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個有意思的地方
時笑僵直了身子,驚愕地睜大了雙眼,一動不動。
鼻息裏充滿了淡淡的冷杉味道,她仿佛溺在了這股氣味裏,停了呼吸。
好在他只是在她唇上淺嘗辄止地輕.啄了一下,便松開她,坐了回去說道:“走吧。”
他坦然自若地,好像剛才只是發生了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兒一樣。
時笑怔在當場,又緩了兩秒,才失了魂似的機械地轉身推門離開。
深夜裏的風好像也不冷了,渾身都熱烘烘的。
時笑神游般地穿過校園,到了宿舍樓下,腦子依然還有些懵。
這一天,比她預料之中來得要更早。
她深吸了一口氣,拐了個彎正快步朝宿舍樓門口走,餘光一瞥,突然看見一個人。
彭子琦站在花壇邊看着她,跟她打招呼:“時笑。”
時笑一愣,微訝道:“你回來了?”
彭子琦笑着點頭:“昨天回來的。”
時笑也笑了下,關心道:“演講比賽怎麽樣?”
彭子琦依然笑得開朗,卻并沒有驕傲:“不負所望,一等獎。”
時笑也替他開心:“恭喜你。”
“謝謝。”彭子琦又笑着問她:“現在有空嗎?我找你有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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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笑微疑,原來彭子琦是在等她?
她還以為他大晚上的出現在女生宿舍樓下,是交了女朋友了。
她跟着他來到宿舍樓附近的一座涼亭裏,這裏大晚上的一般不會有人過來。
時笑奇怪彭子琦師兄今天找她要做什麽,更覺得兩個人單獨呆在這裏要是被同學看到,說不定又得誤會什麽。
最近她已然成為了學院裏的八卦話題人物,她不想再牽扯任何人進來了,所以刻意保持着一段距離。
彭子琦站在涼亭臺階上,她站在臺階下看着他。
周圍光禿禿的樹枝上都是積雪,路燈泛着冷白的光。
彭子琦低頭看着時笑露在圍巾外的半張臉,已經收起了剛才明朗的笑容,神色轉變的些微凝重:“我在上海就看到了學校BBS上面那些亂七八糟的言論,你身上的傷都還好吧?”
時笑聽他這麽一問,表情稍微凝滞。
“你別誤會。”彭子琦怕她多想,沒等她開口便趕緊解釋:“我并沒有看你笑話的意思,也不相信你是那種人。”
其實他不強調後面這句話還好,越強調反而讓她心裏怪怪的。
事到如今,她雖然已經不太在乎這些言論了,就算是被人知道她的确跟秦肆有來往也無所謂。除了兩人身份的确懸殊容易讓人産生說不清又道不明的遐想,但也真沒做過道德敗壞的事情,這一點,将來必定會被澄清。
不過時笑也知道彭子琦只是一片好心,所以不會跟他計較這點事兒,只是點頭應了句:“我還好。”
彭子琦“嗯”了聲,略作停頓,然後跟她說明了今天找她的來意:“其實我是想問你,是不是因為這件事受了影響,所以退賽了?”
時笑沒想到他的消息居然這麽靈通,昨天才回來,就知道她退出了辯論賽的事情。
“也不算是。”時笑很客觀的說:“這段時間我确實沒精力備賽,而且也沒有信心可以贏,幹脆就主動退了。”
彭子琦覺得很遺憾:“這麽好的機會,太可惜了。其實我還是對你很有信心的,你很聰明,學什麽都事半功倍,并不是沒有被選中的可能。”
時笑心想既然已經退了,就沒必要再糾結和後悔:“之前浪費了師兄那麽多時間給我輔導,怪我自己不争氣吧。”
彭子琦笑看她,道:“別這麽說,通過這次機會能夠認識你,也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時笑頓了頓,與他目光碰在一起。
她突然發現,彭子琦看她時,眼睛裏好像藏着光。
她牽強地對他笑了下,卻感覺到了一抹危險的氣息。
**
時笑回到宿舍門口的時候,隐約聽見屋裏在讨論自己。
說話的那個人是曹馨的聲音:“笑笑不是說今天回來嗎?都這個點兒了,你們沒發現她這段時間夜不歸宿的頻率真的多了很多。”
緊接着就聽小葉嗤笑了聲:“原形畢露了而已。”
“就算她是跟那個年輕的老板談戀愛了也沒什麽啊。”鄭湮婷有些反感她們在背後講自己朋友的壞話,為時笑打抱不平道:“不是已經澄清了那個女孩子根本和別人就不是情侶關系,連警局都出了證明。所以就算笑笑和他談戀愛,那也是光明正大的。”
曹馨解釋道:“我可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覺得,咱們一起住了一年多也算是很好的朋友了,她幹嘛什麽事都瞞着我們呢?”
鄭湮婷猜測:“也許她只是想低調,怕人說閑話。”
小葉陰陽怪氣插話:“我看她是——”
就在這個時候,時笑推開了門,屋子裏霎時一靜。
鄭湮婷回頭,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半響,尴尬地對她笑了笑:“回來了?”
更尴尬的是曹馨,雖然她覺得自己剛才也沒講什麽過分的話,但終究背後議論人不是什麽光彩的行為,也趕緊讨好地笑了起來,腦子很靈光地解釋道:“你可算是回來了,這麽晚了再不回來,我們又該擔心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麽腦子有包的壞人了。”
只有小葉,撞見了就撞見了,反正兩人私下裏早已撕破了臉,幹脆破罐子破摔也無所謂。
時笑沒有說話,只是淡淡看她們一眼,并沒有表現出不高興。
她徑直走到自己桌邊放下包後,仿佛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似的,很平常地問:“今天怎麽都還沒睡?”
曹馨趕緊笑着打趣:“這不是在等你嘛。你不回來我們怎麽睡得着。”
時笑不想搞得太難看,應付性地笑了笑,拿了睡衣就去洗澡了。
熱氣氤氲的洗手間裏,她站在霧氣騰騰的花灑下,早已忘了剛才聽到的那些話,此刻腦子裏只在思考一個問題:今天晚上秦肆的這個吻究竟代表着什麽?
一時興起?
還是真的介意她跟其他男人晚上出去,想讓她弄清楚自己現在和他的關系?
可他們又有什麽關系呢?頂多還只能算是暧.昧不清吧?
**
第二天中午的時候,時笑收到一條微信。
龔明賊兮兮地問她:【時笑妹妹,昨晚秦大少爺沒把你怎麽着吧?】
“.”時笑怎麽看怎麽覺得這問題有點怪,想了好一會兒,才裝作不太懂地回複道:【他很正常啊。】
龔明顯然不信:【是嗎?】
不應該啊。
如果很正常,昨晚他怎麽打電話沒有任何回音。而且過去接了時笑,都沒進去跟他們喝一杯就直接走了?
本來之前他還不太确定秦肆真的會對這個一個普通的女孩子認真,就連杜彥也說他們的三哥只是把時笑當個臨時玩伴。
要是真的只是玩玩,就秦肆那人,應該不會有興趣關心她到底跟誰厮混,大不了回頭換個新的,犯得着大晚上專門跑過來接她?
而且昨晚他本來是想開個玩笑,但秦肆的反應,實在是不得不讓他懷疑,這位并不被大家所關注的小妹妹,說不定真的有上位的可能。
時笑回複了個:【嗯。】
龔明卻被挑起了好奇心,故意跟她說:【那你可要小心了。】
時笑果然被他帶偏了,疑惑了起來:【怎麽了?】
龔明經過自己的一番推理,看她好像是真的被他給說緊張了,在心裏權衡了一會兒,最後還是一本正經地勸了勸她:【妹子,你要相信哥就好好聽哥的話。如果他昨晚真有什麽不對勁的反應,你就撒個嬌低個頭。不然,真就錯過這個村,可沒這個店了。】
他這話說得不清不楚的,但時笑還是隐隐明白他的提點在表達什麽。
昨晚,秦肆的确是有不對勁的地方。
那個猝不及防的吻,她回想起來還是有點飄忽忽的不真實。
龔明緊接着又發了條信息過來:【我這話的意思,你懂的吧?】
時笑當然懂,他這是在好心勸她珍惜當下,隐晦提醒她別不識擡舉。
這天之後,時笑的确是采納了龔明的建議。
她覺得自己和秦肆的相處,就像一場歷險召喚。
在這之前,除了那場蓄意接近的車禍,後來她基本算是處于被動狀态。一方面是被他拆穿後失去了信心,顧忌太多。一方面也是因為有些問題她還沒想明白,無法确定。
她擡起了腳,不知道該該往哪裏放。若是踏錯了,肯定會迷失了方向,就再不能回頭了。
今天龔明的一番話,她後來又好好反思了反思。
很久以後她再回想起來,大概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吧,所有事情的轉變都在驟然加快。
但是在轉變之前,此刻的時笑正面臨着一個大問題,那就是自從秦肆吻過她以後,就一直将她晾着,晾了好幾天。
一般來說,和他發生了那種事情以後,她沒有反抗,态度已經很明顯了,不應該像這樣突然就冷了場。
可事實上就是,她聽了龔明的建議以後,鼓起勇氣主動給他打了通電話,但是他本人沒有接,接電話的是他的秘書,說他在開會。
她以為會議結束之後,他會給她回過來,但是并沒有。
時笑心裏越發有些捉摸不透他到底是什麽意思了,也不敢再輕舉妄動。
直到兩天後,A城一場大雪,讓氣溫再次降到冰點,時笑得了一場感冒,真去了趟醫院。
一個人坐在醫院輸液室的靠椅上,渾身沒有力氣,昏昏欲睡。
但是今晚沒人陪她,她只能自己強撐着精神,注意藥水的容量。
望着玻璃瓶裏的點滴順着輸液管慢慢往下流淌,她想着今年這一年還真是不順,進了幾次醫院。
不過每次到這個晦氣的地方來過之後,好像都會迎來一個意外收獲。
她斟酌了片刻,從外套兜裏掏出手機,單手點開相機,對着輸液瓶拍了一張照,然後又對着自己紮着針的手背拍了一張。
那就再賭一次吧!
**
秦肆是在從機場回家的路上看到那條朋友圈的,剛落地,雨雪天路上又不好走,車子走走停停。
說來也是順路,從機場回去的這條道,剛好路過A大。
時笑去的這家醫院離A大很近,走過去不要十分鐘。
秦肆走到輸液室門口,人往那裏一站,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整個輸液室在他出現的那一秒都好像靜了一瞬。
他這人不僅長相精致,舉手投足間那種自帶的矜貴氣質,本來就很奪人眼球。
再加上今天,他本就是剛辦了公事回來,黑色大衣裏面穿得還是一套藏青色西裝。挺拔的身形,一穿正裝,把他身材的優點越發體現的淋漓盡致。
他已經習慣了這種被衆人矚目的感覺,并沒有一絲不自在。意态悠閑地站在門口,黑漆漆的眼珠子在屋子裏掃視了一圈,找到了時笑。
她坐在角落裏一個不太起眼的位置。
屋子裏空調開得溫度很高,他從兜裏抽出一只手松了松領帶,面無表情地走了進去。
時笑本來在閉目養神,聽見身後有個小女孩兒小聲問她媽媽:“那是誰呀?”
她睜開眼睛自己看過去,然後就愣了愣,沒料到他會直接出現在這裏。
秦肆一直到她旁邊的椅子裏坐下,她都還怔怔地盯着他,一聲沒吱。
他看了眼頭頂上還剩一半的點滴,又看向她一瞬不眨的眼睛,譏諷地說:“生個病變啞巴了?”
時笑也不反駁,安靜地看着他,輕聲問:“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秦肆嘲弄地勾了勾嘴角,目光一掃,看見她放在腿上的手機,伸手拿了過來。
時笑不知道他要幹什麽,但就下意識緊張了一下,眼睜睜看着他摁亮了手機,眉梢微挑者,手指輕輕敲了敲手機側邊。
但因為沒有輸入密碼,并沒有進入主頁面,秦肆也沒有問她。
時笑盯着他的手指,感覺那一下一下好像敲在她的心上,提着一口氣緊縮着。
下一秒,他擡起頭直視她的眼睛,忽而彎唇一笑:“剛才那條朋友圈,該不是僅我可見吧?”
“.....”時笑只覺腦子裏血液一湧,空白了數秒。
秦肆卻是早已看穿了一切的神情,什麽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要說他是怎麽發現不對勁的呢,還得提起龔明那小子。
這丫頭不是和龔明有微信麽,之前他就發現了,每次不管時笑發個什麽樣的朋友圈,哪怕是宣傳學校的辯論賽廣告,他都會給她點個贊評個論,基本上每條都不會落下。
可今天就奇了怪了。
時笑那條朋友圈發了不到一個小時,龔明也曬了張自己的健身房自拍,卻沒有跟她互動。
他多了解龔明,這種情況,他哪怕是做做樣子,都不可能視而不見,想方設法的也會表現一下他的‘愛心’。
再說,時笑還從來沒發過這麽矯情的東西,今天這條朋友圈,卻連文案裏面都透漏着她的欲蓋彌彰——生病了,一個人在醫院打針,想回家。
想回家不是應該給家裏打電話麽?
他把手機重新放回她的腿上,慢慢靠進椅子裏,胳膊搭到椅背上,順勢伸手過去單指挑了下她的耳垂:“學會耍心機了,小朋友?”
他的手指溫熱,觸碰到她皮膚的一瞬間,熱度蔓延至她整個耳郭,一片燙紅。
時笑轉過臉去小心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如月色般低迷,卻又有點不太敢直視他的眼睛,慢慢垂下了眼,然後才軟軟地說:“那還不是因為想見你。”
秦肆看着她,不自覺極淡地勾了下唇角,有那麽一絲得意,哼笑一聲:“想見我不能直說?”
時笑又擡起眼睫,眼睛裏透着一抹委屈,黯黯道:“給你打電話不是沒理麽?”
“什麽時候?”剛問,秦肆便想起來了,好像是有那麽一次。
他這個人工作的時候心無旁骛,最讨厭被人打擾。
略略回憶了一下,有天好像是聽秘書跟他報備過。
當時剛結束了一個會議,因晚上有個局要準備,暫時就沒回,後來一忙就忘了。
而且他想着,她每天在學校不會有什麽大事兒,文家也不會再去找她麻煩,所以想着幹脆等從北京回去了以後再聯系她。
誰知道,一通電話沒回,小朋友還胡思亂想了。
他突然覺得她這個人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之前還挺老實能裝的,結果一個吻就把她給吓成了這樣。
到底還是小女生,也就這點出息。
他也沒解釋,只問:“你以為我為什麽不理你了?”
這問題叫時笑怎麽回答?
直接說,以為他又找了別的女人,故意不理她,就是讓她識時務的別再胡攪蠻纏?
以為他是想告訴她,不要認為一個吻,就真代表了什麽。
成年人之間,不回複就是答案嗎?
她正襟危坐着,擡起手摸了下自己發燙的耳垂,支支吾吾的:“就,以為你很忙吧。”
這話說出來後,她自己都覺得不可信,就更別提秦肆了。
但她管不了這麽多了,總不能跟他實話實說,那樣顯得自己太幼稚。
好在秦肆也沒刻意為難她,既然他今天過來了,根本也不用解釋些什麽,事情已經很明晰,他沒忘記她,只是她在胡思亂想而已。
秦肆不拿這個問題逗她了,轉而道:“好好養病,周末帶你去個地方。”
時笑稍微放松了點緊張,小聲問:“去哪兒啊?”
他眼梢一挑,靠過來揉揉她頭發,低頭在她耳邊故意輕聲道:“一個有意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