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牙齒上殘留的青菜葉子,對幾人微微一笑:“有客人到了,看來得多加一雙筷子。”
幾人面面相觑,不知所雲。
“咳咳咳——”幾聲咳嗽,從院中那團團簇簇郁郁蔥蔥的葉子堆裏忽然鑽出一個人來。
幾人愣——“師父?!”行惠驚訝喚道。
老和尚不理,也顧不得拍上上下下沾了滿身的泥土葉子,朝公子瞪眼道:“你怎麽知道貧僧進來了?”
公子目光一閃,“無名大師?”
老和尚愣了愣,頓時跳腳,指着公子的鼻子罵:“既然知道,你還讓老衲吃了一臉灰!”
公子不慌不忙,笑得無辜:“葉子擋着臉,怎麽知道是大師來此?我也不過是聞到一股子酒味兒罷了。”
無名和尚頓時怏下來,垂頭,嘆氣:“連你都聞得到,師弟肯定也聞到了——”
行惠驚道:“師父,你又喝酒——”
“噓!——”無名老和尚一把捂住他的嘴,慌得連忙左右望:“你小聲些!你師叔正到處尋我吶。”
行惠直翻白眼。
天下皆知,黑馬寺的現任住持淨心大師德行高深,經學廣博,前後歷經三朝,盛名遠播至西域。海內聞其高名,欲拜在門下者數不勝數,淨心大師到如今卻只收了僅僅兩名弟子:大弟子無名,二弟子無言。
粗略算來,這已是二三十年前的往事。淨心大師自來到建康,早已閉門謝客,潛心修行,他的兩名弟子俱已學有所成,現在黑馬寺中主事。
據聞,其二弟子無言天生慧根,又得大師指點,在門中親自教導,學問自然不同凡響。縱觀海內,能與之比肩者區區可數。至于其大弟子無名,卻着實籍籍無名,沒怎麽聽說過,漸漸已被人淡忘了。
不想,現今,突然從面前土裏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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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惠心裏也奇怪:師父已經多年沒沾過酒了,怎的突然又喝上?
老和尚瞅到桌上菜肴,雙眼發亮:“善哉!善哉!”光天化日、衆目睽睽之下,他竟毫不客氣地用手抓起盤中菜,送入口中。
顧朱朱眼巴巴瞧着最後一塊南瓜沒入對方口中,不見了。
“罪過,罪過,”無名和尚吃的興起,泛着油光的五指直接拍向行惠腦殼:“有這般菜也不喚為師來嘗嘗,着實罪過!”
行惠捂着腦袋躲開。
無名老和尚意猶未盡,眼睛眯起,從幾人臉上掃過,停在顧朱朱臉上:“這飯,是你做的?”老和尚笑容和藹,目光期待,語氣肯定。
顧朱朱讪讪紅了臉。
無名老和尚也驚訝:“沒猜中?”
明修小和尚站起身:“大師,這齋飯,乃是小僧所做。”
無名和尚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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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淩雲閣 ...
明心院中依舊住着六個人,明修小和尚依舊話不多,只是默默在桌上添了雙碗筷,舀米時也加了些份量。每到齋飯時辰,準時準點,衆人聽見芭蕉葉子嘩啦響動,便從裏面又冒出一人來。
行惠臉上挂不住:“師父,你就不能好好從門口走近來麽?”
無名老和尚連連擺手,“不能,不能,若是讓你師叔發現了,又要好一通唠叨。”
行惠無語。
的确,無名老和尚天不怕地不怕,卻獨獨不敢惹他的師弟無言。每每路上見了,也必定有多遠躲多遠。
想及此處,無名自己也很郁悶:他本是大師兄,卻偏偏怕自己師弟。這無言一向是個嚴厲板正的性子,眼裏容不得一點沙子。若讓他發現自己不按規矩做事,定然又要被勸誡半日。想他放着長老院中的齋飯不吃,天天偷偷摸摸跑老遠過來蹭飯,容易麽!
顧朱朱道:“剛才我在路上偶遇,見無言大師好像有事出門了。”
無名大師聞言,不由松了口氣。
黑馬寺裏近些日子着實繁忙得很,三年一度的法會在即,不光寺院,在朝在野的達官貴人、皇親國戚、名人庶士也都紛紛需要應酬。據說,南朝皇帝還将親臨,親自講經說法。
義善是個直腸子,頓時奇道:“大師你怎的無事可做,這般清閑?”
無名大師紅了臉。
“聽說天下僧人名冊俱入黑馬寺,要知其數之多,以十萬計。大師事務繁冗,想必是在淩雲閣看卷宗看花了眼,出來散散心也是應當的。”公子忽然閑閑開口。
無名大師立時贊許,“甚是,甚是!”
一直沉默的明修和尚身子一震,恍若突然從夢中驚醒:“此事——當真?”
無名大師臉上黑黑,如同烏雲罩頂。
明修毫無所覺,尚還未脫稚氣臉上隐隐激動,追問:“那天下僧人未出家前的名籍,入的哪間寺院可都記錄在冊?”
無名大師微微一愣,冷哼。
“自然。”一旁公子灑然笑道:“不信你可随大師入淩雲閣一看,便知真假。”
明修溫潤雙眼霎時一亮,如同玉石映光。
“不可!”行惠忙接口,道:“淩雲閣可不是誰都能進的,寺中戒律,除了方丈與管理卷宗的長老,其他任何人一律不準擅入。”
無名大師瞪眼:“就算當今皇帝老兒來了,也不例外!”
他師徒二人倒是在此事上頗有默契。
“可惜,可惜,”公子桃花扇一展,笑道:“明修師弟,如此,你便只好入鄉随俗了。”
明修臉色黯下。
一個弱弱聲音突兀響起:“那天下尼姑的名字也記載在內麽?”
幾人瞠目結舌,回頭。
顧朱朱一急之下脫口而出,差點忘了自己是個假和尚,現在被四下目光注視得心底發虛,渾身不自在起來。
“嗯…那個…”她支支吾吾想要解釋。
忽然眼前地上一暗,一個身影不着痕跡轉到身前,擋住了衆人視線。
“呼——”
顧朱朱不自覺松了口氣。
無名大師笑眯眯地聲音從前面傳來:“小和尚問這個作甚,莫非還有相好的被困在庵堂?若如此——老僧倒是可以打個商量的。”
朱朱驚得擡頭,正撞進面前公子目中微微笑意。
“商量何事?”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問話,頗為威嚴,頗有氣勢。随之,幾位僧人邁步走了進來,當前是一位身着深色僧衣的長老。他目光威嚴,看向無名大師:“師兄,你剛剛要議何事,何不來找我這個師弟商議?”
原來,這位長老便是無言。
無名面色立時一整,忙道:“無事,無事,老僧在說笑,呵呵,說笑了。”
無言大師目光從石桌上尚殘留的飯菜上掃過,頓時了然,無奈嘆氣,對無名道:“師兄既在寺中,就該以清儉自律。若得了空,參法悟道,解經釋卷,也好為弟子們做個表率,怎能整日裏就想着這些!”
他這般說道,無名老和尚垂頭低首聆聽,如同小兒聽教,哪裏還找得到半點師兄架子。幾名旁觀者暗暗替他抹汗。行惠和尚早見怪不怪,習以為常。他立時端整神色,上前見禮:“師叔。”
無言點頭,又看向其他幾人。
他目光忽落到公子衣襟扣畔,漆金描花的折扇在陽光下灼灼生輝,燦若春花,甚是刺眼。大師目中一閃,微微詫異。“出家人卻不得挂這些俗物。”無言大師道,眉頭皺起,好似撞見了一坨糞。
“只是用得順手了,”公子毫不在意微微一笑,道:“空門素來寬宏,既能納森羅萬象,想來也不會将這把小小木扇放在眼底。”
無言大師目光越發嚴厲,沒言語。他身後一僧人卻忍不住道:“怪不得世人都道魏人沒有佛性。”他話中的鄙夷顯而易見。
“人有南北,佛心豈分南北?”公子不緊不慢回道。
那僧人臉色一黑,登時難看得緊。
旁邊幾人心裏驚詫,見公子嘴角微彎,明明是帶着笑意,卻不知怎的讓人心裏一顫,無來由生出一種說不出的畏懼。
無名和尚在一旁看着都出了身冷汗,心內直嘆“後生可畏,後生可畏!”他于是再呆不下去,胡亂尋了個由頭,忙忙拉着一衆和尚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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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靜板響過,寺院內寂靜無聲。
明心院裏的悟空小尼姑在草床上輾轉反側,待她數到第一千零三次木魚時,簾子那邊終于隐隐聽見平穩的呼吸聲。
她一骨碌翻身而起!
今日白天說的話像是給她下了餌:莫說天下之大,就是建康城中的寺院也多如牛毛。她一時到哪裏去尋人?或許,在淩雲閣裏翻翻,可能還會找到一些蹤跡……
只是——
一個光頭呆呆小尼姑站在寬闊的石子過道中,茫然望着兩旁摩肩接踵的房屋……淩雲閣,到底在哪裏?
黑馬寺樓院衆多,前為大殿,兩旁殿閣聳立,以回廊相連。行惠曾領他們走過幾次,一路都沒聽說過什麽淩雲閣。如果不是聽悟得“恰巧”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