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節
起,她到現在也一定仍毫無頭緒。咦,那真公子假和尚是怎麽知道的?……疑惑如同火花般從她腦海中一閃而過,顧朱朱顧不得多想,一路東瞅西望朝寺後院深處摸去。
入眼仍是幾處院落,只是,看去比別處更敞闊些。靜夜裏起了風,忽然突兀響起陣陣鈴聲,清脆入耳。
顧朱朱吓得腳下一軟,一屁股坐倒在地。
定睛一望,原來前方院落左側似有幾層高高聳立,似塔似閣。鈴聲就是從那裏傳來,想必是檐角垂的銅鈴随風擺動發出的聲響,夜裏卻聽得有些詭異。
顧朱朱舒了口氣,摸摸胸口壓驚。這偷偷摸摸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幹的活兒,縱沒人發現,也吓得她夠嗆。
等等,銅鈴,塔、樓?
顧朱朱混沌腦中霎時似被燭光點亮,頓時渾身一震,連滾帶爬地起來,急急忙忙向塔樓那處跑去。
月如銀鈎,從層層雲後探出個頭來。塔樓高處,有一道光驟然亮起,還沒等顧朱朱看清,迅即又消滅,明滅間,一團黑影忽然自塔頂墜下!
顧朱朱張大嘴巴,目瞪口呆!
電光火石之間,只覺身旁衣袂響,一聲風過,即将落地的黑影被突然從顧朱朱身後冒出的人飛身接下,剛剛停在了離地半人之高!
待顧朱朱看清躺在公子懷中滿身血污的人,驚住!
“明,明~修——”
公子看看杵在面前兩眼發直的小尼姑,嘆口氣:“你若再接着發呆,他就真的非死不可了。”
一言未了,顧朱朱如夢初醒,轉身撒腿便跑,就像身後有人在追。
公子哭笑不得,轉頭望一眼暗夜裏依然靜靜伫立毫無動靜的高塔,目中若有所思,随即擡腳疾步跟上。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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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破戒 ...
少年和尚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得透明,幾乎連人都是不真實的。他的僧袍上沾滿的血跡早已幹枯,只是溫和的眼睛緊緊閉着,再沒了神采。
“淩雲閣裏藏着萬千僧人籍貫卷宗,天下寺院,莫不在內。這樣的地方,豈是你想去就能去的!”
公子冷冷譏諷,顧朱朱想争辯,頭一擡又怏怏低下。
她忽覺對面人有些陌生——這厮不笑了,竟有些令人害怕。她見對方臉色是從未有過的陰沉,卻不知他為何生氣。
公子繼續冷哼:“閣中雖無守衛,卻是機關重重,外人若不識得其中機巧,虛虛實實,實實虛虛,縱使諸葛再世也難全身而退——他這條命能留到現在,想必已是有人手下留情……”
“那,那你怎麽不早說?”顧朱朱驚訝。
公子輕嗤。
“……那,明修會不會死?”
“人終有一死。”
小尼姑不說話了,低垂着腦袋望着床上昏死的少年凄凄哀哀默然半響,忽然起身在屋裏書架上翻來找去。
“你找什麽?”公子問。
“往—生—咒。”小尼姑聲音有些哽咽。
“……”
公子忍不住握了拳頭又松開,在旁涼涼道:“他性命暫時并無大礙,只是還需要一些療傷的藥——”
小尼姑聽得精神一振,趕忙跳起來:“我去找行惠——”
公子一把扯住她:“笨蛋!你忘了行惠身份!這時去找他要藥草,萬一寺院中明日查将起來,豈不是自投羅網!”
“……那沒有別的地方麽?”
“除非,出去找找看——”公子皺眉,道。
顧朱朱雙眼一亮:“嗯,好!”
小尼姑的笑看起來突覺刺眼,公子心裏不知怎的別扭起來,不自覺将話頭一轉,接道:“除非你跟着我一同去。”
“為什麽?”顧朱朱道:“我還要照顧明修啊。”
“他一時半會兒死不了!”公子臉色晴轉多雲,忽然惡劣一笑:“況且,我一人獨自出寺,怎能保證你不去告密出賣?”
“……”
半夜,三更,二人,乘風而行,如影相随。
“我們到底去哪兒呀?”顧朱朱趴在肩頭問,放眼望去,底下一片黑漆漆。
公子咬咬牙,剛一出寺門便後悔了,怎麽能帶上這個麻煩精!害得他走了一路,背了一路,累了一路,只有後悔嘆氣:想必是因為先前發困,腦中不甚明白清楚。
“師兄?悟得?”見沒有應答,朱朱疑惑他沒聽清,又低頭朝他耳邊湊近了些問。
暖暖的氣息拂過耳畔,癢癢的。公子冷哼一聲,不自覺道:“都這個時辰了,藥房早都上板關門,誰還在這時等你不曾!”
“那怎麽辦,沒有別處麽?”顧朱朱急得要跳下來。
“別動!”公子低喝一聲,吓得顧朱朱一個哆嗦。
迎面是條大街,極寬闊的道路。在上俯瞰,房舍間隔中有一處約摸三層的樓閣,檐角挑着大大的紅燈籠,門前時有過往車馬停駐,圍繞着團團簇簇的紅綠衣裳,隐隐綽綽能聽見人語嬉笑喧嘩,反常的熱鬧,在靜夜中格外引人注目。
“或許還有個地方——也可找找看。”公子腳步一頓,忽然微笑。
顧朱朱擡頭仰望——百、花、樓。
“這是什麽地方?”好奇。
公子不假思索,随口道:“青樓。”
“青樓是什麽地方?”追問。
公子神色不變:“青樓,自然是唱歌的地方。”
裏面傳出陣陣笙歌,樓上欄杆邊斜倚着許多女子,紅綠衣裳,珠環翠繞,打扮得或嬌俏、豔麗、妩媚……顧朱朱望着半空中揮舞的帕子此起彼伏,看得目不暇接眼花缭亂,甚是羨慕,驚嘆:到底是都中,不同與其他地方,連小小歌館都蓋得如此氣派!
再望望門前四周,三更半夜還有這麽多人不眠不休來此,個個精神奕奕——這是一種什麽樣的精神?這就是對藝術執着追求锲而不舍的精神啊……
顧朱朱忽然升起自慚形穢的自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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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門一陣熱鬧,顧朱朱還沒來得及看清四周模樣,眼前一花,便被突飛而至的一團花團錦簇擋住了視線。
回神看,原來是位嬷嬷,論年歲,該同自家師太差不上下。只是,這嬷嬷打扮得甚是嬌俏入時。
“好俊俏的兩位——恩客!”嬷嬷目中驚詫稍瞬便逝,眼角一轉,笑吟吟上來便一把握住了公子的手。
顧朱朱好奇地四周打量:滿堂中人俱是紅光滿面,其樂融融,許多穿紅着綠的姑娘笑吟吟穿梭其間,露出的白臂分外清涼。笑鬧喧嘩,反而掩下了絲弦樂聲。小尼姑豎起耳朵細細聽去,琴瑟合奏中,樓上女子聲音纏綿婉轉,方唱到:“藕絲春裳翡翠裙,芭蕉扇竹葉。襯缃裙露玉鈎三寸,露春蔥十指如銀。秋波兩點真,春山八字分。顫巍巍鬟雲鬓,胭脂頸玉軟香溫。輕拈翠靥花生暈,斜插犀梳月破雲影。誤落入風塵……”
歌喉伴着絲弦,嬌麗婉轉。
見沒人注意到這裏,小尼姑不由偷偷松了口氣——剛剛她還擔心人們會不會對他二人另眼相看,可沒想到這裏人人仿佛自得其樂,竟對他二人不聞不見,可見心胸寬廣,并不因他們的身份就……原來,藝術果然是沒有界限的!
她剛走神功夫,嬷嬷已同公子噓完了寒暖,正閑敘家常,二人仿佛那多年未見的姑侄般親切相熟。嬷嬷目光含笑,在二人臉上徘徊流轉,卻仿佛沒看見二只光禿禿亮堂堂的腦殼,眼皮連擡也未曾擡過一下。
“不知,兩位可怎麽稱呼?”嬷嬷笑問,又道:“看二位這般品貌氣度,定不是尋常人,老婆子我虔心拜了半輩子,今兒也算修得一回佛緣,遇上兩尊真菩薩……”
顧朱朱受寵若驚紅了臉,又見嬷嬷如此熱情可親,正要報上法號。公子微微一笑,桃花扇子輕合,已不着痕跡地抽出手來,笑道:“嬷嬷謬贊了!我二人不過行路累了,想在此讨杯水喝,不知,可有方便地方?”
這厮擺明了裝聾作啞,可嬷嬷好似毫不介意,依舊笑眯眯熱情應道:“有的,有的,不知兩位是開一間,還是兩間?”
此話一問,顧朱朱如聽禪語,雲裏霧裏。
公子稍一思量:“就一間罷——只我二人即可。”
顧朱朱一直到推門進房還在疑惑:方才,公子話語剛落,嬷嬷的嘴巴瞬時張大,似有掩也掩飾不住的驚訝——這到底,是,為何呢?
仿佛,有些詭異。
顧朱朱忽然有些心虛。思量間,迎面陣陣馥郁香氣撲鼻襲來,盈盈環繞,若有似無,顧朱朱擡頭一看,呆了!
绮窗翠戶,雕栊繡幕,玉瓶修頸,中有嬌豔芙蓉,玉簾拂動,透進徐徐微風。屋中立着一面落地屏風,上繡着鴛鴦戲水,栩栩如生;後面隐約看見床帏。好奇地走過去,果然見一大大的象牙床,紅帳垂下一角,宛如掩住了聲聲低語,道不盡的風流情話…