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月光 捅不破的窗戶紙
長輩晚輩的禁忌早已被打破, 但沒有任何進展。
溫縱和葉昀的關系就卡在捅破最後一層窗戶紙那裏。
俗稱做了,但沒全做。
葉昀也不知道在想什麽,現在只留她在家裏做些翻譯的工作。
窗外陰雲密布。
想起葉昀說今天過來, 溫縱拿了傘下樓。
也不知道他什麽具體時間到,只能在長椅上坐着。
等着等着,雨點滴落。
一輛卡宴駛過來。
葉昀坐在後座, 胳膊撐在車窗邊。
随意往外一瞥,就瞥到一抹顏色。
是把挺幹淨白傘,傘面下露出半截紅裙。
車開得快,本來掠過去也就掠過去了, 直到那人突然起身,傘面微揚,讓他看清臉。
溫縱?
葉昀将車叫停。
溫縱舉着傘走到車邊,叫他下車就能躲進傘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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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太高, 她高舉的手臂有些吃力。
葉昀接過傘, “車上有傘, 不用你下來。”
溫縱擡頭看他,“你那傘又不撐。”
車上的傘是又不是葉昀手裏常扶的那把, 怎麽會不撐。
葉昀一笑,也不戳穿她。
“走吧, 小菩薩。”
雨幕垂,一高一矮兩個身影肩并肩, 朝着遠處走去。
傘朝內側稍傾, 男人的肩膀很快被打濕。
落地的雨濺濕女人的紅裙,洇成一片春花。
終于到家,溫縱搓搓自己的胳膊,葉昀進屋不知道幹什麽去了, 她先去廚房燒了壺開水。
一轉身,葉昀正在身後,丢過來一條浴巾。
“去洗澡。”
溫縱摸摸自己濕漉漉的頭發,有點猶豫,“衣服都洗了,還沒幹。”
“穿我的。”他頓了下,似笑非笑,“沒衣服還往下跑。”
溫縱笑笑,抱着衣服跑進浴室。
簡單沖了個熱水澡,順便把衣服洗了。
溫縱拿起葉昀的襯衫。
這是件新衣服,拆标簽時多看了一眼,價錢格外亮眼。
去年還是前年,葉斯買了這牌子一件西裝,不到正式活動都不舍得穿。
她在薄內襯外面罩上這件襯衫。
從來沒意識到他的衣服會那麽大件,袖子長半截,下擺遮大腿。
看着鏡子裏偷穿大人衣服似的自己,無奈地笑了下,将袖子折了四五折固定在臂彎上。
吹幹頭發,準備去找葉昀要今天的任務,大概有什麽特殊的,才值得他親自過來。
卧室的門大敞着,她敲了敲,沒人回應,準備走時,葉昀從浴室推門出來。
他還沒穿好衣服,西褲有些松垮褶皺。
與她身上同款的白襯衫剛套上袖子,胳膊一送便搭上肩頭
人魚線向下隐沒在西褲腰線中,精瘦的腰間腹肌明晰。
視覺沖擊性極強。
浴室的水蒸氣氤氲出來,蒸得人臉頰發燙。
溫縱沒料到這一出,杏眼圓瞪,忘了呼吸,“小小小”叔字到嘴邊卻說不出口。
葉昀還在慢條斯理扣扣子,纖長的手指一顆顆向上挪。
“小?”挑眉看她,墨色頭發濕漉漉搭在眼前,眼梢懶怠,不知是戲谑還是什麽。
“小叔。”她挪開眼,神情恢複如常。
葉昀笑一聲,沒再言語,往外走。
溫縱松了口氣,跟在他身後,盯着他挺闊的肩,撐起襯衫正合适,再看看自己肩頭,松松垮垮。
哎,她搖搖頭。
忽然想起什麽,又仔細往他肩頭瞄了幾眼。
沒防備葉昀已經停住腳步,差點撞上去。
“看路。”葉昀推書房的門。
“嗯。”溫縱悶悶應。
其實她是想起,剛才似乎在葉昀肩上看到一條深褐色的疤痕,從肩頭一直延伸到肘部。
他身上很多疤。
不太敢冒然去問。
她發愣的功夫,葉昀已經将電腦文檔打開了。
一共兩份文檔,先做前面那份。
“桌上有資料,主要針對第二份文檔,疑難按目錄檢索。”
“好的。”
第一個文檔看起來不長,只有二十幾頁。
真正從頭一句一句開始理解時,她才發現這似乎不是商業文檔,大體浏覽了一下,她覺得這更像一篇意識流的短篇自傳。
去浏覽器搜了一下,沒有相關信息,也不知葉昀從哪找出來的。
因為行文風格原因,溫縱問葉昀有沒有別的作者的資料參考或者其他作品,葉昀都只搖搖頭。
他斜散靠在躺椅上,說話時并不看她。
手裏拿着本小冊子,眼鏡的金絲邊有些陳舊,身邊爐香升騰,雲雲袅袅。
沒有輔助資料,溫縱只能在翻譯時,盡力揣摩作者的每一種想法,優中擇優,有時看到後文還會跳回前幾段,推翻重新理解。
自傳以這樣一段話開場:我去那個國家的一年,沒有老人孩子,沒有女人,只有牲畜.
溫縱費了很大的力氣,只譯了大約兩千字。
許多文字絲毫沒有邏輯性,卻傳遞出一種壓抑感,讓她隐隐感到心髒被捂着下墜。
中途因為葉昀在,馬石來送了午餐,簡單吃了頓飯後,溫縱立即投入工作。
不知過了多久,葉昀從躺椅上坐起身,拿傘的頂端扣扣桌子。
篤篤的聲響将她從文本中扯回現實。
“做了多少?”
“大概四千字。”
“給我瞧瞧。”
“嗯。”溫縱想把筆記本電腦抱給她。
“算了。”葉昀複又躺下,側身朝着窗,“你來讀。”
“好。”溫縱應下來,清了清嗓子。
她用一種極輕而沉緩的語調複述每一句話:
“我去那個國家的一年,沒有老人孩子,沒有女人,只有牲畜。
哦,可憐,卑賤的牲畜,踩着紅色果實,被主人鞭撻,黎明前我聽見嘶嚎,尼羅河已經幹涸,你依舊在流淚.”
這是漫長的兩分鐘,她只讀了一頁,準備翻頁換行時被葉昀打斷。
“別讀了。”
聲音沉悶如鐘鼓內裏的暗流。
溫縱扭頭看她,“小叔.”
窗外陰雲密布,雨聲喧嚣,葉昀側身朝外,身上搭了條薄毯。
大約靜寂了幾秒,溫縱本想收拾一下繼續翻譯這篇文稿。
“去弄第二個。”葉昀說。
去弄第二篇文稿嗎?
溫縱這麽猜測着,應了一聲,再問他也沒反應,便打開了第二個文件。
這個是很普通的商業宣傳稿,葉昀準備的資料派上了用場,比第一個好處理的多。
她看了眼葉昀,回頭繼續忙手邊的事。
晚飯後回書房。
雨勢漸大,窗戶開了條縫,雨點順着縫隙砸進來,洇濕一大片桌面。
葉昀往屋內走,溫縱以為他要去關窗,結果他又坐回躺椅,随手撈了本書。
果然這種人是不屑生活的。
假如溫縱是那種追着生活要與生活和解的人,那麽葉昀,就是那種面對生活連眼皮都不掀一下,被吵煩了還要給生活一巴掌的人。
溫縱不敢給生活巴掌。
怕生活泡壞書桌。
趕緊上前關上窗戶,順便找紙巾擦桌子。
随便丢的幾張紙吸飽水,莫名像幅山水畫,遠山近樹留白都有。
葉昀擡頭,就見溫縱對着半桌水漬和幾張破紙巾發愣。
他通常不在意這些瑣屑,但他發現自己最近挺樂意看溫縱擺弄這些無聊的東西。
溫縱注意到他的目光,讪讪收拾東西。
轟隆!屋外一個響雷炸開,大概三秒之後,才有閃電劈下來。
這地方樓層高,閃電看上去離得極近,叫人驚心動魄。
溫縱沒防備,被吓得抱着垃圾桶退了幾步。
下秒,屋內驟然變暗。
黑暗籠罩雙眼,她腿軟,想扶住什麽,結果向後踉跄了一步,跌到地上。
垃圾桶滾到一旁。
大理石的地面冰涼徹骨。
她臉色驟然慘白,用手臂環住蜷起的雙腿,咬緊牙關,渾身緊繃。
停電了。
葉昀拿手機發消息。
不遠處一聲咣當伴随着幾聲窸窸窣窣,才想起溫縱剛還站着。
“小叔.”
溫縱用極輕的聲音喚他。
“停電了,別亂動。”葉昀說。
“我害怕.”這聲兒打顫。
她的指甲已經深深陷在胳膊的皮肉中。
耳邊有輕微的響動聲,葉昀用手機手電筒照着走到溫縱面前。
她将自己埋在雙臂間,整個人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葉昀彎腰撈她。
被溫縱一把推開,她滿身抗拒:“別過來,不要碰我!”
“.”
“溫縱?”
“別叫我,別叫我.”
“地上冷。”
“我害怕.”
葉昀肅起臉,放下手機,不顧她拳打腳踢硬是将人從地上撈起來,锢着雙腿把她扛在肩上,走到躺椅邊将人放上去。
他拿起手機給她看,偏巧這時手機沒電關機,室內唯一的光源沒有了,只能指指還亮着光的窗外。
“外面還亮着。”
其實室外的光照進室內,不至于一片漆黑,他還能看到溫縱的輪廓。
可溫縱瑟瑟,“看不見.”
“你看不見?”
溫縱拖着哭腔,“黑的,全都是黑的。”
她看不見,真的什麽都看不見。
就像數年前被關進地下室,哭喊着用手拍門,沒有人回應她。
最後一支蠟燭燃盡,她什麽也看不到了。
她什麽也看不到了。
“別哭。”葉昀皺眉。
溫縱渾身猛地一顫,像抓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死命抓住他的胳膊。
溫縱幾乎口不擇言:“小叔.別嫌棄我,別放棄我.”
哭了太久,嗓音嘶啞難聽,她仰着頭,像孩子一樣乞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