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月光
醒來後, 溫縱發現自己在床上,側躺着。
身旁就是葉昀,他沒動她。
可她的雙臂還緊緊環在他胳膊上。
她本打算就這麽裝睡下去。
“好了?”葉昀突然開口, 聲音有些啞。
她趕緊将手縮回,“好,好了, 謝謝小叔。”
葉昀倒沒應,身邊一身窸窣,她擡頭,見他起身站到窗邊。
屋裏亮着燈, 她看了眼時間,已經12:09,過半夜了。
她想了想,坐起身, 後背還有點疼, 好像是剛才被他推那下硌到扶手了。
“小叔, 對不起啊,我有夜盲症, 還對特殊環境有點PTSD.剛才可能有些口不擇言,那都不是我的本意.給你添麻煩了.”
葉昀仍望着窗外, 從喉間擠了個嗯字出來。
他這人挺沒好奇心的。
或許只是對她沒興趣,溫縱不無悲觀地想。
葉昀不知從哪掏出支煙, 金屬打火機咔噠響。
猩紅一點在指間忽明忽暗。
“餓嗎?”
Advertisement
“不餓, 小叔你餓了嗎?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剛吃完飯沒幾個小時,溫縱不知他為什麽這麽問,以為他餓了,作勢要下床。
“不餓。”
“哦.”溫縱應, 順着他的視線看窗外,天色漆黑。
雨停了,窗戶沒關,風吹過時還有樓沿上的水噼啪打在窗臺上。
葉昀看上去很疲憊,手邊沒有那杆長傘的支撐,有些危樓欲倒的跡象。
溫縱從床上下來,腳掌在地上探了探,沒找到拖鞋,便赤腳走到他身邊,輕聲說:“小叔,你困了,早點去休息吧。”
葉昀扭頭,倦然垂眸,明明對着她,視線也不知落在了哪,他搖搖頭。
“小叔,你不困?”她問。
他吐煙,袅袅的霧朦胧了半張臉。
“只是累。”他說。
他确實很累,她今天第一眼見他就看出來了。
想想上次帶裴東東那次,他大概是有失眠的困擾。
“是睡不着嗎?”
“.”
“小叔?”
“.嗯。”
葉昀點點頭,揿滅煙,轉身出去。
“小叔,”她沒動,叫住他。
門沒關,葉昀已經站在門框外,只露一個黑寂的背影。
“晚安。”她說。
“嗯。”
這聲輕輕的應答消散在夜裏。
溫縱關上房門,重新躺在床上,盯着潔白的天花板,睡意全無。
翻來覆去滾了幾圈,還是嘆口氣,翻出手機,先去廚房灌了一大杯水,然後朝葉昀的卧室走去。
篤篤篤扣門。
裏面沒應,她以為人睡下了,抿抿唇轉身準備離開。
咔嚓。
門開了,裏面的光線順着門縫傾瀉出來,從細條變成半扇形。
葉昀剛換了身睡衣,絲質的涼滑材料随着動作亂晃。
他站門口什麽也不問,半阖着眼垂眸瞧她。
“小叔,我,呃.”溫縱支支吾吾。
葉昀轉身走進屋,沒關門,溫縱跟着進去,他往床上一躺,全然沒管她來做什麽。
溫縱看見床頭櫃放着一個玻璃杯,杯底還有些水,床頭櫃散亂些藥瓶。
她向前走了幾步,輕聲道:“小叔,小時候我媽教我一首安眠曲,你要不要試試.”
這話挺蒼白,連藥物都治不好的症,一首歌有什麽用。
葉昀偏偏就縱着她了,點點頭。
溫縱笑笑,轉身去關卧室頂燈,房間陷入黑暗,她借印象慢慢挪回床邊。
“不怕了?”
“有一點,沒關系,我的應激反應也不是每次都會出現。”
她聲音極輕,又勸葉昀快點閉眼休息。
窸窸窣窣一陣響,葉昀翻了個身。
“月兒明,風兒靜,樹葉遮窗棂,蛐蛐兒叫铮铮,好比那琴弦聲啊,琴聲兒輕,調兒動聽,搖籃輕擺動啊.”
溫縱比以往任何一次唱歌都認真,手掌拍打絨被。
房間中僅剩有節奏的啪嗒聲和輕柔的歌聲。
“月兒明,風兒靜.”
她不厭其煩地唱曲兒,不厭其煩地拍被子。
“君君。”
葉昀突然叫她。
“小菩薩。”
又叫一聲。
溫縱靜靜等着他的下文,聽到幾聲被子摩擦聲,忽然被一把拉過去。
葉昀将被子也蓋她身上,她順着他。
就這麽進了一床被下。
溫縱被翻了個身,背對着他,葉昀胳膊籠着她,下巴抵在她頭頂。
她轉過去,但動不了,輕聲喚他,“小叔。”
“睡吧。”他低聲說。
直到夜深,房間內只有均勻的呼吸聲。
溫縱再次回葉家是在一個月後。
葉林兩家的婚禮風波早已被別的這期間旁的豪門傳聞所取代。
葉予甯早早在門口接溫縱,拉着她噓寒問暖。
兩人一邊朝別墅走一邊聊天,葉予甯安慰道:“別擔心,君君,我知道林徐佑什麽德行,早就想勸你逃婚了,沒想到你做的這麽幹淨利落。”
溫縱愣了下,聯姻不成損壞兩家利益,葉予甯到底是葉家的人,現在還能開解她,她心生暖意,“金玉兒.”
“好了好了,我們倆還這麽酸唧唧吶?”葉予甯擔心地補充:“但是我爸我媽都挺生氣的,你一會兒就往林徐佑身上推,反正婚禮是他自己說要取消的。”
溫縱點點頭。
走到家裏時,葉昕葉斯秦楚紅都在等着了。
葉昕夫婦臉色不好看,只有葉斯笑着跟她打招呼。
“大哥,二伯,二伯娘。”溫縱叫得恭謹。
葉昕坐在沙發上吞雲吐霧,秦楚紅攏了攏身上的絲質披肩,翻個白眼,“喲,我當是誰呀,這不是我們大小姐嗎?現在翅膀這麽硬的呀,居然還知道回家看看我們死活呢。”
“伯娘,婚禮的事你聽我解釋,林徐佑他.”
溫縱還沒說完,秦楚紅一杯熱茶潑過來,葉斯葉予甯趕忙上前拉開她。
溫縱穿了雙露腳背的平底鞋,腳面瞬間被燙紅,上面還挂着幾片茶葉。
她忍痛扯扯葉予甯,問:“有冰塊嗎?”
“我去給你拿。”葉予甯朝廚房走,不忘回頭為溫縱打抱不平,“媽,你怎麽能這樣吶?從來沒個正經的是林徐佑,當衆宣布婚禮取消的也是林徐佑,你幹嘛這麽針對君君吶?”
秦楚紅氣得叉腰,“金玉兒你個小白眼狼,是誰養你那麽多年的呀,現在倒好,為了個外人跟我大吼大叫?”
溫縱沒說話,從包裏翻出濕巾擦腳背。
葉斯見狀也指責秦楚紅,道:“叔母,你做的過分了。”
“我過分,我過分?呵,原來整件事我是最過分的呀?我就不該好吃好喝供她這麽多年,讓她在上位圈過得這麽滋潤,讓她借葉家的光定了那麽好的親事結果婚禮上連面都不露,原來我是最過分的呀!”
秦楚紅雙臂揮舞,滿頭小卷随着動作亂顫。
葉予甯拿來冰塊,溫縱深吸了口氣敷在灼燙的腳背上,終于緩解一些痛意。
“伯娘,林徐佑做的什麽生意,您知道嗎?”
秦楚紅僵了一下,迅速跟葉昕交換眼神,“他他們林家不是在投資房地産.之類的嗎?”
葉昕哐的放下水杯,“溫縱,要不是你遲遲不肯現身,徐佑也不會宣布婚禮取消的事,現在翻過來找徐佑的錯?你那天到底去哪裏了?”
溫縱見狀,心裏頓時涼了幾分。
他們夫婦肯定知道這事。
“那種生意上不了臺面,一旦被抓住名聲盡毀,躲也沒處躲,二伯,伯娘,你們真的不知道嗎?”
“.做事情是要講證據的,君君,你有證據嗎?”
“我沒有證據,但我知道林家遲早翻車。”
“你!”
秦楚紅食指指着溫縱,氣得渾身發抖,葉予甯在一旁安撫她。
氣消了一半,她才道:“跟林家鬧成這個樣子,姻親肯定是結不成了,我念在這麽多年情分的份上,再給你找下家,不過你要知道,在尚城,比林徐佑條件更好的,沒有誰了,何況你們的婚事鬧成現在這副鬼樣子。”
“不要。”溫縱下意識抗拒。
“就是就是,君君還小,再等兩年也不遲。”葉斯打圓場。
葉予甯有些驚訝,她清楚溫縱的脾氣,從前從不跟秦楚紅說一個不字,逃婚事件她猜是林徐佑那邊作妖太多,她能理解,但溫縱現在這反應也太大了吧?
“為什麽?尚城這麽多才俊,還入不了你的眼?”葉昕眼珠子滴溜轉了一圈,“溫縱,你那天到底去哪了?”
“去我那了。”
身後傳來低沉磁性的聲音,溫縱下意識回頭,葉家衆人微訝,也紛紛看去。
葉昀正從門口走過來,手扶黑色長傘,闊步不疾不徐。
他穿了身暗藍西裝,肩寬腿長,面部輪廓幹淨利落。
溫縱心裏是無法用關于皮相的形容詞來形容他的容貌的,因為他身上的氣勢總是壓過長相。
她松了口氣,見他正看自己,朝他笑了下,葉昀稍點頭。
葉家人全都起身,這會兒才回味葉昀剛才那句“去我那了”,目瞪口呆。
葉昕讪笑:“三弟來了.正說着君君婚禮那事呢,這小孩不聽話,居然跑去打攪你了,怪不得那天沒看見你。”
葉斯和秦楚紅自覺往後退一步,給葉昀讓出沙發空位。
葉昀卻沒進去,只站在溫縱旁邊,輕笑說:“是我把她帶走了。”
“這.”
葉昕和秦楚紅面面相觑。
“三弟,我能不能問句.你是為什麽啊?”
“不為什麽。”
“呵呵呵呵,”葉昕幹笑,也不敢多說什麽,只能碎碎念:“就是吧.葉家跟林家的合作投資還有一堆爛攤子.”
“林家這棵歪脖子樹遲早要被折斷,說這事算及時止損,你沒意見吧?”葉昀指尖輕叩傘柄,漫不經心。
葉昕明白葉昀也知道林家的事,怪不得連溫縱都知道,應該是他說的。葉昕早知道這事,只是一直抱着僥幸心理,反正婚約定下,合作也談了,沒想到現在婚禮被取消,他連訓人都不占理,只能連連點頭,自認倒黴。
“不過,”葉昀話鋒一轉,“葉家既然損失了這麽多,不如将風險項目給我,我按投資金額的150%還葉家,怎麽樣?”
葉昕喜出望外,這可比出了事血本無歸保險多了,但.葉昀憑什麽冒這個險?難免生疑。
“這可是筆大爛攤子.”
“不願意算了。”葉昀轉身要走。
“留步!”葉昕跑出去,攔在他身前,“三弟,一言為定,合同和項目負責人我今晚送到你那。”
葉昀稍點頭。
秦楚紅招呼:“三弟不留下來吃頓飯?好久沒一家人吃頓飯了。”
“不了。”葉昀扔下兩個字,仍往門口走,推門前頓住,“不走?”
屋內的人不知所雲,這是在叫誰?直到溫縱跟着往前走了幾步。
葉昕将人叫住,“君君,你走什麽?今晚跟胡家公子吃個飯.”
葉昀聞聲回頭,立在門前的陰影中,表情不甚明晰,溫縱看看明顯要她留下的葉昕,再看看葉昀,前後為難。
“吃飯?”葉昀問。
葉昕似乎對他的好奇意識到點什麽,遲疑道:“這不是跟林家黃了,君君也不能一輩子養在葉家不是.”
秦楚紅上前親親熱熱挽住溫縱,“君君,留下吧,胡家小公子也不錯的呀,今晚來咱們家,你們好好聊。”
溫縱看向葉昀求助。
“走還是留,君君,”葉昀低聲呢她的名字,“你自己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