葉昀:“想去看?”
“現在能看到嗎?”
“現在大概不行,要明早。”
“哦。”
溫縱晃悠着起身,要脫外套,被葉昀按住,垂下腦袋,“熱呀。”
葉昀:“再坐會兒,不是要等煙花?”
“我想回去睡覺。”
她站不穩,兩手撐在葉昀肩頭,等他起身,任他牽着自己走。
接駁車在林外随時待命。
上了車,溫縱轉身趴窗上,腦袋抵着玻璃。
有股認真勁兒,也不知道在看什麽。
忽然問:“葉昀,那城堡長什麽樣?”
語氣透着幾分嚴肅。
葉昀輕笑,“幾分鐘的車程,到了不就知道了。”
“哦.”溫縱終于将身子坐正,有些擔憂,“可是萬一它跟我想的不一樣呢。”
“你想什麽樣?”
“圓頂尖塔,石牆,小圓窗,壁爐,酒窖,木地板,塞滿天鵝絨的軟枕頭.就是迪士尼動畫裏的那樣。”
這話太傻氣,倒是很配她因醉酒而紅撲撲的兩頰。
葉昀笑笑,将她攬到懷裏,下巴抵着她的肩窩,“嗯,我想想,先前是不是有人告訴過我.”
“城堡應該都有這些,不過萬一沒有的話,怎麽辦?”
她有些昏沉,碎發散亂粘在額前,“沒有的話.就不該叫城堡呀,但是真正的城堡怎麽會沒有這些呢。”
葉昀垂眸,有意逗她:“萬一有人把這些上鎖,看不見,但還能住。怎麽辦,你就不去了?”
“要去的.但是以後再也不去了。”
“為什麽?”
“因為長記性了.這城堡騙人,叫人住了.還不叫人看。”
葉昀失語。
溫縱也不再說話,在他懷中安然阖上雙眼。
到城堡腳下才被叫醒。
下了車,一陣料峭的春風吹得她瑟縮。
視線不甚清明,她被葉昀圈在懷裏一步步往上帶。
似乎經過了大廳,聽見壁爐燒火的噼啪聲。
長而狹窄的樓梯上鋪就織花地毯,踩上去很厚重,沒什麽聲音。
兩側石牆上挂着銀質托盤,倒扣透明玻璃罩,燭火搖曳,蠟油順着燭身淌下。
吱呀一聲,推開木門,飄紗窗簾飛揚卷起,月光将其上的繁複花紋映得格外明顯。
溫縱跑到窗前向外望了會兒,又回到床邊坐着,四下打量房間,嘆道:“真漂亮。”
葉昀倚在門邊,問:“是你想要的城堡?”
“嗯。”她用力點頭。
葉昀笑,“行李在床邊,別的事等女侍者上來告訴你。”
溫縱敏感地擡頭問:“你要去哪?”
葉昀走過來揉揉她頭發,“有事,可能會晚些回來,不用等我。”
溫縱像被定住似的,等終于反應過來想要抓住他時,房間內已經空空只剩她一人。
手機響了下,點開消息。
是今天遇見的阿姨發來的照片。
照片上茶花樹枝杈低垂,青蔥抽芽。
她倚在葉昀懷裏,他低頭,似乎整個人缱绻柔和許多,滿眼都是她。
溫縱将自己埋在被子裏。
期間有女侍者上來,介紹什麽東西,她全然沒聽。
直到人走了。
房間靜悄悄,沒有燈光,她什麽也看不見。
牆上的挂鐘發出有規律的咔噠咔噠聲響。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她想起前不久裴潤告訴她的事。
那天,溫縱下班出門,以為是葉昀在等自己,結果先看見裴潤。
到了車上,裴潤神情嚴肅,直入話題問:“溫縱,你跟葉昀是不是還沒斷呢?”
溫縱沒想到他會這麽嚴厲,雙手絞緊,“沒有,老師。”
“知道我為什麽要你來崇文嗎?”
“因為有員工宿舍.”
“溫縱,你知道,你同事那裏根本就沒有員工宿舍這一說,你覺得我為什麽非要你搬出來?”
溫縱心尖一顫。
“老師,我知道你為我好,但我想試試.”
“試試?你還真動心了。”裴潤似乎被她氣笑了,“你在他身上說試試?你是不是在葉家過糊塗了呀丫頭,他跟你玩得起,你跟他玩得起嗎?”
溫縱沉默。
過了會兒,定下心,才擡頭道:“老師,我覺得他也許會為我改變些什麽,我有.這種感覺。”
這話沒什麽底氣,但她硬是咬着牙說下來了。
葉昀見她理直氣壯,眉頭緊皺。
“你覺得他能為你改變?
你知道他什麽呀!
他過去的三十二年,幾時榮幾時辱,你知道嗎?
他手上沾過多少血,多少次命懸一線,你知道嗎?
他身上的疤,腦子裏的病,你都知道來歷嗎?
他連他自己都不愛,你指望他能對你多深情?”
溫縱花了将近十分鐘來消化這幾句話。
依舊滿臉倔強,近乎執拗地說:“我們的時間還長,他可以一點一點融化。”
裴潤:“你願意等,他未必願意遲。”
溫縱:“.先前他過生日,我送他一棵小桂樹,等那顆桂樹第一回 開花,等不來他,我就走。”
裴潤忽然揮了下手,“等等,他什麽時候過生日了?”
溫縱遲疑道:“.去年十月中旬。”
裴潤聞言扭頭看向窗外,“呵,他連生日都沒告訴你真的。”
溫縱僵住,“什麽意思?”
冷意從脊背漫向頭頂。
裴潤長嘆一口氣,搖頭道:“溫縱,你不知道的還多.他是不是永遠用右手按住傘,幾乎不叫人碰?”
“你把他當什麽,他把你當什麽,你好好想想。早點抽身吧,不要等他傷害到你。”
異常漫長的十幾秒。
溫縱腦海中閃過許多亂糟糟的畫面和想法。
最終還是攥緊手指,“最後一次,我再試最後一次,如果這次旅行還是不能動搖他,我就離開。”
最後幾個字咬得格外明晰。
從裴潤車上下來,沒等一分鐘,身邊響起滴滴的車喇叭。
溫縱的思緒還被凍在幾分鐘前。
上車後,葉昀解釋說有事,所以接她晚了。
她沒說話,只是覺得這人真陌生。
他總是一句有事,就将她隔遠,一座冰山似的遙遠。
嘭的一聲。
外面亮了一下,将溫縱扯回現實。
該關卻沒關的窗前,紗簾被風掀起一角。
外頭正在放煙花。
金光燦燦,火樹銀花。
天空被映得絢爛。
動畫片裏,公主的城堡大概就是如此,歌舞升平,煙火華麗。
可惜,她不是公主,這座城堡不屬于她。
沒資格去窺探這座城堡是否有壁爐,酒窖,小圓窗。
想着想着,溫縱笑自己又傻又天真。
幸好,被子和枕頭都是天鵝絨的,真軟。
清晨,她沒睜眼,先伸了個懶腰,準備再睡一會兒。
身側的人動了動。
“早啊。”葉昀嗓子有點啞,睡眼惺忪落下一個早安吻。
她說話還有些含糊,“早.什麽時候過來的?。”
“你還沒醒的時候.喜歡這裏嗎?”
“嗯,安靜又熱鬧.城堡的視野特別好,能看到山下的荞麥花田。”
她還是沒睜眼,身體很誠實,用力點頭。
“送給你,好不好?”他輕輕揉捏她的後頸。
“又逗我.”窗簾沒拉開,她什麽都看不清,腦袋也渾渾沌沌,只當他在開玩笑,“困,再睡會兒.”
她從被子裏擁住他,将臉埋在他肩頭。
她不動。
求時間也別動,允許她再癡纏一些人間美好。
再次醒來時,葉昀已經起床,往她身前推了一把鑰匙和一紙合約。
“花和城堡,都是你的。”
溫縱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感受。
高興,欣慰,害怕,抗拒,羞恥。
她看着模糊鑰匙輪廓,能想象出它被氧化過,很有年代感。
她捂着嘴,笑,從床這邊滾到那邊。
幾乎笑斷氣。
笑出淚來。
葉昀叫她笑得莫名其妙。
溫縱忽然停下,掀開被子,走向窗前。
葉昀也跟過去,從身後環住她,“怎麽了?”
“葉昀,你告訴我,你的生日是哪天,好不好?”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
葉昀似乎愣住,沒有聲響。
似乎遠遠看見山下那顆茶花樹開花了。
鵝黃掩映點綴在翠綠中,桂樹一樣。
“葉昀,我們就到這吧。”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